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顶悬梁,玉转铺地,中有深红色巨柱巍峨而立,上雕五爪金龙栩栩如生,生动得仿佛要绕柱而上、直冲云霄似的,让人看了无不感叹这殿中威严奢靡。

    鸣钟击磬,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清越;轻歌曼舞,伶官舞姬之美袅袅娉娉。

    更有珍馐美馔、醇酒佳酿,盛于水晶盘,装在碧玉觞,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桌案之上,供各位宾客细细品味慢享。

    从整体到细节,保和殿这场宫宴办得都足够出色,上上下下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怪不得西绥没受到邀请也要巴巴凑过来呢,穿过殿门回到位上,唐翎亦心中想当然道。

    刚才只是通传,经过金琰审批之后那边儿才能放人进来,是以西绥使团这会儿还没进殿,大家却无不停杯搁箸,安静地等待。

    唯有唐翎亦是个例外。

    她才不在乎又来了什么东西南北的,案上的菜已经上了新的,刚才和唐问宁闹过一通她早就饿了,一屁股坐回去就开始埋头猛吃。

    中途也没忘时不时看一眼谢泷韬,谨防他有什么异动。

    在唐翎亦的安排之下,这期间各种试图接近谢泷韬的人无不被赶走,连个上菜斟酒的宫女都被替换了她自己的人上去。

    可谓是想法设法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尖牙怒撕一口羊排下来,唐翎亦心中恨恨,嘴巴用力地嚼:娘的,本宫这辈子还没有为什么事这么努力过,老不死的你最好给我苟住了!

    “西绥国使者也乔,觐见北越国皇帝。”

    得到准许后,西绥使团入殿而来,为首的男子左手捶肩,单膝跪地,后面的人则是整齐划一地随着跪下行大礼。

    南北两国大小纷争不断,摩擦了这么多年,这冷不丁就要议和了,北越这边可以说是非常重视,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值得他们警醒再三。

    所以这西绥使团贸然前来?

    未置一词,金琰探究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转了一遭,只微微抬手示意,西绥来使便纷纷起身。

    “西绥此番来访,倒是安安静静没传出半点消息,朕连你们何时进的这望京城都不知。”

    看似温和地笑了声,笑声中却无半分笑意,金琰语调平平,让人摸不透深浅,品不出喜怒。

    “不知西绥如此作为,是何用意啊?”

    “回禀陛下,未循国礼并非我等有意,实因西绥新培育出两株极品灵芝,功效胜比万年老参,食之可益寿延年、祛病强身。”

    “只是自采摘后须得尽快食用,时间越长,效用越差,国君这才派我们快马加鞭赶往两国献礼。”

    说着,也乔朝左首位上的谢望舒一敬,“少君或知,南楚亦有使团献礼,大约也是这几日抵朝。”

    神色淡淡的,谢望舒略一点头,表示知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是上赶着送礼来的,他还能如何苛责?金琰便是笑笑,“只是朕并未收到你们西绥来的国书。”

    “怎会?”也乔讶然,看起来毫不知情的样子,“照理来讲,文书传递该比我们一行人长途跋涉来的要快,不可能今日还未抵京!”

    “难道是路上被什么耽搁了?”他将问题抛回给金琰。

    这话问得简单,其中深意却令人遐想,在座的都是受金琰倚重的重臣,谁不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大家不禁在想:是谁不想让西绥来访的消息,提前传入望京呢?

    只是这也乔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就是另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了……金琰想了许多,面上却是无波无澜,“无妨,朕会派人查个清楚的。”

    “来人,为西绥使者加座。”

    一声令下,早已在殿外等候多时的宫人们鱼贯而入,搬着案几,携着坐垫,有序地将一应器物摆放整齐,再无声退场。

    不过多时,被中途打断的宴席再度热闹起来,似乎并没有因为西绥使团的意外到来,而发生任何改变。

    唐翎亦这会儿也不盯着谢泷韬看了,因为自从那个西绥使者开口说话之后,她就被人家吸引了。

    无他,这异族人发音标准,语句通畅,声音还极富有磁性,说起话来怪好听的,唐翎亦不禁将人打量起来。

    也乔的形象很好,鼻梁高耸,眼窝深深,是典型的西绥人长相,五官十分立体有攻击性。

    一头浅色的发辫铺散在肩上,上面还缀着不少五颜六色的小石头,异域风情十足。

    中原话说得也很是流利,不像那个害她落水的西绥女人,只会叽里咕噜说些鸟语!唐翎亦一想起来未报之仇,心里就来气。

    于是盯着也乔的时候,她实际上是在想着如何能再找到那女子,绞了人一头小辫子给自己解恨。

    临时加席,中途参宴,西绥众人却没有表现出半分不自在,特别是那个也乔的,该吃吃该喝喝自如得很,唐翎亦不由地对他刮目相看。

    ——说是天下三分,各占一方,其实这辽阔疆域大多由南楚北越占领,西绥的国土面积很小很小,完全不足以和其他两国相提并论。

    之所以能和二者分庭抗礼,除了西绥属地高山险峻多毒障,易守难攻这一地形优势在。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于,西绥人擅施毒、会养蛊,自小便与各种毒虫相伴,大街上随便一个人都随身携带大量毒物。

    西绥皇室更是个中好手,对毒术多有研究,造诣非凡,使毒使得颇为厉害,甚至能够杀人于无形。

    所以有这样一种生化技能加持,西绥硬是常年屹立不倒,靠着那一小块儿地方和其他两大国相抗。

    只是多多少少矮人一头,故而无论是对南楚还是北越,他们的态度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保持中立从不偏帮,和哪一头都是友邦。

    旁观两边争来争去,从不参与其中。

    这次却在南北议和之际,“意外”来此插上一脚,为什么呢?

    以唐翎亦的脑子,是当然琢磨不出来个什么的,她只是比较好奇:西绥人长得都是这么,嗯,惊艳吗?

    平心而论,那个女子长得也很漂亮,让人一眼就深深记住再也忘不了。看来这西绥多美人儿,她的向来思绪发散。

    酒过三巡,就见也乔放下了筷子,净嘴漱口之后突然站起来,朝着高座之上的金琰一拱手。

    “陛下,今日宴会实在是热闹非凡,令我等大开眼界。正值南楚使团在此,我们三方齐聚,也乔便想趁此机会献奏一曲,为大家助兴。”

    “哦?来使献艺,我们自当欢迎。”礼貌性地鼓鼓掌,金琰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像是十分期待。

    闻言,中间卖力跳舞的那些美人们挥动着的水袖顿时一停,顷刻就如潮水般呼啦啦退下。

    也乔离开自己的位置站到正中央,唐翎亦的目光就随着他移动,看着他向众人介绍一番自己要奏的曲子,然后从随从手中接过来一个管子。

    这大约是他自己的乐器,竹制长管,上开八孔,模样很是新奇,唐翎亦没见识,并不知道筚篥的存在,于是便多看了两眼。

    许是她眼神太过强烈,也乔将要吹奏动作便是一顿,抬眼朝她看过来,礼貌微笑道:“皇后娘娘一直盯着下臣手中的筚篥,可是对接下来的曲子感兴趣?”

    “啊。”

    唐翎亦一愣,缓过神儿来,发现下面这些人都开始盯着自己看,下意识收敛了一身懒散坐姿,端端正正挺直了腰杆儿。

    “嗯,本宫还是头回见到贵使手中之物,不禁好奇它会是什么样的声音。”

    想了想,也乔答道:“其声清脆,其色透亮。可高阔苍茫,听之如见风吹草低天地广。可苍凉悲怆,入耳勾人伤心往事愁断肠。”

    “不过臣接下来要奏的这曲子,在我们西绥则是用来庆祝赞美和平的,较为高亢,听完之后胸中郁气都散去不少,很是神清气爽。”

    “这样啊,听你描述起来还怪有意思的,一定是那种很……”想了半天,唐翎亦憋出来一个形容词,“大气!对,很大气的声音!”

    “噗嗤——”

    偷笑不小心没憋住,谢泷韬这一声十分刻意,足以让大殿上的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本就对唐翎亦心存怨气,这时候逮着机会,岂能不好好嘲笑?

    “啧啧,人家一个外族人,遣词造句都这么讲究,皇后娘娘自小学文却这个水平,实在让本王大开眼界啊。”

    哼的一声冷笑,唐翎亦抱臂看他,“谢王爷刚刚发出的那是什么声音?国宴之上,公然放屁是不是不太好?”

    “啧啧。”她学着谢泷韬刚才的样子,“有辱斯文啊。”

    什么放屁?你才用嘴放屁啊!谢泷韬涨红了一张脸,想发作,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毕竟往日里他并没有这种动口舌的经历,对上的又是这么一个粗鄙不堪之人,偏偏北越皇帝还不管她。

    败了,又败了,他说不过她!

    脑筋转了半天,谢泷韬就是想挑事儿,非要整治整治这个再三下他面子的小妮子。

    “不过这筚篥好听是好听,单吹起来不免有些单调凄凉了,皇后既然这么感兴趣,不如配着这曲子献舞一场?”

    他故意激将,“哦,皇后娘娘连话都说不好,估计也是不会舞蹈的,我这请求多少有点为难人了。”

    不会?这世界上还有我唐翎亦不会的东西?笑话!

    她白眼儿一翻,就想拍桌而起,让那老不死的见识见识自己的舞姿是多么的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却被金琰的一声咳制止了,他用眼神警告她,别出来丢人现眼。

    唐翎亦:“……”原来你也看不起我啊!

    “早就听闻镇国公骁勇善战之名,唐大将军也是威名赫赫,让我等男儿钦佩不已。”

    这个时候,也乔忽然开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唐翎亦,眼中的钦佩之色毫无作伪。

    “俗话说将门出虎女,想来唐皇后定是英姿不凡,棍棒刀枪样样精通。不知臣能否斗胆请娘娘舞剑祝酒,和臣这一曲筚篥,为今日的盛世而赞?”

    啧,瞧瞧这人多会来事儿,人长得漂亮话说得更漂亮,唐翎亦满意极了。

    样样精通?哎!这你就找对人了,要说对兵器的精通程度,她唐家嫡女·翎亦小将可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被夸飘了,唐翎亦无视金琰的警告,直接站起来,“来人,取本宫的剑来!”

    想拽都没拽住,金琰眼睁睁看着她兴高采烈地跑下去,不一会儿就换好合适的衣服回来,举着剑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殿中。

    “贵使请。”一手举剑,一手持酒壶,唐翎亦示意也乔她准备好了。

    薄唇抵上,也乔微微点头,凄清却嘹亮的筚篥声便随之而出,扬越在大殿之上。

    手腕一转挑了个漂亮的剑花,唐翎亦跟着翩翩起舞,游走在宴席周遭。

    众人一看:“……”怎么说呢,跳得不能说丑吧,就是报看。

    或许他们知道皇帝为什么频频阻拦了,刚才还以为是不舍得让皇后献舞,藏着掖着不想让外人看呢。

    多想了。

    但唐翎亦本人丝毫没有这个自觉,反而自我感觉非常之良好,一扭一动可自信了,越跳越开心,脑袋都有点儿迷迷糊糊不知所然了。

    既为祝酒舞,她当然是一边舞剑一边倒酒,在场的几位贵宾都要满上,被敬酒的人也必须要喝。

    所以倒给金琰,金琰脸色尴尬地喝了,很是觉得丢脸没眼看。

    倒给谢望舒,谢望舒脸上罕见地带了几分笑意,抿着唇痛快饮下。

    倒给谢泷韬,谢泷韬差点儿被她毫无章法刺出来的剑给划伤脸,惊疑不定地闷了。

    然后突然口吐一大滩黑血,脑袋一歪,倒在了案上。

    “???”唐翎亦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明几分,被吓怔在原地。

    谢泷韬,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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