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李静霜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双手按住喉咙,上下左右摸了一遍,掌下是光滑的皮肤,没有丝毫伤口。

    “是...梦吗?”

    也对吧,左相府嫡女刚刚成为太子妃,这在所有人眼中都意味着左相一系站到了太子麾下,父亲怎么会转而支持废太子,还在陛下死后谋反?太荒谬了,她怎么会做这种梦?

    勉强说服自己,李静霜用力按了按胸口,掀开被子要起身,木门突然被撞开,一个黑衣人持剑闯了进来。黑衣人扫视一圈,径直朝她冲了过来。

    目标是她?!

    李静霜大惊,翻身跳下床就要跑,但黑衣人挡在门口的方向,她只能朝相反的方向跑,没两步就碰到了墙壁。

    黑衣人在身后大步追来,李静霜转身看向他,冷汗从额上滑了下来。

    她人生中前十七年中最接近武学的时候,还是偷看话本子的时候,但是话本子里面不教人怎么练啊!这算是在惩罚她小时候偷懒怕吃苦的吗?要是早知道代价是拿命抵,她当初就应该...

    没等她胡思乱想完,哐当一声,又有人闯了进来。

    来人疾步冲过来,一剑逼开黑衣人,伸手示意她抓住。

    李静霜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一愣,是安承锦。

    时机稍纵即逝,黑衣人又攻了上来,安承锦只得迎了上去。

    对了几招,安承锦便发现这人应该是个高手,但这里是东宫,是他的地方,只需要多拖延几秒,他的人便能赶过来。

    黑衣人也很快意识到了,且战且退,安承锦一个用力打偏黑衣人的剑,而后抢步上前挥下,在黑衣人上半身划出了一道狭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液顿时喷了出来。

    黑衣人捂着伤口踉跄了两步,却丝毫不恋战,借机撞开窗户跑了。

    七八道身影落到门外,安承锦打了个手势,为首的人点头,迅速朝着黑衣人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脖颈上,李静霜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梦中死亡时的情景,她打了抖,不自在的用力抹了两把。

    安承锦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走过来想给她擦一下,抬手才发现自己身上手上也溅上了大片血迹,他顿了顿,蜷起手指,温声道。

    “不用怕,没事了。”

    李静霜眨了眨眼,被接连的噩梦和刺杀惊飞的神志缓缓落了回来。

    说实话,嫁给太子,说心中没有忐忑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她背后还代表着左相府,但是短短两天,李静霜便能感觉到,太子对她是完全善意的,处处替她着想,要什么给什么,连她随口一句话都能认真去执行。

    但是,要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才会对另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么好?

    她犹疑着开口:“殿下,你...”

    但是安承锦已经起身往外走了。

    快要出门时,他偏头道:“明天是三朝回门,父皇说让礼部大办,估计会很费精力,早些睡下吧。”

    翌日,一大清早,李静霜便被叫醒了。

    “娘娘?娘娘!快起来啦,殿下刚刚才遣人来过,今日回门,要赶早去的,快点快点。”

    被扳着肩膀大力摇晃,李静霜终于睡不下去了,揉着眼睛抓住她的手,讨饶道:“醒了醒了,不要晃了,要晕了。”

    这小宫女也是太子一并送来的人,叫杏花,年纪小,又天真又活泼,自顾自就能说个不停,倒是挺对她的胃口,唯一的缺点就是开朗的过了头,总是不记得身份尊卑,常常做出点以下犯上的事儿来,不过她也不讨厌就是了。

    虽然不用像成婚那天穿着隆重又沉重的吉服,但毕竟是太子正妃,回门是宣告态度和恩宠,总要穿的像样点。

    但她不会穿那种六七层的繁复衣物,所以是伸着手臂等杏花来给她穿。

    然而几分钟后,李静霜发现她好像也不会,因为杏花正抓着其中两件凑在一起互相比较,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确定哪一件是内衬,哪一件是外衣。

    “你...也不会穿吗?”

    “当然不会啊。我娘亲是宫女,我便生来也是宫女,怎么会穿这种贵重但是不经穿的衣物?”杏花道。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结果,她不得不放弃这种办法,转而看向李静霜:“娘娘是左相女儿,现在又是太子妃,肯定知道该怎么穿吧。”

    “啊?我也不会。”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李静霜一拍脑袋:“我去叫个会穿的人进来帮忙。”

    “不行。”杏花连忙拽住她,让她看自己身上,“衣服都脱了,绝对不能让旁的人看到。”

    李静霜:“...”

    怪她手快,现在身上只剩一层亵衣了。

    “那怎么办?我再穿上?”

    “一穿一脱又是时间,来不及了。”杏花道,“娘亲以前是浣衣局的宫女,后来被殿下所救,安置在东宫,就再没做过类似的活计了。不过她记性好,给我讲过许多,我隐约还记得一点儿,让我再仔细想想。”

    偏偏此时太子又派了人来催,李静霜打发了那人回来,抓了抓头发:“那我一起想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点。”

    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拉开门时,有人正等在外面,是东宫的掌事太监田济。见她出来,田济躬了躬身:“娘娘可算好了,快随奴才走吧。”

    车架不能入宫,她们先乘撵轿出了宫门。

    承天门外,一辆通体鎏金坠玉的八驾马车静静停驻,几百号御林军披坚执锐列队在外,或捧或抬着礼品的宫女太监跪在前面,一眼竟数不清人头。

    李静霜看的有些愣了:“这是...?”

    “厚礼。”车帘被一只手撩开,安承锦探身出来,冲她伸出一只手,“上来吧,不早了,再迟些就要误了吉时了。”

    “啊。”李静霜讷讷应了一声,抬腿要上去。马车偏高,她迈出的步幅难免大了点,但她忘了自己换了一身宽袍大袖,一不小心便踩中了裙踞,脚下绊了一下。

    她下意识便要扶住车壁稳住身形,没想到那马车壁竟然是布做的,手一搭上去就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糟糕,要摔!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安承锦另一只手绕到她背后,半扶半抱的把她拉了上来,他伸手落下布帐:“出发吧。”

    等她落座,安承锦便松了手。

    李静霜挠了挠脸颊:“多谢殿下。”

    “不必,也是我忘了告诉你。”安承锦道,“这马车是专门做的,三面都是布帐,风吹时隐约能看见里面坐着的人的面容,一般是给女眷们坐的。”

    “唔,殿下?”李静霜叫道。

    “嗯?”

    “殿下对我,缘何这么好呢?”李静霜摸着下巴,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揣测道,“难不成是一见如故,心生欢喜?”

    并非是她自夸,但如果只是为了她的身份,与左相府联姻的话,她所能设想的最好的结果就是相敬如宾,一上来便如此友善,真是让她不得不想歪。

    当然,如果太子是那种与人为善,处处为他人着想的性格,那当她没说。不过一国太子,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

    安承锦唇角忍不住弯了一下,又被他压了回去,他掩饰性的咳了一声:“并非一见如故。”

    排除所有不可能,所以最后的结果其实是最不可能的那一项吗,太子的性格太软和了?不知为何,李静霜心里居然有点失落。

    头顶突然被敲了一下。

    “想什么呢?”安承锦道,“并非一见如故,而是早有往来,第一次见面的话,大概在我十岁,你六七岁的时候。”

    “噢...啊?这怎么可能?”李静霜反应过来,忍不住道。她又不是傻,旁人就算了,如果是太子,她怎么可能记不住?

    “我自然有证据。”

    安承锦气定神闲,李静霜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所以真的是她忘了?但是太子这么显眼的人物,只要知道了他的身份,谁能轻易...等等,身份?

    “殿下遇见我的时候,刻意换了名姓?”李静霜道。她顿了顿,突然又想起来另一件事,皱眉道,“不对,我小时候连二门都没出过,殿下你从怎么可能遇见我的?殿下,骗人也不是这种法子吧。”

    安承锦气笑了:“我何必拿这种事情骗人?人证物证我都有,你若想看,给你便是。”他一手按住李静霜的头,把她转过去,“但是现在,先给我坐好,既然已经坐在这上面了,那就不要丢了皇家的脸面。”

    马车绕过宫墙,缓缓驶入京城之中。

    因为御林军在前方开道,两侧的百姓在被挡住的同时,注意力也都被吸引过来了,有微风吹过,布帐被吹开一道缝隙,无数道窃窃私语声传了进来,虽然听不清楚,但却无法忽视。

    李静霜瞬间僵住了,挺胸抬头直视着前方,双手交叠在膝上,努力拗出一个端庄贵重的大家闺秀模样,连笑容都忘了露一个出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左相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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