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芳用“打猎”回来的知了煮了汤,喊林瑜一起喝。

    抓的时候林瑜还是兴致勃勃的,但要她喝,想到那本质还是一堆虫子,还有那么多条腿,心里就发毛。

    林瑜敬谢不敏,又不好拂了祁芳的好意,望着呈浓茶色汤锅上漂浮的几粒花生,她找了个借口:“我对花生过敏。”

    祁风从汤碗里抬起头。

    祁芳只觉得可惜,这只能享受一季的美味,即便算不上海味,也是山珍了。

    她给祁凡又舀了一碗。

    搁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林瑜拿起来看,是陆韧发来的消息,问她在不在客栈吗。他说他现在在客栈附近,有东西要给她。

    这消息来得突然,林瑜有些疑惑,回了个“在”后便起身走到门外,穿着白色短袖的男生就站在五米开外。

    林瑜走近,看见他今天的背包比往常的大得多,塞得鼓鼓囊囊的。

    没等她开口,陆韧就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笑容,说:“我今天要走了,这个送给你。”

    一个迷你露营灯递到她面前。

    那天上山时,她随口夸过他背包的挂件好看,小小的长筒型,像电影哈利波特里会用的那种煤油灯,一问,才知道还真是一盏灯。

    无功不受禄,而且这种兼顾造型和功能的户外装备,估计价格也不会便宜。

    林瑜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但陆韧很坚持:“反正我也用不上了,你之后不还要上山,万一能用上呢?”

    “呸呸呸。”爬雪山和一般的山不一样,要是天黑之前回不来,山上温度骤降,人可能就凶多吉少,“我才不想用得上呢,快点重新说一次。”

    林瑜说完,自己先笑起来,陆韧也跟着笑:“你就拿着吧,就当是一个见面礼。”

    盛情难却,林瑜最终还是收下了,陆韧跟她说:“我明年就毕业了,有可能去海城发展,有机会再一起爬山。”

    林瑜当是一句客套话,愉快地应道:“好啊。”

    -

    屋内。

    祁凡小心地吹开汤表面的油花,小口小口地饮着汤。这已经是他喝的第二碗了,可哥哥喝了一半的汤,忽然就没有动静了,伸着脖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友好地出声提醒:“哥哥,你的汤快凉了。”

    看见林瑜往回走的身影,祁风回过头,捧起汤碗,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碗就见了底。

    林瑜脚步轻快,正准备上楼,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么高兴,干嘛去了?”

    ?

    林瑜扭头,朝祁风晃晃手里的露营灯,笑说:“陆韧送了我一盏灯。”

    祁风视线移到她手上,盯着那个长柱体看,那个露营灯品牌他认识,不是什么好牌子。

    一盏破灯就这么高兴?

    “就是那个差点把你拐沟里的男的?”祁风说。

    林瑜皱眉,下意识要给陆韧正名:“你别这么说,他人还挺好的。”

    好?

    有多好?

    比他早饭都没吃踩着拖鞋就上山找人好吗?

    他要让她知道什么才叫好。

    “明天走雪坑线去不去?”祁风放出一个钩子。

    果然,那条鱼立刻露出亮晶晶的眼睛,上钩了。

    “去去去,什么时候?”林瑜快步走到桌边,打满了鸡血。

    “时间地点一样。”

    “OK!”

    “雪坑线要带厚手套,最好有防滑颗粒。”

    “没问题!”

    -

    作为专业领队,祁风的登山准备本来就比其他人要充分,今天他还格外仔细,几乎把能想到的,万一能用上的都塞里面了。

    有了前车之鉴,祁风这次决定把刘二帅也叫上。

    本来明天可以休息的二帅很郁闷:【明天不是小团么?】

    下一秒,明天的登山小群里,底部弹出了新一条信息。

    “风”邀请“渴望大海的小鱼”加入了群聊。

    哦哦哦,原来如此。

    【二帅最帅】:终于要出手了吗?

    【二帅最帅】:没想到我们云岭第二帅最后还是肥水流进了外人田。

    【二帅最帅】:放心吧,兄弟我会帮你的。

    什么玩意儿?

    祁风盯着屏幕那几行字,无言地回了几个字——

    别抽风。

    -

    计划赶不上变化。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祁风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瞄到来电显示的那刻,整个人都清醒了。

    祁芳一般不会在半夜叫醒他。

    尤其是知道他明天还有带团任务时。

    接通,祁芳焦急的声音从手机听筒穿出,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阿风,凡凡不知怎么了,烧到39度,发冷呕吐,你快来把他送去医院!”

    -

    寂静到诡谲的山路上,一辆牧马人亮着大灯蜿蜒行驶,所过之处,已然陷入休憩的鸟兽惊吓得四蹿。

    祁风控制安全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开快,后座是祁凡难受的哭声。

    祁芳很慌,一边给他擦去唾沫,一边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

    祁风根本分不开神回应她。

    好在这个时间点路静车少,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40分钟就到了。

    到了市医院,在医护人员的帮忙下,祁凡被送去了急诊室。

    接到电话的郭尧匆匆从住院部赶来,和急诊室的医生沟通情况。

    门外,祁芳焦急地左右徘徊,冰冷的金属长椅上,祁风揉了揉眼睛内眦,终是开口:“姐,你别走来走去了。”

    声音是说不出的疲惫。

    祁芳锤了下手掌,在他旁边坐下来。

    少顷,见急诊室的一开,两人双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郭尧摘下口罩:“不用担心,凡凡只是脾胃虚寒,一下子虚不受补,加上最近天气忽冷忽热,才病倒的,你们是不是给他吃了什么?”

    大概是那好几碗的知了汤。

    眼见着面前两人松一口气,郭尧又说:“因为他的身体情况特殊,我们还是建议他留院观察一晚上,没什么事的话明天再回去。”

    那是再好不过了。

    祁风去办了留院观察手续,回到医院给祁凡安排的病房,床上的人苍白着脸,因为呕吐了好几次,现在正在挂水。

    祁风拎了张折叠椅坐在床边,敞着腿,手肘撑在膝盖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是4:18。

    照这个样子,明天,哦不是,今天上午可能没办法带队了。

    肩膀被人敲了两下,扭头,穿着白大褂的郭尧递过来一罐红牛,注意到他看手机的动作,问:“怎么?赶时间?”

    “今天有个团。”

    “你们不是还有其他领队吗?”

    “嗯。”

    他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现在这个点,她估计还在睡吧。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凡凡这个身体情况,怎么不把他接到大城市去,现在很多特教公益学校都有针对唐氏儿提供服务,今天幸好烧得不是很严重,送医及时,不然这个损伤是不可逆的。”安静的病房里,郭尧真心实意的建议。

    买完水和面包回来的祁芳听到这话,搭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

    祁风很早就提出过这样的建议,他从小就比别人想的多,很多想法也比别人新鲜超前。

    当时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们一家都是粗人,也就出了祁风一个高材生,在村里还能靠开个民宿赚点小钱,再不济下地种田上山采药都能糊口。上大城市?她能做些什么,万一那些小孩看不起来自乡下的祁凡,欺负他怎么办?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出远门就是去参加祁风的毕业典礼,那个只要大喊一声就有机器人打开灯播放音乐的光怪陆离世界,让她感到害怕。

    她极力地想维持现状,可现在的状况告诉她,一成不变并不是什么好事。

    -

    大概是因为期待,林瑜在闹钟响起之前就醒了。

    醒来查看手机,看见祁风在5点半左右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抱歉,今天可能要爽约了,我已经跟二帅说过,他会带队,你的费用还是全免。】

    林瑜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有点失落,明明她的计划没有改变,只是换了人。

    谁在意那点钱啊…

    她往屏幕上敲字:【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面没回。

    一股不安的情绪自心底浮起,五点多的消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股不安在她整装完毕下楼吃早饭时达到了最大。

    前台换了一个她没有见过的陌生女人,礼貌地跟她说可以到刘二帅饭馆吃早餐。

    林瑜不知道该不该给祁风打个电话?那样会不会让他以为自己对他放鸽子的行为很在意,显得自己不近人情。

    林瑜心里藏着事,直到时间快到6点40,她才慢吞吞地往集合点的方向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一批人。

    刘大帅的细长的身影在其中鹤立鸡群,背着一个大包,看起来极不协调。

    他旁边有一个个子同样很高的男人,穿着黑色冲锋衣,背对她站着,轮廓有些熟悉。

    悬着的那颗心快速跳动起来。

    -

    见林瑜迟迟没出现,祁风正要给她打电话,刘二帅右手遮到前额呈遮阳望远状,孙悟空似的,远远看见林瑜的身影,连忙拍拍祁风肩膀,往远处一指,说:“来了来了,是不是那个?”

    话落。

    黑色冲锋衣背影转过来,露出一张清俊落拓的脸。

    四目相对,林瑜步步走近,“不是说不来了吗?”语调里带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

    然后,她听见——

    “有些事情,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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