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蒋嘉宝丧心病狂的笑声，徐辉突然意识到这是个疯子，对待疯子就不能用常规手段。
他的声音冷硬起来，有些破罐破摔：“那你就杀了她吧。”
这下换蒋嘉宝愕然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现在就去杀了她，随便你吧，我现在就当她已经死了。但你最好祈祷，千万别被我找到，我要是找到你，我徐辉用我的一切发誓，我一定会找20个又秃又丑又肥的男人□□你十天十夜，再把你被□□的视频发到国外网站，让国际友人欣赏你被人干的丑态。最后，我还要找人把你给剁了，我要留着你的头，让你眼睁睁看自己从四肢到身体，从皮肤到内脏，一点一点，慢慢消失。总之你记住一句话，程幼云死的有多惨，在她的基础上，我必十倍奉还给你！”
蒋嘉宝在那头不吭声了，她还没享受够当猫的滋味，怎么突然一下情势逆转，她好像又要变成那只灰溜溜遭人玩弄的老鼠了。
她正要说话，电话却被徐辉挂断。
徐辉走了一步险棋。他率先挂断了蒋嘉宝的电话。他在赌，他赌她一定有所图，一定有所畏惧，比如他已经看出来了，她现在未必怕死，却害怕不体面地痛苦地死去。
很好，有畏惧就有弱点，他觉得她一定会回拨给他。
徐辉走进技术分析室，分析员们得到了蒋嘉宝的最新影像，那是4小时前，122国道连接本市与邻省的路段。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蒋嘉宝和程幼云已经身在邻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对追捕工作很不利。
徐辉问岳腾飞，跨省联合追捕的审批什么时候能下来?
岳腾飞吸了口烟：“最快也要1天半，我从警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快的速度。”
徐辉摇头：“还是太慢了。有办法定位到她的位置吗？”
“破解人员正在努力，但也需要时间。”
时间时间时间！可现在徐辉最缺的就是时间！蒋嘉宝是个神经病，程幼云在她手里随时可能遭遇不测。
他真的等不及了。
徐辉沉下心来，打开与蒋嘉宝的通话记录，下面有一个自动的红色录音，他点开，和岳腾飞一起分析她的话，想从中获得一些线索。
“等等！”岳腾飞眸中精光一闪，把录音倒退几秒。
蒋嘉宝颠狂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仅要动她手指头，我还要杀了她，把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一刀一刀划烂，再把她的身体一片肉一片肉地剐下来，剁碎了喂田里的流浪狗！”
岳腾飞对徐辉说：“绑架这种事，绑匪通常要找个人烟稀少、掩人耳目的地方，而蒋嘉宝说程幼云人还在她的后备箱，大概率她还没找到地方。但她又说‘喂田里的流浪狗’，我觉得她这句话不是凭空捏造。她应该是在一个田野或者类似的地方。”
岳腾飞眼前出现这样一幅场景：一个女人开着面包车到了提前踩过点的地方，那里有大量荒芜的田野，人迹罕至，或许有几间废弃的农屋供她躲藏。她内心笃定，从容接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情绪激动，她享受地听着，眼睛时不时瞥一眼关得严实的后备箱。她的车边或是不远处，有几只野狗在相互追逐，她看着，便随口说出了威胁的话……
“老徐，你和蒋嘉宝通话是在8点40，距离她最后出现在122国道，已经过去了4个小时。如果我分析得没错，她现在应该在距离那段国道4小时车程内的一个荒芜的田野里。我们可以挨个筛查符合条件的地方，”岳腾飞说到这里，眼睛亮了下：“按照以往的办案经验，最多不超过10个小时，我们一定能……有收获！”
岳腾飞本想说一定能破案，但世间最难受莫过于拥有希望又再次失望，他不能让兄弟白高兴一场。
他想多了，徐辉此刻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切振奋人心的消息在找到程幼云之前都是虚的，亲耳听到蒋嘉宝有多么疯癫后，他不愿再把找到程幼云寄托在虚无的希望上。
但他领好友的情，他点点头：“那太好了，昨晚到现在，辛苦你和一帮兄弟。等程幼云回来，我让她做饭给你吃。你别嫌弃，她那厨艺，至今连我都没享受过呢……”
徐辉想到奥迪车上的食材，微弱地笑了笑，脸色苍白，嘴唇焦干，眼底血丝密布。
岳腾飞没说什么，进了里间和手下安排搜查工作，审批流程和破解定位同时进行。
之后，他又出来，劝徐辉去睡会。
徐辉摇摇头，攥着手机，他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脑海里就血红一片。
“我觉得蒋嘉宝还会主动打过来的……”
话音刚落，徐辉手机铃声大震。
徐辉定定地看着她手机，足足等了30s才接通。
接通他也不说话，对面蒋嘉宝冷声道：“徐辉，你少给我装模作样，我知道你还在乎程幼云。”
徐辉没否认：“我是还在乎，不过等你杀了程幼云，我在乎的就是怎么弄死你了。”
蒋嘉宝顿了会，突然哭了，声音可怜兮兮的，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
“徐辉，我之前是故意气你的，我不杀她！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蒋嘉宝语无伦次的，突然扶住脑袋，逸出一丝痛苦的低鸣：“我……我只是……好生气，我想让所有对不起我的人都得到报应。你和程幼云我已经报复够了，现在你再帮我做件事，我就把她还给你。”
徐辉和岳腾飞对视一眼，徐辉波澜不惊道：“你说。”
电话那头，蒋嘉宝似因惊惧和愤怒发着抖，只听她颤颤巍巍，压抑着滔天的不甘与委屈：“还剩邵琦！她最对不起我！可是她嘴硬，她不肯道歉！她始终不承认她错了！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好恨呐！”
晦暗往事，历历在目，蒋嘉宝被无穷无尽的怨愤淹没，哭得一抽一抽的，支撑不住地跌坐在木板床上。
床上，刚从行李箱被搬出来的程幼云曲腿坐着，双脚被坚固的登山绳牢牢地捆着，从脚踝一直缠到膝盖，双手扭在背后，被一条锁链扣在窗户的铁栏杆上。
她默不做声地看着蒋家宝像小孩一样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垂下眼睫。
美丽的蝴蝶被顽劣恶毒的孩童关在玻璃瓶里，最初的惊慌失措后，它安静地停在瓶中，翅膀缓缓扇动，不知能否等来逃出生天的一刻。
蒋嘉宝似乎陷入了过往的梦魇中，哭个没完没了，徐辉耐心引导着她：“那你是想让邵琦跟你道歉还是怎么样?”
蒋嘉宝抬袖胡乱一抹，眼泪鼻涕沾一手，她满不在乎：“对！我要邵琦给我道歉！你去找邵琦，让她承认她对我犯过的罪行！让她承认是她把我害成这副田地！！让她承认她就是一个阴暗龌龊的老女人！！！你让她给我下跪道歉，然后拍下来，下午2点前，我要见到视频。否则……”
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好，我答应你，希望你能够言而有信。现在，”
徐辉按捺住声音的颤抖，继续镇定道：“你能让我和她说句话了吧?”
蒋嘉宝和程幼云对视一眼，3秒后，将手机凑到她耳边。
程幼云眼睛湿润，张了张嘴，居然发不出声音。
手机那头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尝试两遍，方才哑声唤他：“徐辉……”
徐辉此刻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都哽在了嗓子眼。于是他只简单说了句：“下午两点钟，我来接你。”
他没能听到程幼云的回应，因为那头气咻咻地挂断了电话。
此刻是上午9点35，距离下午2点还剩将近4个半小时。一个女疯子要他拍另一个女疯子的道歉视频，徐辉以前没做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或许邵琦会大发慈悲配合他演场戏，又或许最难的心脏病手术也比让邵琦低头容易一千倍。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出发去找邵琦，一秒都不想耽误。
岳腾飞拦住他：“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路上再想吧。”
“你怎么做我不管，但有条底线，不要见血，因为那是犯罪。那个邵琦不是孤家寡人更不是一般人，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徐辉笑了下，说：“放心，我有分寸。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那么干的。否则幼云回来了，我进去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知道就好——哎，不对，什么叫不到万不得已?徐辉！徐辉！?”
徐辉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嘉宝按灭手机，操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程幼云，表情喜怒莫测。
良久，她有些羡慕、有些嫉恨又有些嘲讽地开口：“他可真爱你啊，程幼云。”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程幼云都无法否认这点。提到徐辉，想到刚才电话里他跟她说的话，她心中顿时一片酸涨。
见她不说话，蒋嘉宝也不追究，自顾自在床尾坐下，目光放空，幽幽长叹一声。
索性现在无聊，就跟她说一说自己吧。要知道，那些事，她还没跟第二个人说过呢。
“邵琦，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最自私的母亲。从我记事起，她就几乎没给过我好脸色，我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她都要骂我，她越骂我就越慌，于是就越做不对。就说学跳舞吧，她要是不整天杵在我身边念叨我四肢短粗没天赋，记性不好脑子笨，我也不会跳得那么差。她其实就想证明她是对的，需要一个平庸的女儿来衬托她的优秀而已。“
她顿了下，声音颤抖起来，开始仔细描述那些突如其来的虐打，每一个细节都鲜明如昨。
说完后，她口干舌燥，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总结道：“她精神打压我、家暴我，这些陈年旧事我也不想说了，说多了没意思。最可恨的是，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吗？她蓄意破坏了我和徐辉的关系！本来我俩没那么快结束的，她故意让徐辉厌恶我，就是想看我笑话！她每一次痛心疾首地骂我，心里都爽的要命。真变态，我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个妈啊？“
她说完，看向程幼云，好像她们是一对贴心闺蜜，她正在分享自己的成长烦恼。
程幼云满心震撼，如果不是此刻被她绑架的处境，她一定会生出无限同情。
蒋嘉宝看懂了程幼云的眼神，冷冷问道：“你同情我？千万不要。我就是不想让人同情我，才不对别人说的。所以不要同情我。”
程幼云摇头，缓缓道：“我不同情你，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傻，你不跟外人说，你为什么不告诉家人呢？”
蒋嘉宝冷哼：“家人？你以为我没说过？他们都不信啊。他们眼里的邵琦，勇敢坚强明事理，好的不得了。我说多了，他们就觉得烦，就反问我：‘你有没良心的？你妈妈为了你放弃了她的职业生涯，你不能这么没有良心，要懂得感恩！’什么家人？一帮冷血无情、只顾自己的自私鬼。”
“嘉宝，我相信你本质是好的，只是经受了太多打击，一时想偏了。你放了我，我带你去看最好的心理医生。等你好了，你长得也很可爱，一定能会遇到美丽的爱情，结婚生子，生活幸福美满。你还可以生一个女宝宝，对她很好很好。有一些人的童年创伤就是在善待孩子的过程中抚平的，我相信你也可以。”
蒋嘉宝蓄满清泪的眼中一片迷雾，她恍恍惚惚地问：“我也可以吗？”
程幼云再接再厉：“当然可以。”
蒋嘉宝粲然微笑：“程幼云，你也太天真了，还是你以为我真那么傻？少给我灌迷魂汤，也少自以为是。我的痛苦，如果看看心理医生就能忘记，那也太微不足道了。如果父母的罪恶能被你三言两语轻易抹杀，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杀父弑母的孩子了。”
“那你为什么不杀你母亲？”
“因为我窝囊啊，邵琦一瞪我，我的身体就忍不住颤抖发软，刀都拿不稳，怎么杀她啊？我也不想杀她，我知道她活得很痛苦，死对她来说太便宜了。我要她垂下高贵的头颅，压弯她挺直的脊梁，对我诚恳地道歉，最好是痛哭流涕那种，然后让她身败名裂，人人喊打——所以我要徐辉录视频嘛。”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不过以我对邵琦的了解，这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让一个心高气傲、固执己见的人承认她对待孩子的方式有问题，你也有母亲，你觉得可能吗？你母亲也犯过错，她和你道歉了吗？”
程幼云心说我妈可比你妈强多了。
蒋嘉宝听不见她的腹诽，继续道：“反正我给过徐辉机会，能不能把握就看他自己了。如果到点没视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是他自己无能。”
在蒋嘉宝心里，让一辈子清高的邵琦和她低声下气地道歉，根本是痴人说梦，她又不是没试过，得到的只有更激烈的羞辱。她就是故意的，故意给徐辉希望，然后让希望破灭，一定痛苦加倍，多好玩。
难怪邵琦这么喜欢折磨她，折磨人真的好玩。
程幼云问：“那要是他办成了？”
蒋嘉宝笑意微僵，心说绝不可能，表面道：“看我心情咯。”
他的声音冷硬起来，有些破罐破摔：“那你就杀了她吧。”
这下换蒋嘉宝愕然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现在就去杀了她，随便你吧，我现在就当她已经死了。但你最好祈祷，千万别被我找到，我要是找到你，我徐辉用我的一切发誓，我一定会找20个又秃又丑又肥的男人□□你十天十夜，再把你被□□的视频发到国外网站，让国际友人欣赏你被人干的丑态。最后，我还要找人把你给剁了，我要留着你的头，让你眼睁睁看自己从四肢到身体，从皮肤到内脏，一点一点，慢慢消失。总之你记住一句话，程幼云死的有多惨，在她的基础上，我必十倍奉还给你！”
蒋嘉宝在那头不吭声了，她还没享受够当猫的滋味，怎么突然一下情势逆转，她好像又要变成那只灰溜溜遭人玩弄的老鼠了。
她正要说话，电话却被徐辉挂断。
徐辉走了一步险棋。他率先挂断了蒋嘉宝的电话。他在赌，他赌她一定有所图，一定有所畏惧，比如他已经看出来了，她现在未必怕死，却害怕不体面地痛苦地死去。
很好，有畏惧就有弱点，他觉得她一定会回拨给他。
徐辉走进技术分析室，分析员们得到了蒋嘉宝的最新影像，那是4小时前，122国道连接本市与邻省的路段。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蒋嘉宝和程幼云已经身在邻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对追捕工作很不利。
徐辉问岳腾飞，跨省联合追捕的审批什么时候能下来?
岳腾飞吸了口烟：“最快也要1天半，我从警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快的速度。”
徐辉摇头：“还是太慢了。有办法定位到她的位置吗？”
“破解人员正在努力，但也需要时间。”
时间时间时间！可现在徐辉最缺的就是时间！蒋嘉宝是个神经病，程幼云在她手里随时可能遭遇不测。
他真的等不及了。
徐辉沉下心来，打开与蒋嘉宝的通话记录，下面有一个自动的红色录音，他点开，和岳腾飞一起分析她的话，想从中获得一些线索。
“等等！”岳腾飞眸中精光一闪，把录音倒退几秒。
蒋嘉宝颠狂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仅要动她手指头，我还要杀了她，把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一刀一刀划烂，再把她的身体一片肉一片肉地剐下来，剁碎了喂田里的流浪狗！”
岳腾飞对徐辉说：“绑架这种事，绑匪通常要找个人烟稀少、掩人耳目的地方，而蒋嘉宝说程幼云人还在她的后备箱，大概率她还没找到地方。但她又说‘喂田里的流浪狗’，我觉得她这句话不是凭空捏造。她应该是在一个田野或者类似的地方。”
岳腾飞眼前出现这样一幅场景：一个女人开着面包车到了提前踩过点的地方，那里有大量荒芜的田野，人迹罕至，或许有几间废弃的农屋供她躲藏。她内心笃定，从容接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情绪激动，她享受地听着，眼睛时不时瞥一眼关得严实的后备箱。她的车边或是不远处，有几只野狗在相互追逐，她看着，便随口说出了威胁的话……
“老徐，你和蒋嘉宝通话是在8点40，距离她最后出现在122国道，已经过去了4个小时。如果我分析得没错，她现在应该在距离那段国道4小时车程内的一个荒芜的田野里。我们可以挨个筛查符合条件的地方，”岳腾飞说到这里，眼睛亮了下：“按照以往的办案经验，最多不超过10个小时，我们一定能……有收获！”
岳腾飞本想说一定能破案，但世间最难受莫过于拥有希望又再次失望，他不能让兄弟白高兴一场。
他想多了，徐辉此刻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切振奋人心的消息在找到程幼云之前都是虚的，亲耳听到蒋嘉宝有多么疯癫后，他不愿再把找到程幼云寄托在虚无的希望上。
但他领好友的情，他点点头：“那太好了，昨晚到现在，辛苦你和一帮兄弟。等程幼云回来，我让她做饭给你吃。你别嫌弃，她那厨艺，至今连我都没享受过呢……”
徐辉想到奥迪车上的食材，微弱地笑了笑，脸色苍白，嘴唇焦干，眼底血丝密布。
岳腾飞没说什么，进了里间和手下安排搜查工作，审批流程和破解定位同时进行。
之后，他又出来，劝徐辉去睡会。
徐辉摇摇头，攥着手机，他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脑海里就血红一片。
“我觉得蒋嘉宝还会主动打过来的……”
话音刚落，徐辉手机铃声大震。
徐辉定定地看着她手机，足足等了30s才接通。
接通他也不说话，对面蒋嘉宝冷声道：“徐辉，你少给我装模作样，我知道你还在乎程幼云。”
徐辉没否认：“我是还在乎，不过等你杀了程幼云，我在乎的就是怎么弄死你了。”
蒋嘉宝顿了会，突然哭了，声音可怜兮兮的，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
“徐辉，我之前是故意气你的，我不杀她！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蒋嘉宝语无伦次的，突然扶住脑袋，逸出一丝痛苦的低鸣：“我……我只是……好生气，我想让所有对不起我的人都得到报应。你和程幼云我已经报复够了，现在你再帮我做件事，我就把她还给你。”
徐辉和岳腾飞对视一眼，徐辉波澜不惊道：“你说。”
电话那头，蒋嘉宝似因惊惧和愤怒发着抖，只听她颤颤巍巍，压抑着滔天的不甘与委屈：“还剩邵琦！她最对不起我！可是她嘴硬，她不肯道歉！她始终不承认她错了！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好恨呐！”
晦暗往事，历历在目，蒋嘉宝被无穷无尽的怨愤淹没，哭得一抽一抽的，支撑不住地跌坐在木板床上。
床上，刚从行李箱被搬出来的程幼云曲腿坐着，双脚被坚固的登山绳牢牢地捆着，从脚踝一直缠到膝盖，双手扭在背后，被一条锁链扣在窗户的铁栏杆上。
她默不做声地看着蒋家宝像小孩一样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垂下眼睫。
美丽的蝴蝶被顽劣恶毒的孩童关在玻璃瓶里，最初的惊慌失措后，它安静地停在瓶中，翅膀缓缓扇动，不知能否等来逃出生天的一刻。
蒋嘉宝似乎陷入了过往的梦魇中，哭个没完没了，徐辉耐心引导着她：“那你是想让邵琦跟你道歉还是怎么样?”
蒋嘉宝抬袖胡乱一抹，眼泪鼻涕沾一手，她满不在乎：“对！我要邵琦给我道歉！你去找邵琦，让她承认她对我犯过的罪行！让她承认是她把我害成这副田地！！让她承认她就是一个阴暗龌龊的老女人！！！你让她给我下跪道歉，然后拍下来，下午2点前，我要见到视频。否则……”
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好，我答应你，希望你能够言而有信。现在，”
徐辉按捺住声音的颤抖，继续镇定道：“你能让我和她说句话了吧?”
蒋嘉宝和程幼云对视一眼，3秒后，将手机凑到她耳边。
程幼云眼睛湿润，张了张嘴，居然发不出声音。
手机那头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尝试两遍，方才哑声唤他：“徐辉……”
徐辉此刻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都哽在了嗓子眼。于是他只简单说了句：“下午两点钟，我来接你。”
他没能听到程幼云的回应，因为那头气咻咻地挂断了电话。
此刻是上午9点35，距离下午2点还剩将近4个半小时。一个女疯子要他拍另一个女疯子的道歉视频，徐辉以前没做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或许邵琦会大发慈悲配合他演场戏，又或许最难的心脏病手术也比让邵琦低头容易一千倍。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出发去找邵琦，一秒都不想耽误。
岳腾飞拦住他：“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路上再想吧。”
“你怎么做我不管，但有条底线，不要见血，因为那是犯罪。那个邵琦不是孤家寡人更不是一般人，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徐辉笑了下，说：“放心，我有分寸。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那么干的。否则幼云回来了，我进去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知道就好——哎，不对，什么叫不到万不得已?徐辉！徐辉！?”
徐辉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嘉宝按灭手机，操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程幼云，表情喜怒莫测。
良久，她有些羡慕、有些嫉恨又有些嘲讽地开口：“他可真爱你啊，程幼云。”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程幼云都无法否认这点。提到徐辉，想到刚才电话里他跟她说的话，她心中顿时一片酸涨。
见她不说话，蒋嘉宝也不追究，自顾自在床尾坐下，目光放空，幽幽长叹一声。
索性现在无聊，就跟她说一说自己吧。要知道，那些事，她还没跟第二个人说过呢。
“邵琦，是这个世界上最恶毒最自私的母亲。从我记事起，她就几乎没给过我好脸色，我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她都要骂我，她越骂我就越慌，于是就越做不对。就说学跳舞吧，她要是不整天杵在我身边念叨我四肢短粗没天赋，记性不好脑子笨，我也不会跳得那么差。她其实就想证明她是对的，需要一个平庸的女儿来衬托她的优秀而已。“
她顿了下，声音颤抖起来，开始仔细描述那些突如其来的虐打，每一个细节都鲜明如昨。
说完后，她口干舌燥，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总结道：“她精神打压我、家暴我，这些陈年旧事我也不想说了，说多了没意思。最可恨的是，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吗？她蓄意破坏了我和徐辉的关系！本来我俩没那么快结束的，她故意让徐辉厌恶我，就是想看我笑话！她每一次痛心疾首地骂我，心里都爽的要命。真变态，我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个妈啊？“
她说完，看向程幼云，好像她们是一对贴心闺蜜，她正在分享自己的成长烦恼。
程幼云满心震撼，如果不是此刻被她绑架的处境，她一定会生出无限同情。
蒋嘉宝看懂了程幼云的眼神，冷冷问道：“你同情我？千万不要。我就是不想让人同情我，才不对别人说的。所以不要同情我。”
程幼云摇头，缓缓道：“我不同情你，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傻，你不跟外人说，你为什么不告诉家人呢？”
蒋嘉宝冷哼：“家人？你以为我没说过？他们都不信啊。他们眼里的邵琦，勇敢坚强明事理，好的不得了。我说多了，他们就觉得烦，就反问我：‘你有没良心的？你妈妈为了你放弃了她的职业生涯，你不能这么没有良心，要懂得感恩！’什么家人？一帮冷血无情、只顾自己的自私鬼。”
“嘉宝，我相信你本质是好的，只是经受了太多打击，一时想偏了。你放了我，我带你去看最好的心理医生。等你好了，你长得也很可爱，一定能会遇到美丽的爱情，结婚生子，生活幸福美满。你还可以生一个女宝宝，对她很好很好。有一些人的童年创伤就是在善待孩子的过程中抚平的，我相信你也可以。”
蒋嘉宝蓄满清泪的眼中一片迷雾，她恍恍惚惚地问：“我也可以吗？”
程幼云再接再厉：“当然可以。”
蒋嘉宝粲然微笑：“程幼云，你也太天真了，还是你以为我真那么傻？少给我灌迷魂汤，也少自以为是。我的痛苦，如果看看心理医生就能忘记，那也太微不足道了。如果父母的罪恶能被你三言两语轻易抹杀，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杀父弑母的孩子了。”
“那你为什么不杀你母亲？”
“因为我窝囊啊，邵琦一瞪我，我的身体就忍不住颤抖发软，刀都拿不稳，怎么杀她啊？我也不想杀她，我知道她活得很痛苦，死对她来说太便宜了。我要她垂下高贵的头颅，压弯她挺直的脊梁，对我诚恳地道歉，最好是痛哭流涕那种，然后让她身败名裂，人人喊打——所以我要徐辉录视频嘛。”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不过以我对邵琦的了解，这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让一个心高气傲、固执己见的人承认她对待孩子的方式有问题，你也有母亲，你觉得可能吗？你母亲也犯过错，她和你道歉了吗？”
程幼云心说我妈可比你妈强多了。
蒋嘉宝听不见她的腹诽，继续道：“反正我给过徐辉机会，能不能把握就看他自己了。如果到点没视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是他自己无能。”
在蒋嘉宝心里，让一辈子清高的邵琦和她低声下气地道歉，根本是痴人说梦，她又不是没试过，得到的只有更激烈的羞辱。她就是故意的，故意给徐辉希望，然后让希望破灭，一定痛苦加倍，多好玩。
难怪邵琦这么喜欢折磨她，折磨人真的好玩。
程幼云问：“那要是他办成了？”
蒋嘉宝笑意微僵，心说绝不可能，表面道：“看我心情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