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离她远去,残酷的真相化作利刃刺入脑中狠狠搅弄,翻来覆去。

    她一时觉得悲痛欲绝,战争的场面太过残酷,倒下的全都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任谁也无法承受这份冲击;

    一时又觉得荒唐可笑,那场仗原来就是这样糊里糊涂地输了,大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惨死在敌人刀下,而自己苦苦找寻的真凶居然近在眼前。

    都是因为她!

    简直讽刺,原剧情中的孔翰宁说什么天纵奇才,一举歼敌。原是靠着影无踪,靠着她给周义的半块玉璧进入的城池,覆灭了全军。

    他骗了她的感情、杀了她犹不过瘾,还要挫骨扬灰才罢休。将她的尸身垫在脚下,潇洒地,光荣地,威风凛凛地踏上首辅之位,原来这才叫真正的物尽其用。

    杀害她这辈子至亲至爱的朋友家人。

    害死她的殿下。

    血仇深似海,愤恨不堪忍。

    日头坠下,千疮百孔的军旗被敌军铁骑踏在脚底,陷入污臭的泥土之中,无力地等待着被腐蚀的命运。

    影像逐渐播放至无声结尾,停留在灰黑色的这一帧,满目疮痍。

    胸怀家国的战士们被命运击垮,尸体垒起高高的山,鲜血无所谓地向下流淌,而他们胸中仍存未凉的希望。

    为什么呢?大家在临死之际,会不会在想。

    详尽周密的计划败给束手无策的对手,兵强将勇的军队败给千疮百孔的朝廷,含仁怀义的太子败给荒淫无度的君主……

    多么不合常理的事情啊,可在这些无往不利的主角面前,却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因为他们只是主角通往成功路上,那卑微而渺小的垫脚石,所以就可以为了剧情需要,被随意地玩弄于股掌之间,生杀予夺毫不在意。

    顾凌伊紧紧攥着心口处的衣襟,胸中又哀又痛,又急又怒,像是有一团火在猛烈地烧着,焚得她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那样好的殿下,那样好的大家,都死了。

    死在她手里,死在……孔翰宁手里!

    悲怒与杀意一闪而过,顾凌伊猛地睁开双眼,飞身而下。

    “宿主,不可以!”拼夕夕慌乱的声音响起,转而就被那个曾出现过的机械女音所代替,“检测到任务人员的危险指数严重超标,为保护男主生命安全,现启动强制干预模式……”

    顾凌伊的体内窜起剧痛,仿佛被人攥住神魂,那是一种不同于身体受伤的疼,是完全加施在她精神之上的折磨。

    然而顾凌伊的身形依旧快而稳,没有丝毫停滞。

    她虽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可要按下杀意,属实不易。主系统给的这份惩罚,倒也算有点用处,起码可以不断提醒她保持清醒,切莫冲动杀人,导致世界崩坏。

    那段影像等时在顾凌伊的脑海里播放,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但在现实之中却不过一瞬息的时间。

    孔翰宁刚手忙脚乱地接住上头飞抛下来的玉璧,就看到顾凌伊瞪着寒光泠泠的一双眼朝他飞来,眸中杀机毕现。

    “还给我。”声音又冷又冰,像是淬了毒。她面色惨白,死死咬着牙像是在克制些什么,伸出的手用力到发颤,好似极力忍着不让自己再靠近他分毫。

    孔翰宁被状态怪异的顾凌伊吓得瞬时手脚冰凉,颤颤巍巍地将玉璧交还给她。

    “影、影姑娘,你怎么了?”孔翰宁紧张而不安,心脏怦怦直跳,一股危机感摄住了他,连勉强发出的声音都止不住地发颤。

    惊惧不已地等了半晌,才听得对面只垂着头一言不发的人开口说话。

    “嗯?什么?”顾凌伊摩梭了一下玉璧,复而抬头,眼中无波无澜,语音语调似乎带着刻意的亲和,“拿着这块玉壁太过招眼,我害怕你被有心之人做文章,还是我去给你取银票比较妥当。”

    “正值关键时期,咱们要万事小心。”

    呼,还是她,同平常一般无二,孔翰宁暗叹自己最近脑袋都忙糊涂了。

    刚才那一刻,他竟然觉得影姑娘会一剑杀了他!

    这怎么可能呢?

    “对了。”走了一段路的顾凌伊忽然回头,惊魂未定的孔翰宁被吓得浑身一凛,下意识往后趔趄。

    “是时候履行我们的约定了,不是吗?孔兄这两天有时间的话,我想拜托你帮我见一个人。”

    ……

    顾凌伊的身影快速穿梭在大街小巷,用她最快的身法赶向那个地方,奔向那个人。

    快了,快了,气喘吁吁的她终于赶回了宅院,却被等在那里的机算老人率先拦了下来。

    “哼,你还知道回来!”机算老人板着脸瞪了她一眼,却如释负重地松了口气。

    顾凌伊讪笑了一下,很是不好意思,搓着手不敢过去。

    “过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之前不是大呼小叫挺能耐的,这会儿又怕个什么劲儿。”

    “我错了老头子,我再也不会了。”顾凌伊磨蹭着脚步过去,一副痛改前非、乖乖认错的模样,“您行行好,让我先去找殿下,改日再来您这儿受训好不?”

    “谁说要吵你了,吵你有用吗?泼猴一般根本不会在意,到时候心疼难受的还不是弥贞那傻小子!你啊你,我简直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晚间说的那些话恨不得要把人气吐血。”

    “我错了,改日我就将这张嘴缝起来,看它还敢不敢乱说。”

    “唉,我堵你的路不过是想先说道几句。”机算老人实在是拿她没辙,长叹一口气,“虽然你既肯回来便是想清楚了弥贞的用心,但提前说得清楚明白些,才不至于再让你二人生了误会。”

    “别想着我们一早就计划好了要把你排除在外,事实上把你摘出去是大家昨日才定下的,都是因为弥贞怎么也放心不下你。那孩子不怎么爱表达,情啊爱啊的都藏在心里不说,做的却比谁都多。”

    “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又总是觉得兄弟们把命都托付在他身上,跟着他出生入死。而他单单想要护你周全,太过偏私。”

    “自己确有私心,怎么也不想让你跟着冒险,弥贞心中愧疚难安,倒先和大家道起歉来。”

    “我们都多理解啊,弥贞他喜欢你,不舍得你有什么闪失,大家都懂。况且你这赖皮又惯会讨人喜欢,咱们也是不想让你掺和进来,所以就一致地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唉,弥贞心中过意不去,几番向大家道谢又道歉。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对起对不起的呢?他们几个有眼色的又起起哄,才把这篇儿掀过去。”

    “但我知道,弥贞心里仍旧压着一块重石,你向来是个别扭顽固的,他肯定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所以今天老头子我先站出来起了头儿,想着帮弥贞铺垫缓冲一番,谁知道你这孩子像个连弩似的噼里啪啦突突一堆,当场就甩脸子走了。平日里知道你是个犟的,却没想到你这情绪一上头这么大阵仗。”

    “你不知道,你走之后弥贞他有多伤心,就连老头子我看了都心疼。”

    “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你知道,那孩子心里头有你,别把他伤得太狠。”

    “好了,”机算老人拍拍她的肩,像爷爷教导他调皮捣蛋的孙女,生气教训的外表下却是实打实的爱护,“去找他吧。”

    *****

    院子里的灯静静亮着,一盏接一盏,尽职尽责地发着光,像是为迷途的孩子照着回家的路。

    小风幽幽地吹,园中的草啊花啊的都随着摆,温顺可爱。

    已经很晚很晚了,或许再过会儿的功夫就能看见天际冒白,可仍有人在廊前台阶上坐着,孤零零的,十分单薄的一个,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远远看到这一幕,顾凌伊眼睛干涩,心头涌上浓浓的歉疚。

    “殿下……”她轻轻开口,有些畏缩又带着不安地发出细微声音。

    阶上的赵弥贞猛地抬头,眼中的茫然与惊喜刺得她心口一揪。

    他唤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叫人很容易就能听出那其中直白的欣喜来,“凌伊……”

    又蓦地停住话头,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千言万语萦绕心间,却是半句都吐不出来。

    半晌,他笑了一声,很轻很快的一抹笑,倏忽就从唇边滑落。偏头琢磨了下,赵弥贞伸手拿起身旁的木盒打开盖子,朝她的方向递了递。

    “今早在煨秋堂排长队买来的桂香牛乳糕,还没来得及给你。过来,尝一尝。”

    随着盒子移动,白软滑腻的乳糕微晃,上头点缀的桂花屑也随之而动,甜腻的香味扑来,顾凌伊眼眶中包着的泪就再也忍不住,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

    “唔,好好吃……”含含糊糊,带着哽咽。

    当日她不过随口一提这家的招牌,饥饿营销,限时限量,他便记下了,专程跑去买给她。

    他这么好,倒衬得她愈发没良心。

    “你……”赵弥贞用指腹轻柔地擦去她的泪水,问话又轻又缓,“怎么回来了?”

    “因为我发觉自己做错了事,伤了你的心,我心里很不好受。”

    “我那么喜欢你,居然还凶你,所以我赶忙回来向你道歉。”顾凌伊扯着他的衣袖,一字一句地说着,模样甚是可怜,“希望还没有太晚。”

    “我……不对,我不应该替你擅自做决定。”赵弥贞反手握住她的手,在掌中揉了下,似安抚,似珍重,“我本就知道你不喜欢被束缚,却仍是自作主张地去安排你。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了……”

    “你没有,”顾凌伊叹了口气,“因为从前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对这种被安排支使的感觉特别敏感。其实本来这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分歧,我非得叫嚷着搞成这种剑拔弩张的样子,多谢殿下包容我。”

    “那……”赵弥贞突然就问不出口了。因为矛盾仍在,他不想让她冒险,而她又不喜欢被安排,这件事依旧没有得到解决。

    如何,是好。

    看出他的纠结,顾凌伊扑哧一笑,鼻孔里钻出两个鼻涕泡泡。赵弥贞瞧了她一眼,也有些憋不住笑,紧张的氛围就此打破。

    他取出干净的手绢给她擦拭,末了捏捏她红彤彤的鼻头。

    好可爱。

    “在这说短不短的职业生涯中,我偷过许多稀世珍宝,却从没有盗过传国玉玺。”她突然伏在他耳边悄咪咪,语气狡猾,活像个勾人魂魄的妖精,“殿下,我为你窃玉玺好不好呀?”

    红晕以耳朵为起点,向着脸部和脖子迅速蔓延,赵弥贞被她这一出整得慌乱,一颗心寸寸紧缩。

    “殿下,喜欢我吗?”她话头一转,就这样直愣愣地问了出来,毫无征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赵弥贞沉沉看入她的双眼。

    顾凌伊习惯挑逗,时常调戏,可这其中分寸她始终拿捏得当,向来将自己置于暧昧又朦胧的安全范围内。

    此刻却自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他为此怔愣,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可她就那样望着他,一双眼清澈得如同日光下的溪水,直白又明净地将他望着。

    “我……”赵弥贞心神微动,想着倒不如就这样缴械投降。

    可就在他把持不住,即将丢盔弃甲,坦明心意之时,顾凌伊又陡然打断了他。

    “天色不早了殿下,累了一天是该早些安歇,我也该回去了。”不等赵弥贞应答,顾凌伊就十分利落地从台阶上起身,朝着院外走去。

    赵弥贞慢她一步站起,下意识地跟在顾凌伊身后,追着她脚步。

    眼见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小院,又一次将他与灯光抛在后头,赵弥贞攥了攥手指,微微敛眸。

    谁料刚走出门没几步,那个从不会回望的人却忽然转过身来,艳丽的面庞沐浴在月光之下,姝色更甚,带着点蛊惑人心的媚。

    三两步折返回来,双手在小木门上一撑,她踮起脚,猝不及防地吻上他。

    赵弥贞始料未及,唯一作出的反应便是下意识将人搂住。

    一个绵长而又缱绻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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