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个围着黄公子,问东问西,一会儿问张县令的女婿是谁,一会儿又问他的儿子如今在哪,接着分析这个官员是哪个世家那个官员又是哪个派别,仿佛这个持续了二十年的悲剧中心变成官场潜规则的揭露。

    林雪君望着面露纠结的沈三白,心想这个人真不像一个武林人士,反倒像一个忧国忧民的官老爷。

    “黄公子,请问当时都有谁去了吴家?”林雪君轻声问,她的声音不高,却能让每个人听清。

    “额……”黄公子也没想到这一圈人里最像江湖侠士的人会和他说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凭借自己老爹的只言片语的教导,哆哆嗦嗦恭恭敬敬的回道,“有张县令、张小姐、南夫人、丁家家主和其夫人、王家家主和其夫人,金福寺来的是了尘大师。”

    黄公子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陷入沉思中的林雪君,生怕对方一个不合心意就把自己杀了,“少侠,少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啊,这个南夫人是谁?”林雪君回过神。

    黄公子:“南夫人是南家现任当家的妹妹,因体弱多病,就一直没有嫁人,平时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人前。”

    纪景焕饶有兴趣的提了一句:“我听说南夫人长得非常漂亮,乃是赤禾县第一美女。”

    黄公子点头:“没错,没错,我也是第一次见,真的是闻名不如见面,的确是一个大美人。”

    “南夫人倒是经常举办一些赏花会,仅限女眷参加。”颜翎君参加过几回南夫人办的赏花宴,“金福寺发生命案的那天,其实南夫人也在场。”

    “我觉得她是温和有礼的,但我爹让我和她少来往,还说南家整个家的根就是坏的。”她现在还能回想起她那古板的老父亲和母亲说起南家和南夫人时话语中透出的鄙夷与讽刺,仿佛嘴巴吐露出一个“南”字就是侮辱了自家清贵的门楣。

    接着聊了几句,又安了安黄公子的小心脏,保证这次的事不会牵连黄家。黄公子轻易的就相信了,安心又快快乐乐的回到自家在此地的住宅。

    眼看太阳西沉,林雪君主动送颜翎君去丁府,纪景焕无事可干,于是也跟着一起,而沈三白说他自己要去查县衙的仓库和账本,就独自离开了。

    林雪君望着沈三白向另一个方向走去,果然,这个人与自己不是一路人,嘴上说着对于三个被杀年轻少女的怜悯和对凶手的愤怒,但其实更关心张县令贪什么了或是结得哪个党。

    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因着杀人凶手还没有落网,街上倒是清冷了许多,这对五感灵敏的林雪君非常友好,她甚至都不用拿袖子捂住口鼻。

    颜翎君和纪景焕走在前面说说笑笑,两个人就像一对关系颇好的兄妹,走在后面的林雪君虽面容稚嫩却身姿沉稳,像是前面二人的大家长,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不让任何危害近身。

    到了丁府附近,颜翎君是偷跑出来的,不能走大门,她带着二人绕到后面。

    在丁府的后门,少女按着某种规律敲了几下门,等了一会儿,“哐当”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从门里出来的是两个丫鬟,其中一个穿着绿色夹袄的满脸着急的跑出来抱住门口刚回来的颜小姐。

    “小姐,你跑哪去了?奴婢都要担心死了。”

    “这不没事嘛。”颜翎君心大,并不觉得有什么,“红柳,我们赶紧进去吧。”

    等到几人进去,关上门,彻底听不见脚步声后,林雪君才带着纪景焕原路返回。

    一夜过后。

    林雪君像往常一样练剑,好似不急不缓,但她练完剑后却没有在纪家吃早食,而是直接出门了。

    她在路旁的一家卖饼的摊子买了一个肉馅一个素馅的烙饼,咬了一口肉馅的,肉汁横流,调味恰到好处,每一口都是大满足,果然只有好吃的饼才能治愈她郁闷的心情。

    没想到,一个偏远的县城也有如此美味,跟玉京城那家百年老字号的饼店也相差不离。

    “老板,你家饼的味道在我吃过的里面可以排到前三了!”林雪君毫不吝啬的赞叹。

    老板,一个壮实黝黑的汉子爽朗的“哈哈”一笑:“郎君,说笑了。”

    “没有,我是实话实说。”怕对方不信,又道,“我吃过玉京一家百年老字号的饼店,与你家的也差不离,就是它有几种用料讲究的独家秘方,因此排在你家前面。”

    汉子被林雪君的话语引起了兴趣,好奇地问:“那第一是哪家?”

    白衣的少年眼神柔和,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第一的饼是家母亲手做的,虽然用料简单,却是我心目中最好吃的饼。”

    “哈哈。”汉子大笑一声,“郎君你说得没错啊,小人的心里母亲做的饼也是天下第一美味的饼。”

    说完,他转身拿出一本册子,递给林雪君。

    林雪君面露疑惑,但还是接过来了,翻开一看,竟是一本制作各种饼的食谱。

    “这……”

    汉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好像他给出的不是自家摊子的立足根本而是一堆废纸:“拿着吧,放在我这里也是落灰。”

    林雪君推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平白接受老板的馈赠。”

    “哎呀,不要这么磨磨唧唧的。”汉子笑着,望着摊子前的少年,“客人越来越少,我也要考虑考虑是不是要去别的地方谋生了。可能下次,郎君就吃不到小人做的饼了,但是有这本食谱,郎君想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就能吃到了。”

    “自从小人再也吃不到母亲做的饼后,小人就开始自己做饼,虽然还是比不上母亲所做的,但也聊胜于无。”

    林雪君楞了一下,张了几回嘴,才说道:“可,我是没法卖饼的。”

    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厨房进去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唯一会的是在野外烤个兔子或者山鸡,味道也只是可以入口而已。况且,若是让她师父知道她去开店卖饼,他能立刻把林雪君捉回去闭门思过。

    她都能想到师父会说什么“我收你为徒,就是让你受这个苦的嘛?!”之类的话。

    “小人并没有这么期望。”汉子的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只是希望郎君能在想要吃的时候可以吃到。郎君,让家里的仆人学会就好了。”

    “哦。多谢,在下就收下了。”林雪君微微羞赧道。

    林雪君又买了两个肉馅两个素馅的饼,正要抬脚走,想起自己收了这么大的礼却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于是问道:“还未请教老板姓名?在下林雪君。”

    汉子用围巾的下摆擦了擦手,不好意思般:“小人姓张,张平安。”

    “张老板,多谢你相赠的食谱。”白衣少年右手拿着食谱挥了挥,身影好像就要融进阳光里了。

    张老板望着少年越来越远的身影,等到完全看不见对方,才变了脸,完全不是刚才爽朗的样子,眼睛里满是阴沉,收拾好摊子,之后一步一步的走向与白衣少年相反的方向。

    到了丁府门前,林雪君发现丁府旁边围着一圈百姓,她走过去,好奇发生了什么。

    等到林雪君走近了,才发现丁府的旁边是王府,而王府的大门前悬挂着两具年轻的女性尸体。

    这两具女尸都仅穿着白色的亵衣,面容平静,被两条麻绳挂在半空中,风一吹,飘飘荡荡,如泣如诉,好像两个脸色青白的人偶,无知无觉,任由自身随风飘荡。

    林雪君眼神一凝,在左边女尸的头上有一片半黄半绿的叶子。

    就在此时,王府的大门打开了,似乎觉得外面过于吵闹,一名看门的仆人骂骂咧咧的走出来,刚要逞逞威风,向贱民显摆显摆自己的新衣服,结果,一抬眼,就看见门口挂着两具女尸。

    “啊!!”他惊慌大叫,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啊——快来人,快来人啊——”

    “怎么了?!”听到叫喊声的王府管家出来,顺着仆人的视线看去,结果两条白影映照在他的视网膜上,面露惊恐,喉咙中不禁发出高亢的声音。

    “小姐!!啊呀,快来人——快来人救救小姐们!!”

    这么叫喊着,却没有一个人动,所有人都害怕这是恶鬼的诅咒。

    围观的人纷纷议论。

    “这是恶鬼的诅咒呀,要五个未婚少女的性命才能平息怒火。”

    “是不是不会再死人了?”

    “王家真倒霉,一下被选中两个女孩。”

    “恶鬼不会再出现了吧?”

    ……

    林雪君随意地把手中的饼交给旁边的人:“请帮我拿一下。”

    之后抽出宝剑,轻巧的向上一挥,剑气瞬间就把麻绳斩断,两具尸体就像两块猪肉从空中落下。

    林雪君在下面正好一手一个抱住两个少女冰冷的尸身。

    尸体与她的距离就只隔着两三层薄薄的布料,但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微微伸头,凑近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特殊的香味从尸体上传来。

    若不是林雪君五感较常人灵敏,又与尸体近距离接触,恐怕就会错过这个线索。

    她非常肯定这是毒药【梦里寻】的香味。

    【梦里寻】是前朝宫廷秘药,专门为了领旨殉葬的妃嫔研制的,吃了以后,会在睡梦中无知无觉的步入死亡,并且尸体还会散发出淡淡的特殊香气。

    它的配方早就随着前朝的灭亡而不知所踪,世间也少有留存。幸运的是林雪君的师叔早年收藏过一瓶。在师叔为她讲述前朝的殉葬制度的时候,给她拿出来把玩过,因为它的香味过于独特,很容易分辨,这才让记忆深刻,多年以后,依旧一闻便想起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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