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夏俏扎着马尾,一身利落地打扮走下楼,准备好面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而在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那一瞬间,路桥归一直不自觉提着的一口气松下来了,砰砰地心跳也趋于正常。

    他看着她一言不发地盛粥,安静地小口抿着。

    又看着她解锁手机,划拉了几下,皱起眉头,嘴巴是微微嘟着的,小表情很可爱。

    但她本人倒是没注意。

    大概猜到是群里那些铺天盖地劝和的消息扰她心神了。

    但是这样不再恪守名媛规矩,遵守餐桌礼仪的状态,路桥归很开心,起码,在想到这一点时内心愉悦了一下。至于,风雨欲来,那得等到来时再忧愁。

    夏俏慢条斯理地喝完那碗粥,擦擦嘴,放下手机。

    “路桥归,”她喊他时双手解放,于是做出一个标准好学生上课时的姿势,手臂交叠着,“长辈那边,我会去试试的,对不起,因为有人等我,我想留住他。你的喜欢我知道得太迟了,对不起。”

    路桥归看着她,心里泛着酸,我也想留住你,“多久不算迟呢?你一直很受欢迎。”

    夏俏想说高中那年,但是她又停住了,“最好是一开始的时候,那我就利用你,得到想要的一切,要挟你。但是我们相处了好久啊,你对我很好,我不能利用你。”

    “利用我吧,除了离开这件事。”路桥归声音微哑。

    “其实我昨天真的想过,算了吧,反正你喜欢我,又帅又高又温柔,我不吃一点亏,赚了。”

    听到这里,路桥归攥了攥手。

    “但是,我喜欢的人他说在等我的。”你不知道,这句话我等了好久呢,我舍不得。

    夏寒泽说;什么原不原谅啊,姐姐幸福高兴最重要,我永远会守着姐姐的。

    舍不得啊。

    夏俏还是感性的,她藏不住情绪,内疚和委屈压着她,眼眶处浮起粉红。

    “我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但是人嘛,总是要选择,两全,是做不到的,起码,我没本事,我不行。”她顿了顿,仔细想了想,补充道:“路桥归,你是最好的,是我不好,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路桥归知道夏俏是什么意思,可是这哪能怪她呢,是他喜欢,她才注定被卷进这漩涡,这是他父亲的弥补,那就一定是不遗余力,夏俏根本不知道,不管反抗与否,最后结果都是这样,面对两难。

    夏俏收拾整理了包包,这是夏寒泽送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经过路桥归边上的时候,路桥归轻轻拽住她的手腕,望向她,“你去试试,反正我总在这里等你,记得回来。”

    说完便快速收回手,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没等夏俏回答,也不再看她。勇敢了许多回,就逃避这几回。他知道心软不能让结果改变,只能让自己多一分心神不定。

    夏俏自顾自看着他,手腕处有他手掌传来的的余热。

    想到了高中看到的站在演讲台上的学长,俊朗非凡,底下不时有声响。想起自己扑进他怀里,想起那情窦初开时的雀跃,想起专门去成绩大榜上瞻仰他的成绩时的惊叹。

    原来模糊的心动,这时刻又变得清晰。

    十七岁的夏俏,知道你喜欢她就好了。

    如果是十七岁还没有很爱很爱别人的夏俏就好了。

    对不起。

    十七岁的夏俏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夏寒泽和未来男朋友二选一,怎么办。

    她会选夏寒泽。

    那时候她也很单纯,念念有词地说着:“那可是最爱我,对我最好的,对我千依百顺的弟弟啊,大不了相依为命嘛。”

    她的心本就有偏颇,十几年的陪伴,本就有所不同。

    夏俏以为离婚危机这个词出现之后。

    应该是一家劝一个人,最后一起劝,一帮子亲戚总不可能直接冲到家里,况且,大晚上兴师动众的不实际。

    可能在他们眼里这样的事情很正常,劝劝就行。

    夏俏没想到的是,原来都是来劝自己的。

    她踩着高跟鞋进公司的那一秒,等待许久的副董秘书就叫住了她。

    一路上都能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进入会议室,一大圈人纷纷抬头看她。

    夏俏这辈子没见过自家长辈这么齐地坐在一起,一个个都面露严肃,安静庄重。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分公司。

    难怪一路上都有人在那嘀咕些什么。

    看来大家还是着急的,知道在哪里方便找到夏俏,方便谈话。

    只有这个时刻,夏俏是落单的情况,路桥归那边,他们自然是不方便劝说。

    夏俏的妈妈站起来走过去牵住她,带着她坐下。

    看着大家欲言又止的模样,夏俏按捺不住开口:“我知道您们想说什么,我和路桥归本来就是商业联姻,在我们家这种情况常见,那么,您们也清楚,因此分离的事也常见。”

    她说的很直白,于是那些离过婚的叔伯便不方便开口了。

    “俏俏,你们之前明明还好好的,这么突然,我们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三婶委婉地说道。

    夏俏没有重男轻女的规矩,男女发言分量相同,三婶婶从小待夏俏极好,她的话夏俏也只好耐心解释,“我们试着相处了,但是我不喜欢他,对不起。”

    这不是她的错事,她这般道歉的可怜样,惹得一直疼爱她的长辈隐隐心疼。

    “可是你之前不是愿意嫁的吗?”夏父开口询问,他心底还怀揣着劝劝能行的期待。

    夏俏听到这里沉默了,她看了一圈,有的严肃板正,有的面带期许。

    “对啊对啊。”

    “对啊对啊。”

    ......

    几个好脾气的姑婶看能行,便附和着。

    夏俏攥了攥桌面上放着的笔,说道:“我不愿意的,”她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来,“我不想您们为难,我才同意的,那时候父亲的叹息声,还有您们时常来家里做客,明指暗指,我知道什么是最优的方案。”

    一直沉默的夏俏的爷爷咳了几下,她是夏俏最怕的长辈,是最严厉的,他擅长扮演残酷的角色,夏俏下意识地怕他。

    “夏俏啊,婚姻不是儿戏,你当初既然答应了,现在就不能反悔。桥归那边,你去哄哄,软着点性子,我们俏俏样貌多好啊,你不要犯倔脾气,小意温柔些。”

    看夏俏没有缓和的意思,软的不行,只好来强硬的了。

    “俏俏,你知道你们结婚以来,路家许了多少好处,投了多少资源吗?你不了解公司的事情就算了,难道这些你就一点儿没听过吗?关于路家是什么样的家庭,不只是路家,最重要的是路桥归这个人,两家的独子,他父母那辈也是独生子女,就剩下路桥归这么一个宝贝。”

    “夏俏啊,你太任性了,小时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了,我们都乐得满足你,现在怎么还能耍性子呢?”

    “对啊,俏俏,路桥归有什么不好啊?他可是你们这一辈最杰出的孩子了。”

    “是啊是啊。”

    “夏俏,适可而止了。”

    “女孩嘛,你温声细语几句,桥归怎么舍得说你什么呢,肯定宠着你啊。”

    “对啊,平时见到的时候,多彬彬有礼啊,看着就爱你啊。”

    “对啊,他喜欢你的,你不要任性了,回去劝劝桥归,让我们省省心啊。”

    “年纪大了,经不住这么吓了,你弟弟妹妹哥哥姐姐都没这么让人操心。”

    “怎么越长大越调皮了呢,你以前是最最懂事,最最乖巧的孩子了哑。”

    铺天盖地朝夏俏袭来的,是言语上的劝告,是言语上的责备,是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诲。

    说着什么呢,是夏俏得寸进尺了,是夏俏不识大体,是夏俏辜负人心。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夏俏,这件事情是可笑的。

    她不仅得劝告自己,还得哄着路桥归。

    其实她没说路桥归的情谊,她说出来那更是天翻地覆了。

    你一言我一句的,嚷的夏俏头更疼了。

    好像自己不点头同意继续好好生活,就无法平息这场无硝烟的孤军奋战的斗争。

    “原来我的意愿不重要吗?”她眼神空洞,这句话从嘴巴顺着心意溜出来,她面无表情。

    这倒是让大家都安静了。

    夏俏经历得太少,想得太美,还是单纯。

    于是一个身居高位,但与夏俏不常接触的伯伯说:“夏俏啊,有的时候,就是顾不了自己的意愿,你得到的一切一切的好处,都是用我们赚取的利益哺育的,你离不开优渥的生活。商人看重的,是利益。比起利用来说,这是一场交易。别说现在,就是当初,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我们都会想办法让你妥协的。”

    残酷的事实摆在面前,这些话传进夏俏的耳朵里,她觉得异常刺耳。

    原来,当初许诺的,我与旁人不同,是爸爸的宝物,是珍宝,绝对按自己的意愿,什么的,都是轻飘飘的几句话而已,没有任何效力,不用谈诚信、法律,就只是说说。

    比起切实的、庞大的利益而言,一个女儿算什么呢。

    夏俏算什么呢?

    她转头,看向父亲,颤抖着问:“是吗?爸爸。”

    夏目雄犹豫了,他愧对夏俏,“对不起宝贝,是爸爸不好。”

    她本就是容易情绪化的人,但知道此时的眼泪是耻辱,是笑话,所以她红着眼眶忍着泪。

    她想到自己曾在旁人面前骄傲地说道,我不一样,我只要顺心意就好。

    现在想来多幼稚啊,简直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话,在那些人眼里,她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可笑可笑,离谱的是别人从小看透的事情,自己却自欺欺人信了二十几年。

    不知道是稚嫩,还是愚蠢。

    她想要的太多,想付出的太少,顾及的太多,那么顺心顺意本就是愚蠢。

    夏俏以为是自己体恤父亲,自愿委屈自己,没想到,其实自己是注定的牺牲,没有愿不愿意。

    本就不是她选不选,而是主动选择和被动选择的区别。

    玫瑰园兴盛灿烂,谁会关注个别玫瑰的凋谢呢,若能化做肥料,滋养玫瑰园,谁会在意那朵牺牲品呢。

    夏俏,就是这个牺牲品。

    可笑可笑。

    “俏俏啊,别倔了,也不要置气了,你生日快到了,我们送你夏氏百分之三点二的股份当生日礼物好吗?”

    夏氏股份早就分配好了,额外挤出这些已是不易。

    “俏俏,今天先不用上班了好吗?整理一下情绪。”

    她双手撑着会议桌,借力划开座椅,看了一圈在座的长辈,站起来,鞠了一躬,标准的九十度,诚意满满,“对不起,是我任性了,让您们这般兴师动众的,实在抱歉,我会好好想想的,情您们不必再担忧。”

    再抬眼时,大家都露出了满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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