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确定王子殷有没有被别人换命,光靠观察和猜测当然是不够的,他们还要用科学的方法进行查验。

    据温峤所言,清虚门这个独门秘法是以寻找替死鬼的方式来延续自己将尽的寿命,实施条件十分苛刻,具体可细分为两种方式。

    “活已”和“替命”。

    字面意思很好理解,“活己”就是把别人的命硬薅过来,接到自己的命数上。由对方应许自己原本的死劫,换命者继续享用其剩余的寿命。

    而“替命”则是直接扔掉自己的身份不要了,把对方换到自己油尽灯枯的壳子里代替换命者,维系着他自然死亡的假象。

    换命者的魂魄则披着被换命者的皮囊继续生活,延续他的命格,承担原主的一切灾厄和运道。

    不难想到,替命替的一般是达官贵人有福者的命,毕竟谁也不会傻到去换个流浪汉的命余生在大街上要饭。

    所以“替命”显然更符合王子殷的情况。

    清虚门的这种秘术虽毒辣厉害,可冒牌货和身体的契合度,肯定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原装的。

    故而替命者魂魄不稳,无法绝对稳固地居住在原主的壳子里,所以若以这个为突破口,可用他们阴差常用的招魂法一试。

    作为接引者,勾魂索魄是他们必备的基本功之一,但是对于尚在人世的魂魄,无法粗暴使用勾魂索进行勾魂,只能采取较为温和的方式——

    唱叫魂歌。

    *****

    一座大笼子被端端正正地摆在宽敞的庭院中央,精铁所制的栅栏围成四方严密的监牢,无数符文缠刻其上,双重高保险显示了笼中犯的重要程度。

    这镇压的绝对是只大妖。

    反复深呼吸,穆棱一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镇定点儿,别露怯,你可是六钱天师,会被一个妖吓到吗?哪怕它长得再抽象……”

    终于做足准备,穆棱一在众目睽睽之下闲庭信步般走过去,然而当她凑近去看,却发现铁笼之中关的,并非是自己所想象的那种凶神恶煞的吓人玩意儿。

    反而还,挺好看的?

    闭着眼睛的少年睫毛卷翘,五官精致得不似凡人,跟被一柄小刀精雕细刻出来的一样。

    脸上却有积郁与病气相缠绕,将这份锋利的美硬生生搓扁揉圆,捏成一副零落成泥的弱态。

    他的身形十分单薄,削瘦如春天刚抽枝的柳条,长手长脚在这个笼子里无法完全施展开,显得分外局促不堪。

    穆棱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讶异,然而很快收拾好情绪,转身看向廊下的王子殷,她淡定道:“城主这是?”

    “我前不久刚收的一只大妖,漂亮吧?费了不少功夫呢。今天特意摆出来给天师一观,顺便请穆道长给我展示一下你那神奇的验妖之术。”

    王子殷看向笼中少年的眼神十足轻蔑,像在打量什么玩物、一只爱宠,玩味而露骨,黏腻得让人反胃。

    穆棱一更生鄙夷。在人界呆了几天后,她已经看透了此间人与妖之间扭曲而敌对的关系。

    这个世界的上流社会以虐杀赏玩妖类为乐,各种手段残忍恶心到令人发指,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

    “漂亮是漂亮,只是瞧着身子骨弱了些,怕是折腾不了两下就死了。”穆棱一努力让自己合群,她鄙屑道,“我不喜欢这种。”

    “知道,穆天师的眼光还是很高的。”说着,王子殷暧昧的目光落向旁边的温峤,表情猥琐至极。

    不羞不恼,温峤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对方,他的眼睛从始至终只跟着穆棱一转,像静默无声的流水始终追随着他的落花。

    “事不宜迟,城主大人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忍住锤爆王子殷狗头的冲动,穆棱一硬生生扯出微笑。

    “验妖之术乃我家传秘术,实在不便让外人知晓,还请城主屏退闲杂人等,只我三人和此妖留下便可。”

    随意挥退奴仆,虽说这几日的相处已经让王子殷对穆棱一积累了足够的信任,但就算她动手他也不怕。

    ——他城主府的防守之严密就算宁非漠再世也没办法全身而退,更别说这小小一个六钱天师和她的废物男宠!王子殷自信地想。

    很好,要的就是你云谲王子的这份自信,穆棱一微笑。立正站好,她清清嗓子,薄唇轻启便传出飘渺空灵的歌谣。

    “云过眼,月高悬,人生百年岂非幕幕阴晴圆缺?

    不如早早销了这荒唐错冤,快快随我入了那极乐冥间……”

    若有人还记得自己前世死前曾入蒿里的事,便会对此曲无比熟悉,因为这正是阴阳交界之处日日回荡的阴乐,有招魂拘魄之能效。

    其实穆棱一不常用这法子,因为她歌声实在算不上好听,跑调跑得甚至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哭狼嚎”。

    然而在场一人一鬼一妖都非常捧场,那两个是在强制招魂下不得不就范,而温峤?

    纯属情人耳里出百灵鸟,觉得穆棱一的歌唱得怎么听怎么好。

    招魂曲一出,甭管死了没死,魂魄都会无意识地受到感召,想要回归最温暖的怀抱。

    于生者言是本体躯壳,对亡者来说,当然地府是他们最温暖的家啦。

    沉醉在歌声里,笼中少年和王子殷都渐渐失去了意识,妖类经长久修炼后才能幻化出人形,十分不易,然而此时,少年只想变回自己最原本的模样。

    于是抱紧自己的纤细手臂变成宽阔的翅膀,裸露在外的双脚长出粗壮的尖趾。

    翠蓝色的体羽仿佛宝石雕刻而成,每一根都闪闪发亮,折射着纯净无比的阳光。

    他的本体,是一只漂亮的大家伙,翠鸟妖。

    方才脆弱而警惕的表情从翠鸟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把头埋在翅膀上柔软的羽毛里沉沉睡去,安然而静谧。

    本体的模样让他感到安心,仿佛总算脱离了苦难与丑恶,他回归原始,也重获快乐。

    “你让他睡了个好觉,棱一。”温峤轻声说。

    面露不忍,穆棱一想,这仅仅是片刻虚假的安稳罢了。她求助似的看向温峤,“如果他没有做错过伤天害理的事,到时候我能想办法放他走吗?”

    “万物都有其各自的因果,你若见着不平就想插手,还怎么……”

    温峤看到她肉眼可见地失落下去,便停住。

    “罢了,我们来到云谲城就已经掺和进无数因果之中,谁能说改变不是命定的一环?想怎么做便怎么做罢。”左右他会帮她托底。

    且清虚门逆天换命一术有违天道,这糟糕的人间,或许也是时候除除蠹虫了。

    他们齐看向如木雕般伫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王子殷,他的身体还停留在原地,可魂魄已经飘飘上天,挣扎着想要奔向什么地方。

    奈何魂与体之间像有一把无形的钩子,钩住那一刻也不想多呆的魂魄,让它即使已经离窍,也无法真正地断开与身体的联系。

    看了下这个魂儿抻手的方向,穆棱一:“东南方,清虚门。”

    “可惜这秘术严密周全,魂魄现在变成了全黑的,我们看不出他的样貌。”温峤再联络崔珏,“大人那边还没查到什么有用线索吗?”

    “没有!”崔珏在那头哭丧着脸写字,“范围缩是缩了,可嫌疑人根本没少几个。”

    “本官就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捉妖门还是烂窑子?怎么一个个的都沾点儿好色爱嫖啊!”

    穆棱一就猜事情没那么好解决,此时也没多失望,“算了,左右我们现在确定王子殷被人换了命,总不至于冤枉错怪了他。”

    “距清明还有几天,我们还有时间找线索。”

    响指在王子殷耳边一打,她解除了他的迷魂效果,黑色的魂魄顿如见了光的老鼠一样,一溜烟儿钻回到身体里不见影儿了。

    涣散的双眼重新聚焦,清醒过来的王子殷拍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发生什么了吗?”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缺了一块记忆似的。

    “城主说什么呢?”穆棱一也一脸迷瞪,“妖怪验出来了,您不看看吗?”

    注意力立刻被转走,王子殷冲院中定睛一看,只见漂亮的翠鸟妖安静地躺在笼子里,艳丽的体羽犹胜世间瑰宝。

    “妙!妙!妙啊!”连赞三声,王子殷不掩激动,眼睛里射出惊喜的光。

    学啥猫叫呢?你个批着人家皮囊的狗比玩意儿。穆棱一微微一笑,“如何,城主这下总该信我的本事了罢。”

    满意地看着她,王子殷以奖赏的口吻道:“本城主从未怀疑过天师的本事,但很显然,一一你总能给我新的惊喜。”

    呕——夭寿啦!恨不得当场吐他个昏天黑地、暗无天光,穆棱一简直憋出内伤。

    温峤听不下去了,他向来好脾气的脸微微一沉,耍小性儿似的甩袖而去。

    “哎,咋不等我,一起走啊!”

    穆棱一先是朝温峤的背影喊了一句,然后匆忙朝王子殷拱手,“抱歉城主,我看看去,估计又乱吃飞醋,他这人就这样您别介意。”

    “当然。”王子殷的脸辨不出喜怒,“那咱们的合作就这么定下了,到时清明盛会,我等着看天师的好戏。”

    “必不叫城主失望!”急匆匆跑开,穆棱一追着温峤去了。

    殊不知身后王子殷一路注视着他二人消失在长廊的尽头,阴腻的眼睛中满满都是兴趣,那是被勾起欲望的反应,他盯上了他的猎物。

    “你啊,早晚都是我的。”

    该怎么把人掳到自己榻上,吃干抹净呢?素喜霸王硬上弓的云谲城主邪笑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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