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娇藏白月光32
“本君便想到，这东西或许与昨晚之事有关，特拿来给越帝看看。”
侍书得到示意，双手捧着一沓纸张连同最上面的信封，全部交给金琰身侧的大太监，然后退回到谢望舒身侧。
接过东西，金琰不免产生几分好奇，按照这位南楚少君所言，昨夜他听到外间嘈杂，便派唯一随他入宫的侍书前去查看。
后见人迟迟未归，寻找出去，就看到毓秀阁外，二人正在争抢什么东西，那黑衣人见对方来了帮手，只能放弃争夺，自己落荒而逃。
主仆二人以为是毓秀阁失窃，便唤来周围巡守的士兵去追，但顾及礼数问题，嫔妃宫苑他们不便贸然踏足，只能先将东西保管起来，留待次日归还。
谁知今日一大早就受到询问，知道了歹人闯入福宁宫殴打万贵妃一事，联系昨夜种种，认为是同一个人。
此人不仅打了万宁宁，还从陈淑妃宫里偷了东西？看来此事真的与唐翎亦无关……金琰这么想着，更觉纳闷儿。
那会是谁有本事勇闯禁内？
怀着困惑，金琰垂眸去看信件上的内容，然而刚一看清，瞳孔便是一缩，再匆匆翻过剩下那几页纸张，面容已是铁青。
中部水患那么严重，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因家园被毁而流徙到南楚安家，他们北越因此失去了多少人口！
派那姓陈的前去赈灾，为的就是安抚民心、留住灾民，好趁机为其升官加爵。
他可倒好，居然私吞官银！这不是把百姓往外面推吗？！
金琰气得坐都坐不住，直想立刻宣旨，将淑妃那不知好歹的爹抓起来大卸八块。
但官员贪污，这毕竟是北越的国事，总不好在一个外人面前多说什么，于是他强忍着心中怒火，平复下来心情，想着怎么与南楚少君遮掩过去。
却见谢望舒的表情不冷不淡，全然就是置身事外的姿态，什么也没问更没有发表什么见解，完全不想掺和进来似的。
金琰长舒一口气。
不该问的不多问，不该打听的也不好奇，这就是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省心。
没有外扬家丑，金琰的心稍微舒坦上那么一些，手上停下来的动作也继续起来，开始不住摩挲掌中的扳指。
别说，这扳指的用料还真是块极品好玉，入手温润，冰凉细腻，不知到时能不能与唐翎亦再多借几天。
心里盘算着拿其他宝物交换，金琰不禁摊开手掌，将墨玉扳指放在自己拇指旁边比划大小。
好像自己的指节粗了些，不太能戴的上……
可是唐问宁他一届武将，整日舞刀弄枪，手指头又是磨茧又是变粗的，能戴的上这扳指吗？！
噢，正是因为戴不上，又不好意思与心上人说，这才被唐翎亦钻着空子要来玩儿的吧。
金琰很快就完成了一套逻辑自洽。
他极喜爱地抚摸过扳指光滑的表面。
视线不经意随着座上人动作挪移，谢望舒一眼就认出金琰手中之物，正是自己被唐翎亦强行薅走的那枚扳指！
他在冠礼上被正式授予的元储印信。
原来，她当初死皮赖脸、冒着被轻薄的危险也要从他这里夺走的东西，只是为了送给金琰，让他欢喜？
“嘶……”
脑袋里兀地被人捅入一把锉刀，从太阳穴两处狠狠贯穿进去，紧接着就是熟悉的搅弄，极致的痛感不由分说地漫上来。
牙关咬紧，谢望舒漂亮修长的手轻搭额角，轻描淡写，好似只是在做习惯性的小动作，如果能忽视他额上爆起的青筋。
这样的痛苦，他或许早已经熟悉，然而心中的异样却无比清晰，那是谢望舒从未感受过的折磨。
——胸中怒意正如云翻浪涌，酸涩的妒意便是引燃的火星，呼啦啦燃起一丛自焚的烈火，烧彻他五脏六腑，贯穿他心肝肾脾。
所有的不理智都已将他内里燃个干净，只剩理智从眼睛里透出来，化成一堆至冷至寂的余烬。
“陛下手中这扳指，本君看着很是不俗，实乃玉中极品。”
接收到那双眸中的寒意，金琰陡然便是一惊，下意识紧绷的身体反映像是在为他预警，然而细看过去，青年平静的面容一如寻常。
他稳了稳心神，只含糊道：“噢，这个啊，是皇后给朕赏玩的。”
“借给”也是给，总不能让他说这是自己大舅哥的定情信物，他付出老大代价才借过来玩几天的吧！
然而话一出口，金琰却不知道这房间里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冷上许多。
“越帝与皇后娘娘倒是伉俪情深，据说感情极好，互爱互敬，这佳话都要传到我们南楚去了。”
嘴角微翘，谢望舒淡笑开口，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
未觉异常，金琰搬出自己重复了千百遍的说辞，“是啊，我与翎翎年少相识，相伴至今，感情自然要比寻常夫妻都更加深厚些。”
说起唐翎亦，他不知怎地就想起她今早睡懒觉的样子，睡颜香甜可人儿，透着一股子娇憨。
这小无赖也就睡着的时候，能有片刻的安静！摇摇头，金琰唇边挂上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犹如习惯成自然的伪装。
看得谢望舒头痛升级，面上的基本礼貌都要挂不住了，撕烂对方大脸的心更是蠢蠢欲动。
“对了，这些天翎翎跟在少君身边查案，没给少君添麻烦吧？她性子莽撞，又被我给娇惯坏了，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
金琰不知死活地给他的火气又添了把柴。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想要插足的外人，谢望舒不明白他究竟哪来那么大的气，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才应该是那个陪伴在唐翎亦身边的人。
宠着她、惯着她、无条件地纵容她，甚至于每每想起她，脸上就不自觉浮起真切笑意……
为什么一看到唐翎亦与旁人恩爱，明明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合法夫妻，自己却觉得被抛弃、被遗忘？
哪怕生出破环的龌龊心思，也没有丝毫背德的羞耻感，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自小博览圣贤书的谢少君在这一刻，忽觉自己在遇到唐翎亦以来，道德观都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和挑战。
“……少君？少君！”
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青年，金琰一叠声喊了十多遍，才总算换来对方的一个眼神回应。
“朕瞧着也要到晌午了，少君不若留下来与朕一道用午膳？我看少君对我和翎翎的故事挺感兴趣的，我可以待会儿与少君再多讲讲。”
今儿早在未央宫吃饭，他那皇后依旧跟饿狼转世似的，一双筷子使得能快出残影，不一会儿就把桌上的餐食扫了个七七八八。
虎口夺食着实不易，他都没怎么吃饱，这会儿早早就饿了。
谁料谢望舒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不了，多谢越帝好意，本君还有事要办，就不多叨扰了。”
否则他真的很害怕吃饭的时候一个没忍住，就把筷子捅到金琰嗓子眼儿里，让他永远闭上他那张讨人厌的嘴。
……
“这是她定的地方？”憋着一肚子火，谢望舒站定在茶楼面前，“往日里不是吃喝就是玩乐，这次怎么会选在茶楼见面。”
这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侍书点点头，“确实是未央宫里传话，说娘娘邀少君来此谈事。不过……想来是属下曾经和娘娘说过，少君偏爱品茗，颇有心得。”
最后一句话加得很有水平，谢望舒的气稍微消了那么一点点，但依旧很是生气。
她怎么能把他的扳指给金琰呢？
谢少君阴沉着一张脸踏入茶楼，预备待会儿好好跟唐翎亦算账。
“好，咱们书接上回！”大堂中央，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敲，声如钟响，“趁着使团来京，咱们继续说道说道这上一辈的恩怨。”
说书声一起，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众人顿时屏气息声，一个个眼巴巴瞧着台上人折扇摇摇，嘴里吐出一段隐秘旧事。
谢望舒的脚步因此堪堪停在门口，没有往里再进一步，却也迟迟没有退出。
隐没在阴影里。
“刚才说到，西绥国长公主天资聪颖，琴棋书画自不必说，谋略才智更是不输男子，自小便志在鸿鹄，心中存了自己登基称帝的远大抱负。”
“并非小孩子家的玩闹，长公主早早就为将来接管西绥做好了完全准备，读兵书、学礼法、四书五经无一不是烂熟于心。”
“更绝的是，她此生立誓不嫁人，早早就收了一个孤儿做徒弟，想要将来把王位传给这义子。”
他表情丰富，动作夸张，一会儿作男声，一会儿扮女相，三两下就把场中的气氛调动起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饶是长公主准备得再怎么充分，都无法抵挡缘分的来临。”
“不过是偶然间的相逢，年轻的楚帝于熙攘人潮中一眼万年，顷刻之间已将一颗真心交付，全然系在了长公主身上。”
“求娶不得便以强权相逼，楚帝以攻打西绥为威胁，强迫长公主委身嫁他。”
“最后抗争不过，长公主为了西绥子民只能放弃帝王宏志，被围困在南楚国重重深宫之中，悔恨余生。”
话音落下，堂中唏嘘声四起，无不在可惜长公主胸怀大志，却终究为了保护国家而牺牲自己的幸福与理想。
管他是九五至尊还是平头百姓，强取豪夺都害人不浅啊！唾骂与议论声此起彼伏。
浓密眼睫颤颤垂落，谢望舒遮去眼中变换情绪，面容平静与寻常无异。
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的轻捻，却暴露了他此时的纷乱心绪。
“然而这不幸福的婚姻，又哪里会有幸福结果？虽然不知道烈性如长公主，是如何答应与不爱之人孕育婴孩，总归是有了少君这个嫡长子。”
“可想而知，谢少君自小爹不疼娘不爱，长公主看见他就想起自己所受的屈辱与逼迫，而楚帝也只是将他当做维系婚姻的纽带……”
窃窃私语声又起。
谢望舒笑了下。
故事太熟，各式议论他也已经听过无数次，无外乎就是那些话，他本来早已免疫。
可就在此时，恰在此处，谢望舒一想到楼上的某一个厢房内，唐翎亦正在聚精会神听着这个故事。
心中便无法那么平静。
她会怎么想？怜悯、好奇、还是其他什么异样情绪。
转身，迈步，谢望舒突然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然而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
“所以这南楚储君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是可怜至极啊，他……啊！”
尽管说书人摇头晃脑的动作幅度再大，也没能抵挡得住飞来茶杯的精准一击，砰的一声把人砸倒在地。
“可怜你爷爷个大猪蹄！”
左脚在栏杆处借力一蹬，女子从二楼一跃而下，转眼间就站在了说书人的木桌上，将那上面的东西扫落在地。
“你说他可怜？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可怜！论长相，人家相貌堂堂、殊色无双；论智商，人家聪明绝世、名冠天下。”
刚才唐翎亦迟迟没下来，就是搁上头背词儿呢，好不容易背顺当，她才下来解决这厮。
“弱者，是没有资格去可怜强者的，懂不懂啊！”
说书先生倒在地上，一脸惊恐地捂着头，不敢说话。
因为他认出，这就是几年间无数次砸了他摊子的望京小霸王，如今的皇后娘娘！
怂了怂了，可不敢和她杠，这纨绔一言不合就要把他按在地上打。
说书先生忙不迭在地上磕头认错，向言语中提及的南楚少君致歉了一百遍，只求唐翎亦能消气。
冷哼一声，唐翎亦也不欲多为难他，撕烂那装腔作势的折扇就作罢。
谁料刚走下台一扭头，就在门边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少君！”
她欢快地唤了一句，像是刚才的事并未发生，没有丝毫芥蒂。
侍书得到示意，双手捧着一沓纸张连同最上面的信封，全部交给金琰身侧的大太监，然后退回到谢望舒身侧。
接过东西，金琰不免产生几分好奇，按照这位南楚少君所言，昨夜他听到外间嘈杂，便派唯一随他入宫的侍书前去查看。
后见人迟迟未归，寻找出去，就看到毓秀阁外，二人正在争抢什么东西，那黑衣人见对方来了帮手，只能放弃争夺，自己落荒而逃。
主仆二人以为是毓秀阁失窃，便唤来周围巡守的士兵去追，但顾及礼数问题，嫔妃宫苑他们不便贸然踏足，只能先将东西保管起来，留待次日归还。
谁知今日一大早就受到询问，知道了歹人闯入福宁宫殴打万贵妃一事，联系昨夜种种，认为是同一个人。
此人不仅打了万宁宁，还从陈淑妃宫里偷了东西？看来此事真的与唐翎亦无关……金琰这么想着，更觉纳闷儿。
那会是谁有本事勇闯禁内？
怀着困惑，金琰垂眸去看信件上的内容，然而刚一看清，瞳孔便是一缩，再匆匆翻过剩下那几页纸张，面容已是铁青。
中部水患那么严重，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因家园被毁而流徙到南楚安家，他们北越因此失去了多少人口！
派那姓陈的前去赈灾，为的就是安抚民心、留住灾民，好趁机为其升官加爵。
他可倒好，居然私吞官银！这不是把百姓往外面推吗？！
金琰气得坐都坐不住，直想立刻宣旨，将淑妃那不知好歹的爹抓起来大卸八块。
但官员贪污，这毕竟是北越的国事，总不好在一个外人面前多说什么，于是他强忍着心中怒火，平复下来心情，想着怎么与南楚少君遮掩过去。
却见谢望舒的表情不冷不淡，全然就是置身事外的姿态，什么也没问更没有发表什么见解，完全不想掺和进来似的。
金琰长舒一口气。
不该问的不多问，不该打听的也不好奇，这就是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省心。
没有外扬家丑，金琰的心稍微舒坦上那么一些，手上停下来的动作也继续起来，开始不住摩挲掌中的扳指。
别说，这扳指的用料还真是块极品好玉，入手温润，冰凉细腻，不知到时能不能与唐翎亦再多借几天。
心里盘算着拿其他宝物交换，金琰不禁摊开手掌，将墨玉扳指放在自己拇指旁边比划大小。
好像自己的指节粗了些，不太能戴的上……
可是唐问宁他一届武将，整日舞刀弄枪，手指头又是磨茧又是变粗的，能戴的上这扳指吗？！
噢，正是因为戴不上，又不好意思与心上人说，这才被唐翎亦钻着空子要来玩儿的吧。
金琰很快就完成了一套逻辑自洽。
他极喜爱地抚摸过扳指光滑的表面。
视线不经意随着座上人动作挪移，谢望舒一眼就认出金琰手中之物，正是自己被唐翎亦强行薅走的那枚扳指！
他在冠礼上被正式授予的元储印信。
原来，她当初死皮赖脸、冒着被轻薄的危险也要从他这里夺走的东西，只是为了送给金琰，让他欢喜？
“嘶……”
脑袋里兀地被人捅入一把锉刀，从太阳穴两处狠狠贯穿进去，紧接着就是熟悉的搅弄，极致的痛感不由分说地漫上来。
牙关咬紧，谢望舒漂亮修长的手轻搭额角，轻描淡写，好似只是在做习惯性的小动作，如果能忽视他额上爆起的青筋。
这样的痛苦，他或许早已经熟悉，然而心中的异样却无比清晰，那是谢望舒从未感受过的折磨。
——胸中怒意正如云翻浪涌，酸涩的妒意便是引燃的火星，呼啦啦燃起一丛自焚的烈火，烧彻他五脏六腑，贯穿他心肝肾脾。
所有的不理智都已将他内里燃个干净，只剩理智从眼睛里透出来，化成一堆至冷至寂的余烬。
“陛下手中这扳指，本君看着很是不俗，实乃玉中极品。”
接收到那双眸中的寒意，金琰陡然便是一惊，下意识紧绷的身体反映像是在为他预警，然而细看过去，青年平静的面容一如寻常。
他稳了稳心神，只含糊道：“噢，这个啊，是皇后给朕赏玩的。”
“借给”也是给，总不能让他说这是自己大舅哥的定情信物，他付出老大代价才借过来玩几天的吧！
然而话一出口，金琰却不知道这房间里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冷上许多。
“越帝与皇后娘娘倒是伉俪情深，据说感情极好，互爱互敬，这佳话都要传到我们南楚去了。”
嘴角微翘，谢望舒淡笑开口，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
未觉异常，金琰搬出自己重复了千百遍的说辞，“是啊，我与翎翎年少相识，相伴至今，感情自然要比寻常夫妻都更加深厚些。”
说起唐翎亦，他不知怎地就想起她今早睡懒觉的样子，睡颜香甜可人儿，透着一股子娇憨。
这小无赖也就睡着的时候，能有片刻的安静！摇摇头，金琰唇边挂上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犹如习惯成自然的伪装。
看得谢望舒头痛升级，面上的基本礼貌都要挂不住了，撕烂对方大脸的心更是蠢蠢欲动。
“对了，这些天翎翎跟在少君身边查案，没给少君添麻烦吧？她性子莽撞，又被我给娇惯坏了，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
金琰不知死活地给他的火气又添了把柴。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想要插足的外人，谢望舒不明白他究竟哪来那么大的气，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才应该是那个陪伴在唐翎亦身边的人。
宠着她、惯着她、无条件地纵容她，甚至于每每想起她，脸上就不自觉浮起真切笑意……
为什么一看到唐翎亦与旁人恩爱，明明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合法夫妻，自己却觉得被抛弃、被遗忘？
哪怕生出破环的龌龊心思，也没有丝毫背德的羞耻感，反而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自小博览圣贤书的谢少君在这一刻，忽觉自己在遇到唐翎亦以来，道德观都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和挑战。
“……少君？少君！”
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青年，金琰一叠声喊了十多遍，才总算换来对方的一个眼神回应。
“朕瞧着也要到晌午了，少君不若留下来与朕一道用午膳？我看少君对我和翎翎的故事挺感兴趣的，我可以待会儿与少君再多讲讲。”
今儿早在未央宫吃饭，他那皇后依旧跟饿狼转世似的，一双筷子使得能快出残影，不一会儿就把桌上的餐食扫了个七七八八。
虎口夺食着实不易，他都没怎么吃饱，这会儿早早就饿了。
谁料谢望舒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不了，多谢越帝好意，本君还有事要办，就不多叨扰了。”
否则他真的很害怕吃饭的时候一个没忍住，就把筷子捅到金琰嗓子眼儿里，让他永远闭上他那张讨人厌的嘴。
……
“这是她定的地方？”憋着一肚子火，谢望舒站定在茶楼面前，“往日里不是吃喝就是玩乐，这次怎么会选在茶楼见面。”
这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侍书点点头，“确实是未央宫里传话，说娘娘邀少君来此谈事。不过……想来是属下曾经和娘娘说过，少君偏爱品茗，颇有心得。”
最后一句话加得很有水平，谢望舒的气稍微消了那么一点点，但依旧很是生气。
她怎么能把他的扳指给金琰呢？
谢少君阴沉着一张脸踏入茶楼，预备待会儿好好跟唐翎亦算账。
“好，咱们书接上回！”大堂中央，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敲，声如钟响，“趁着使团来京，咱们继续说道说道这上一辈的恩怨。”
说书声一起，方才还吵吵闹闹的众人顿时屏气息声，一个个眼巴巴瞧着台上人折扇摇摇，嘴里吐出一段隐秘旧事。
谢望舒的脚步因此堪堪停在门口，没有往里再进一步，却也迟迟没有退出。
隐没在阴影里。
“刚才说到，西绥国长公主天资聪颖，琴棋书画自不必说，谋略才智更是不输男子，自小便志在鸿鹄，心中存了自己登基称帝的远大抱负。”
“并非小孩子家的玩闹，长公主早早就为将来接管西绥做好了完全准备，读兵书、学礼法、四书五经无一不是烂熟于心。”
“更绝的是，她此生立誓不嫁人，早早就收了一个孤儿做徒弟，想要将来把王位传给这义子。”
他表情丰富，动作夸张，一会儿作男声，一会儿扮女相，三两下就把场中的气氛调动起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饶是长公主准备得再怎么充分，都无法抵挡缘分的来临。”
“不过是偶然间的相逢，年轻的楚帝于熙攘人潮中一眼万年，顷刻之间已将一颗真心交付，全然系在了长公主身上。”
“求娶不得便以强权相逼，楚帝以攻打西绥为威胁，强迫长公主委身嫁他。”
“最后抗争不过，长公主为了西绥子民只能放弃帝王宏志，被围困在南楚国重重深宫之中，悔恨余生。”
话音落下，堂中唏嘘声四起，无不在可惜长公主胸怀大志，却终究为了保护国家而牺牲自己的幸福与理想。
管他是九五至尊还是平头百姓，强取豪夺都害人不浅啊！唾骂与议论声此起彼伏。
浓密眼睫颤颤垂落，谢望舒遮去眼中变换情绪，面容平静与寻常无异。
垂在身侧手指无意识的轻捻，却暴露了他此时的纷乱心绪。
“然而这不幸福的婚姻，又哪里会有幸福结果？虽然不知道烈性如长公主，是如何答应与不爱之人孕育婴孩，总归是有了少君这个嫡长子。”
“可想而知，谢少君自小爹不疼娘不爱，长公主看见他就想起自己所受的屈辱与逼迫，而楚帝也只是将他当做维系婚姻的纽带……”
窃窃私语声又起。
谢望舒笑了下。
故事太熟，各式议论他也已经听过无数次，无外乎就是那些话，他本来早已免疫。
可就在此时，恰在此处，谢望舒一想到楼上的某一个厢房内，唐翎亦正在聚精会神听着这个故事。
心中便无法那么平静。
她会怎么想？怜悯、好奇、还是其他什么异样情绪。
转身，迈步，谢望舒突然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然而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
“所以这南楚储君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是可怜至极啊，他……啊！”
尽管说书人摇头晃脑的动作幅度再大，也没能抵挡得住飞来茶杯的精准一击，砰的一声把人砸倒在地。
“可怜你爷爷个大猪蹄！”
左脚在栏杆处借力一蹬，女子从二楼一跃而下，转眼间就站在了说书人的木桌上，将那上面的东西扫落在地。
“你说他可怜？你有什么资格说他可怜！论长相，人家相貌堂堂、殊色无双；论智商，人家聪明绝世、名冠天下。”
刚才唐翎亦迟迟没下来，就是搁上头背词儿呢，好不容易背顺当，她才下来解决这厮。
“弱者，是没有资格去可怜强者的，懂不懂啊！”
说书先生倒在地上，一脸惊恐地捂着头，不敢说话。
因为他认出，这就是几年间无数次砸了他摊子的望京小霸王，如今的皇后娘娘！
怂了怂了，可不敢和她杠，这纨绔一言不合就要把他按在地上打。
说书先生忙不迭在地上磕头认错，向言语中提及的南楚少君致歉了一百遍，只求唐翎亦能消气。
冷哼一声，唐翎亦也不欲多为难他，撕烂那装腔作势的折扇就作罢。
谁料刚走下台一扭头，就在门边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少君！”
她欢快地唤了一句，像是刚才的事并未发生，没有丝毫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