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骤然间紧张到极点,犹如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弦琴,殿中人个个屏气凝神,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生怕呼吸声一重,琴弦就“啪”的一声齐齐断裂。

    到了再也无法挽回的余地。

    轻揉眉心,谢望舒的手骨节分明,犹如净润无瑕的上好瓷器,修长干净。

    这样不染纤尘的一双手,合该在雪夜里烹茶、在暖窗边作画、在松下弹一曲娓娓清音……而不是随手一捏,金杯就从圆的变成扁平。

    这是一双能杀人的手,而且从不挑选它杀死的对象,没有任何顾忌。只要惹恼谢望舒,无论是谁都不会有好下场,这一点大家毫不怀疑。

    ——南楚曾有一位三朝元老,资历和声望都是朝堂上最顶尖儿的肱骨之臣,就因为倚老卖老、自持德高望重而在态度上怠慢谢望舒,拿手指了他。

    就被谢望舒直接拧断了两只胳膊,送回乡下庄子里养病,被迫“告老还乡”。

    然而这老臣在朝为官多年,其门生众多、党羽林立,背后势力不用想都知道有多复杂。

    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是因为这件事,南楚掀起了好一阵腥风血雨,费了很大功夫才将动荡平息。

    可饶知后果如此,谢望舒当初动他也没有半分迟疑,因为他很不高兴。

    拿手指他?没有教养的话,他不介意好好教教。

    缓缓起身,谢望舒淡漠的眼神随意扫了扫,却见那些人一个个缩着个头不敢抬起,怂得跟乌龟一样,无趣的紧。

    拂了下衣摆,他面无表情地抬步,径直朝唐青川父子二人走去,像是要追究方才话中不敬之责,周身渗着丝丝寒气。

    众人心里害怕极了:不巧,唐青川刚刚一时激动,说话时没留意指了一下谢望舒。

    所以,镇国公要和那个老丞相一样倒霉了?却无一人敢出言制止谢望舒,生怕触了他霉头。

    ——说是议和,北越这边心知肚明,他们两方实力悬殊根本没法比。

    虽然不知道南楚为什么改变心意同意和谈,但他们终究是弱势方,惹不起这位南楚储君。

    可是,他不会真的要动手吧?

    众朝臣紧张地盯着,眼看着谢望舒步步靠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他们心上似的,呼吸都随着越来越急促起来。

    三步、两步、他与镇国公只剩一步距离!等等,他抬起了手!啊啊啊,谢望舒要打人了!众人在心中崩溃喊道,甚至不敢再接着看。

    然而正当这时,却见谢望舒的手臂刚抬起到一半,斜对面就突然蹦出来一个人,用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狠狠打落了他“即将行凶”的右手。

    那声音极响极清脆,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上,震惊四座。

    “你要干嘛?!”

    娇喝一声,唐翎亦不知何时挣开了金琰的怀抱,以老母鸡护崽的姿势跳了过来,正紧紧挡在她父兄身前,表情又凶又警惕。

    带着几分错愕,谢望舒下意识望向自己刚刚被打的地方,白皙的手背此时通红一片,还泛着隐隐的阵痛。

    可想而知刚才那一下,情急之下的唐翎亦用了多大的劲儿,估计灌上了自己所有的气力,才打出这恨不得拍烂他手面的一掌。

    倒是个练铁砂掌的好苗子,谢望舒心中怒气翻涌,无不嘲讽地想。

    掀眸看她,他一双幽深墨瞳沉沉,让人看不透情绪。

    对上这样深沉可怕的眼睛,唐翎亦心尖儿颤了下,像是出自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却并未生出丝毫退意,张开的双臂依旧稳稳护着身后之人。

    咬了下唇,她甚至又往前进了一寸,直面谢望舒的躁意。

    唐翎亦无畏道:“方才我父亲只是就事论事,并未冒犯少君之意,还请少君暂平心中不快,不要为此伤了两国和气。”

    “毕竟这里,还是北越境内,我们的地盘儿!”

    真就直接刚了???见唐翎亦再次公然挑衅谢望舒,在座之人感叹她孝义的同时,无不倒吸一口冷气,为唐翎亦捏汗。

    这可是盛怒之中的南楚储君!

    ——宴前那遭因为谢泷韬的缘故掀了篇儿,可这次呢?谢望舒还会轻轻松松放过她吗?他们心脏狂跳。

    相对而立,二人仿佛要僵持到地老天荒一样,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却已是剑拔弩张至极。

    半晌,正当唐问宁想要拉回妹妹、金琰欲要上前做和事佬的时候,谢望舒突然动了!

    只见他漫不经心地勾起一抹淡笑,然后随意揉了揉手背,周身凛冽的杀意竟悉数褪去。

    看向浑身戒备的唐翎亦,他语气缓和下来,“刚才,本君不过是想和镇国公握个手,仅此而已。”

    竟是与她示好,半点不追究了?围观者心中无不称奇。

    放你娘的大狗屁!瞪着谢望舒,唐翎亦暗暗骂了一句,真当她傻啦吧唧,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杀气啊!

    被身后的唐问宁轻推一把,唐翎亦立刻收敛情绪,顺坡下驴,带有几分讨好意味狗腿道:“啊呀,那是本宫会错意了,实在不好意思,少君的手痛不痛?”

    “原本我只是想轻轻推开来着,奈何本宫自小习武,又天生神力,向来力大如牛,平日里经常一不小心就拍碎什么东西。”

    “所以刚才一时大意,没收敛好力道,若是无意打痛了少君,本宫在此向你道歉了。”她点头哈腰的,“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谢望舒:“……”力大如牛?如不如牛我不知道,但我看你挺能吹牛的。

    “哈哈哈哈哈!”见人一脸无语不接她的话,唐翎亦便自己干笑几声,根本不知尴尬为何物。

    谢望舒的危险解除,她一时得意忘形,拍手道:“那既然都是一场误会,大家就都别傻站着了,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谢泷韬的家臣还在旁边站着,他简直怀疑这女人脑子有病,当即怒声道,“我家王爷尸骨未寒,你还想继续办宴?!”

    “啊!”愣了一下,唐翎亦这才想起来似的,非常抱歉地冲人笑笑,“哦,不好意思啊,我一高兴就给忘了,你继续、继续。”

    心里却在嘀咕:搞半天我都饿了,宴会不让办的话,不然直接吃席?

    “你!”几乎没被她这态度给气死,使臣面色铁青。

    怎料谢望舒骤然回头,冷声训道:“主子意外遇害,你心中悲愤本君可以理解,但这不是你失了礼节,冲北越皇后大呼小叫的理由。”

    心中一凛,方才还横眉怒目的使臣立马萎了,火速跪下向谢望舒认错,“少君教训的是,属下知错。”态度极其恭敬。

    “呵,欺软怕硬的狗东西!”白眼一翻,唐翎亦唾了一口。

    她向来见不得有人比自己更威风,但她不敢骂谢望舒,就只能骂骂这个使臣过嘴瘾。

    赶紧拿胳膊肘怼了唐翎亦一下,唐问宁真是为自己没脑子的蠢妹妹操碎了心,她也不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不能少说两句么。

    好在谢望舒看她一眼,终究没有计较。

    环视一周,他总算愿意开口谈论毒杀之事,不再任由两边争吵不休。

    谢望舒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你们都不必再争。关于皇叔的死,本君会亲自去查,到时候凶手是谁自有分晓。”

    “和谈一事就暂时搁置罢,待本君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还请北越皇帝能够秉公执法,给我们南楚一个交代。”他看向金琰。

    这意思是还有的谈?听到这结果,金琰心中狠松一口气,连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论凶手是谁,我们北越都绝不姑息。”

    “少君……”那使臣犹不甘心,还想再争,却在谢望舒压迫性十足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最后咬了咬牙,他妥协道:“那就请北越皇帝暂收唐皇后凤印,恢复她平民之身,等待事情水落石出的那天再做定夺。”

    他还是坚持认为凶手是唐翎亦,因而害怕最后水落石出,北越却碍于她皇后的身份不肯交人,所以提出这个要求。

    “凭什么?本宫不同意。”

    一听就恼了,唐翎亦态度坚决,“我什么都没做错,收走我凤印算几个意思?我不接受这样的侮辱。”

    侮辱?他家王爷可是连性命都丢了!死之前还被你几番侮辱呢!

    使臣不看她,只逼迫金琰:“陛下,您多少得做出表示。”

    金琰?金琰一见结果不算太坏,此时正在沉思:蓄意破坏南北和谈……此事,会是谁做的?

    脑袋里咯噔一声,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唐家,但忆起唐青川父子刚才的态度后,这个答案就被他否决了。

    ——二人对唐翎亦着急回护,都恨不得跟那使臣在殿上打起来了,一看就是毫不知情。

    但下意识的怀疑却不能怪他,因为依照常理推断,朝野上下最不想促成议和的非唐氏莫属。

    兵权,是唐氏在北越的立足之本,若失兵权,他们唐家便有失势之危。

    可南楚康王之死却意外牵扯到了唐翎亦,这样一来,唐家的嫌疑便大大洗清。

    毕竟她是整个唐家最受宠溺疼爱的孩子,他们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堆到她面前去,又怎么可能让她涉险?金琰摇摇头。

    还是真如太傅所言,南楚此来其心不诚,他们中间有人想要破坏这次和谈,所以酝酿了这场祸事?

    可那又会是谁?怀疑的目光在南楚使团中打圈儿转,金琰想得脑袋都痛了,终归知道这事还需细细查探,此时还有更要紧的事要解决。

    这谢泷韬家臣像是对他十分忠心,如此咄咄逼人,他该怎么处理唐翎亦?

    不论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唐家在北越势力盘根错节是真,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万不能轻举妄动,唐翎亦必须得保。

    此外,现下康王惨死,议和有变,将来能不能谈拢都还是未知数。

    如果最后还是要开战,放眼北越满朝文武,离了唐问宁还有谁能领兵打仗、有本事与南楚一战?没有。

    所以唐家他开罪不起。

    “翎翎没有做错什么,确实不该无端受罚。”金琰摆摆手,敷衍他,“还请使臣放心,对于康王的死,我们北越一定会给出一个交代。”

    我和你家少君说话,你还敢插嘴不敢?赶在使臣开口之前,金琰马不停蹄看向谢望舒。

    “既然少君要查案,保和殿作为案发地点想来十分重要,少君不如就在宫中暂住几日,朕也会派人在旁协助。”

    “越帝所言在理,如此……”

    谢望舒刚要答应,就看见旁边陡然伸出来一只手,竟是唐翎亦在举手报名。

    “我,我来协助!”她态度积极,十分踊跃。

    “你?”金琰和谢望舒齐齐问道,无不诧异。

    别说查案了,她能在宫里安生几日不捣蛋就不错了,能协助什么?

    “对,诸位可能有所不知……”

    忽然严肃起来,唐翎亦拿出说正事儿专用表情,看起来很像那回事儿。

    “其实,我曾师从全北越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三岁孩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断案如神的大理寺卿,深得他一身真传,查命案很有两把刷子的。”

    在场之人:“……”我们只想问,你这张口编瞎话的本事,到底是师从何门啊!!!

    “嘿你们别不信啊!坊间甚至流传着关于我的许多传说,百姓们是这样称颂我的——”

    “神探翎亦一出,谁敢与之争锋?探案能手一来,坏蛋秒变废柴!上天入地无所不……”

    “停停停!”知道她吹起来没完,金琰立刻出言制止,想了想问她,“皇后为什么非要和少君一起查案?”

    “因为大家不是都觉得,是我毒杀了康王殿下吗?”

    斜眼刺一下那使臣,唐翎亦面露忿忿,“所以这一次,本宫要自证清白,把我失去的荣誉统统找回来!”

    她紧握双拳,神情坚毅。

    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看起来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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