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曼罗帐,烛火通明。

    谷怀泽着凤冠霞帔,静坐床沿。她微微垂眸,抽出衣袖中暗藏的匕首,刀身锋利,闪着银光。她的脸隐没在红盖头下的一层淡红色阴影中,匕首明晃晃的寒光照亮了她发烫的双眼。

    她要弑夫,就在新婚之夜。

    房外喧闹得很,传来数人打趣、玩乐的动静。屋内只有烛火燃烧的细碎“噼啪”声,谷怀泽深呼吸,只听得自个心脏砰砰跳动的律动声。

    一名男子推门进屋,她只瞧见他的一双乌黑长靴,步伐稳健,沉默地朝她走来。突然,眼前霎时一白,她的红盖头已被他一把扯下。

    谷怀泽抬头望去,男子头戴平翅乌纱帽,着鲜红圆领大袖袍,华贵异常,也适配他户部尚书张代文之子张池民的尊贵身份。

    张池民身材高大,形体威武,却长得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剑眉星目,看来坊间对他北都第一美男子的称呼,名副其实。

    也许有很多人会喜爱他这张俊脸,但是谷怀泽却狠毒了他。那是她惨死前,她唯一见到的东西,她怎么能不恨?

    谷怀泽立即低下头,生怕自己那双充满仇恨、长满血丝的眼眸会暴露她的内心。

    张池民面中发红,似乎饮了酒,但他绰号千杯不醉,区区几杯,何足挂齿。他仍双目明亮,翩翩风度,温柔地落座在她身边,“娘子,初次见面。”嗓音浑厚,中气十足。

    他侧着脸,打量自己的新娘子,觉得她勾着背部,缩着脖子,形态怪异,错以为她是过于害羞与拘谨,便问:“谷怀泽,倒像是个公子名,往后我可以称呼娘子为怀泽吗?”

    说话间,他不小心碰到谷怀泽的手臂,弄得她衣袖中的匕首差点滑落。谷怀泽连忙交叉双手,缩入宽大袖口内,牢牢捂住匕首。

    她惊出一头冷汗,不愿与他说话。

    倏地,谷怀泽面庞感受到一点清凉,是张池民的手!她猛然身子一僵,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想着:“怎么?他发现了?”

    原来他只是想要拨开她的珠帘,将其挽于耳后,展露她秀美娟丽的面庞。

    谷怀泽身姿丰腴,脸如明月,一双杏眼娇艳动人,恍若一阵芬芳清风,撩动张池民的心湖。尽管他见过许多美丽女人,也不得不承认谷怀泽的容貌独一无二。

    谷怀泽依旧沉默,侧目不与张池民对视,任凭他温热的手指在自己的面庞上滑动。这份触感让她感觉无比恶心。

    她瞥见桌面上那一对龙凤蜡烛,灯火燃烧,石蜡融化成烛身边缘层层叠叠、厚重黏腻的暗红烛泪。而比它更红的只能是仇人的鲜血。

    在外看来,这是北都城张府中的一幅良辰美景,而在美好之下,一场血腥凶案即将诞生。

    她思索着,衣袖中握住匕首的手指又加重几分力道,好似她紧绷的神经。

    张池民微微一笑,只道:“娘子为何不说话?一定是头冠太重,压到你了。”他贴心抬手,帮谷怀泽取下那镶满珍珠宝石的凤冠,又厚又重,把她光洁的额头都压出一道红痕来。

    “今日娘子辛苦了,那么多礼节怕是累得很,早些歇息吧。待会儿天就亮了,我们又得起来了。”他自顾自地脱下长靴,又解了腰带。

    “娘子?怀泽。。。。。”张池民俯身靠近,宽厚的双掌摸上她的后背,耳畔传来他的呢喃之语,还有灼热的呼吸,“你为何总不说话?不喜欢我吗?”

    谷怀泽仰头一看,张池民眉眼含情,嘴角弯弯,挤出一道浅浅的笑纹,与他毒害自己时的笑容一模一样,那道笑纹将仇恨狠狠镌刻进她的心房,莫世不忘。

    她假意拢入他怀中,随即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张池民只觉心脏剧痛来袭,推开谷怀泽,低头只见一把短刀直插胸口,“你!为何杀我?”他双目怒瞪,愤然又疑惑。

    “张池民!你该死!”谷怀泽一脚踢开他,居高临下地瞧着眼前这位濒死之人。她双目喷火,熊熊怒火烧得比这红绸缎更鲜艳,比他胸口喷涌的鲜血更热烈。

    供着烈火燃烧的,不是木炭柴火,而是她惨绝人寰的前世经历。

    谷怀泽出身名门,乃是大昭国光禄寺卿谷祯之女。谷家世代为官,与张家门当户对,张谷联姻是为北都城内一桩良缘美事。

    前世,她满怀期待,嫁入张家。可新婚甜蜜不过数月,张池民便抬自己的陪嫁丫鬟玥儿为侍妾,而后更是宠妾灭妻,令谷怀泽颜面扫地。但她万万没想到,张池民竟伙同玥儿,联合谋害自己,夺取她的百万嫁妆,强灌毒物,致使自己一尸两命。

    她曾跪爬在地,发髻凌乱,泪流满面,抓着张池民的裤腿,苦苦哀求,让他饶自己一命,还言身怀有孕,已有三月。可他仍冷着脸,提起她的脖子,掐住下颚,逼迫她张嘴,将整整一大罐鹤顶红灌入口中。

    “那不是我的种。。。。。。”

    “啊。。。。。。”她的呼救被淡红色液体封堵,眼睛却只看到张池民邪恶的笑容。

    至今她都想不通,为什么他要杀自己。

    明明先前他们相处融洽,夫妻和睦,他甚至不曾正眼瞧过玥儿。为何一夕之间,他却为她着了迷、发了狂,非她不娶,视她为梦中情人?

    可即便如此,谷怀泽仍安守本分,为他纳妾;即便是他对她日夜宠幸、呵护有加、甚至羞辱自己,她也从不反抗。可一味地后退却招致敌人的愈加嚣张,甚至要取她性命。

    瞬息之间,她便肠穿肚烂,口吐鲜血,两腿一伸,怀恨离世。谷怀泽死不瞑目,无光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控诉她遭遇的不公与凄凉。

    当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重生了,重新回到出嫁前一晚。

    “上天都怜悯我,让我手刃仇人!”

    谷怀泽偷摸地藏起一把匕首,牛皮外鞘,镶有绿玉,这是她母亲何氏的生前遗物。尽管母亲已离世多年,但仍以某种方式庇护着女儿。

    “怀姑娘,出嫁时辰到了,该出门了。”门外传来侍女的提醒。

    可在谷怀泽听来,却是:“复仇时辰到了,该动手了。”

    “哈哈哈。。。。。”看着眼前濒死之人痛苦倒地,她欢喜之极!

    张池民挣扎着拔出了匕首,喉咙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救命。。。。。。来人呐。。。。”

    他不懂从未谋面的新婚妻子为何对自己有着这般的滔天恨意。

    他居然还没死!

    估摸着谷怀泽捅刀力度不到位、位置不佳,未能正中胸口,令其当场毙命。

    张池民晃晃悠悠地趴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鼓弄着四肢,试图爬出房间,嘴里还念着微弱的求救声。

    “还想跑!?”谷怀泽怒火攻心,直接捡起匕首,压上张池民的后背,对准他的心脏又补了几刀。刀刀入骨,鲜血喷溅,几缕血丝都飘到了米黄色的窗纸了。

    刀身入骨之时,划破血肉,发出好似捣捶年糕时的黏黏糯糯的声响。而张池民就是那个石臼中的一团白肉,任她宰割。

    “啊!”张池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划破天际的诡异尖叫。

    屋外的人听来却认为是夫妻之间的小乐趣,

    “新婚之夜就这么猛!谷家姑娘不一般呀。”

    “年轻人就是体力好。”

    “看样子,谷姑娘明年就能怀孕了。”

    “。。。。。。。”

    身下的张池民很快没了动静,与她当初一般,身体僵硬,死不眨眼。谷怀泽伸出双指,探其鼻息,确认他已然气绝身亡。

    那一刻,复仇成功的爽利感觉直冲天灵盖,几乎令她欣喜若狂,胜过新婚之喜千万分。谷怀泽缓缓起身,坐于明镜之前。镜中人肌肤白皙,容貌清丽,却沾满殷红鲜血,好似那话本子里的食人女鬼。

    不过她与那食人女鬼又有何异?她早已将自己的丈夫拆骨剖腹,吞入口中。

    世人皆道谷怀泽乃是北都女子典范,贤良淑德,温柔娴静,精通琴棋书画,才艺过人。殊不知她杀起人来竟这般干净利索,比那杀人如麻的刽子手都要无情。

    她挑起一条丝巾,擦去面上血迹,唯独留下唇上的红血。因为她觉得丈夫的鲜血更能凸显自己红唇欲滴,娇憨可爱,是踏遍整片九州大陆都寻不到的绝美口脂呢。

    谷怀泽眼角一弯,眉毛一抬,脸上荡漾出一道明媚笑纹,比任何人的更明显,更热烈,也是她这辈子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

    “哈哈哈”

    她扭曲的笑声遮盖住地上尸体蠕动的声响。

    “嗯?”她很快察觉到了异样,扭头一看,那具尸体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张池民“嗯嗯啊啊”地呻|吟|着,原本无神的双眼开始焕发光彩,“好痛。。。。。这里是哪里?这是什么?”他背手探去,摸到了那把插在背部的匕首,轻轻一拨,将其带到眼前,“我#¥%。。。。。是刀?好像我那把。。。。。”

    “啊!”这下轮到谷怀泽尖叫。

    张池民自己翻了身,见到花容失色的谷怀泽,只问:“你谁呀?是你捅的我?”

    谷怀泽瞳孔一缩,脑袋一怔,“难道他也重生了?跟我一样?他知道我杀了他,会不会也要杀了我!?”

    这边,张池民动作缓慢,扶着凳子腿,双手扒拉着大红色桌面,用力一扯,竟然将整张桌布拽下,叮叮当当的瓜果器皿掉落一地。

    谷怀泽连忙捡起地上的匕首,对准那具死而复生的尸体。

    张池民缓缓爬起来,满目疑惑地打量这华丽婚房,约莫猜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叹道:“这架势。。。。。我穿越了?”

    谷怀泽瞧他行动不便,把心一横,“既然我能杀你一次,也能杀你第二次!”立即朝张池民捅去。

    张池民强大的求生欲让他瞬间清醒,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持刀的手,大声叫嚷着:“你干什么?又要杀我?”

    “张池民!少废话,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啊?什么张池民,我叫李为先。”

    李为先紧皱眉头,死死握住谷怀泽的手腕,抬眸望去,眼前女子如他一样,着大红婚服,容颜出色,却神情癫狂,双目通红,大有要致自己于死地的狂暴气势。

    他约莫猜到她就是自己的新婚妻子。

    “家人们,谁懂呀,一穿越就被自己的老婆追杀。”他内心在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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