祁风告诉他们,他们走的那条石子路的确是一条旧路,但因为今年年初雪崩导致的落石,已经堵住了路,所以才又开辟了树枝路。

    陆韧挠挠头,对自己鲁莽的决定很是抱歉,万一林瑜有一个好歹,她都不知道怎么跟人交代。

    林瑜则是感到后怕,幸好祁风来了。

    祁风没有力气跟小屁孩计较。

    既来之,三个人重新回到正路,沿着树枝路上山,祁风一路上都很沉默,林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总算走到了终点,看到水雾弥漫的那刻,林瑜明白为什么这条线路叫“仙帘线”。

    磅礴的水流自自洞口泄出,顺山壁而滚滚而下,与岩石的撞击下,形成稠密的水雾,像仙女挂起的帘子。

    林瑜的发丝被漫天的水汽打湿,她回过头,看见祁风蹲在路边,拆了两根士力架。

    “你没吃早饭吗?”林瑜问。

    祁风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因为谁,没好气道:“你觉得呢?”

    林瑜讪讪然。

    她想起背包里有自热米饭,翻出来递给祁风,被拒绝了:“不用,下山还有很长的路程,你留着自己吃。”

    “那你呢?”

    祁风站起来,跟她面对面,水汽落在他睫毛和发丝上,让他看起来不似之前傲慢,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到这个问题消散在水汽中,都没有得到回答。

    三人大概六点多钟才下了山,夕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天边只留一抹残红。

    在路口与陆韧分别后,林瑜跟在祁风身后,他脚步迈得很快,虽然今天他一句重话都没有对她说,但直觉告诉她,他今天所有的情绪,都是因她而起。

    林瑜小跑着追上前,“你是不是想骂我?”

    她宁愿被祁风骂一顿,也比现在这样舒服得多。

    祁风被一股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感情裹挟了,他更想骂的是自己。

    一阵凉风拂过,将祁风的话卷到林瑜耳边。

    “如果我早一点跟你道歉,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

    刘二帅今天来祁芳家蹭饭。

    大厅里,祁芳把碗筷摆上,就看见两人一前一后地从门外进来,深色凝重。

    她疑惑道:“这两人怎么了这是?”

    刘二帅摸摸下巴,想到早上那通心急火燎的电话,自言自语道:“这两人不一般啊,不一般。”

    林瑜吃过晚饭,洗完澡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翻来覆去地想祁风那句话。

    他这是自责了?

    可他为什么要自责?

    山是她自己要去的,同伴是她自己选的,他根本没有义务来找她,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赖不到她身上,最多有可能影响客栈的生意。

    想不通,林瑜翻了个身,“叮”一声,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祈风-云岭村】:去阳台。

    林瑜狐疑,这个点叫她去阳台做什么?

    她爬起来,套上针织薄衫,打开了阳台的灯。

    随着灯光亮起,仿佛打开了舞台聚光灯,靠近隔壁一侧的栏杆上,绑了一枝玫瑰花,在舞台中央散发柔和的金属光泽。

    林瑜将花取下来,拿在手中细细观赏。

    明明是坚硬的金属,却可以弯出柔和的状态,绽开成栩栩如生的花冠,连花枝上的小刺也做了出来,只是并不扎人。

    灯光下,花瓣呈金黄色。

    黄玫瑰,花语是“对不起”。

    手机又震两下,来自送花的人。

    【对不起,一是为过期的泡鲁达,二是为山上说过的话,三是为这迟来的道歉。】

    钉子扎进去的地方,有人种了玫瑰花。

    高筑的柏林墙在这一刻终于倒塌,这一次,没有误会、没有偏见,他们重新认识了对方。

    林瑜在屏幕敲下一句话:

    【那你下次还带我吗?】

    很快,对面回过来:

    【你可以免费。】

    -

    这晚上,林瑜终于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她跟祁风约好去爬山,可是到点了,她还没醒,祁风来敲她的门,一直敲一直敲。

    当意识到这个敲门声并非来源于梦境时,林瑜揉开迷蒙的眼睛。

    不确定地仔细一听,真有人在敲她的门。

    可能是夜归的醉汉,林瑜下了床,检查防盗链和门锁已经锁好,又躺回到床上。

    只是关了灯,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在这漆黑寂静的夜里多少显得有些恐怖。

    这么久了还没找到自己的房间吗?

    林瑜深吸了一口,重新下了床,趴在猫眼上往外看,并没有看到人。

    感受到门板的振动,确实敲的是她的门。

    怎么这么邪门?

    这房子不会闹鬼吧?

    林瑜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缩回到床上,拿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睡意全无。

    她拿出手机开始刷朋友圈和各种搞笑视频,眼睛酸涩得不行,直到后半夜,那道声音似乎消失了,才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瑜打着哈欠顶着一双黑眼圈下楼。

    祁芳和祁风都在,林瑜听见他们在讨论什么。

    祁芳:“你一会去抓一些知了回来,知了煲汤最管用。”

    祁风:“这都入秋了,上哪给你抓知了去,网上买现成的得了。”

    祁芳:“那种哪有新鲜的好,总之你去抓,抓不抓得到是另一码事。”

    林瑜走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啊哈——”她又打了个哈欠。

    祁芳指指她:“呐呐呐你看看你看看,又有客人被影响了吧?”

    祁风瞧她无精打采的样子,问:“你昨晚是不是听到敲门声?”

    “嗯,怎么回事?”林瑜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凡凡夜尿的毛病又犯了,他找不到厕所,到处敲门。”祁风说。

    林瑜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离奇的原因:“……我还以为闹鬼了。”

    祁风:“我以为你信马克思。”

    林瑜噎了下:“额…偶尔信一下鬼神也不会吃亏。”

    最后祁风被安排去捉知了,林瑜一听,也要跟上。

    祁风发现她似乎对一切都很新奇,小孩子似的。

    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就由她去了。

    两人吃过午饭后出发。

    出发前,祁风盯着林瑜的打扮,她似乎偏爱这种短上衣加阔腿裤的搭配,问:“你打算就这么去?”

    林瑜:?

    祁风:“外面太阳很大。”

    林瑜:“我抹过防晒了。”

    祁风从衣柜里翻出一顶干净的鸭舌帽,扣在她的脑袋上,吓唬她:“不想改变人种就乖乖戴着。”

    林瑜跟着祁风来到十字河的另一边,这里有一片低矮的灌木林,枝叶繁盛,蝉鸣很弱,一阵一阵的,并不密集。

    祁风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根细长的竹条,他用绳子打了个活结,固定在竹条顶部,往树林深处走。

    “这真的能抓到吗?”她很怀疑。

    “试试不就知道了。”

    祁风在一颗树前停住脚步,两脚前后开立,身体微微后仰,腰部和手臂发力,抓着竹条往树上一打,抽出来,一只圆胖的知了缠在了绳子上。

    林瑜立刻配合地打开网袋。

    祁风从她脸上看到捡到宝的表情,觉得好笑,一只知了就这么开心?

    “能不能让我试试。”抓了两只后,林瑜毛遂自荐。

    祁风挑眉,走到一棵树前,将手里的竹条递给她。

    林瑜学着祁风的样子,把竿子朝树冠一甩。抬手时,覆在腰间的布料跟着上移,露出一节雪白细腻的皮肤。

    祁风只看一眼就挪开目光,耳边响起喜悦的欢呼。

    “成功了!好好玩啊!我帮你抓吧!”

    林瑜捏住知了朝他递过来,四目相对时,眼前忽然有什么东西垂直落下,她瞪大了眼,还没反应过来,一摊鸟屎落在了她的发梢上。

    ?

    !!!

    林瑜四肢僵住,一动不敢动,只有眼睛对祁风眨眨:“告诉我,这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祁风憋住笑:“就是你想的那个。”

    她破防了。

    两人回到十字河边,林瑜发现自己忘带橡皮筋了,只好向祁风求助,“你可以帮我把干净的头发抓起来吗?”

    祁风没碰过女孩子的头发。上学时,班上的有些男孩为了捉弄女孩子,喜欢去拽她们的辫子,祁风不懂这乐趣何在,有这个时间,多解几道题不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将干净的发丝分离开,林瑜的头发又长又软,滑滑的,像随时会从手里溜走的鱼。他把头发抓起举在头顶。

    林瑜跪在河边,偏头去清洗一侧的头发。两人的倒影在水波中漾开。

    洗好的头发挤干净水份,她膝盖有些累,她索性转了个身坐下。

    祁风手也有点酸,背到身后缓了缓。

    两人对河而坐。

    “一会还去吗?”林瑜问。

    “你还想去?”祁风以为她更想回去洗头。

    “挺好玩的。”林瑜笑起来,捏了一颗石子投向河面,“咚”一声沉下去了。

    “你小时候没玩过?”祁风好奇,抓知了是这里的孩子每年夏天的消遣。

    林瑜摇摇头,她小时候只有日复一日枯燥的学习、学习,还有学习。

    她其实很羡慕祁风。

    第一次看见他,就看见了他身上独属的自由散漫。

    “那你小时候都干什么?”祁风双腿交叉蹲着,也捡了一颗石子,搓了搓,平着湖面扔了出去。

    石子在湖面弹了好几下,激起鳞状波纹,跳得很远。

    “学钢琴。”林瑜说。

    祁风胸腔里发出一记笑声,点点头,评价道:“高雅。”

    林瑜转过头,嗔怒地瞪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

    祁风笑着,故意道:“我哪敢,毕竟你可是学过钢琴的人。”

    林瑜鞠起一捧洗过鸟屎的水,准备泼向他,祁风立即反应过来,站起来撒丫子就跑。

    “你给我过来!”

    阳光下,两道的身影在粼粼河边追逐打闹,谁也不让谁。

    -

    这个季节没什么知了,两人拎这三只遗珠般的知了,最终决定打道回府,路上祁风碰到认识的婆婆,说家里还有夏天的存货,可以给他们一些。

    兜兜转转,还是要用冷冻过的。祁芳对他俩的表现不太满意。

    祁风懒得理,他上楼准备换身衣服。

    双臂交叉,白色短袖脱下来时,他低头,目光一顿,看见上面缠着一根细长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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