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闪电伴着惊雷，闹腾了半夜。
第二天天还未亮，阿蛮就起床了，心突突跳了一夜，直觉有事情要发生。天空泛起鱼肚白，她随便套了几件衣裳就往外面跑。
如果王暄真的离去了，她又该何自处，王昀马上过生辰了，他必然是希望弟弟陪伴在自己身边。而她沈意浓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得大放厥词，驱赶使君至亲离开自己家。
七出之罪，她又犯了哪一条？
阿蛮的心在狂跳，祸从口出，她不该的，使君芸娘对她再好，这里也不是她的家，这里也永远不会变成她的家。
黑幕还没有撤去，隐隐约约能看清前面的道路，地上出现一个又一个水洼，倒映出重重叠叠的屋檐和精美的高楼，如同无数只冷漠的眼睛在注视她这个外来人。
阿蛮心里难言的情绪又多了几分。
“夫人。”
路过的守卫小声跟她打招呼，她匆忙应付了几声。
王暄的房门紧紧闭着，拒绝了一切窥探。
他生气了吗？
阿蛮的脑子里忽然浮现这个问题，她从小到大的只为自己考虑，就像关心沈令妤，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现在关心王暄——这个小叔子，她想的也是耆老会不会因为他们俩之间的矛盾，对她有微词。
或者说是王昀，只要他还活着，耆老就不能拿她怎么样，阿蛮唯一担心的，就是王昀——她的丈夫，会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讨厌她。
思及此处，阿蛮坦然地承认自己确实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坏女人。
欲望，钱财，权力，仇恨，恩情。她不能被推出局，起码不能是现在。从前的愿望是活着和一家人团聚，那么现在她的愿望就是往上爬。
她不要很多很多爱，她只要很多很多钱和权力。
爬到没人能欺侮的高处，把从前的“旧人”碾碎。
颊边一缕青黑的发丝轻轻飘动，她低垂着眉眼，无悲无喜，宛若最慈悲的菩萨俯瞰世人，可谁知道这一尊看似善良的泥人里藏了一颗黑心。
对不起，王昀，她张了张红唇，无声地说。
“叩叩——叩叩——”
小声的敲门声响起，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很突兀。
“五郎。”她说，“你在吗？”
山间的精魅喜欢吸食凡人的血肉，会在浓雾弥漫的夜晚，偷偷抚摸上过路书生的后背，轻声地呼唤情郎，只要他们回头，片刻之后原地只剩下一片空空的皮囊落在原地。
片刻之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王暄衣冠整齐，头发一丝不苟地用紫金色发带束好，还是一如从前一般骄矜俊俏，只是眼神冰冷，了无生气。床边堆满了打包好的行礼，他是真的打算远行。
“什么事情？”他淡声道。
“我......”阿蛮有些语塞，该直接说，她是来求他别走的吗？可以走，起码不是现在。
一伙儿巡逻的守卫由远及近地走来，红色的火把在晨雾中格外显眼。要是被人发现长嫂大早上衣冠不整地站在年纪相近的小叔子房门前，几张嘴都说不清楚。
阿蛮把他推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山间的早晨很安静，只有几只山雀在歌唱，伴着树叶落在水塘的声音，寥落几声。
谁都没有说话。
一队人从门外走过，脚步声踩在人的心上。
她这才正眼看他，年轻的男孩子长得很快，才半年不到，王暄又长高了，她的头顶才堪堪到他的眼睛。
毫无疑问，他生得很好看。
如果说王昀是如玉君子，王暄则更像一柄还未开刃的宝剑，上面缀满了金玉宝石，闪耀夺目。
漂亮但也稚嫩，娇气的波斯猫窝在贵人的怀里也是这样，爪子雪亮，但并没有多少伤人的力气。
她想起一个人，不过他的本事可比王暄厉害多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他突然出声。
王暄也在看她，青丝垂落在身后，未施粉黛的脸上因为惊慌泛起淡淡的红晕，手指紧紧地捏住落到肩头的外袍。
不好看，他收回目光，赌气地说反话。
“我是道歉的。”她抬眸与他对视，冷静地解释道，“昨日我口不择言，说了那些不好的话，都是气急并非出自真心......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阿蛮斟酌语句，“昨日天气太热，头脑一时被热昏。这里是你的家，再怎么样也是我离开。”她移开目光，语气晦涩，“都怪我不好，我自己去跟使君说去别处避避。”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仿佛这几句话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只要王暄开口，她就把所有的过错包揽到自己身上，全然不提是对方先来撩闲的。
小孩子都知道没有倚靠就没有资格哭。
她早就没有母亲，也不是小孩子了。
王暄眸色深沉地看着她，藏在袖袍中的手握紧。须臾，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使君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她亭亭地站着，宛如静静开在水榭旁边的莲花，“我应当爱护你，就像爱护所有的小辈一样。”
他心里恼怒，为什么一定要听她的呢？她之前厌恶他至极，为什么又来劝他留下？
甚至给出了高昂的代价——离开，暂避风头。
但是，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自己这么做。他王暄是王氏少子，兄长私下里说过无论日后有无亲生子女，这家主的位置都会给他。
这件事情，沈意浓又知不知道，倘若她知道了这件事情，是否会后悔当初对他不假辞色。问题太多，堵得他心口发痛。
王暄冷笑一声，扔下手上的东西，“咚”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他亲不自禁地鼓掌，讥笑道，“好一招以进为退，沈小姐，还是王夫人，我该怎么称呼你？”
阿蛮直视他，神情无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猫被逗急了也会发火，王暄直起身子，投下大片的黑影，表情冷得吓人，心中却跳跃着愤怒的火花。
他伸出手，就在快要碰到她的脸的时候，阿蛮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下一秒耳边传来“砰——”一声巨响，他一拳打在门框上。
阿蛮偏头去看，他的手背一片血肉迷糊。
“就这么爱吗？”他声音喑哑。
爱？
这是什么？不能吃饱，不能穿暖，爱就是个屁！沈令妤说爱她，赵无名也说爱，可是他把二郎害死了，害得她无家可归。
当今天下生灵涂炭，汝阳难不成就能置身事外，荣王平南王庆王乃至赵无名都可能来咬下这块肥肉。王氏未来的接班人到了如此地步还醉心情爱，她几乎要冷笑出声，不如把位置给自己，只要她活着一日，就不会让汝阳城内一个族人死于战乱......
“如果你是为了大哥的生辰来的话，可以回去了。”王暄语气冷得结冰，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我没有这么不懂事，毕竟你也没有这么重要，能左右我的事情。”
他双臂抱胸，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试图来干扰我。”
听到答复，阿蛮悄悄吐出一口浊气，看来他误会了一些事情，但是也没有解释的必要。那晚二人划船的样子越来越淡，她似乎记得他曾经说过要做朋友的约定。
罢了，富家子弟酒后胡言岂能当真，要是戏文里的歌女们也能有她几分冷漠，就不会落得个人财两空的结局。
目的达成，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她默然转身，门却像被铁焊上了一样。
“哗啦哗啦。”她使劲地去掰，结果门一动不动。
王暄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是谁，把他们锁在里面。
至此，天光大亮。
第二天天还未亮，阿蛮就起床了，心突突跳了一夜，直觉有事情要发生。天空泛起鱼肚白，她随便套了几件衣裳就往外面跑。
如果王暄真的离去了，她又该何自处，王昀马上过生辰了，他必然是希望弟弟陪伴在自己身边。而她沈意浓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得大放厥词，驱赶使君至亲离开自己家。
七出之罪，她又犯了哪一条？
阿蛮的心在狂跳，祸从口出，她不该的，使君芸娘对她再好，这里也不是她的家，这里也永远不会变成她的家。
黑幕还没有撤去，隐隐约约能看清前面的道路，地上出现一个又一个水洼，倒映出重重叠叠的屋檐和精美的高楼，如同无数只冷漠的眼睛在注视她这个外来人。
阿蛮心里难言的情绪又多了几分。
“夫人。”
路过的守卫小声跟她打招呼，她匆忙应付了几声。
王暄的房门紧紧闭着，拒绝了一切窥探。
他生气了吗？
阿蛮的脑子里忽然浮现这个问题，她从小到大的只为自己考虑，就像关心沈令妤，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现在关心王暄——这个小叔子，她想的也是耆老会不会因为他们俩之间的矛盾，对她有微词。
或者说是王昀，只要他还活着，耆老就不能拿她怎么样，阿蛮唯一担心的，就是王昀——她的丈夫，会不会因为这个事情，讨厌她。
思及此处，阿蛮坦然地承认自己确实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坏女人。
欲望，钱财，权力，仇恨，恩情。她不能被推出局，起码不能是现在。从前的愿望是活着和一家人团聚，那么现在她的愿望就是往上爬。
她不要很多很多爱，她只要很多很多钱和权力。
爬到没人能欺侮的高处，把从前的“旧人”碾碎。
颊边一缕青黑的发丝轻轻飘动，她低垂着眉眼，无悲无喜，宛若最慈悲的菩萨俯瞰世人，可谁知道这一尊看似善良的泥人里藏了一颗黑心。
对不起，王昀，她张了张红唇，无声地说。
“叩叩——叩叩——”
小声的敲门声响起，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很突兀。
“五郎。”她说，“你在吗？”
山间的精魅喜欢吸食凡人的血肉，会在浓雾弥漫的夜晚，偷偷抚摸上过路书生的后背，轻声地呼唤情郎，只要他们回头，片刻之后原地只剩下一片空空的皮囊落在原地。
片刻之后，门从里面打开了。
王暄衣冠整齐，头发一丝不苟地用紫金色发带束好，还是一如从前一般骄矜俊俏，只是眼神冰冷，了无生气。床边堆满了打包好的行礼，他是真的打算远行。
“什么事情？”他淡声道。
“我......”阿蛮有些语塞，该直接说，她是来求他别走的吗？可以走，起码不是现在。
一伙儿巡逻的守卫由远及近地走来，红色的火把在晨雾中格外显眼。要是被人发现长嫂大早上衣冠不整地站在年纪相近的小叔子房门前，几张嘴都说不清楚。
阿蛮把他推了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山间的早晨很安静，只有几只山雀在歌唱，伴着树叶落在水塘的声音，寥落几声。
谁都没有说话。
一队人从门外走过，脚步声踩在人的心上。
她这才正眼看他，年轻的男孩子长得很快，才半年不到，王暄又长高了，她的头顶才堪堪到他的眼睛。
毫无疑问，他生得很好看。
如果说王昀是如玉君子，王暄则更像一柄还未开刃的宝剑，上面缀满了金玉宝石，闪耀夺目。
漂亮但也稚嫩，娇气的波斯猫窝在贵人的怀里也是这样，爪子雪亮，但并没有多少伤人的力气。
她想起一个人，不过他的本事可比王暄厉害多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他突然出声。
王暄也在看她，青丝垂落在身后，未施粉黛的脸上因为惊慌泛起淡淡的红晕，手指紧紧地捏住落到肩头的外袍。
不好看，他收回目光，赌气地说反话。
“我是道歉的。”她抬眸与他对视，冷静地解释道，“昨日我口不择言，说了那些不好的话，都是气急并非出自真心......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阿蛮斟酌语句，“昨日天气太热，头脑一时被热昏。这里是你的家，再怎么样也是我离开。”她移开目光，语气晦涩，“都怪我不好，我自己去跟使君说去别处避避。”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仿佛这几句话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有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只要王暄开口，她就把所有的过错包揽到自己身上，全然不提是对方先来撩闲的。
小孩子都知道没有倚靠就没有资格哭。
她早就没有母亲，也不是小孩子了。
王暄眸色深沉地看着她，藏在袖袍中的手握紧。须臾，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使君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她亭亭地站着，宛如静静开在水榭旁边的莲花，“我应当爱护你，就像爱护所有的小辈一样。”
他心里恼怒，为什么一定要听她的呢？她之前厌恶他至极，为什么又来劝他留下？
甚至给出了高昂的代价——离开，暂避风头。
但是，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自己这么做。他王暄是王氏少子，兄长私下里说过无论日后有无亲生子女，这家主的位置都会给他。
这件事情，沈意浓又知不知道，倘若她知道了这件事情，是否会后悔当初对他不假辞色。问题太多，堵得他心口发痛。
王暄冷笑一声，扔下手上的东西，“咚”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他亲不自禁地鼓掌，讥笑道，“好一招以进为退，沈小姐，还是王夫人，我该怎么称呼你？”
阿蛮直视他，神情无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猫被逗急了也会发火，王暄直起身子，投下大片的黑影，表情冷得吓人，心中却跳跃着愤怒的火花。
他伸出手，就在快要碰到她的脸的时候，阿蛮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下一秒耳边传来“砰——”一声巨响，他一拳打在门框上。
阿蛮偏头去看，他的手背一片血肉迷糊。
“就这么爱吗？”他声音喑哑。
爱？
这是什么？不能吃饱，不能穿暖，爱就是个屁！沈令妤说爱她，赵无名也说爱，可是他把二郎害死了，害得她无家可归。
当今天下生灵涂炭，汝阳难不成就能置身事外，荣王平南王庆王乃至赵无名都可能来咬下这块肥肉。王氏未来的接班人到了如此地步还醉心情爱，她几乎要冷笑出声，不如把位置给自己，只要她活着一日，就不会让汝阳城内一个族人死于战乱......
“如果你是为了大哥的生辰来的话，可以回去了。”王暄语气冷得结冰，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我没有这么不懂事，毕竟你也没有这么重要，能左右我的事情。”
他双臂抱胸，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要试图来干扰我。”
听到答复，阿蛮悄悄吐出一口浊气，看来他误会了一些事情，但是也没有解释的必要。那晚二人划船的样子越来越淡，她似乎记得他曾经说过要做朋友的约定。
罢了，富家子弟酒后胡言岂能当真，要是戏文里的歌女们也能有她几分冷漠，就不会落得个人财两空的结局。
目的达成，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她默然转身，门却像被铁焊上了一样。
“哗啦哗啦。”她使劲地去掰，结果门一动不动。
王暄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是谁，把他们锁在里面。
至此，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