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个路口见》
文/理想国的理想国
2017年3月7日，兰城发生7.1级地震，遇难者不计其数，各方调动救援物资协助。
夔县尤为严重，建筑物倒塌了无数座，几乎没有一条完整的道路，四处都是痛苦的哀嚎，人间炼狱般，踏足时就会不自觉的红了眼眶。余震不知何时将会到来，而大家能做的，就是在此之前，努力的，尽力的，拼命的，多救一些人出来。
“按来的路上开会说的那样。现在物资紧缺，一班二班跟着我轮流进行救援。张明，剩下人跟着你，时间紧急，我不多说，你知道的。”
“现在，开始行动！务必注意安全，保护人民，保护自己，不放弃哪怕一丝希望知道吗！”
洪亮整齐的一声“是”后，鲜亮的橙色迅速的分散进皲裂的灾难现场，好像成为了这饱含热泪的土地上难得的生机。
杨曜身为南州区消防支队中队长，自接到任务带领消防官兵来到夔县进行支援至现在，已足足三十余个小时没合过眼。
“小宇，你来。”他招招手，从队伍末尾叫出一个少年，看着很小，十八九岁的模样。
“怎么了中队长？”
杨曜抓住男孩胳膊，把那双磨损的厉害的手套从他手上褪下，又把自己的那双递给他。
“队长，我不能要。”赵宇连连摆手，“不用这样的。”
杨曜啧一声，一手套甩在赵宇后脑勺上。“哪那么矫情，叫你拿着就拿着。”
眼见大部队走的有些远了，赵宇无奈，只得收下那双手套。
人在灾难面前，是相当无力的。拨开层层水泥和木板，看到的是被钢筋贯穿的身体，没等把人拉出来，一条生命已经离开；血肉模糊的躯体紧紧护着身下的幼子，待忍着眼泪拨开发僵的身子，却只剩下失去呼吸的寂静；洪水里浮木上趴着的人影，等趟着水挂着绳拉上岸，原来真的只是人影而已……
杨曜对死亡不陌生，入伍以来他亲眼见证无数生命离开，他紧紧的握着遇难者的手，想和死神做斗争，可最终只是证明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即使是这样，在看着蹒跚的老人跪在自己脚边哭喊着“救救我的孩子时”；在孩子拉着他的衣角哭着要找爸爸妈妈时，他还是一样会感到自责和难过。
“杨队，小学那边检测到生命体征！”
“走！”
杨曜到现场，本该孕育希望的地方，已然是一片废墟。
“知道有几个人吗？”
“两个，一个下乡支教的老师叫李暮杳，还有她班上的一个学生。”
“现在是什么情况？”
刘明皱着眉，“不太好，位置比较麻烦，现在器械找不到支点架不上去。”
杨曜未有半分迟疑，破开人群走在最前，话未出口手下的动作已经开始。
“那就用手挖。”
-
李暮杳二十三年的人生从未如此接近过死亡。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睁眼闭眼没有什么区别，时间成了一个模糊的名词。她只能时不时的狠狠掐自己，用疼痛让自己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还活着。
“小宝，不要睡啊，听老师的话，不要睡知道吗？你听，已经有人发现我们了，咱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知道吗？再坚持一下。”
李暮杳晃着身下的孩子，一开始还会害怕的哭，现在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怯生生的拽着李暮杳的袖子喊困。李暮杳在黑暗里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心里难受的要命。
可她一边说着不要睡，一边又不自觉的想合上眼睛。
好困，意识……已经开始不清晰了……。
她用力晃晃脑袋，模糊间似有神光乍现，伴着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
“那就用手挖。”
上帝的声音还怪好听的。
-
“李老师，李老师！”
是谁在叫自己？李暮杳眯眯眼，原来那不是人将死前的神光，而是头顶厚厚的水泥层真的出现了一条缝隙，使得光能够透进来。
在晨光熹微里，有一只手向她伸出，尽管蒙着红色的手套，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想象到那双手的宽厚和温暖。
“先把孩子救出去！”李暮杳强迫自己回神，努力的举起小宝，“底下太暗了我看不清，但是小宝之前喊疼，应该受伤了，劳烦您替他找个医生。”
杨曜看着这张年轻俏丽的脸，血污和泥土混在一起，看不清她的模样，而尤为耀眼的是那双杏眼，泛了一圈红，水汪汪的，偏偏没有泪水掉下，亮的击穿人心。她或许没意识到，她的手抖得很厉害，左臂的血渗得很厉害，几乎使得棉麻衬衫紧紧贴在身上。
可意外的，那个孩子被她举得很高，很稳。
杨曜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大概看了一下，后背有创口，好在不算太严重。
“你放心，医生就在我旁边，已经在给小宝包扎了。”他再次伸出手，“我先救你上来，把手给我。”
李暮杳试着抬起手，可像是失去知觉般，根本动不了。
地震时她组织学生下楼，小宝被人群甩在最后，她去牵小宝时建筑已经开始坍塌，在危机时刻她用胳膊护住了小宝，上臂那被房上的木梁砸了一下。刚才能把小宝送上去已经耗尽了她的最后一丝气力。
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在学生面前装了那么久，现在只剩下自己时害怕和恐惧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滚。“我没力气了，我上不去……”
李暮杳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忽然听到重物落地声，眼前暗了一下。
还是那只手，第三次出现在她眼前。
“来吧，我带你回家。”
她抬起头，穿着橙红色衣服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的脸，李暮杳只觉得此刻，他像是逆光的奇迹。
-
她终于握住那只手，和想象中一样，不，远比想象中更温暖。
近了才发现，原来他的手套本不是红色的，竟是生生被鲜血染红了，人们都说十指连心，可他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痛。李暮杳浑浑噩噩的爬上男人的背，或许因为逃生过后的余惊，身子不住的抖着。
女孩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混着血腥气萦绕鼻尖，杨曜打小被妈妈叫做狗鼻子，如今他才不得不承认这句话。
原来废墟之中的茉莉花可以开的这么顽强。
杨曜用安全绳把李暮杳紧紧固定在身后，拉拉绳索示意上面的战友可以把自己和李暮杳拉上去了。
“你叫李暮杳？哪个暮杳？”
“美人迟暮的暮，杳霭流玉的杳。”
“你们大学生说话就是文绉绉的，我都听不懂。”杨曜表现的难得的柔软，他试图用平淡的语气去安抚背上的女孩。
“就是，表示晚上的那个暮，一个木头的木加一个日子的日的那个杳。”
李暮杳解释着，声音又细又小，奇迹般，她竟然真的平静下来。
杨曜身手麻利，没等李暮杳的话说完，已经平平稳稳的带着她到地面。
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涌上来，把李暮杳扶到担架上。
天光大亮之时，李暮杳终于心定，浑身像是被抽干了气力，躺在纯白之上，只想昏沉沉的睡过去。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杨曜，一个日一个翟的那个曜。”
这是她昏迷前记住的最后的对话。
文/理想国的理想国
2017年3月7日，兰城发生7.1级地震，遇难者不计其数，各方调动救援物资协助。
夔县尤为严重，建筑物倒塌了无数座，几乎没有一条完整的道路，四处都是痛苦的哀嚎，人间炼狱般，踏足时就会不自觉的红了眼眶。余震不知何时将会到来，而大家能做的，就是在此之前，努力的，尽力的，拼命的，多救一些人出来。
“按来的路上开会说的那样。现在物资紧缺，一班二班跟着我轮流进行救援。张明，剩下人跟着你，时间紧急，我不多说，你知道的。”
“现在，开始行动！务必注意安全，保护人民，保护自己，不放弃哪怕一丝希望知道吗！”
洪亮整齐的一声“是”后，鲜亮的橙色迅速的分散进皲裂的灾难现场，好像成为了这饱含热泪的土地上难得的生机。
杨曜身为南州区消防支队中队长，自接到任务带领消防官兵来到夔县进行支援至现在，已足足三十余个小时没合过眼。
“小宇，你来。”他招招手，从队伍末尾叫出一个少年，看着很小，十八九岁的模样。
“怎么了中队长？”
杨曜抓住男孩胳膊，把那双磨损的厉害的手套从他手上褪下，又把自己的那双递给他。
“队长，我不能要。”赵宇连连摆手，“不用这样的。”
杨曜啧一声，一手套甩在赵宇后脑勺上。“哪那么矫情，叫你拿着就拿着。”
眼见大部队走的有些远了，赵宇无奈，只得收下那双手套。
人在灾难面前，是相当无力的。拨开层层水泥和木板，看到的是被钢筋贯穿的身体，没等把人拉出来，一条生命已经离开；血肉模糊的躯体紧紧护着身下的幼子，待忍着眼泪拨开发僵的身子，却只剩下失去呼吸的寂静；洪水里浮木上趴着的人影，等趟着水挂着绳拉上岸，原来真的只是人影而已……
杨曜对死亡不陌生，入伍以来他亲眼见证无数生命离开，他紧紧的握着遇难者的手，想和死神做斗争，可最终只是证明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即使是这样，在看着蹒跚的老人跪在自己脚边哭喊着“救救我的孩子时”；在孩子拉着他的衣角哭着要找爸爸妈妈时，他还是一样会感到自责和难过。
“杨队，小学那边检测到生命体征！”
“走！”
杨曜到现场，本该孕育希望的地方，已然是一片废墟。
“知道有几个人吗？”
“两个，一个下乡支教的老师叫李暮杳，还有她班上的一个学生。”
“现在是什么情况？”
刘明皱着眉，“不太好，位置比较麻烦，现在器械找不到支点架不上去。”
杨曜未有半分迟疑，破开人群走在最前，话未出口手下的动作已经开始。
“那就用手挖。”
-
李暮杳二十三年的人生从未如此接近过死亡。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睁眼闭眼没有什么区别，时间成了一个模糊的名词。她只能时不时的狠狠掐自己，用疼痛让自己长舒一口气。
太好了，还活着。
“小宝，不要睡啊，听老师的话，不要睡知道吗？你听，已经有人发现我们了，咱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知道吗？再坚持一下。”
李暮杳晃着身下的孩子，一开始还会害怕的哭，现在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怯生生的拽着李暮杳的袖子喊困。李暮杳在黑暗里摸摸毛茸茸的小脑袋，心里难受的要命。
可她一边说着不要睡，一边又不自觉的想合上眼睛。
好困，意识……已经开始不清晰了……。
她用力晃晃脑袋，模糊间似有神光乍现，伴着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
“那就用手挖。”
上帝的声音还怪好听的。
-
“李老师，李老师！”
是谁在叫自己？李暮杳眯眯眼，原来那不是人将死前的神光，而是头顶厚厚的水泥层真的出现了一条缝隙，使得光能够透进来。
在晨光熹微里，有一只手向她伸出，尽管蒙着红色的手套，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想象到那双手的宽厚和温暖。
“先把孩子救出去！”李暮杳强迫自己回神，努力的举起小宝，“底下太暗了我看不清，但是小宝之前喊疼，应该受伤了，劳烦您替他找个医生。”
杨曜看着这张年轻俏丽的脸，血污和泥土混在一起，看不清她的模样，而尤为耀眼的是那双杏眼，泛了一圈红，水汪汪的，偏偏没有泪水掉下，亮的击穿人心。她或许没意识到，她的手抖得很厉害，左臂的血渗得很厉害，几乎使得棉麻衬衫紧紧贴在身上。
可意外的，那个孩子被她举得很高，很稳。
杨曜从她手里接过孩子，大概看了一下，后背有创口，好在不算太严重。
“你放心，医生就在我旁边，已经在给小宝包扎了。”他再次伸出手，“我先救你上来，把手给我。”
李暮杳试着抬起手，可像是失去知觉般，根本动不了。
地震时她组织学生下楼，小宝被人群甩在最后，她去牵小宝时建筑已经开始坍塌，在危机时刻她用胳膊护住了小宝，上臂那被房上的木梁砸了一下。刚才能把小宝送上去已经耗尽了她的最后一丝气力。
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在学生面前装了那么久，现在只剩下自己时害怕和恐惧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滚。“我没力气了，我上不去……”
李暮杳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忽然听到重物落地声，眼前暗了一下。
还是那只手，第三次出现在她眼前。
“来吧，我带你回家。”
她抬起头，穿着橙红色衣服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的脸，李暮杳只觉得此刻，他像是逆光的奇迹。
-
她终于握住那只手，和想象中一样，不，远比想象中更温暖。
近了才发现，原来他的手套本不是红色的，竟是生生被鲜血染红了，人们都说十指连心，可他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痛。李暮杳浑浑噩噩的爬上男人的背，或许因为逃生过后的余惊，身子不住的抖着。
女孩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混着血腥气萦绕鼻尖，杨曜打小被妈妈叫做狗鼻子，如今他才不得不承认这句话。
原来废墟之中的茉莉花可以开的这么顽强。
杨曜用安全绳把李暮杳紧紧固定在身后，拉拉绳索示意上面的战友可以把自己和李暮杳拉上去了。
“你叫李暮杳？哪个暮杳？”
“美人迟暮的暮，杳霭流玉的杳。”
“你们大学生说话就是文绉绉的，我都听不懂。”杨曜表现的难得的柔软，他试图用平淡的语气去安抚背上的女孩。
“就是，表示晚上的那个暮，一个木头的木加一个日子的日的那个杳。”
李暮杳解释着，声音又细又小，奇迹般，她竟然真的平静下来。
杨曜身手麻利，没等李暮杳的话说完，已经平平稳稳的带着她到地面。
其他人七手八脚的涌上来，把李暮杳扶到担架上。
天光大亮之时，李暮杳终于心定，浑身像是被抽干了气力，躺在纯白之上，只想昏沉沉的睡过去。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杨曜，一个日一个翟的那个曜。”
这是她昏迷前记住的最后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