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阵的上空,佑陵一动不动。

    孤傲的身影气势慑人,身旁狂风肆虐,丝毫没卷动他的衣袂和发丝。

    魔族众人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却不敢踏出天魔阵结界一步。

    这结界名叫锁云烟,坚固无比,外力无法打破,而修为高出持法宝的人不可进入,是自保的有力法器,也是楼申向魔尊特意讨来。

    如此小心只因为佑陵有一杀招,名叫烟花碎。

    魔力不足以能与之抗衡的魔族只要靠近他身边一定范围内,只要他起了杀意,目标便会在眨眼间全身爆裂成粉末,血肉飞溅远远看上去像是一朵血红绚烂的烟花。

    谁知道他站在结界外一动不动是不是在故弄玄虚,引诱他们靠近?

    就这样一人在上,一群在下,两方对峙了一盏茶的功夫。

    忽然,佑陵伸出右手两根手指,从上往下一划。

    一道粗如树干的闪电便袭向结界,相击处火花四溅,结界毫发无伤。

    等了半天等来了这个结果,魔族气焰顿时高涨。

    一个魔族说道:“就这?不过如此。”

    讥讽声不大,隔着结界,佑陵仍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微微转向说话的那人,又举起了手指,再一划。

    金光闪闪的电蛇迅猛地咬向离那个魔族最近的黑柱。黑柱顿时被劈出裂痕,金蛇顺着裂纹延伸至地下,像是给黑柱纹了一圈浮光金纹。

    黑柱四周的地面开始震动,地面鼓起无数的土包,快速游动。

    众人连叫不好,准备飞身腾空,就被破土而出的黑气藤紧紧缠住腿脚,不得脱身。

    黑气藤尖端带刺且有小孔,一头扎进血肉,不一会儿被缠住的人就成了干尸。用刀剑砍断黑气藤,断口处四分五裂继续生长,缠绕得更加紧密,气力也流失地更快,只有自断腿脚才得以逃生。

    佑陵接二连三地引雷电击向黑柱,八根黑柱的众多黑气藤在天魔阵结界内狂舞。阵法内干尸遍地,断肢横飞,哀嚎不断,如同炼狱。

    原本已经延伸至嘉州各处的黑气藤,怎么突然在天魔阵内聚集?

    黑气藤最喜修行者的躯体,且修为越高,对黑气藤的吸引力就越大。佑陵站在天魔阵上方就是为了吸引黑气藤?不对,佑陵在结界外,又站那么高,黑气藤不可能感知到他。

    楼申细细地捋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突然灵光一闪。

    是那个千阳门弟子。

    天魔阵摆好的第一天,千阳门弟子就已经来打探过一次,千阳门没道理又派弟子来送死。他定是用了法子吸引黑气藤。

    楼申招呼手下进入阵眼深渊打探那人的情况。

    如果活着,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死了,就关闭阵眼机关制止黑气藤。

    结界固若金汤,佑陵无法突破,便无法伤害他们。他们在此处耗着,拖得佑陵耽搁几日,也算完成了魔尊交代的任务,到时候清和起了事端,佑陵不可能不回去,等佑陵一走,他们就能活。

    手下们有些犹豫,被楼申毫不留情地踹了进去。

    深渊里传来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手下们龇牙咧嘴搜寻后,并没有察觉到有活人的气息,便将阵法的黑气藤关闭。

    楼申刚松了一口气,然后听见深渊里传来“噗、噗、噗”的声响,接着是猎猎风声。

    他心中一紧,身体比脑子反应快,急急后退,直接冲出天魔阵的结界遁走。

    那“噗噗噗”的声音正是身体爆裂的声响,深渊里有人使用了烟花碎。

    容貌可以乔装,但法术绝对不会。佑陵连他的徒弟都没教过,谁还能使出这一招?

    他压制修为乔装为千阳门弟子,潜入天魔阵,故意激怒楼申被扔进阵眼,与结界上方的傀儡里应外合,引来黑气藤杀光守阵的魔族,只身一人不到半个时辰就破了天魔阵。

    深渊洞口腾起浓浓血雾,晚到几息的疾风吹散血雾,卷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佑陵从深渊中升起,捏了个诀,上方的傀儡变成一道流光飞回袖中。指尖又窜起一簇幽蓝火苗,随意抛洒在地面,整个阵法霎时成了火海。

    日光穿过乌云间隙,洒下无数光柱。幽火顺着魔柱裂缝攀上顶端,迎风招摇。

    他一身黑衣,神色冷峻,周身气场逼退火焰,朝楼申逃离的追去。

    ————

    西南方的活死林有转送阵法,直通魔界幽明。那里便是楼申的目的地。

    楼申一头扎进活死林,直奔传送阵法,察觉到身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如穿云箭般急速逼近,他心急如焚。

    正巧这时感知到了江念,他像是看到救命稻草,挟持她来威胁佑陵。

    而佑陵凝重的表情,落在楼申眼里,便认定江念是他的徒弟,只是因为江念认不出佑陵的乔装,所以透露了此消息。

    他大喜过望,准备挟持江念继续后退,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不能移动分毫。

    定身术?

    上当了!

    楼申顿时双目圆睁,手臂青筋暴起,想用魔刃刺江念,手犹如千斤重。

    之前佑陵朝前走了几步,离两人更近。虽然不能用烟花碎,但是趁着楼申注意力在江念身上的时候,给他下了定身术。

    楼申气急败坏,聚起全身魔气汇于丹田,他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佑陵鬼魅般贴近他,手中突显一柄利剑,剑身缠绕银纹,散发幽蓝寒光。

    一剑穿透丹田干净利落,贯穿处冒出丝丝黑气,楼申来不及说一个字,就散成了轻烟。

    骤然脱离禁锢,江念还有些呆愣,等反应过来,向佑陵躬身行礼,“我叫江念,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佑陵首先看见江念晶晶亮亮的眼,神情恍惚了一下,又忍不住看向她的脖子。

    血线顺着脖子延伸进衣领,濡湿一片,看得他直皱眉,“脖子”。

    江念这才想起脖子上的伤口,她连忙分出一只手去捂,还没挨上就被佑陵一把拉住。

    她采摘萤灯草时,手沾满了草药汁液和泥土。如此脏污不堪的手拿去捂伤口,孩子怕是真的吓傻了。

    佑陵使了个净身咒,见她伤口没了血迹,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系在江念脖子处止血,又拿出个碧绿透亮的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给她。

    “吃了,补血的。”

    江念却不敢接,她悄悄打量他。

    这人真的是佑陵仙人?为何对她如此之好?又帮忙止血还给她药。

    她刚才可是当着他的面谎称是他的徒弟,还让他救自己去找佑陵仙人邀功。

    这怕不是毒药吧。

    佑陵看懂了江念的狐疑表情,摇身一变恢复了原身。

    清朗俊逸的外表,清冷而纤尘不染的气质,还有他腰间挂的令牌正中一个“和”字,江念不得不信。

    他表情坦然地解释道:“你不是说,你是我心爱的徒弟吗?”

    见佑陵提起了旧茬,江念立马躬身行礼道歉,“佑陵仙人恕罪,刚才我所说都是为了唬骗魔族。还望佑陵仙人不要计较。”

    “先吃了这药。”语气断然,容不得拒绝。

    看来这药哪怕真是毒药,她也得吃了。

    江念听话地吃了药,佑陵语气便缓和了许多。

    “如你所言,我今年要收个徒弟,既然你自称是我的徒弟,想必也是愿意的,那就是你了。”

    江念被吓得一激灵,被口水一噎,呛得直咳。

    她停了咳嗽,连忙说道:“佑陵仙人别说笑了。选徒弟是大事,怎么能如此随意。通宁镇的铁匠张五就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手艺无人继承,于是随便选了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当徒弟。可那后生学会张五的打铁的手艺后,把他娘子也拐走了,现在张五赔了夫人又丢了徒弟,成了通宁镇的笑柄。所以佑陵仙人,选徒弟必须得慎重。”

    江念又在编胡话的时候,佑陵仔仔细细地把她打量了一遍。那目光像是在市集肉摊前挑到一块满意的肉,看得她毛骨悚然。

    他说出来的话更让她汗毛立起,“怎么?你不愿意?”

    江念估量着拒绝拜师的话,应该不会被他拍死,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英勇就义般地说:“佑陵仙人,承蒙您的厚爱,不过我并没有入仙门修行的打算,不能当您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佑陵莫名其妙地打断,“拜师之事,你再考虑一下。现在先带路。”

    江念不明所以。带路,去哪里?

    佑陵指着她脚边的麻袋,“你来这林子采萤灯草,定是有人魔气入体。萤灯草只能缓解魔气,无法根除。带我去,我可以医治。”

    末了,又添上一句。

    “当我的徒弟,好处可不止这些。”

    江念心里的各种情绪顿时翻江倒海。

    半年前,她途径通宁镇时遇见在河边哭泣的平生。

    断断续续的呜咽实在磨人,她已经走过,还是回了头。

    从平生的口中得知,顾婶某一天从外面回来,便一病不起。孤儿寡母生活本就艰难,如今更是难以为继。

    江念便留在平生家,每日用自己体内的灵气输送给顾婶,眼见顾婶身体越来越好,都可以下床走动。可三天前,她突然昏迷,体内有黑色的丝线游动。

    江念顿时手脚发麻,如坠冰窖。这病她熟悉,魔气入体。

    天魔阵引动了顾婶体内的魔气,加速了病情。

    她知道萤灯草可以医治,便心存侥幸来活死林采药,可佑陵却说萤灯草不能根治魔气入体。

    她按下心里的杂念,望向佑陵,“那就有劳佑陵仙人了。”

    反正,她打算利用完佑陵就扔。

    拜师,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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