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不宽还很短,黄泉路一眼就望得到头,不过五十米的青石板路泛着阴腻和潮湿,两边开满了曼珠沙华。

    色橙如火,它们一簇簇状如龙爪,花瓣的艳丽似血般扎眼,将阴沉沉的冥路都映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王二瑟缩着不敢向前,穆棱一就在后面猛推了他一把,以示威胁。

    哪怕勾魂索已除,她官威犹在,顶着鬼卒的身份就是要高鬼一等。更别说穆棱一还打着要去阎王爷那里告他的名号,王二哪敢惹她。

    于是硬着头皮迈腿。

    刚一踏上黄泉路,一种令人迷眩的香气就等不及往他鼻子里钻,一时淡淡一时浓烈,竟难以形容这味道有多奇妙。

    只知辛酸苦辣一同涌上,王二心中顿时闪过复杂情绪,其中强烈的绝望感占据主要,他害怕得双膝一软就瘫到了地上。

    “?”

    后面好好走着,穆棱一突然就见王二忏悔着磕起头来,真是奇了怪了。

    “你弄啥呢?”她好奇地凑过去,就见这庄稼汉鼻涕眼泪抹了满脸,眼底是深深的骇然,上下牙还在止不住地打架。

    穆棱一更迷惑了,“你在怕什么啊?是看到什么了么?”

    根据龙大哥为她普及的基本常识,黄泉路两旁的彼岸花具有特殊魔力,散出的香味儿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以便待会儿阎王审讯。

    所以她也有那么点儿侥幸,想着自己是不是闻闻味儿也能记起旧事。

    但现实无情,根本没那么简单,穆棱一深吸老半天也没闻到香气,好像这花香就不往自己鼻子里钻似的。

    她没想到这曼珠沙华还是一对一服务的,伤心。

    “得得得,别哭了,你一个大男人眼泪怎么这么多呀?”

    嫌弃着,穆棱一嘟嘟囔囔给人拽起来,“快走吧,别让阎王爷等急了,待会儿多判你个延误之罪。”

    也不知是不是这话起了作用,王二抽抽嗒嗒继续走,这才把剩下半截路走完。

    入殿受讯。

    “王二,男,卒年三十四岁,死于失足坠崖……”

    翻看着他信息,秦广阎君威严的面容辨不出喜怒,可穆棱一却能从王二的表现中看出问题。

    他吓得都快尿了。

    怎么,这不是个为爱痴情,宁愿不入轮回也要守住和娘子恩爱记忆的男人么?穆棱一勾着细白的手指头挠挠脸,不懂。

    “你曾犯过何事,都给本王如实招来!”声如洪钟,秦广阎君不怒自威。

    本就是只惊弓之鸟,王二再被这么一吓,伏在地上连脸都不敢抬。

    “回、回阎王爷的话,小民一辈子都安生得很,就是个种地的庄稼人,不不不……不曾干过伤天害理的坏事。”他根本连不成流畅的语句。

    “还敢嘴硬!满口谎话,不知悔改,欺瞒本王,罪加一等。”秦广阎君黑着张脸,“来人啊,押魂登孽镜,照其业障。”

    候命的两个小鬼立马上前,一左一右架着挣扎的王二往右首方向去,无视他响破殿宇的喊冤声。

    存在感很低的穆棱一连忙给他们让路,心中激动不已,她终于能见识传闻中的孽镜台了!

    高约一丈,阔达十围,此镜向东悬挂,由玻璃宝铸成,光滑的镜面上横七字,穆棱一眯眼辨识,口中读出:“孽镜台前无好人。”

    据说此镜是由天地清气、洁气、浩然气三气汇聚而化的灵宝。

    不比生前浮名虚利立如烟云消散,一个人所犯罪孽实是附骨之疽,哪怕是死也会永远跟随着他,在此镜前无处遁形。

    “跪下!”两个小鬼硬把王二推搡到台前。

    原本安分老实的庄稼汉哪里还有半点憨厚模样?在王二深深的恐惧之中,孽镜台将他的恶业播了个明明白白。

    ——花言巧语骗女子成亲,婚后对妻子进行无休止的谩骂和殴打,更是在其反抗后将人残忍虐杀,抛尸荒野。

    “……前后共残害四名无辜女子。死者王二,罪孽深重,先投叫唤大地狱受三重刑罚。”秦广阎君念出审判。

    “其一,抽肠剖心,识其禽兽之根本;其二,抛入刀山,受尽曾施他人之侵害;其三,飞刀火石,以粉身碎骨之刑凿其恶身。”

    “拖下去,立即行刑。”

    “是!”两个小鬼听令行事,随即把哭爹喊娘的王二拖在地上扯走,他恐惧与忏悔交织的嘶吼声久久盘桓在殿中不息。

    “乖乖。”穆棱一看得目瞪口呆。

    她咋会想到这厮长得人模狗样,竟是烂人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还敢拿一张老实人的脸来蒙骗她。

    怪不得他宁愿死了也不肯入这酆都城,现下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真活该。

    她忿忿然。

    “咳,下方所立何人?”将她注意力唤回,秦广阎君暂时没叫下个鬼进来受讯,他打量着穆棱一。

    “穿着鬼卒的装扮,官册上却没你的名姓,想来是临时招来帮忙的小鬼,是与不是?”

    “回秦广阎君,正是如此。”穆棱一乖乖行礼,动作却很不规范,显得稚拙,“冒昧前来,实有一事相求。”

    没接话,秦广阎君就那么一言不发看着她,穆棱一神经大条,根本没领会到对方的拒绝之意,等了一会儿就继续说了。

    “小鬼我一觉醒来后,发现前尘往事都已忘得干净,心里实在空落。故而想请阎君审我一审,再让我照照孽镜台呢?”

    她态度自然,好像这根本不算个事儿,对秦广王来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然而高位上的冥君却无情拒绝,“不行。忘了过去是你的事儿,跟本王有何干?这孽镜台若是谁想照就照的,本王一天天还干不干正事儿。”

    “再者说,你就不怕照出你滔天罪恶,本王再将你滚一遭油锅?”

    穆棱一愣住,她倒是没想到这茬儿,半晌迟疑道:“我应该……是个好人吧?”

    “……”秦广王无语,“不论好坏,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算你罪大恶极也已在各狱受过惩戒。早忘前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儿。”

    是这样没错,穆棱一也不想管那么多,可问题是她还要提防任务的暗坑,没有记忆她很难办啊。

    “照一下您也没什么损失,真不行吗?”她试图争取。

    “不行。”秦广王言简意赅。

    “真的真的不行吗?”她再争取。

    “不行。”秦广王坚持答案。

    “好吧。”穆棱一无奈耸肩,她努力过了。

    “不、嗯?”诧异抬眼,秦广王看向眼前这没啥所谓的小姑娘,觉得自己对人性的熟悉和判断出现了问题。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见到他了,她不应该死缠烂打、撒泼打滚儿吗?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啊!

    怪,太怪了。

    与此同时,拼夕夕也惊掉大牙,“不是,宿主你就这么算了???”

    穆棱一觉得好莫名其妙,“不然呢?镜子在人家手里,他不允许,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逻辑,它竟无言反驳,“那?那那你要想办法啊!”

    “想不出办法。”穆棱一烂得很硬气,“我已经付出很多了,你别逼我。”

    再多奋斗一下都是对她咸鱼人格的侮辱。

    ???到底谁在逼谁啊!!!直接被噎死,拼夕夕对眼前这位的作风实在无从下手,劝都不知道该咋劝。

    它只想痛哭呼唤:几位进取型大佬,孩子扛不住了,你们快回来啊!

    “那你既然不照了,就速速退下吧。”秦广王送客,“本王公事繁多,以后你别来打搅。”

    以后不让来了?穆棱一刚伸出去的小脚又收回来,“那我还想说一件事。”

    ?怎么,你刚才不说是想攒着以后再谈?今儿个累着你了还是咋地!秦广阎君有些心累,但碍于某个原因,他也没法直接把人赶出去。

    “说。”

    “是这样的,我早就听说咱们地府选拔鬼官很有一套,就是程序非常繁琐。”穆棱一挂上真诚的笑,“为节时省力,有胆量的可向阎君毛遂自荐。”

    她腆着脸向人家推销自己,“您看看我呢?聪明能干又忠心,新鬼中的佼佼者,超有潜力的!保管阎君入股不亏。”

    这是在跟一殿之主自吹自擂?拼夕夕吓得直往外冒冷汗,它是真不知道自家宿主菜鸡一枚,哪里来的胆量搞这出。

    胆量?胆子她没有,懒惰倒是一大堆,穆棱一只是想偷奸耍滑,一步登天罢了。

    否则跟那么多鬼争公务员的位置,那得多卷多累多要鬼命啊!

    “你……”

    秦广阎君也被这小鬼的不要脸给惊住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正常人的思考方式,而不是去代入穆棱一想她究竟哪来的自信。

    “没有这一说,就算是有,那也早在千万年前就已取消了。现在想成为正规的鬼差,就只有考试这一条路。”

    “初试在即,你若想吃公家饭,就快点开始努力背书学习吧。”

    他再下逐客令。

    害,说白了还是自己没钱,若她是个土大款儿,卖官鬻爵那还不是洒洒水的事儿?穆棱一撇着嘴,嘀嘀咕咕就行礼告退了。

    这里头的水还真是深,老祖宗诚不我欺,果然平头老百姓没那个往官场挤的资本,她深深感叹。

    殿中的秦广阎君若是知道这小鬼求官不成,居然敢在心里如此编排,必要把穆棱一抓回来拔了她胡言乱语的舌头。

    原路返回,她再经黄泉路回到鬼门关,叫唤着拜托牛头马面给自己开门。

    “咋样了咋样了,阎君答应了吗?以后准备怎么惩处嘴巴不干净的小鬼?”他们一左一右迎上来,期待地看着穆棱一。

    “唉,两位大哥别怪小妹无能,我真是尽力了。”穆棱一遗憾道,“面对阎君那迫人的威压,我硬是冒死进谏,结果被指说小肚鸡肠。”

    “这么矫情还当什么鬼差?干脆早投了胎去皇宫当娘娘去吧!”她沉声怒目,学着秦广王说话。

    “然后咻的一下就给我丢出来了,差点儿没把我的屁股砸开花。”

    看她呲牙咧嘴,牛头马面顿时想起那些年被秦广王胖揍的恐惧,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自己的屁股,“妹、妹妹,你辛苦了……”

    “不辛苦,能为大家冲锋陷阵是我的福气。”穆棱一大义凛然,“虽未竟,但也无悔了。”

    牛头马面纷纷向她投以钦佩的目光,这世道,敢当出头鸟的那就是壮士,该受表彰。

    “不过我劝二位大哥今后还是少向别个提起这茬,否则惹了阎君不快,恐怕要遭大殃!”穆棱一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是是是,那肯定的。”牛头马面连声答应。

    于是穆棱一与他们告别,说还要赶紧去接余下的鬼魂,接着就捂起屁股一瘸一拐地走了。

    为了面见秦广王而套上的那只靴子也还没干透,硌着脚很不舒服,因此她姿势滑稽,看起来颇有几分凄凉。

    “小姑娘不容易,为人也义气,以后咱能帮就多帮帮她吧。”牛头马面一边目送一边叹道。

    殊不知背对着他们的穆棱一正春风满面,划拉着自己达成的成就。

    太好了,这下不仅在秦广阎君那里露了脸,还跟颇有地位的牛头马面攀上了交情。

    收获满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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