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觉得王昀怪怪的，他僵直地站在那里，神色变了又变，最后重又归于平静。
“好。”过了片刻，他终于动了，从善如流地改正，转而眸光幽微地看着她。
阿蛮摸了摸脸，王昀总是看着她做什么，莫非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可用过饭？”
她摇摇头。
“那一起吃吧。”
王昀唤来长信要他们去准备晚饭，长信面色古怪地出去了，走前还不忘看阿蛮几眼，两只眼睛摆明写了“祸国妖妃”四个字。
“长信怎么了？”
“没什么。”王昀让出位置，唇角微微上扬，“年轻人隔三差五有点小情绪。”
“好。”虽然很奇怪，但她也没深究，早点把事情了结了，也能快点回去洗澡。
幸好今天的事情都不多，她笔走龙蛇，唰唰两下就把文书处理了大半。今日青羽军又送信了来了，墨绿色的信纸落在白纸堆中，分外扎眼。
没由来的，她的心一跳。
王昀的神情也印证了她的猜想，“庆王又杀人了。”
“这回是先太子太傅。”
阿蛮手一抖，笔瞬间在纸上晕开了大片墨渍。
王昀也在看她。
“打起来又是生灵涂炭，上面的人端坐高堂，又怎么会体谅下面的人生活艰辛。”说起来，她已经脱离那样的生活太久，每个午夜梦醒时分，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她要是重又回到了那样的人间炼狱，不如早点一头撞死，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王昀若有所思，“他应该会很生气吧，毕竟是太子太傅一手把他救下来，又悉心教养长大。”
阿蛮也跟他开玩笑，“那他不把沈家供起来也说不过去，沈正书为了他连亲生骨肉都能扔掉，又何止供养了十几年的恩情，感情上也没少给，我的母亲、长姐都视他若珍宝。”
“有点好奇，他真的登上皇位，供养的母亲是太子妃，还是我的母亲。”
“不过我倒是希望他能早点死掉才好。”她言笑晏晏，“被乱箭射死，被马蹄踩死，或者是被什么人砍了七八刀，再割去头也好。”
这么个祸害活着让无数人倒霉，死了倒是发挥一些微弱的作用——那个砍去他头颅的士兵能得到晋升，并且有一笔厚实的奖励。
“你说，如果庆王知道现在在吞噬城池的乱臣贼子是他的小美人，会不会发疯。”
王昀站在窗边乘凉，闻言眼角弯了起来，“咳咳，青羽军没传来消息，庆王好男色。”他身体不好，不能用太多的冰，幸好屋子经过特殊处理，又摆着温养的玉石，也算是冬暖夏凉。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侵占了太多冷气的原因，王昀的心燥得怦怦直跳，耳廓上飞满了红霞。
“不过是狗咬狗罢了，哼。”阿蛮似乎没有被这插曲打乱心绪，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她快速地批阅文书，如果忽略唇齿间细不可闻的磨牙声。
下人安静地上菜、摆盘、放筷子，很快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阿蛮目不斜视，盯着面前的文书，假装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实际上肚子都快瘪掉了。少年人的自尊心总是体现在奇怪的地方，比如想等到王昀主动来邀请她吃饭。
王昀好像不太饿，他盯着远处起伏的山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快晕倒了，饿的。
他转过身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少女腰背挺直，面色凝重地看着前面的黑字，无意识地咬着毛笔的杆子，许久都没有落笔。
“有难题？”
有，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阿蛮摇摇头，继续装腔作势地端坐着，连头发丝都在用力，支撑着她不要饿晕。
王昀微微拧起眉毛，神情凝重地走到她身边，探了探她的额头，“你的身体可有不适，还是累坏了。”
他的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不是熏香，不是药味，和本人一样，不争先，不刺人，如同空气一般，默默地萦绕在她的周围。
也如同鱼和水一般。
他伸手拿下她的笔，“不要写了。”
“长信，去叫大夫。”
长信还没来得及应声，阿蛮就像被火被燎了眉毛，忙站起来说“不要不要，我没事，我只是有点......”饿。
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僵硬，长信站在中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露尴尬地看向王昀，夫妻俩吵架为什么要让他们这些小虾米掺和进来。
王昀抿紧嘴唇，带着薄薄的愠怒，不懂她为什么如此固执。
“先下去吧。”
长信如获圣旨，忙不迭下去。
月色如水，照耀宽阔无边的湖面上，风吹起带动千万层涟漪，一齐奔涌向无边的群山。水榭周围难免有些丝丝的凉意，抚摸着亭亭袅袅的菡萏。
“你最近在忙什么？”王昀的语气有点生硬。
“没什么。”阿蛮语焉不详，准备蒙混过关，“就是像从前一样，早上吃过早饭去练武，和芸娘一起用午饭，然后下午再去，吃过晚饭后洗澡，再来找你。”
“我的一天就这样。”
她不懂他为什么生气，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不能心虚，阿蛮抬起头无辜地同他对视。
王昀长久地看着她，漂亮的长发，漂亮的脸，漂亮的眼睛、眉毛、鼻子和嘴唇，无一处不美丽，没一处不年轻，正如一株海棠含苞待放，上面还有耀眼的晨露。
他摩挲着自己手心的薄薄的茧子，那是岁月的痕迹。
饶是心静如他，也难免开始任由思绪信马由缰地狂奔，若是他真的活不长久，她是否会立马转身离去。
那天的到来......他身形一顿，第一次开始关心第一根白发什么时候会长出来，得好好保养身体才行。
阿蛮不知道在几个瞬息间，王昀的脸色微变，已经从眼前想到了许久之后。
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先吃饭吧。”
谢天谢地，她已经快饿死了。
阿蛮坐下就开始风卷残云地吃饭，要不是嘴不够大，她简直想把饭和菜直接放进胃里，省得咀嚼。
王昀不动筷子，看着一碟小青菜出神，表情严肃正经。
偷眼看他的脸色，阿蛮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惴惴不安地夹了一筷子藕片，惊讶地发现还挺好吃，厨娘们真厉害，又夹了一筷子。
“这是怎么了。”她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小声询问道。
“无事。”
王昀摇摇头，“慢些吃，小心噎食。”
既然他不说，阿蛮也没多想，酒足饭饱，飞快地完成任务之后就告辞回去沐浴了。忙了一天，都没来得及擦擦脸，阿蛮嫌弃地嗅了嗅身上的汗味。
真难闻。
她将脏衣服脱去，坐进浴桶里，“哗啦——”她拿起白纱布一下一下地擦拭身体，热气蒸得面颊发痒，直到羊脂玉般的后背慢慢变红，黏腻的感觉才渐渐地散去。
肩背线条流畅，中间凹下去一条细细的线条，水珠顺着脖颈缓缓往下流，流过脊骨、腰背、直到最后沿着身躯的起伏，静静地汇入水面。
终于有一刻时间独处，她趴在桶边闭着眼睛假寐，脑子里回想着白天王俪的动作，那样轻盈优美，就像春天飘飞的桃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王俪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并不比举世闻名的舞伎少。
她真的能做到吗？
阿蛮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小水珠，如水的杏眼微微往上勾起，精致的鹅蛋脸粉里透着白。
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
事情的进展略有些诡异，罗秀师父最近大气也不敢出，五少爷从前是有自己的师父的，也不跟着姑娘们一块练习，最近那位师父外出云游了，五少爷就跟着他一起练。
罗秀有点欲哭无泪了，且不说自己和前面那位师父练习的路子大相径庭，他指导得意弟子就不大忙得过来。
一来二去，叔嫂两个人又要爆发一场大战。
“师父，你看这一招是这样的吗？”阿蛮使出一个燕子抄水。
王暄眉头一挑，身上多了几分桀骜不驯，“罗秀师父，我这招右摆莲腿怎么样。”
“请师父检阅。”
“也请师父检阅我的。”
......
阿蛮胸膛剧烈起伏，一滴汗挂在着挺直秀气的鼻尖，脸上爬上一层红晕。
她乜了他一眼，果然是小孩子，真幼稚。她原以为王暄只是接受不了自己从友人变成长嫂在闹脾气，谁知道，这么多天了，非但没缓解，这作对还愈演愈烈了。
太阳毒辣，照在人身上能脱层皮，人高马大的罗秀师父热出一脑门子汗，胡子跟沾了水的丝瓜精一样，汗水直往下落。
王暄不是铁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年轻俊俏的少年人要面子，他站得挺直，眸光里透着懒散的笑意，发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
“无聊。”
阿蛮语气不善，往树荫下走去，走过王暄身边的时候，还故意用肩膀去撞他，“让让。”
“不让。”王暄唇角一勾，满腹的坏水，跟逗闲似的，有意拦在她面前。
她瞪了他一眼，往左边走，王暄也跟着往左走，她往右去，他也跟着去。
天本就热，方才一番比拼消耗了她大量力气，要是再不喝水，阿蛮觉得自己早晚交代在这里。偏这小兔崽子还在这里闹事，她心头的火越燃越旺盛。
王暄玩了好几次还没玩够，一直拦在她面前。
终于阿蛮爆发了。
“王暄！”
阿蛮磨牙，脚尖向下微勾，木质长枪从地上一跃而起，像长了眼睛似的，飞入掌心。她手腕一转，枪头再一次对准了王暄。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生气什么，一直在找我的麻烦。”阿蛮面色阴沉，“现在，我们用拳头说话，我要是输了，任你处置，要是你输了......”
“就滚出我的视线。”
“轰隆——”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艳阳高照，现在已经阴云密布了，黑沉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落下倾盆大雨。
王暄唇边微小的弧度已经放下，抿成一条线。
他收敛了刺人的气势，望向阿蛮的眼神纯净又安谧——隐隐蕴含了哀伤的意味，不过转瞬即逝，叫人怀疑自己是否走眼了。
“来不来，不来就认输。”
王暄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化为沉默。
罗秀师父几欲晕倒，习武几十载，还没遇到这么惊心动魄的场景，他有点受不了了，这雨怎么不再早点下。
“轰隆——”雷声滚滚。
王暄动了。
明明是十五岁的少年人，脚步却很慢，如此沉默，如此不舍。
“轰隆——”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走到了阿蛮的面前——与她擦肩而过，慢慢走远了。
王暄略带嘲讽的声音传来，“你赢了，这里都是你的了，我走了。”
阿蛮惊愕地转过身，却只看见他的背影。
无数个时分，他曾经在高楼上专注地看过她的身影，现在轮到她目送他离开。
你赢了，我舍不得你难过，所以我走了。
“好。”过了片刻，他终于动了，从善如流地改正，转而眸光幽微地看着她。
阿蛮摸了摸脸，王昀总是看着她做什么，莫非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可用过饭？”
她摇摇头。
“那一起吃吧。”
王昀唤来长信要他们去准备晚饭，长信面色古怪地出去了，走前还不忘看阿蛮几眼，两只眼睛摆明写了“祸国妖妃”四个字。
“长信怎么了？”
“没什么。”王昀让出位置，唇角微微上扬，“年轻人隔三差五有点小情绪。”
“好。”虽然很奇怪，但她也没深究，早点把事情了结了，也能快点回去洗澡。
幸好今天的事情都不多，她笔走龙蛇，唰唰两下就把文书处理了大半。今日青羽军又送信了来了，墨绿色的信纸落在白纸堆中，分外扎眼。
没由来的，她的心一跳。
王昀的神情也印证了她的猜想，“庆王又杀人了。”
“这回是先太子太傅。”
阿蛮手一抖，笔瞬间在纸上晕开了大片墨渍。
王昀也在看她。
“打起来又是生灵涂炭，上面的人端坐高堂，又怎么会体谅下面的人生活艰辛。”说起来，她已经脱离那样的生活太久，每个午夜梦醒时分，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她要是重又回到了那样的人间炼狱，不如早点一头撞死，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王昀若有所思，“他应该会很生气吧，毕竟是太子太傅一手把他救下来，又悉心教养长大。”
阿蛮也跟他开玩笑，“那他不把沈家供起来也说不过去，沈正书为了他连亲生骨肉都能扔掉，又何止供养了十几年的恩情，感情上也没少给，我的母亲、长姐都视他若珍宝。”
“有点好奇，他真的登上皇位，供养的母亲是太子妃，还是我的母亲。”
“不过我倒是希望他能早点死掉才好。”她言笑晏晏，“被乱箭射死，被马蹄踩死，或者是被什么人砍了七八刀，再割去头也好。”
这么个祸害活着让无数人倒霉，死了倒是发挥一些微弱的作用——那个砍去他头颅的士兵能得到晋升，并且有一笔厚实的奖励。
“你说，如果庆王知道现在在吞噬城池的乱臣贼子是他的小美人，会不会发疯。”
王昀站在窗边乘凉，闻言眼角弯了起来，“咳咳，青羽军没传来消息，庆王好男色。”他身体不好，不能用太多的冰，幸好屋子经过特殊处理，又摆着温养的玉石，也算是冬暖夏凉。
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侵占了太多冷气的原因，王昀的心燥得怦怦直跳，耳廓上飞满了红霞。
“不过是狗咬狗罢了，哼。”阿蛮似乎没有被这插曲打乱心绪，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她快速地批阅文书，如果忽略唇齿间细不可闻的磨牙声。
下人安静地上菜、摆盘、放筷子，很快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阿蛮目不斜视，盯着面前的文书，假装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实际上肚子都快瘪掉了。少年人的自尊心总是体现在奇怪的地方，比如想等到王昀主动来邀请她吃饭。
王昀好像不太饿，他盯着远处起伏的山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快晕倒了，饿的。
他转过身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少女腰背挺直，面色凝重地看着前面的黑字，无意识地咬着毛笔的杆子，许久都没有落笔。
“有难题？”
有，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阿蛮摇摇头，继续装腔作势地端坐着，连头发丝都在用力，支撑着她不要饿晕。
王昀微微拧起眉毛，神情凝重地走到她身边，探了探她的额头，“你的身体可有不适，还是累坏了。”
他的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不是熏香，不是药味，和本人一样，不争先，不刺人，如同空气一般，默默地萦绕在她的周围。
也如同鱼和水一般。
他伸手拿下她的笔，“不要写了。”
“长信，去叫大夫。”
长信还没来得及应声，阿蛮就像被火被燎了眉毛，忙站起来说“不要不要，我没事，我只是有点......”饿。
屋子里的气氛有点僵硬，长信站在中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露尴尬地看向王昀，夫妻俩吵架为什么要让他们这些小虾米掺和进来。
王昀抿紧嘴唇，带着薄薄的愠怒，不懂她为什么如此固执。
“先下去吧。”
长信如获圣旨，忙不迭下去。
月色如水，照耀宽阔无边的湖面上，风吹起带动千万层涟漪，一齐奔涌向无边的群山。水榭周围难免有些丝丝的凉意，抚摸着亭亭袅袅的菡萏。
“你最近在忙什么？”王昀的语气有点生硬。
“没什么。”阿蛮语焉不详，准备蒙混过关，“就是像从前一样，早上吃过早饭去练武，和芸娘一起用午饭，然后下午再去，吃过晚饭后洗澡，再来找你。”
“我的一天就这样。”
她不懂他为什么生气，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不能心虚，阿蛮抬起头无辜地同他对视。
王昀长久地看着她，漂亮的长发，漂亮的脸，漂亮的眼睛、眉毛、鼻子和嘴唇，无一处不美丽，没一处不年轻，正如一株海棠含苞待放，上面还有耀眼的晨露。
他摩挲着自己手心的薄薄的茧子，那是岁月的痕迹。
饶是心静如他，也难免开始任由思绪信马由缰地狂奔，若是他真的活不长久，她是否会立马转身离去。
那天的到来......他身形一顿，第一次开始关心第一根白发什么时候会长出来，得好好保养身体才行。
阿蛮不知道在几个瞬息间，王昀的脸色微变，已经从眼前想到了许久之后。
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先吃饭吧。”
谢天谢地，她已经快饿死了。
阿蛮坐下就开始风卷残云地吃饭，要不是嘴不够大，她简直想把饭和菜直接放进胃里，省得咀嚼。
王昀不动筷子，看着一碟小青菜出神，表情严肃正经。
偷眼看他的脸色，阿蛮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惴惴不安地夹了一筷子藕片，惊讶地发现还挺好吃，厨娘们真厉害，又夹了一筷子。
“这是怎么了。”她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小声询问道。
“无事。”
王昀摇摇头，“慢些吃，小心噎食。”
既然他不说，阿蛮也没多想，酒足饭饱，飞快地完成任务之后就告辞回去沐浴了。忙了一天，都没来得及擦擦脸，阿蛮嫌弃地嗅了嗅身上的汗味。
真难闻。
她将脏衣服脱去，坐进浴桶里，“哗啦——”她拿起白纱布一下一下地擦拭身体，热气蒸得面颊发痒，直到羊脂玉般的后背慢慢变红，黏腻的感觉才渐渐地散去。
肩背线条流畅，中间凹下去一条细细的线条，水珠顺着脖颈缓缓往下流，流过脊骨、腰背、直到最后沿着身躯的起伏，静静地汇入水面。
终于有一刻时间独处，她趴在桶边闭着眼睛假寐，脑子里回想着白天王俪的动作，那样轻盈优美，就像春天飘飞的桃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王俪付出的努力和汗水并不比举世闻名的舞伎少。
她真的能做到吗？
阿蛮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小水珠，如水的杏眼微微往上勾起，精致的鹅蛋脸粉里透着白。
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
事情的进展略有些诡异，罗秀师父最近大气也不敢出，五少爷从前是有自己的师父的，也不跟着姑娘们一块练习，最近那位师父外出云游了，五少爷就跟着他一起练。
罗秀有点欲哭无泪了，且不说自己和前面那位师父练习的路子大相径庭，他指导得意弟子就不大忙得过来。
一来二去，叔嫂两个人又要爆发一场大战。
“师父，你看这一招是这样的吗？”阿蛮使出一个燕子抄水。
王暄眉头一挑，身上多了几分桀骜不驯，“罗秀师父，我这招右摆莲腿怎么样。”
“请师父检阅。”
“也请师父检阅我的。”
......
阿蛮胸膛剧烈起伏，一滴汗挂在着挺直秀气的鼻尖，脸上爬上一层红晕。
她乜了他一眼，果然是小孩子，真幼稚。她原以为王暄只是接受不了自己从友人变成长嫂在闹脾气，谁知道，这么多天了，非但没缓解，这作对还愈演愈烈了。
太阳毒辣，照在人身上能脱层皮，人高马大的罗秀师父热出一脑门子汗，胡子跟沾了水的丝瓜精一样，汗水直往下落。
王暄不是铁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年轻俊俏的少年人要面子，他站得挺直，眸光里透着懒散的笑意，发红的耳尖却出卖了他。
“无聊。”
阿蛮语气不善，往树荫下走去，走过王暄身边的时候，还故意用肩膀去撞他，“让让。”
“不让。”王暄唇角一勾，满腹的坏水，跟逗闲似的，有意拦在她面前。
她瞪了他一眼，往左边走，王暄也跟着往左走，她往右去，他也跟着去。
天本就热，方才一番比拼消耗了她大量力气，要是再不喝水，阿蛮觉得自己早晚交代在这里。偏这小兔崽子还在这里闹事，她心头的火越燃越旺盛。
王暄玩了好几次还没玩够，一直拦在她面前。
终于阿蛮爆发了。
“王暄！”
阿蛮磨牙，脚尖向下微勾，木质长枪从地上一跃而起，像长了眼睛似的，飞入掌心。她手腕一转，枪头再一次对准了王暄。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生气什么，一直在找我的麻烦。”阿蛮面色阴沉，“现在，我们用拳头说话，我要是输了，任你处置，要是你输了......”
“就滚出我的视线。”
“轰隆——”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艳阳高照，现在已经阴云密布了，黑沉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落下倾盆大雨。
王暄唇边微小的弧度已经放下，抿成一条线。
他收敛了刺人的气势，望向阿蛮的眼神纯净又安谧——隐隐蕴含了哀伤的意味，不过转瞬即逝，叫人怀疑自己是否走眼了。
“来不来，不来就认输。”
王暄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化为沉默。
罗秀师父几欲晕倒，习武几十载，还没遇到这么惊心动魄的场景，他有点受不了了，这雨怎么不再早点下。
“轰隆——”雷声滚滚。
王暄动了。
明明是十五岁的少年人，脚步却很慢，如此沉默，如此不舍。
“轰隆——”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走到了阿蛮的面前——与她擦肩而过，慢慢走远了。
王暄略带嘲讽的声音传来，“你赢了，这里都是你的了，我走了。”
阿蛮惊愕地转过身，却只看见他的背影。
无数个时分，他曾经在高楼上专注地看过她的身影，现在轮到她目送他离开。
你赢了，我舍不得你难过，所以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