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禄每与萧铤说话，还是哆嗦。
关于他的传闻，皆为鸱视狼顾、心狠手辣等暴虐形容。岂知昨夜初见，男人生得玉质金相，冷若冰霜，黢黑眼眸深沉得窥不出心思，却更令她既惧又恨。
花梨木雕如意锦榻上，女人掩着一条金丝蝶纹的衾毯，彩晕暗花云锦襦裙，苏绣月华褙子，高耸出的胸带将上方勒出一抹雪嫩，白得从未见过阳光似的，刺目闪眼。
应是郭氏使惯了的心机伎俩，平日为要压制裳禄，总匀些素淡面料。如今嫁给叛军武厉王，又生怕她不够妩媚笼人，特意给她准备些花色嫣浓的衣裙。
她虽说话，人却没有看萧铤。一双明眸剪水盯着墙壁，檀口朱红如樱桃，轻轻地咬紧。有着身为官家小姐的高傲矜贵，悠然而生书卷清泠的气韵。
萧铤攥了攥陵玉宝剑，他知她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较真且一本正经。
昨夜女人流泪的模样还在眼前，分明深受珍宠的嫡长千金，出城却是两个潦草的箱子，只怕是抱着必死决心来的。
萧铤噙唇，冷笑道：“堂堂刺史府大小姐，身边连个体己婢女也不带？”
裳禄不答，男人眸光冷锐，像已经把她心思窥穿了，答不答无所谓。
他又接着道：“本王率军打仗，身边跟差的皆为士兵，没有丫鬟。夫人若需要则找便是，我今日须去营房，其余琐事忙完再议。”
裳禄凝眉启口：“我想和你一起去，等你忙完了，丫鬟我自己选。在百琼堂有专门的雇佣奴婢，我可从中挑二个。”
她已经盘算过，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要多久。朝廷并非末路之时，尚且兵强马壮，富有四海，萧铤这般步步逼近，少不得正面迎战，没准什么时候他就战毙了。若去牙市买丫鬟，买了就拿了卖身契，今后要对她们生死负责。不如去百琼堂这种专门的雇佣铺子，按月或按季结薪水，不用了便退回去。
顺便再出去吃点儿适口的东西，他这座府上，不仅将士谈吐粗犷，做的饭食也粗糙，裳禄委实咽不下。
应是心中想到吃的，肚子便适时地咕咕叫出几声，从昨晚的半碗豆粥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
萧铤耳尖听到了，淡道：“随我去营房做甚？规劝我不成，改换规劝营房的将士，或是去看我草菅人命？霍军医既让你多休息，那就把饭吃了，烧退后再说！”
裳禄撇回头，硬气地看向他：“有一点我要申明，我既自愿出城做你的侍姬，你若需要，该如何服侍我会尽力，你若不喜欢，我便什么都不做。但不接受下药这种卑劣的手段，怀疑昨夜的粥有问题，这饭菜我不吃。”
啧，小嘴还挺硬的，沾惹他时怎软若无骨？
萧铤低哂：“下药的是四营统领施远超，此刻已经被我罚跑十里，之后没人做这种事。我也并非唯你不可，退一万步若然需要，自会有数种不下药的方式。”
裳禄脸颊发烫地听完，待羞愤地转过身来时，男人已经持剑跨出门槛了。挺拔魁梧的英姿，在风中携卷袍摆，她局促得胸口呼呼起伏。
绮罗院外的亭子旁，小宛看见主上出来，殷勤叹道：“主上，禄夫人已经两顿未进食了，适才霍大夫说她要多吃点儿才好！”
萧铤蹙眉：“给她的饮食用度都改小点。”
小宛不解地发问：“小点，如何个小法？”
萧铤应说：“从入口的到盛放的，全都按三倍比例缩小。嘴娇，咽不下。”
最后一句低沉，还有点轻讽之意味。
小宛这才明白过来，默了一默，叹道：主上对禄夫人的观察好贴心呢！
嘻嘻笑着便去吩咐灶上准备。
*
裳禄说完一通话，便倦得睡过去了。待醒来时，看到红木圆桌上的饭菜，全都换成了小碗碟，菜品亦切得精细，虽不及刺史府上的用度，但俨然生出了食欲。
兴许是厨师开窍了，她便起身用了餐。
霍军医开的方子喝得并不苦，喝完睡眠亦沉，到隔日中午便感觉好得差不多。
连着两天都没看见萧铤，她便自己在绮罗院里待着，偶尔院外逛逛。这座府邸地广院多，前面用于办差，后面的主院是他住，其余几个偏院住着一些后勤的眷属。婆子嫂嫂们都相当的热络，看见裳禄路过便嘘寒问暖，裳禄架不住，就留在房里，翻看小宛送来的话本子。
午后微风吹拂，吹得满院子玉兰飘香。
小宛一边绣荷包，一边对裳禄说：“主上都三天没露面了，禄夫人不想他？”
身为侍姬，本该称呼“禄娘子”，但新婚次日主上醒来后，当着收拾屋的婆子面，道了一句“夫人辛苦。”且又暂时未有正妻，因此大家便都唤她“禄夫人”。
但裳禄心知萧铤不喜悦自己，她作为一个送上门的战利品，自然更不会欢喜他。
只在府上的人们看来，好像过了洞房，就证明两人恩爱濡慕了。裳禄也无从解释，毕竟次日厢房内的氛围，是挺让人误会。
她答说：“他忙他的便是，我并不想他。”
小宛嘟嘴：“可我看主上是很钟意你的，那天他本要去营房了，还特地回来瞧一瞧你。又叮嘱我，把你的饭菜和碗勺都改小，怕你咽不下，言语甚是关切。从前有人给他送的美姬，他看都不看全撵走了，唯有禄夫人你最为特别。对了，一会儿七巧姐姐要去营房送鞋垫，你可要一同去看看，给主上个惊喜？”
武厉王的起事在赤琅州，每每军需用度都从那边运来，阮七巧负责后勤，指挥眷属们数点完成后，便分批往营房里送。
小宛虽如是说，裳禄可不觉得萧铤关切她，新婚夜男人无动于衷的冷漠，她历历在目。
他不撵走她，是为了敷衍那些谋臣罢。而把她的饭菜和碗勺改精致，是怕她饿死，活着总好给他当挡箭。
但她惦记着找丫鬟一事，邓婆沈婆虽每日过来给她梳头拾掇，可从邓婆的谈话里，知道她还有个坐月子的媳妇要照顾，每日来回跑动也是疲累。
连着三日没见萧铤，还是自己前去催催他，顺便观察他军中的情况，或许几时还能派上用场。
裳禄默了一下，答应了：“那便去一趟吧。”
小宛立时高兴起来，笑着道：“可真好，主上必定倍感意外。禄夫人你打扮漂亮点，让他眼前一亮，我这就去告诉七巧姐姐！”
*
穆管事在前院听说后，很是殷勤地备了舒适马车。
阮七巧一手攥马鞭，等在出府门的台阶前，不甚乐意。本来都要出发了，若是自己去，骑上一匹马，后面跟几辆车就可以走，现在却要带个玉软花柔的累赘。
她是真没想到，主上那般风光霁月、轩然霞举的存在，素日最摒弃美色，怎的会留下与裳禄入洞房。想起来就心里纠结。
但或许因局势所需吧，庞先生的卦象不得不听。看在这千金大小姐主动对主上好的份上，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阮七巧穿一袭女子修身劲装，很是洒落。眼见裳禄裙袂翩然出来，便卯牙道：“先说好了，路上马车颠簸，可别出去一趟又伤风着凉。还有，去见主上怎也不给他带点儿东西，谁家如此对自己夫君的？”
军爷们日常打仗操训，少有回驻家陪伴妻儿。倘有嫂子去营房看望丈夫，不是炖汤就是拿衣物，每次去了，给擦个汗拧一把巾子，大老爷们脸上乐开花，捏一捏媳妇的小手都生怕捏碎了，那感情把边上士兵看得羡煞也。
主上可是数万萧家军的统领，一个侍姬胆敢如此怠慢，叫手下看了颜面何在？
裳禄可不了解这些，她先为京官之女，几年前父亲殷韧被调为州刺史，又都宅在后院，哪儿接触过这粗犷一面。
只不亢不卑应道：“我并不知他需要什么，便不带了。”
三公子年少几历曲折，生就了冷酷如霜的心，从未有女子真实体己过，难得这位扶风一姝温柔娴淑。
穆管家在旁边眨了眨眼，忽然道：“有有，昨日小磊刚巧传话，说这二日刮风，让送件披风过去。安仔，你快去后院取来，给禄夫人拿上。”
安仔是穆管家身边打杂的伙计，走到后院，夫人与主上的寝屋他没敢进去，只好进书房找，一会儿便方方正正地捧了来。
穆管家解释：“额……这个，主上这几日忙碌，多有待在帐外，可用来挡个风。”
只见镶着黑狐狸毛的棉氅，裳禄默默：都四月天了，男人筋骨健壮，还需要穿这么厚的披风？
见穆管家若无其事地递来，她也就接了。
马车往大街上行去。
襄州城四个城门下都有武厉王的军队驻扎，城北与城东临江，施远超已负责开始水上操训。另两面则背靠陆地，很是个富饶的鱼米之乡。
萧铤这几日在城西营，因此去的是城西。
扶风州离着襄州城不远，裳禄前二年曾来游过春，记忆里车水马龙、花天锦地，热闹至极。
车渐至闹市，却见路上比比皆是烧得焦黑坍塌的房子，连颇有名气的酒楼和一些富庶的商贾宅邸，都未能幸免。路边还围拢不少百姓，在棚子里等待着施粥。
又看到“百琼堂”阔气的门匾截断，烧得只生下空壳，看来找丫鬟的事儿今日是别想了。
反倒是那些勾栏妓-院，却一栋栋仍然完好无损，风光旖旎地站在楼廊招揽生意。
裳禄先前便听说，武厉王所过之处烧杀抢夺，奸银掳掠，民不聊生。等待亲眼所见，方觉更加触目惊心，好好的一座城池便这样毁掉。
小宛在旁边咕哝道：“真是了，明明进城就把这些女子驱散，这才几日就一个个全都聚了回来。”
裳禄腹诽：莫不是因你们主上把房子都销毁了，只剩下这些勾栏粉巷。
她嘴上不言语。
心下暗自揪紧，看来应当对那男人小心服些软，否则若打到扶风城，后果不堪想象。
蓦然有了岌岌可危的惶恐。
关于他的传闻，皆为鸱视狼顾、心狠手辣等暴虐形容。岂知昨夜初见，男人生得玉质金相，冷若冰霜，黢黑眼眸深沉得窥不出心思，却更令她既惧又恨。
花梨木雕如意锦榻上，女人掩着一条金丝蝶纹的衾毯，彩晕暗花云锦襦裙，苏绣月华褙子，高耸出的胸带将上方勒出一抹雪嫩，白得从未见过阳光似的，刺目闪眼。
应是郭氏使惯了的心机伎俩，平日为要压制裳禄，总匀些素淡面料。如今嫁给叛军武厉王，又生怕她不够妩媚笼人，特意给她准备些花色嫣浓的衣裙。
她虽说话，人却没有看萧铤。一双明眸剪水盯着墙壁，檀口朱红如樱桃，轻轻地咬紧。有着身为官家小姐的高傲矜贵，悠然而生书卷清泠的气韵。
萧铤攥了攥陵玉宝剑，他知她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较真且一本正经。
昨夜女人流泪的模样还在眼前，分明深受珍宠的嫡长千金，出城却是两个潦草的箱子，只怕是抱着必死决心来的。
萧铤噙唇，冷笑道：“堂堂刺史府大小姐，身边连个体己婢女也不带？”
裳禄不答，男人眸光冷锐，像已经把她心思窥穿了，答不答无所谓。
他又接着道：“本王率军打仗，身边跟差的皆为士兵，没有丫鬟。夫人若需要则找便是，我今日须去营房，其余琐事忙完再议。”
裳禄凝眉启口：“我想和你一起去，等你忙完了，丫鬟我自己选。在百琼堂有专门的雇佣奴婢，我可从中挑二个。”
她已经盘算过，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要多久。朝廷并非末路之时，尚且兵强马壮，富有四海，萧铤这般步步逼近，少不得正面迎战，没准什么时候他就战毙了。若去牙市买丫鬟，买了就拿了卖身契，今后要对她们生死负责。不如去百琼堂这种专门的雇佣铺子，按月或按季结薪水，不用了便退回去。
顺便再出去吃点儿适口的东西，他这座府上，不仅将士谈吐粗犷，做的饭食也粗糙，裳禄委实咽不下。
应是心中想到吃的，肚子便适时地咕咕叫出几声，从昨晚的半碗豆粥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
萧铤耳尖听到了，淡道：“随我去营房做甚？规劝我不成，改换规劝营房的将士，或是去看我草菅人命？霍军医既让你多休息，那就把饭吃了，烧退后再说！”
裳禄撇回头，硬气地看向他：“有一点我要申明，我既自愿出城做你的侍姬，你若需要，该如何服侍我会尽力，你若不喜欢，我便什么都不做。但不接受下药这种卑劣的手段，怀疑昨夜的粥有问题，这饭菜我不吃。”
啧，小嘴还挺硬的，沾惹他时怎软若无骨？
萧铤低哂：“下药的是四营统领施远超，此刻已经被我罚跑十里，之后没人做这种事。我也并非唯你不可，退一万步若然需要，自会有数种不下药的方式。”
裳禄脸颊发烫地听完，待羞愤地转过身来时，男人已经持剑跨出门槛了。挺拔魁梧的英姿，在风中携卷袍摆，她局促得胸口呼呼起伏。
绮罗院外的亭子旁，小宛看见主上出来，殷勤叹道：“主上，禄夫人已经两顿未进食了，适才霍大夫说她要多吃点儿才好！”
萧铤蹙眉：“给她的饮食用度都改小点。”
小宛不解地发问：“小点，如何个小法？”
萧铤应说：“从入口的到盛放的，全都按三倍比例缩小。嘴娇，咽不下。”
最后一句低沉，还有点轻讽之意味。
小宛这才明白过来，默了一默，叹道：主上对禄夫人的观察好贴心呢！
嘻嘻笑着便去吩咐灶上准备。
*
裳禄说完一通话，便倦得睡过去了。待醒来时，看到红木圆桌上的饭菜，全都换成了小碗碟，菜品亦切得精细，虽不及刺史府上的用度，但俨然生出了食欲。
兴许是厨师开窍了，她便起身用了餐。
霍军医开的方子喝得并不苦，喝完睡眠亦沉，到隔日中午便感觉好得差不多。
连着两天都没看见萧铤，她便自己在绮罗院里待着，偶尔院外逛逛。这座府邸地广院多，前面用于办差，后面的主院是他住，其余几个偏院住着一些后勤的眷属。婆子嫂嫂们都相当的热络，看见裳禄路过便嘘寒问暖，裳禄架不住，就留在房里，翻看小宛送来的话本子。
午后微风吹拂，吹得满院子玉兰飘香。
小宛一边绣荷包，一边对裳禄说：“主上都三天没露面了，禄夫人不想他？”
身为侍姬，本该称呼“禄娘子”，但新婚次日主上醒来后，当着收拾屋的婆子面，道了一句“夫人辛苦。”且又暂时未有正妻，因此大家便都唤她“禄夫人”。
但裳禄心知萧铤不喜悦自己，她作为一个送上门的战利品，自然更不会欢喜他。
只在府上的人们看来，好像过了洞房，就证明两人恩爱濡慕了。裳禄也无从解释，毕竟次日厢房内的氛围，是挺让人误会。
她答说：“他忙他的便是，我并不想他。”
小宛嘟嘴：“可我看主上是很钟意你的，那天他本要去营房了，还特地回来瞧一瞧你。又叮嘱我，把你的饭菜和碗勺都改小，怕你咽不下，言语甚是关切。从前有人给他送的美姬，他看都不看全撵走了，唯有禄夫人你最为特别。对了，一会儿七巧姐姐要去营房送鞋垫，你可要一同去看看，给主上个惊喜？”
武厉王的起事在赤琅州，每每军需用度都从那边运来，阮七巧负责后勤，指挥眷属们数点完成后，便分批往营房里送。
小宛虽如是说，裳禄可不觉得萧铤关切她，新婚夜男人无动于衷的冷漠，她历历在目。
他不撵走她，是为了敷衍那些谋臣罢。而把她的饭菜和碗勺改精致，是怕她饿死，活着总好给他当挡箭。
但她惦记着找丫鬟一事，邓婆沈婆虽每日过来给她梳头拾掇，可从邓婆的谈话里，知道她还有个坐月子的媳妇要照顾，每日来回跑动也是疲累。
连着三日没见萧铤，还是自己前去催催他，顺便观察他军中的情况，或许几时还能派上用场。
裳禄默了一下，答应了：“那便去一趟吧。”
小宛立时高兴起来，笑着道：“可真好，主上必定倍感意外。禄夫人你打扮漂亮点，让他眼前一亮，我这就去告诉七巧姐姐！”
*
穆管事在前院听说后，很是殷勤地备了舒适马车。
阮七巧一手攥马鞭，等在出府门的台阶前，不甚乐意。本来都要出发了，若是自己去，骑上一匹马，后面跟几辆车就可以走，现在却要带个玉软花柔的累赘。
她是真没想到，主上那般风光霁月、轩然霞举的存在，素日最摒弃美色，怎的会留下与裳禄入洞房。想起来就心里纠结。
但或许因局势所需吧，庞先生的卦象不得不听。看在这千金大小姐主动对主上好的份上，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阮七巧穿一袭女子修身劲装，很是洒落。眼见裳禄裙袂翩然出来，便卯牙道：“先说好了，路上马车颠簸，可别出去一趟又伤风着凉。还有，去见主上怎也不给他带点儿东西，谁家如此对自己夫君的？”
军爷们日常打仗操训，少有回驻家陪伴妻儿。倘有嫂子去营房看望丈夫，不是炖汤就是拿衣物，每次去了，给擦个汗拧一把巾子，大老爷们脸上乐开花，捏一捏媳妇的小手都生怕捏碎了，那感情把边上士兵看得羡煞也。
主上可是数万萧家军的统领，一个侍姬胆敢如此怠慢，叫手下看了颜面何在？
裳禄可不了解这些，她先为京官之女，几年前父亲殷韧被调为州刺史，又都宅在后院，哪儿接触过这粗犷一面。
只不亢不卑应道：“我并不知他需要什么，便不带了。”
三公子年少几历曲折，生就了冷酷如霜的心，从未有女子真实体己过，难得这位扶风一姝温柔娴淑。
穆管家在旁边眨了眨眼，忽然道：“有有，昨日小磊刚巧传话，说这二日刮风，让送件披风过去。安仔，你快去后院取来，给禄夫人拿上。”
安仔是穆管家身边打杂的伙计，走到后院，夫人与主上的寝屋他没敢进去，只好进书房找，一会儿便方方正正地捧了来。
穆管家解释：“额……这个，主上这几日忙碌，多有待在帐外，可用来挡个风。”
只见镶着黑狐狸毛的棉氅，裳禄默默：都四月天了，男人筋骨健壮，还需要穿这么厚的披风？
见穆管家若无其事地递来，她也就接了。
马车往大街上行去。
襄州城四个城门下都有武厉王的军队驻扎，城北与城东临江，施远超已负责开始水上操训。另两面则背靠陆地，很是个富饶的鱼米之乡。
萧铤这几日在城西营，因此去的是城西。
扶风州离着襄州城不远，裳禄前二年曾来游过春，记忆里车水马龙、花天锦地，热闹至极。
车渐至闹市，却见路上比比皆是烧得焦黑坍塌的房子，连颇有名气的酒楼和一些富庶的商贾宅邸，都未能幸免。路边还围拢不少百姓，在棚子里等待着施粥。
又看到“百琼堂”阔气的门匾截断，烧得只生下空壳，看来找丫鬟的事儿今日是别想了。
反倒是那些勾栏妓-院，却一栋栋仍然完好无损，风光旖旎地站在楼廊招揽生意。
裳禄先前便听说，武厉王所过之处烧杀抢夺，奸银掳掠，民不聊生。等待亲眼所见，方觉更加触目惊心，好好的一座城池便这样毁掉。
小宛在旁边咕哝道：“真是了，明明进城就把这些女子驱散，这才几日就一个个全都聚了回来。”
裳禄腹诽：莫不是因你们主上把房子都销毁了，只剩下这些勾栏粉巷。
她嘴上不言语。
心下暗自揪紧，看来应当对那男人小心服些软，否则若打到扶风城，后果不堪想象。
蓦然有了岌岌可危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