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和邵琦谈判，这副失魂落魄的尊容可不行，太没气势了。所以赶去邵琦的湖景别墅前，徐辉先在车上收拾了下自己。
他长得好，一夜没睡，看着憔悴邋遢，换身衣服洗把脸，再对着后视镜抓了抓头发，又是直接可以去参加晚宴的水准，只是眼眶泛青，脸色略显苍白。
下车前，他又往衣领和袖口处喷了点男士香水。一切准备妥当，他与一位高大魁梧的中年黑衣男步入别墅。
正值上午十点半，邵琦刚醒来没多久，正神清气爽地坐在餐桌前吃一份蔬菜沙拉。
见徐辉和黑衣男入别墅如入无人之境，她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放下叉子，脸一拉：“徐辉你家怎么教你的？进别人家门不用事先打声招呼？信不信我告你们私闯民宅？物业和保安是吃干饭的吗？”
徐辉拉开她对面的一张椅子，坐下，黑衣男背着个包，钢板一样竖在他身后。
徐辉两腿并拢，双手置于膝上，低眉顺眼道：“邵阿姨，匆忙拜访是我失礼，真对不起。只是时间紧急，容不得我提前知会您。”怕你提前跑了。
邵琦眼珠一转，笑了：“怎么，和蒋嘉宝有关？你有她消息了？”
徐辉点点头：“我就开门见山吧，蒋嘉宝说可以放了程幼云，前提是我录个你的道歉视频给她。”
邵琦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道歉？对她？”
“是的。”
“你们可以走了，别打扰我吃饭。”邵琦重新拿起叉子，冷淡地下逐客令。
徐辉继续好声好气：“我知道您不愿意，您辛辛苦苦养育蒋嘉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有向她道歉的道理？只是委屈您对着摄像头演个戏而已，都是假的，只要帮我先拖住蒋嘉宝就好。”
邵琦决定拿出手机报警了，徐辉喊了声“陈谓哥”，后头的黑衣人就两步上前，一把夺过邵琦的手机。邵琦高挑劲道的身形和他一比，就跟个瘦鸡崽子似的。
她起身欲夺，被陈谓轻轻一推，整个人跌回座椅，上半身还晃了晃。
邵琦怒视徐辉：“你这是干什么？你想打我？你是□□吗？周兰芳知道他儿子是个流氓吗？”
徐辉恍若未闻，冷玉般的俊美容颜兀自回忆着：“邵阿姨，我记得昨晚上门，您说过若我需要帮助，您会全力配合。您是长辈，怎么能对晚辈言而无信呢？您还说过，都怪您没教好她。既然您都明白是自己没教好女儿，放她出去乱咬人，您要负责把她收回来呀。”
邵琦一抹讽笑挂在嘴角，唇色淡淡的，清瘦面容三分苍白，七分坚硬：“我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
徐辉依旧挂着温温淡淡、似有若无的笑意：“是不是我没说明白邵阿姨？这是你做的孽，你得负责到底，否则会遭报应的。”只是越到后面，语气越是森寒，遭报应三个字，说得千回百转，意味深长。
邵琦被陈谓牢牢压制，动弹不得，她苍冷幽深的眸子嗖嗖飞着小刀。
她问徐辉：“你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是谁吗？邵东临是我的父亲，蒋拿云是我的前夫，我家一帮亲戚非富即贵，我是你能随便威胁的？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让我遭报应？”
徐辉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顺着她的话恭维，称呼也变了：“邵女士说得没错，你的确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哪有你这么变态。你父亲是邵东临没错，但他从小就偏心你哥哥姐姐，你恨的要命又无可奈何；你前夫蒋拿云，那就更可笑了，都成你前夫了还拿出来说事，问过人家现任的意见吗？你那帮亲戚，表面和乐融融，背地里互相攀比、勾心斗角，要是你哪天倒了霉，我看笑得最开心的就是他们。邵女士，你就别死要面子了，你根本就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你的家庭、你的生活、你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烂透了，所以你才活得那么扭曲，那么愤怒。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徐辉闲适地往椅背一靠，翘起二郎腿，冷冽洞悉的目光盯住邵琦。
邵琦浑身縠觫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面具裂开一道缝，暴露了深埋心底五十多年的脆弱不甘。
良久，她强作镇定地开口，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居然还有闲心讽刺邱美霞母女。
“不愧是邱美霞那个狐狸精养的女儿，老狐狸精养小狐狸精，看把堂堂徐家公子迷的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
徐辉懒得理她了，卸下伪装的礼貌，大声逼问：“又丑又毒的老巫婆，你拍还是不拍？”
邵琦被他的称呼扎得浑身猛一激灵，噌得站起身来，力道之猛，速度之快，陈谓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她双目充血，颤着手指，怄得似是要喷出一口血来：“你敢那样说我？你凭什么那么说我？你妈不会老吗？程幼云不会老吗？你不会老吗？说我恶毒？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我家人、我前夫都脱不开干系。但罪魁祸首就是蒋嘉宝！她榨取了我的鲜血，摧残了我的容貌，毁了我天生跳舞的身体，最后却长成那副……看到她我就觉得恶心丢人！又要埋怨我又要赖着我！她给我道歉我都不稀罕听，还要我向她道歉？做梦！”
徐辉静静地听她歇斯底里，末了四两拨千斤地淡淡道：“你这么理直气壮的，你敢让外人知道你这20多年是怎么对你女儿的吗？”
毒蛇暴露了七寸，邵琦神色一僵。
陈谓不容分说，重新将她按回座位。
徐辉声音透着点愉悦：“陈谓哥，你听出来了吧？她害怕了。”
陈谓点头，保持按着邵琦肩膀的动作，弯腰凑近她：“邵琦，你这种人，我以前也见过几个，行为模式都一个样。对内暴力、精神虐待小孩，对外装得特无辜善良。你演技可真好，连几个走得最近的牌友都不清楚。你特别害怕让别人知道你的真面目吧？前国家舞蹈剧院首席邵琦女士，是这样一个内心阴暗扭曲的怪物，你猜猜你的前同事、家人还有全国网友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徐辉爽快总结：“当然是身败名裂、人人喊打了。”
“就凭蒋嘉宝的一面之词？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
“我看你不仅又老又丑又恶毒，还愚蠢固执、不见棺材不掉泪，你难道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人我不说，你家司机、保姆和家政难道完全不知情？我可不觉得你情绪上来能控制的住。可惜你不把他们当人，只用威胁和金钱堵住他们的嘴，难道我不会用威胁和金钱让他们开口说话吗？”
邵琦的眼神似要将徐辉一□□吞了，后者却无丝毫畏惧。
二人对峙许久，就在徐辉表示要联系媒体时，邵琦终于低下她傲慢的头颅。
拍摄的过程不是很顺利，邵琦心不甘情不愿，与其说忏悔，不如说是在为自己开脱狡辩。徐辉知道这种视频发过去，蒋嘉宝是肯定不会满意的。
他朝陈谓使了个眼神。
陈谓会意地从背包里拿出一套工具，邵琦惊疑不定，高声喝问：“这是什么？”
正待逃跑，被陈谓一把揪住，他好心为邵琦解惑：“邵女士，自我介绍一下，我金盆洗手前是专门给大人物办脏事儿的，特别擅长对付嘴硬的人，只是过程比较不唯美，你忍耐一下。”
说完拖麻袋似的就近把邵琦拖入了会客室，轻轻关上房门。
3分钟后，门内隐约传来极度惊恐的尖叫。
1小时后，陈谓满头大汗从会客室出来，三脚架收回，手机递给徐辉。
徐辉点开视频看了2分钟，然后退出，点点头：“谢谢陈谓哥。”
陈谓一挥手：“场面话就别说了，尾款尽快到账！”
11点半，蒋嘉宝吃了个面包，看了眼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一言不发，似是睡着了的程幼云，转身出门。
荒郊野外的，她肚子有点不舒服，想找个地方解决个人问题。
至于农屋里的程幼云，她一点也不担心她会逃跑，除非她会缩骨功。
程幼云在蒋嘉宝走后，坐起身来，环顾这个简陋破败的房间。
20平不到，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两张散落的凳子，板床做工粗糙，边缘有些不规则的毛刺。白灰抹的墙面，地板是夯实过的黄土。入门处的墙壁靠着那个行李箱，近处是坚固的铁窗，铁窗4根栏杆上缠绕着锁链，另一端则捆在程幼云的手腕上。
程幼云下床，站在窗前朝外看去。窗外是大片荒芜的农田，荒草连天，有的目测比人还高。透过随风摇荡的野草缝隙，隐约可见远方有一大片废弃的工地，矗立的高楼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她挣了挣，铁链与栏杆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手腕被箍得生疼，脆弱的皮肤起了圈显眼的淤青。指尖残留着在宾馆挣扎时弄出的细微伤口，细细密密的阵痛。
程幼云有股无法疏解的难受，哭又不想哭，有心想做点什么，又无可奈何。蹙眉盯着门口，心想蒋嘉宝怎么还不回来?她是不是掉坑里了?走着走着摔一跤，脑子给摔傻了?要是这样，就太好了。老天有眼，保佑蒋嘉宝再也回不来了……
程幼云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没办法，当人身处绝境，无计可施的时候，总需要点积极的心理暗示，不然容易精神崩溃。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程幼云以为是蒋嘉宝回来了，心中哀叹，老天爷你没长眼睛。
她睁眼，却是一愣。
一只肮脏的小白狗立在门口，黑眼珠子正黝黑湿润地看着她，有些好奇，有些胆怯地看着她。
那眼神让她莫名联想到一个人，蓦地心头酸软。
不过更重要的是，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眼神温柔地看着小白狗，轻唤道：“不要怕，你过来，姐姐给你好吃的。”
小白狗黑眼睛溢满灵气，它感受到对方的善意，摇着尾巴奔了过来。
同事昨天下午给了她两块猪肉脯，她当时正查看摄影机里的素材，两只手都不方便，对方就顺手揣进她衣兜里。
她在床上滚了滚，肉脯掉落。虽然双手受困于铁链，但撕个零食包装袋还是没问题的。
小白狗被香味引诱着，自觉前脚往床上一搭，后腿用力一蹬，就上了床。
见小白狗吃得欢快，程幼云也挺开心，微笑着，忽略十根指尖传来的刀割般的痛楚。
她跪坐在地上，把自己柔软的手指当成锉刀，反复在床板的毛刺上抠弄摩擦。
十指连心，是真的疼，疼得她额头一片冷汗。但脑海里有一双温柔的黑眸深情地凝视着她，一想起眼睛的主人，她就觉得手指没那么痛了。
比起和他永远分离的痛苦，这点痛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静静滑落。
小狗吃完肉脯，疑惑地看着这个女人的自虐行为，它的鼻尖萦绕着除了肉脯外的另一种味道，血腥味。
它汪汪了两声，好像在问她：“喂，你在干嘛?”
指尖有血一滴滴落下，她转头虚弱地看它一眼，然后轻声唤它过去。
它以为这个好心的女人又要给它好吃的，跳下床，绕着她急切转圈，吐着舌头，小鼻子在她身上嗅来嗅去。
虽然女人没给它好吃的，但一双手在它身上摸来摸去，还摸得它挺舒服的，它侧躺在地上惬意地眯起小眼睛，喉咙不自觉地呼噜呼噜。
许久，女人起身，又躺回床上，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了。
它又拱上床去闹她，想要她陪它玩。她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它有些悲伤，好吃的没了，舒服的按摩也没了，连给它按摩的女人都好像死翘翘了。
唉，它的人生总是这样，快乐的时候少，难过的时候多。
罢了罢了，看开一点吧！狗生不都是这样吗？
小白狗有了一刹那的顿悟，带着一身血，满面沧桑地离开小屋。
就这样吧，她已经尽力了。她默默祈祷着小白狗身上的血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虽然希望很渺茫，但心怀希望总比坐以待毙强……
蒋嘉宝回来，见程幼云仍旧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背影说不出的脆弱无助，心中顿时有两分满足。
走近了才发现，床沿坑坑洼洼处有一片斑驳的血迹，再看程幼云背着的手，指尖到指腹，一片血肉模糊。
她不是很懂程幼云突然抽的什么疯，不过看到程幼云受伤，她还蛮痛快的。
她笑吟吟地问：“怎么突然想不开自残啊？有这么绝望吗？离截止时间还有将近2个小时呢，你这么不相信徐辉吗?”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一声，蒋嘉宝随意一瞟，目光刹那凝结。
她难以置信、抖着手指点开视频。
天哪，视频里的那个披头散发、宛若母狗一样跪在地上绝望哭泣的人是谁？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自诩美丽高贵的邵琦吗？
程幼云被一阵歇斯底里的女声吸引，慢慢坐了起来，转过身，看着蒋嘉宝。
蒋嘉宝只顾盯着视频里的女人。
邵琦眼神惊惧地望着镜头，声嘶力竭地哭喊：“嘉宝，妈妈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我就是一个肮脏龌龊无耻下流心理阴暗道德败坏的女人！你1岁半那一年，我不该……”
邵琦一桩桩细数过来，长达28分钟的视频，说到快结束，居然才说到她小学5年级，忏悔之真诚，反省之彻底，令蒋嘉宝潸然泪下，令程幼云瞠目结舌。
视频末尾，一个陌生的男声制止邵琦，语气冷酷傲慢：“行了，说重点，说你做过得最卑鄙的几件事。”
邵琦照办，然后朝自己脸上连扇5个耳光，痛苦地流着眼泪：“嘉宝，你回来吧，妈妈以后好好爱你！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蒋嘉宝听完那些忏悔，奇怪的是，心里并不觉得痛快。她明明等她道歉等了那么久，等真正听见，发现也不过如此。
她抬头超程幼云轻轻一笑，舌尖尝到一点咸涩。她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哭了。
她抹去泪水，对程幼云说：“我真没想到，徐辉那么本事，这么快就搞定了视频，还拍得很好，不掺一点水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满意。”
程幼云目睹她流泪的全过程，旁观者清地说：“因为你知道，邵琦即使道歉了，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不可能变成你的好母亲，你永远都是那个缺爱的小孩。”
蒋嘉宝点头，然后耸耸肩：“是啊。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她突然慢吞吞、凉幽幽地看了程幼云一眼，道：“所以，其实我并不需要她的道歉……”
程幼云顿感不妙。
下一秒，蒋嘉宝的手机狂震起来。
程幼云猜到是徐辉的电话，却见蒋嘉宝立刻按了拒接。
手机再响，蒋嘉宝再挂。如此反复几次，蒋嘉宝愤怒地将手机关了机。
他长得好，一夜没睡，看着憔悴邋遢，换身衣服洗把脸，再对着后视镜抓了抓头发，又是直接可以去参加晚宴的水准，只是眼眶泛青，脸色略显苍白。
下车前，他又往衣领和袖口处喷了点男士香水。一切准备妥当，他与一位高大魁梧的中年黑衣男步入别墅。
正值上午十点半，邵琦刚醒来没多久，正神清气爽地坐在餐桌前吃一份蔬菜沙拉。
见徐辉和黑衣男入别墅如入无人之境，她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放下叉子，脸一拉：“徐辉你家怎么教你的？进别人家门不用事先打声招呼？信不信我告你们私闯民宅？物业和保安是吃干饭的吗？”
徐辉拉开她对面的一张椅子，坐下，黑衣男背着个包，钢板一样竖在他身后。
徐辉两腿并拢，双手置于膝上，低眉顺眼道：“邵阿姨，匆忙拜访是我失礼，真对不起。只是时间紧急，容不得我提前知会您。”怕你提前跑了。
邵琦眼珠一转，笑了：“怎么，和蒋嘉宝有关？你有她消息了？”
徐辉点点头：“我就开门见山吧，蒋嘉宝说可以放了程幼云，前提是我录个你的道歉视频给她。”
邵琦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道歉？对她？”
“是的。”
“你们可以走了，别打扰我吃饭。”邵琦重新拿起叉子，冷淡地下逐客令。
徐辉继续好声好气：“我知道您不愿意，您辛辛苦苦养育蒋嘉宝，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有向她道歉的道理？只是委屈您对着摄像头演个戏而已，都是假的，只要帮我先拖住蒋嘉宝就好。”
邵琦决定拿出手机报警了，徐辉喊了声“陈谓哥”，后头的黑衣人就两步上前，一把夺过邵琦的手机。邵琦高挑劲道的身形和他一比，就跟个瘦鸡崽子似的。
她起身欲夺，被陈谓轻轻一推，整个人跌回座椅，上半身还晃了晃。
邵琦怒视徐辉：“你这是干什么？你想打我？你是□□吗？周兰芳知道他儿子是个流氓吗？”
徐辉恍若未闻，冷玉般的俊美容颜兀自回忆着：“邵阿姨，我记得昨晚上门，您说过若我需要帮助，您会全力配合。您是长辈，怎么能对晚辈言而无信呢？您还说过，都怪您没教好她。既然您都明白是自己没教好女儿，放她出去乱咬人，您要负责把她收回来呀。”
邵琦一抹讽笑挂在嘴角，唇色淡淡的，清瘦面容三分苍白，七分坚硬：“我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
徐辉依旧挂着温温淡淡、似有若无的笑意：“是不是我没说明白邵阿姨？这是你做的孽，你得负责到底，否则会遭报应的。”只是越到后面，语气越是森寒，遭报应三个字，说得千回百转，意味深长。
邵琦被陈谓牢牢压制，动弹不得，她苍冷幽深的眸子嗖嗖飞着小刀。
她问徐辉：“你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是谁吗？邵东临是我的父亲，蒋拿云是我的前夫，我家一帮亲戚非富即贵，我是你能随便威胁的？我倒要听听，你怎么让我遭报应？”
徐辉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顺着她的话恭维，称呼也变了：“邵女士说得没错，你的确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哪有你这么变态。你父亲是邵东临没错，但他从小就偏心你哥哥姐姐，你恨的要命又无可奈何；你前夫蒋拿云，那就更可笑了，都成你前夫了还拿出来说事，问过人家现任的意见吗？你那帮亲戚，表面和乐融融，背地里互相攀比、勾心斗角，要是你哪天倒了霉，我看笑得最开心的就是他们。邵女士，你就别死要面子了，你根本就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你的家庭、你的生活、你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烂透了，所以你才活得那么扭曲，那么愤怒。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徐辉闲适地往椅背一靠，翘起二郎腿，冷冽洞悉的目光盯住邵琦。
邵琦浑身縠觫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面具裂开一道缝，暴露了深埋心底五十多年的脆弱不甘。
良久，她强作镇定地开口，依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居然还有闲心讽刺邱美霞母女。
“不愧是邱美霞那个狐狸精养的女儿，老狐狸精养小狐狸精，看把堂堂徐家公子迷的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
徐辉懒得理她了，卸下伪装的礼貌，大声逼问：“又丑又毒的老巫婆，你拍还是不拍？”
邵琦被他的称呼扎得浑身猛一激灵，噌得站起身来，力道之猛，速度之快，陈谓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她双目充血，颤着手指，怄得似是要喷出一口血来：“你敢那样说我？你凭什么那么说我？你妈不会老吗？程幼云不会老吗？你不会老吗？说我恶毒？是谁把我变成这样的？我家人、我前夫都脱不开干系。但罪魁祸首就是蒋嘉宝！她榨取了我的鲜血，摧残了我的容貌，毁了我天生跳舞的身体，最后却长成那副……看到她我就觉得恶心丢人！又要埋怨我又要赖着我！她给我道歉我都不稀罕听，还要我向她道歉？做梦！”
徐辉静静地听她歇斯底里，末了四两拨千斤地淡淡道：“你这么理直气壮的，你敢让外人知道你这20多年是怎么对你女儿的吗？”
毒蛇暴露了七寸，邵琦神色一僵。
陈谓不容分说，重新将她按回座位。
徐辉声音透着点愉悦：“陈谓哥，你听出来了吧？她害怕了。”
陈谓点头，保持按着邵琦肩膀的动作，弯腰凑近她：“邵琦，你这种人，我以前也见过几个，行为模式都一个样。对内暴力、精神虐待小孩，对外装得特无辜善良。你演技可真好，连几个走得最近的牌友都不清楚。你特别害怕让别人知道你的真面目吧？前国家舞蹈剧院首席邵琦女士，是这样一个内心阴暗扭曲的怪物，你猜猜你的前同事、家人还有全国网友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徐辉爽快总结：“当然是身败名裂、人人喊打了。”
“就凭蒋嘉宝的一面之词？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
“我看你不仅又老又丑又恶毒，还愚蠢固执、不见棺材不掉泪，你难道不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别人我不说，你家司机、保姆和家政难道完全不知情？我可不觉得你情绪上来能控制的住。可惜你不把他们当人，只用威胁和金钱堵住他们的嘴，难道我不会用威胁和金钱让他们开口说话吗？”
邵琦的眼神似要将徐辉一□□吞了，后者却无丝毫畏惧。
二人对峙许久，就在徐辉表示要联系媒体时，邵琦终于低下她傲慢的头颅。
拍摄的过程不是很顺利，邵琦心不甘情不愿，与其说忏悔，不如说是在为自己开脱狡辩。徐辉知道这种视频发过去，蒋嘉宝是肯定不会满意的。
他朝陈谓使了个眼神。
陈谓会意地从背包里拿出一套工具，邵琦惊疑不定，高声喝问：“这是什么？”
正待逃跑，被陈谓一把揪住，他好心为邵琦解惑：“邵女士，自我介绍一下，我金盆洗手前是专门给大人物办脏事儿的，特别擅长对付嘴硬的人，只是过程比较不唯美，你忍耐一下。”
说完拖麻袋似的就近把邵琦拖入了会客室，轻轻关上房门。
3分钟后，门内隐约传来极度惊恐的尖叫。
1小时后，陈谓满头大汗从会客室出来，三脚架收回，手机递给徐辉。
徐辉点开视频看了2分钟，然后退出，点点头：“谢谢陈谓哥。”
陈谓一挥手：“场面话就别说了，尾款尽快到账！”
11点半，蒋嘉宝吃了个面包，看了眼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一言不发，似是睡着了的程幼云，转身出门。
荒郊野外的，她肚子有点不舒服，想找个地方解决个人问题。
至于农屋里的程幼云，她一点也不担心她会逃跑，除非她会缩骨功。
程幼云在蒋嘉宝走后，坐起身来，环顾这个简陋破败的房间。
20平不到，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两张散落的凳子，板床做工粗糙，边缘有些不规则的毛刺。白灰抹的墙面，地板是夯实过的黄土。入门处的墙壁靠着那个行李箱，近处是坚固的铁窗，铁窗4根栏杆上缠绕着锁链，另一端则捆在程幼云的手腕上。
程幼云下床，站在窗前朝外看去。窗外是大片荒芜的农田，荒草连天，有的目测比人还高。透过随风摇荡的野草缝隙，隐约可见远方有一大片废弃的工地，矗立的高楼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她挣了挣，铁链与栏杆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手腕被箍得生疼，脆弱的皮肤起了圈显眼的淤青。指尖残留着在宾馆挣扎时弄出的细微伤口，细细密密的阵痛。
程幼云有股无法疏解的难受，哭又不想哭，有心想做点什么，又无可奈何。蹙眉盯着门口，心想蒋嘉宝怎么还不回来?她是不是掉坑里了?走着走着摔一跤，脑子给摔傻了?要是这样，就太好了。老天有眼，保佑蒋嘉宝再也回不来了……
程幼云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没办法，当人身处绝境，无计可施的时候，总需要点积极的心理暗示，不然容易精神崩溃。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程幼云以为是蒋嘉宝回来了，心中哀叹，老天爷你没长眼睛。
她睁眼，却是一愣。
一只肮脏的小白狗立在门口，黑眼珠子正黝黑湿润地看着她，有些好奇，有些胆怯地看着她。
那眼神让她莫名联想到一个人，蓦地心头酸软。
不过更重要的是，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眼神温柔地看着小白狗，轻唤道：“不要怕，你过来，姐姐给你好吃的。”
小白狗黑眼睛溢满灵气，它感受到对方的善意，摇着尾巴奔了过来。
同事昨天下午给了她两块猪肉脯，她当时正查看摄影机里的素材，两只手都不方便，对方就顺手揣进她衣兜里。
她在床上滚了滚，肉脯掉落。虽然双手受困于铁链，但撕个零食包装袋还是没问题的。
小白狗被香味引诱着，自觉前脚往床上一搭，后腿用力一蹬，就上了床。
见小白狗吃得欢快，程幼云也挺开心，微笑着，忽略十根指尖传来的刀割般的痛楚。
她跪坐在地上，把自己柔软的手指当成锉刀，反复在床板的毛刺上抠弄摩擦。
十指连心，是真的疼，疼得她额头一片冷汗。但脑海里有一双温柔的黑眸深情地凝视着她，一想起眼睛的主人，她就觉得手指没那么痛了。
比起和他永远分离的痛苦，这点痛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静静滑落。
小狗吃完肉脯，疑惑地看着这个女人的自虐行为，它的鼻尖萦绕着除了肉脯外的另一种味道，血腥味。
它汪汪了两声，好像在问她：“喂，你在干嘛?”
指尖有血一滴滴落下，她转头虚弱地看它一眼，然后轻声唤它过去。
它以为这个好心的女人又要给它好吃的，跳下床，绕着她急切转圈，吐着舌头，小鼻子在她身上嗅来嗅去。
虽然女人没给它好吃的，但一双手在它身上摸来摸去，还摸得它挺舒服的，它侧躺在地上惬意地眯起小眼睛，喉咙不自觉地呼噜呼噜。
许久，女人起身，又躺回床上，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了。
它又拱上床去闹她，想要她陪它玩。她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它有些悲伤，好吃的没了，舒服的按摩也没了，连给它按摩的女人都好像死翘翘了。
唉，它的人生总是这样，快乐的时候少，难过的时候多。
罢了罢了，看开一点吧！狗生不都是这样吗？
小白狗有了一刹那的顿悟，带着一身血，满面沧桑地离开小屋。
就这样吧，她已经尽力了。她默默祈祷着小白狗身上的血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虽然希望很渺茫，但心怀希望总比坐以待毙强……
蒋嘉宝回来，见程幼云仍旧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背影说不出的脆弱无助，心中顿时有两分满足。
走近了才发现，床沿坑坑洼洼处有一片斑驳的血迹，再看程幼云背着的手，指尖到指腹，一片血肉模糊。
她不是很懂程幼云突然抽的什么疯，不过看到程幼云受伤，她还蛮痛快的。
她笑吟吟地问：“怎么突然想不开自残啊？有这么绝望吗？离截止时间还有将近2个小时呢，你这么不相信徐辉吗?”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一声，蒋嘉宝随意一瞟，目光刹那凝结。
她难以置信、抖着手指点开视频。
天哪，视频里的那个披头散发、宛若母狗一样跪在地上绝望哭泣的人是谁？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自诩美丽高贵的邵琦吗？
程幼云被一阵歇斯底里的女声吸引，慢慢坐了起来，转过身，看着蒋嘉宝。
蒋嘉宝只顾盯着视频里的女人。
邵琦眼神惊惧地望着镜头，声嘶力竭地哭喊：“嘉宝，妈妈错了！我不该那么对你！我就是一个肮脏龌龊无耻下流心理阴暗道德败坏的女人！你1岁半那一年，我不该……”
邵琦一桩桩细数过来，长达28分钟的视频，说到快结束，居然才说到她小学5年级，忏悔之真诚，反省之彻底，令蒋嘉宝潸然泪下，令程幼云瞠目结舌。
视频末尾，一个陌生的男声制止邵琦，语气冷酷傲慢：“行了，说重点，说你做过得最卑鄙的几件事。”
邵琦照办，然后朝自己脸上连扇5个耳光，痛苦地流着眼泪：“嘉宝，你回来吧，妈妈以后好好爱你！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蒋嘉宝听完那些忏悔，奇怪的是，心里并不觉得痛快。她明明等她道歉等了那么久，等真正听见，发现也不过如此。
她抬头超程幼云轻轻一笑，舌尖尝到一点咸涩。她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哭了。
她抹去泪水，对程幼云说：“我真没想到，徐辉那么本事，这么快就搞定了视频，还拍得很好，不掺一点水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满意。”
程幼云目睹她流泪的全过程，旁观者清地说：“因为你知道，邵琦即使道歉了，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不可能变成你的好母亲，你永远都是那个缺爱的小孩。”
蒋嘉宝点头，然后耸耸肩：“是啊。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她突然慢吞吞、凉幽幽地看了程幼云一眼，道：“所以，其实我并不需要她的道歉……”
程幼云顿感不妙。
下一秒，蒋嘉宝的手机狂震起来。
程幼云猜到是徐辉的电话，却见蒋嘉宝立刻按了拒接。
手机再响，蒋嘉宝再挂。如此反复几次，蒋嘉宝愤怒地将手机关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