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一个小姑娘迷了心窍?

    没关系,太后这样告诉自己,哪个男人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罢了。

    天下的女子那么多,莺莺燕燕各不相同,总有一天他会厌了,倦了,转头寻找别的刺激。

    自古帝王三宫六院它不是没有原因的,作为国家最有权势的男人,数不清的女人仰慕他,崇拜他,想要围在他脚边儿献媚。

    试问美色当前,有几个人能把持得住?而皇帝本人也根本不需要把持。

    他们自持受天命而立,合该享有一切,搜罗天下美人纳入后宫是身为帝王“引以为傲”的权力。

    咱们当今的这位陛下,他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不会例外。

    皇后那个位子,坐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坐得稳,坐得牢,坐得长久,那才是本事呢。再过些时候,她就随便使些手段,把这个天真得近乎痴傻的姑娘拽下来,换她自己的人上去。

    太后胸有成竹地想着,看好戏似的等着,可是盼啊盼啊,却见这对小夫妻的感情一日比一日好。

    她这个皇帝儿子,明明该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面对各种狐媚子招数居然全都不为所动!

    至于那个皇后?皇帝把她护得太好了,她根本找不到下狠手的机会。

    太后开始着急了。可真正让她感觉到事情不妙的,是皇后她居然有孕了!依这个势头下去,若那小妮子一举得子,皇上势必会将她的孩子册封为太子。

    有了皇嗣傍身,再加上整个北疆的势力给她撑腰,再想扳倒她可就难比登天了。

    太后急得上火,心思转了千百道。

    皇上一向不喜魏氏专政,早就存了肃清朝局的心思,不过是碍于羽翼未丰才处处隐忍。若是真让皇后顺利诞下皇长子,恐怕首当其冲要遭殃的就是他们魏家!

    怎么办,怎么办,一月之间太后招数使尽,却未能伤得陈家分毫。最后走投无路,“逼不得已”行了下下策,把主意打到伺机已久的邻国身上。

    当她决定要这么做的时候,便已经放弃了皇帝这枚棋子。

    太后满面愁容地想着,养了他这么多年又如何呢?还不是被一个女人迷得妄想背叛自己的母亲!

    她需要的,从来就只是听话的孩子。既然他想要脱离她的掌控,那这个孩子不要也罢。

    边境布防图、人马粮草状况、驻边将军的作战习惯……军队的机密被这个满心私欲的女人一股脑抖落给敌方。

    事情的走向也按照她所预料的那样:邻国兵马突袭,一举攻破两国交界,我方军队连连败退,死伤无数,边境百姓流离失所,被卷进连天战火,血漫山河……

    焦灼的战事成功让皇帝离开皇城,赶赴战场,将他柔弱无能的小皇后留在宫中任她摆布。

    陈皇后不是没有戒心,相反,她处处提防着太后,行事十分谨小慎微。能避则避,能躲就躲,陈皇后使尽浑身解数不与太后正面对上。甚至于称病不出,日日缩在寝殿里养胎。

    可是千防万防又如何,若有人存了心想害你,一昧的退让永远逃不脱找上门来的灾祸。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是什么时候发现,皇帝为她钦点的御医有问题的呢?大抵是越来越嗜睡的陈皇后在某次将沉梦乡之时,对上了胡太医的那双眼吧——愧疚、担忧、负罪感……诸如此类的情绪将他的眼睛层层包裹,沉在暗无天日的深潭里堕落。

    陈皇后倏地就察觉到自己愈发严重的嗜睡并不是正常的孕期反应,而是胡太医……

    她慢慢陷入昏睡。

    这次,她坠在一个黏稠沉闷的梦境之中,血红色的、蠕动着的、满怀恶意的东西在她身上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围成一个令人作呕的茧。她困惑,难过,用尽全力挣扎却寻不得一个出口。

    为什么呢?

    胡太医明明昨日给她诊脉时,还笑眯眯地说她腹中的孩子很健康,说那是个懂事儿的孩子,不折腾她这个辛苦的母亲,说要给她加点补气的药材……

    身为太医院院使,他为皇家操劳了大半辈子,一直负责调理皇帝的身体,皇上信得过他,所以把他派来给她安胎。在她心里,胡太医是这宫中目前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可为什么连他都要背叛皇帝呢?

    是金钱相诱,性命相逼?还是把柄在手,要挟受迫?陈皇后不愿再想,也无力再想。

    进了皇宫,就好像一头扎进了某个满嘴尖利獠牙、臭气熏天的血盆大口之中。

    这里满怀恶意,势要让每个误入或闯入其中的人也染得满身腥臭,看着他们慢慢地被它同化,然后再慢条斯理地剥皮剔骨,拆吃入腹,悠闲地等着下一个人满怀期冀地走进来。

    这世上从不缺少想要追名逐利之人,它的等待永远不会落空。

    她是多么想念北疆,想念凛冽的风,辽阔的天,骑上一匹马漫山遍野地跑,直到路过日薄西山的霞光,再匆匆赶回家吃饭……可是想念归想念,她来了这里却从未再想过离开。

    因为她心爱的人在这里,被宿命与责任永远的困在这里,不得半步稍离。

    所以她甘愿留下,携着北疆的黄沙与星光,留下来陪他。

    “呼——”终于从梦魇之中挣脱出来,陈皇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静过后开始盘算着出逃计划。

    她从来都不是怯懦柔弱的女子,

    一边佯装不知,虚与委蛇,一边倒掉药汤,保持清醒。陈皇后不知道她平日里用的饭菜到底有没有问题,虽然每餐例行的银针试毒没有异样,可谁知道太后的人是不是在做样子给她看。

    可是她又没办法不吃不喝,腹中胎儿需要营养,而她逃跑也需要力量。

    就这样每天吃个基本量,乖乖喝药迷惑敌人,暗中观察等待时机。陈皇后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带着金银细软,扮作采买太监偷溜出宫,一路东躲西藏朝着北疆方向逃命。

    得亏陈皇后月份不大,而且自小在军营里玩耍,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否则她恐怕难以躲过官兵追捕,回到故乡。

    饶是如此,她一路上奔波辛劳,吃了许多苦头,从一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变成了皮肤小麦色的爽朗妇人——她总是把自己打扮得憨厚质朴,在躲避追查的同时还省去了不少麻烦。

    陈皇后一路北上,从各路官兵的围追堵截,走到捷报传来,圣上班师回朝,在路上一个不知名的小镇里生下了赵弥贞。

    “声皦皦激而弥厉兮,似贞士之介心。”初为人母的陈家姑娘目光温柔,轻轻地用指腹戳着小婴儿的脸,“你爹爹之前说,等以后有了儿子就唤他‘弥贞’。哈哈,他没想到先来的是你哦,小家伙。”

    “你爹爹打了胜仗回来,他真的很厉害!可是现在找我们的人太多了,咱们没法分辨是你爹爹派来的好人,还是那些心怀不轨的坏蛋。所以娘亲想,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找你外公好吗?他会保护咱们的。”

    在这间暂居的小小村舍外,是炎热的仲夏,通体清白的鸣蝉在芳林之中独自快乐地长鸣,声声不歇。

    屋内,年轻的母亲悠悠摇着蒲扇,轻哼着塞北的歌谣,哄着小男孩儿入睡。

    日子安宁幸福地摇了过去,直到小弥贞一岁多勉强可以承受奔波时,陈皇后才再次踏上返回故乡的征程。

    她本想再等等的,等孩子再大一点点,不是那么小小的,让人心疼的时候再走。

    可是,她的身体不允许,她在日渐衰竭——身体像一个绵软蓬松的面团,在被一点点抽去里头的空气,慢慢干瘪、萎陷下去。

    她没有想到当初千防万防,却还是中招了,会是那些饭食吗?她好像病得不轻。

    小弥贞怎么办?她等不及了。

    北疆路远,她一个女子带个小孩,路上是诸多不便。待母子俩风尘仆仆地回到陈家时,距她从宫中逃出来已经过了两年多。

    而距离皇帝回到宫中得知心爱的妻子失踪,也已有一年零四个月。

    看着仿佛苍老了十多岁的父亲哽咽摇头,怜爱又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陈姑娘突然委屈起来。这么久了,她的眼眶中头次涌出泪水,那么多那么多,将所有的心酸都流尽。

    她嚎哭着扑进父亲怀里,终于,终于,回家了。

    “说不让你入宫,你非要进那狼窝……”看似在数落女儿,其实在埋怨自己,定北侯平生头回生出悔恨之意。

    当初听说女儿丢了,他急到发疯,那些人的腌臜手段他焉能不知?一想到女儿可能枉死异乡,尸骨无存,他的心就好像被一寸寸绞住,疼得喘不上来气儿。

    一年多过去,他的头发都白完了,派去寻找的人仍旧毫无收获。他心里隐隐知道,女儿多半是不在了,他只是不愿相信。

    可是老天垂怜,他的女儿竟回来了!站在他面前,不是梦,是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喊他“爹爹”。

    烧香拜佛是有用的!佛祖没有嫌弃他这个手上沾满血腥的人,将他的女儿带回来了!

    可她晒黑了,瘦了,白嫩的双手上大小伤口,新旧不一,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受了那么多苦,路上那么危险……定北侯的鼻子又在发酸。

    “后悔入宫了吧!”

    她笑笑不回答,将漂亮白净的儿子推到他外公面前,然后欢快地,像说书一样地将经历说给父亲听:和宫中人斗智斗勇、费劲周旋,逃出宫时的惊险刺激,一路上的热闹见闻,小弥贞的糗事……

    “太好玩儿了爹爹!”陈皇后作眉飞色舞状,“我这一趟真的很值!”

    女儿极力在逗他开心,定北侯自然配合地发出大笑。他的女儿啊,那么懂事,那么乖巧,那么让人怜惜。

    定北侯搂着乖外孙儿,开始讲皇帝的近况。就算女儿没说,他也知道她最想听的事还是关于他。

    战场上的艰难退敌、险象环生,重伤未愈却不停阻拦、累坏四匹马飞奔入京,突闻噩耗、一病不起,不理朝政、缠绵病榻……

    看着女儿逐渐泛起泪花的眼,定北侯叹了口气,“皇帝小子看着也可怜,爹爹不该一再找他麻烦。”

    “不过现在好了,你平安回来了,他那就是心病,自己给自己耗的了。咱只要把你平平安安的消息传回去,爹爹保证他能立马好起来,连夜跑过来接你回去……”

    “不用了爹爹。”

    什么?被女儿截住话头的定北侯有些茫然,像是不太明白女儿怎么会说这话,难道她变心了,不喜欢小皇帝了?

    “爹爹,我活不长了。”

    “不要……再给他一次打击了。”

    如果说失而复得是天大之喜,那得而复失就是欲绝之悲。如果这样,倒不如就让她死在第一次,他难受、心痛过这一遭,将她忘了也就罢了。

    “皇城冰凉,人情淡薄,皇上他此前没有得到过多少爱,也曾说过不愿生在帝王家。如果可以,他是不愿将我扯进这个牢笼里的。可他实在太孤独了,寂寞了太久太久,终于等到一个我,突然就自私到不想放手。”

    “所以我想,弥贞若没了母亲,同当初的陛下又有什么两样呢?我不舍得他过得那么不幸。”

    “不如爹爹养着弥贞吧,就让他在北疆长大。他的身世不必瞒,等弥贞长大了让他自己做决定。”

    “是留在外边做自在逍遥的散士,还是回到宫里做兼济天下的君王,都由他自己选择。”

    陈皇后早早交代了后事,快乐而平静地享受了余下的生命。

    在赵弥贞四岁那年的春天,梨花洋洋洒洒落满了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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