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落地,正值里约时间下午4点,巴西里约热情的空气扑面而来。由于举办奥运会,街头随处可见运动赞助商的广告和防暴巡逻警察,肤色各异的人脸上画着迷彩,热带树木在夏季明艳的晴空下风情摇曳。

    徐辉由于前天晚上——算上时差,应该是昨天晚上被成宁浇了一大盆凉水,又连续30多个小时一直在机场和飞机上度过,此刻脑袋有些昏沉发热,面上掩不住的倦色。他拦下一辆的士,马不停蹄地赶往程幼云临时下榻的酒店。

    他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从下午5点一直等到晚上10点半。

    然后,时隔一个多月,他再次见到了她。

    程幼云今天工作结束后,应奥运会主办方邀请,参加了一个专为媒体朋友举办的花园派对。所有人手持一枝花,男的香槟玫瑰,女的白蔷薇,送给自己认为全场最有魅力的异性。

    派对结束,程幼云怀中一大捧玫瑰,和另一位同样收到最多蔷薇的加拿大籍男记者,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无奈地相视一笑。

    派对举办者之一是个不拘小节的女人,她哈哈大笑,一把将程幼云推到约翰怀中。

    “说好了,今晚最受欢迎男士要负责送最受欢迎女士回家。约翰,我把这位美丽的女士交给你了,不用谢!”

    约翰是日美混血,轮廓深邃,肌肤白皙,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五官兼有西方的立体和东方的温润,外形十分出色。

    派对伊始,他便注意到了程幼云这位高挑迷人的东方美女,将手中的香槟玫瑰递给了她。

    可惜不止一个人给她送花,她对每一位送花给她的男士回以礼貌微笑,却并未过多关注他们。

    他也暗中观察这位看似清冷高贵的美人会将蔷薇送给谁。结果令他哑然失笑,她将蔷薇给了一个跟着记者母亲到派对蹭饭的小男孩。

    送她回家?约翰求之不得。

    一路上,约翰发现程幼云不仅美丽大方,而且思维敏捷、风趣幽默,两人一路交流着加拿大和日本两国政治和风俗文化的差异,气氛热烈。

    只有极偶尔的时候,缤纷的灯光扫过她那双美丽的黑眼睛,约翰能从里面捕捉到一丝落寞,转瞬即逝。

    他不由好奇,她拥有怎样的故事?经历过哪些人?会不会有人,成为她此刻眼中短暂落寞的原因?

    那可真是个幸运的家伙,约翰想。

    5分钟后,他在酒店门口见到了那个幸运的家伙。

    那是一个极为英俊的东方男人,身上的每一分颜色都格外鲜明,以致于即使他只穿着普通的蓝色衬衣加黑色长裤,依旧存在感十足。

    约翰远在马路对面就注意到了他。

    而他也敏感地察觉到身旁的程幼云周身明显一僵。

    下一秒,她细细的鞋跟就因为走神而不幸卡进雨井盖的缝隙里。

    出于绅士风度,他来不及分辨她刹那失神的原因,蹲下身体,两手一前一后托住她的鞋子,使劲一抬。

    瞬间,程幼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他连忙起身,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正过马路的徐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两人于深夜的异国街头对视,数秒后,徐辉来到她和约翰面前,而她也从极度的惊讶不解中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问他怎么知道她住这里?还是说只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点。

    可是,程幼云什么都没问,她对自己说,这与她有关系吗?

    约翰看看程幼云,又看看这个明显为她而来的英俊男子。想了想,既然幼云没理他,那他也暂时无视他。

    他把手中的花和程幼云手里的并作一束,“都送给你。”

    程幼云笑了笑,说谢谢。

    徐辉终于等到了程幼云,发烧和长达6个半钟头全神贯注的等待令他头痛欲裂,可他却目睹了令他更加头痛的一幕。

    程幼云一袭粉紫碎花连衣裙,雪白的手臂和小腿裸露在外,十分招人。这不,身边就跟着一个护花使者,还帮她解围,扶她,送她花……意图十分明显。

    他在程幼云面前站定,希望这个路人甲赶紧识相离开。

    他也希望程幼云能开口问他一句为什么在这里,那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开口,讲他如何费尽千辛万苦,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只为求得她原谅,他还能顺便撒个娇,说他被成宁泼了脏水,着凉发烧了,头疼……

    结果程幼云什么也没问,她看他一眼,嘴巴张了张,然后什么都没问,绕过他就要往前走。

    那个路人甲也急忙跟了上去。

    他立刻拉住路人甲,用英语说:“哥们,礼貌点,她是我女朋友。”

    那哥们还没说话,程幼云立刻高声反驳:“不!约翰!他是个□□犯、跟踪狂、心理变态!你不要相信他!”

    约翰闻言,立即神色戒备地护着程幼云往酒店走。

    程幼云对他的定义,也不全是污蔑。他神色如常,照单全收,只是紧紧跟在她身后,身体都快贴上去了。

    程幼云忍了忍,停住,正想转身质问他究竟要干什么,结果他突然山一样地压过来。

    第一反应,程幼云以为他想耍流氓,正要闪开,酒店门口明亮的灯光照在徐辉的脸上,从脸颊到眼角,一片潮红。

    摸了摸额头,触手滚烫。

    程幼云真怕他烧傻了,打算暂时摒弃前嫌,请求约翰帮她一起扶他进房间。

    安顿好徐辉,约翰迟疑道:“……那我先走了?”

    程幼云点头道谢,送他到电梯口。

    约翰一路犹疑,心事重重,眼看电梯要上来了,他按捺不住心中疑问。

    “程,不是说他是个……你和他共处一室……不会有危险吗?”

    “多谢你的关心,约翰,我和他的关系比较复杂,我对他的控诉有夸张成分,其实他没那么坏。”程幼云笑了笑。

    听到这里,约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与如此美丽优秀的女士上演爱恨情仇,那东方男人真是个幸运的家伙,约翰这样想着,乘着电梯黯然离去。

    程幼云买来退烧药、酒精和温度计,忙活了3个小时,终于把他的温度降了下来。

    期间他一直说着胡话,宝宝幼云幼云宝宝地不停乱喊,程幼云把被子给他盖严实,心想他这又是什么新招数?想骗她陷得更深最后万劫不复吗?

    今天白天忙工作,晚上忙派对,回酒店还要照顾徐辉这个大麻烦,程幼云累得不行,抽出一件吊带睡衣就去冲凉。完事以后往沙发上一倒,沉入梦乡。

    徐辉凌晨4点醒来,昨晚沉得跟灌了铅似的脑袋轻松不少,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四下看看,昏暗光线中,距床2米远的沙发上有一个隆起的人形,裹着毯子,莹白的肌肤依稀可见。

    他小心翼翼地拧开床头灯,然后掀被下床,在沙发边蹲下,目光一寸一寸地凝视程幼云久违的容颜。

    心中涌起强烈的悸动,他忍不住贴着程幼云的额头,从眉毛一路向下,然后轻柔地吮了下她的嘴唇。

    程幼云被脸上痒丝丝的动作弄醒,缓缓睁开眼,徐辉一张大脸没有退开,反而抵住了她的额头,缠绵地喊她名字。

    她一把将他推开。

    “你有去医院精神科看过吗?精神分裂症早发现早治疗。”她冷冷地说。

    徐辉面不改色纠正道:“我没有精神分裂,只是知道了我妈当年找过你,还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程幼云摇头:“我没觉得你妈当年有多过分,她只不过陈述了某些我不愿正视的事实而已。”

    “什么事实?你妈不太体面,你影响我学习,还是你压榨我?”

    她垂下眼皮,语气随意淡漠:“都是啊。”

    徐辉捧住程幼云的脸,专注地盯着她眼睛,像要一直盯进她心里。

    程幼云拧眉,想挣开,想说随你怎么想,反正我是不想陪你玩这种左右摇摆的游戏了。

    正要开口,她听见徐辉这样问她——

    “所以你当时一直都是这样责怪自己的么?”

    程幼云绝情的话已到嘴边,却被这一句温柔却一针见血的提问搅得七零八落,心中莫名其妙地一酸,眼中逐渐漫起一层水雾。

    她不愿示弱,也不愿再回忆那个不好的自己,自卑的,吸血而不自知的,于是抿唇倔强地转移视线。

    徐辉一手撑到她脸上方,另一手轻轻揩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眼泪,生怕把她吓着似的柔声道:“傻瓜,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怎么能为这个责怪自己呢……”说到末尾,他忍不住语气微微发颤,“你会这样想,难道是我当初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她缓缓摇头,眼角的泪水越积越多,终是承受不住似的,绕过徐辉的指尖,滑入乌黑的鬓发。

    “没有,你很好,你就是太好了,好到让我自惭形秽。你妈妈说得没错,我就是自卑,因为自卑,所以一直有意无意地拿捏你。我们学业都忙,但你却每天都给我做饭,我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我每年暑假都去工作,其实原因也没那么纯粹,我想看你舍不得我的样子;每次吵架都是你先低头,为什么?因为我的内心笃定你会先忍不住,我笃定你不会离开我,所以……”

    她抽泣了一声,很为以前那个不甚光明磊落的自己羞愧似的,“你妈妈问了我一个问题,她问我——如果我将来有了儿子,会不会愿意他被女孩这样对待?”

    程幼云顿了下,很肯定地回答:“我不愿意。”

    徐辉看着因为直面过往而泪眼模糊的幼云,整颗心脏都被她说疼了。

    他有些虚弱地贴住她的脸,泪水也顺着眼眶滴到幼云的脸上,两人皮肤相接之处,一片潮热。

    “说到底,还是我不对。我太爱你了,以至于荒废了学业。如果我能成熟一点,多为我们两个的将来打算,而不是由着性子,想起一出是一出,是不是……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

    幼云摸摸他的脸,哭着摇头:“你别这样说……都是我不对……”

    “幼云宝宝,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都不要纠结过去了好不好?和好好不好?”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点点头。

    两个终于解开心结、对彼此敞开心扉的男女互相为对方擦干眼泪,

    然后,徐辉从兜里拿出一枚钻石戒指,说:“这是我在巴黎机场附近的卡地亚临时买的,如果不喜欢我们回去再换。但现在——”

    他语气郑重:“程幼云,你愿意嫁给我吗?”

    程幼云看着那枚戒指,主钻是一颗两克拉的圆形钻石,周围簇拥一圈纯净的小碎钻,款式简约经典,在灯光照射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她望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执着认真的自己。她点点头,微微一笑:“我愿意。”

    两个刚刚和好的年轻人谁都不觉得进度太快,他们等这一刻太久了,彼此感情浓烈得像要把对方一口吞掉。

    徐辉身体一撑,整个人覆到程幼云身上。

    毛毯滑落在地,幼云勾住他的脖子,热情迎合。

    两个人很快就气喘吁吁了,徐辉正要剥下她的吊带,被幼云制止。

    他目光迷离,呼吸急促,一副猴急的模样,道:“房间里肯定有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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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些好笑,有些可怜,但最后又不得不开口。于是她勾住他脖子,把他拉下来,凑到耳边说了句:“我不方便。”

    徐辉如遭雷劈,脸上汹涌的欲色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定格成僵硬的难以置信。

    他甚至不甘心地摸了摸,随即有些委屈又气急败坏地质问:“明明什么都没有!”

    又急吼吼地要去吻她。

    程幼云这下是真无语了,她一把制住徐辉欲要作乱的手,诚恳又为难地发问:“……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叫卫生棉条的东西……”

    徐辉隐隐有些概念,但又不是很懂,表情在质疑和沮丧之间来回切换,煞是精彩。

    程幼云一边讲解一边牵着他的手,让他隔着布料感受细微的差别。

    被成功科普的徐辉一点也不高兴,他像个吃肉骨头遭拒的大狗,垂头丧气地背过身,蜷起身体,哀悼这悲惨无常的命运。

    “已经第三次了……”

    程幼云在旁边看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忍不住凑到他耳边,说:“要不要……我帮你?”

    大狗耳朵一竖,双眼放光地回过身,就差摇尾巴吐舌头了。

    即使荒废多年,他们依旧是掌握彼此身体密码的那个人。

    徐辉双目润泽地看着她,突然勾唇一笑:“谁说你对我不好,你对我的好,我妈她没法知道罢了。”

    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程幼云抬眼瞪他,轻轻骂了声:“下流。”

    徐辉舒适得简直要起飞,忘乎所以,理直气壮地反驳:“这就下流了?等你回去……”他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句,程幼云恼怒地一把将他推倒,双颊微红。

    徐辉最后抽出湿巾帮她擦了擦,然后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卷发。

    程幼云静静靠在他怀中。

    “你请了几天假?”

    “3天。”

    “医院不好请假吧,你有被阎主任骂吗?”

    “嗯,被说了两句。”

    她担忧道:“那你返程票订了吗?早点回去吧。”

    她默默算了算,说:“只有3天假,那你最晚吃完午饭就要走了。”

    他拨了拨她密密的睫毛,笑问:“怎么,你舍不得我啊?”

    程幼云不答反问:“如果我说舍不得,你会不会旷工留下来陪我?”

    徐辉想了2秒,摇摇头:“不会。”

    程幼云开心地笑了。

    她重新将脸贴回他的胸膛,欣慰道:“俊俊,你长大了。”

    徐辉掐了把她的腰,故作咬牙切齿状:“你怎么还没忘记这个白痴的外号?”

    程幼云偷偷笑了:“没办法,每次我感觉好爱你的时候,就忍不住这么叫你。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能这么叫。”

    徐辉被她说得心头又涨又软,埋到她散发阵阵幽香的头发中,闷声道:“宝宝,你别撒娇了,再撒娇,我又要忍不住了。“

    程幼云拍拍他脑袋,说:“你才别撒娇。睡吧,你赶了那么久的飞机,又发了烧,中午又要走了,赶紧多睡一会。“

    想到还没和好多久就要面临分别,徐辉长叹一口气,问:“你还要在里约呆多久啊?”

    “3天,还有3天奥运会就结束了。”

    “3天……”徐辉喃喃重复,自言自语道:“3天以后,你那个也没了吧?”

    程幼云的手在他背后轻轻地拧,颇有些咬牙切齿:“大哥,赶紧睡吧!”

    程幼云早上7点起床,简单收拾一番后,亲了亲还在睡觉的徐辉,出门采访去了。中午谢绝同事的午餐邀约,打车回酒店带徐辉去当地一家有口皆碑的餐厅吃了顿烤肉,然后就送他去加利昂国际机场。

    两人在机场依依不舍地分别。临走时,徐辉凑到程幼云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她脸颊微红,轻轻推开他,啐道:“你脑子里不能想些别的吗?”

    徐辉嘻嘻一笑:“不能,这都8年多了,我再忍就成忍者神龟了。难道你就不想?你昨晚都去换……”

    程幼云急忙捂住他的嘴,四下望望,还好周围都是老外,就算有中国人也不一定听得懂。她赶紧把他往安检通道推,1分钟前还恋恋不舍,现在就像扔烫手山芋。

    徐辉赶在她羞愤遁走前揪住她的细脖子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和她挥手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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