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还是风轻云静的好天,此时却无端落了场雨,雨势浓且重,丝丝缕缕的凉意破开轩窗,直往屋子里扑。

    唐翎亦裹在薄被里受冷,蜷了蜷便悠悠转醒,还没睁开眼就被脑子里哭丧一般的哀嚎声给吓到。

    “拼夕夕,你宿主我还没死呢。”她神魂虚弱,连声音都是轻飘。

    “你看看你这魂儿淡的!没死也差不离了。”

    它吓也要被吓死了,“我刚一重获感知,就看到你魂魄一片焦黑,整个一破破烂烂的状态。知命对你开了最大权限的惩处,你知不知道啊?”

    那可是用来处理任务者的最严重的刑罚,许多神魂力量不够强大的受刑者,能直接被电得精神错乱成傻子,不死也成了残废。

    这多危险?

    “可是谁叫你宿主我牛逼呢?它只要整不死我,往死里整我也没、用咳咳……”

    如果她用意识对话的时候,声音可以不这么虚的话,或许这个逼可以装得更持久。

    撩开沉重的眼皮,唐翎亦入目一片昏暗,窗外的天阴沉得可怕,雨日潮湿的氛围将一切晕染。

    她没觉得自己晕了有多久,只觉至多不过晌午,可这外头的颜色实在分不清时辰,倒像是临近傍晚似的。

    也不知道粥凉了没,唐翎亦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

    这屋子她熟,之前来谢望舒这里玩儿的时候,也曾在此处休息,是他专门给她留的房间。

    此时空空荡荡的没有别人,只她自己,唐翎亦无端有种被大家遗忘的失落感。

    还没开始郁郁,就听到有声音传过来,透过那被风吹开细缝的窗子,她看见一个人的小半截肩膀。

    直觉般的,她认出那是谢望舒的背影。

    “身上无伤,好端端的怎会晕过去?”这句话明明毫无波澜起伏,可偏偏声线太冷,让人闻而生畏。

    “这都第三天了,她为什么还没醒。”

    闻声,唐翎亦便是一吓,她居然已经睡了这么久?还真是厉害。

    “回少君,我已与娘娘施针解毒,检查了个遍儿也没找出问题。现在只能将原因归结于消耗太大,这才昏睡。”

    温婉的调子被雨声压着,音量就变得很小,然而唐翎亦还是听出来,这是静静的声音,他们两个是在担心她。

    于是喜上眉梢,想要呼唤大家说自己已经醒了,然而可能是睡了太久,嗓子睡得有些废,她一张嘴居然没能发出声音。

    却又被下面的话给阻拦了。

    “那日本君不在,你们究竟都做了何事?一见面为什么不先给她解毒。”指责中含着探究,谢望舒说起话来不留任何情面。

    听得唐翎亦都是一怔,感受到他强压的怒火,那才是真正的动了气。

    不比在她面前,谢望舒面对其他人时似乎没有那么多的情绪变化,像什么动不动就拉下个脸不高兴了,大概没有过。

    他沉稳而冷肃,像藏刃于鞘的一柄利剑,哪怕不动声色,也叫人臣服于那凛凛之姿,不住胆寒。

    而他对她,好像是有所不同的。

    想到这里,唐翎亦不知怎地,居然有些高兴,嘴角翘起小小的弯弧。

    那头的木毓静稳住身形,硬着头皮道:“遭此变故,再见激动,我与娘娘不由先说了会儿话。至于内容……恕我无可奉告,还望少君海涵。”

    对面的气势陡然凌厉起来,木毓静眼睛盯着足尖,硬抗着和他僵持。

    我的好静静,难为你把守我们的出逃大计了!唐翎亦面含悲壮,用意念无声传递自己对好友的支持与赞颂。

    你挺住,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不走漏了风声可完蛋了。

    拉紧身上的小被子,她决定再装晕一会儿,省的谢望舒盘问自己,她再一个忍不住招了供。

    雨滴淅淅沥沥,二人安静了有一会儿,连唐翎亦这种偷听的都感受到那边儿气氛的紧张了,谢望舒终于松了口。

    “罢了,她既信你,那本君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只要她没事,快快醒来就好。”

    他看出这当中有所隐瞒,却不再揪着不放。

    木毓静松了口气。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和这位少君也有了几分交情,且因着唐翎亦在中间的缘故,与之也能算作是朋友。

    所以有些话虽是多管闲事,她还是要说。

    “恕我冒昧,这情毒刁钻,世上除了我与家师外,恐怕没人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清除干净,您却从没提过让我医治。”

    “然我观少君眼底红潮,眉心染赤,不像是解过毒的样子。再说比之从前,您唇无血色,好似行将朽……”

    惶惶然一道惊雷劈下,随着带来轰隆隆一阵雷响。

    雨势忽而变得磅礴,他们站在廊下,眼前隔着雨幕,身周卷着疾风,说话声被落雨一打,便也断成了线。

    时大时小的,唐翎亦根本听不真切。

    他没解毒?心中着急,她下意识往前探,半截身子都伸出床榻外面。

    “……本君心中自有分寸,木姑娘不必操心。”

    却只听到谢望舒认下什么,又拒绝什么,谢过木毓静好意。

    “有些事本不该我多插嘴,但我能看出来娘娘她很在意您,她重情义,若是少君出事……”

    什么出事?为什么会出事?静静不是能解这个毒吗?唐翎亦大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只恨雨声恼人,将一切都盖了个干净。

    勉强听见也都是模模糊糊的。

    “她在意我?能看出来?”谢望舒却跑偏。

    声音低下来,二人窃窃私语着什么,唐翎亦只捕捉到什么毒啊病啊的字眼儿,然后听到谢望舒说“别让她知道”。

    他们有事瞒她!到底是什么!谢望舒怎么了!

    不好的预感在心间蔓延,她突然有些害怕。

    一双眼紧盯着窗子的细缝,唐翎亦只在专注着怎么能听清而不被发现,神情已有些痴了,自己却不知道,一个劲儿地将耳朵往窗子的方向凑。

    然后扑通一声,她直接从床上滚到了地面。

    动静之大立刻吸引了廊庑上的二人,他们推开门快步进来,又是惊喜又是惊吓。

    “你醒了?怎么摔到地上去了!”木毓静急急去搀她,想要把人扶起来。

    谢望舒落后她一步,本想说些什么,然而在看到唐翎亦那双发直涣散的眼睛时,便凛然察觉到异常。

    ——她的状态不对劲儿。

    没有配合的意思,唐翎亦就像一个醉酒的人给不上气力,任凭木毓静怎么费力去拽她,她都依旧瘫在地上。

    一把攥住木毓静的手,唐翎亦喉咙发紧,“静静,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谢望舒他怎么了?”

    闻言一滞,木毓静对上她直愣愣的眼,又匆匆别开,“睡糊涂啦?快快起来,地上多凉啊。”

    她竟早醒了,还听到了他们说话,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木毓静暗道糟糕,谢少君刚刚嘱咐过她,不想让娘娘知道了心里难受的。

    唐翎亦却固执地问她,“静静,告诉我。”

    没有糊弄过去,木毓静便不作答,低着头不敢看她。

    “谢望舒你说!你告诉我,你怎么了,瞒着我什么?”胸口发涨,她已隐隐有些猜测,脑袋里一片混乱。

    她不敢想,不敢确定,如果谢望舒真是因为这次有了什么闪失……

    “木姑娘,你先出去吧。”看出她已经想要透露,谢望舒先让人出去躲躲,如果是他自己,对唐翎亦还能应付得过来。

    然而木毓静才站起来,衣袖就被人拽得死死的,抽都抽不出。

    “别避着我……”不安感袭来,唐翎亦已然哽咽,她忍着哭腔恳求,“静静,静静,你告诉我吧,你想让我心愧不安吗?”

    看她坐在地上,这般可怜模样,木毓静哪里还忍心?就算是得罪谢少君,她也要说了,叫唐翎亦胡思乱想反而更糟糕。

    她蹲下来,摸着她头发,“娘娘别急,我说与你听。”

    谢望舒再想阻拦已经晚了。

    “那晚你们双双身中情毒,你症状倒是轻些,然少君中毒后迟迟得不到解决,受到外界未知的刺激后又催动内力强行压制,导致这毒十分深入。”

    这毒本就遇强则强,纾解出来倒也无事,最怕就是跟它对着干,那会使毒性被激发得愈加厉害。

    木毓静不知内情,唐翎亦却一点儿没忘,听完这话便即刻懂了。

    她为什么毒性减轻?因为隔靴搔痒也是搔了,扬汤止沸也解了一时之急。

    而谢望舒为什么毒性暴涨?因为那个外界刺激源就是她自己!

    唐翎亦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木毓静忙道:“但是别怕,顶多也就是解毒时间长一些,法子复杂些,多受些苦罢了。少君若肯让我看看,我定能将他医好。”

    “娘娘可别忧心,再把自己病着了。”

    唐翎亦摇摇头。

    如果仅仅是这样,谢望舒不会如此讳莫如深了……她想起他胞胎里带出的病,他本来就身中剧毒未清啊。

    唐翎亦心中一时间有了十分不好的猜测。

    猛然看向谢望舒,她抓着他的手就往木毓静那儿送,“不,不是,静静你看看,他本身有……”

    “好了,翎亦。”回握住她,谢望舒无奈地哄着,“别难为人家木姑娘了,好吗?乖,你想知道什么,我亲口告诉你。”

    他摇了摇头,提醒唐翎亦自己的病仍是个秘密。她状态不对,已经顾不上其他了,他知道。

    唐翎亦被他哄住,倒也不是意识到这点,而是单纯被他温柔神色|诱住了,左右自己要的是答案,谁说都没差。

    袖口被放开,木毓静得了自由,她不知内里,还以为这事儿已经结束,谢少君要开始对娘娘解释了,就留出空间给他们。

    带上门,木毓静沿长廊离开,心中隐隐觉得方才的唐翎亦似乎有些不当对,却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只觉得天色愈发昏暗,这场雨滂沱势大,竟下个没完。

章节目录

【快穿】垫脚石的反扑之旅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业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业存并收藏【快穿】垫脚石的反扑之旅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