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翌日,清晨的雾气还没来得及在城里散去,河埠旁穿着碎花小袄子的浣纱女在濯衣,推着卖油条包子小车的大爷已经开始吆喝,家家户户烧柴火的味道在雾气里蔓延,混着米粥的淡淡清香。

    直到——

    第一声哭喊在夕照堂大夫下榻的客栈楼下出现——

    “活菩萨!!活菩萨!!快救救我家老爷子啊!”

    “啊啊啊!!这可怎么办啊!!”

    “老头子,你醒醒啊,我不能没有你啊!!”

    ……

    哭喊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好像一把刀子划过清脆的西瓜,整个西瓜瞬间便裂开了。

    竹筱筱、林岑、张加南等一众师兄弟听到哭声后立马下楼。

    只见此人意识朦胧,昏睡谵语,状若痴呆,细看之,眼膜充血,舌带白色,如石灰撒土,其腋窝、大腿皆肿大疼痛异常。

    林岑曰:“若非是鼠疫?”

    “此人脉搏如丝,即为鼠疫侵犯心脏之确证。”竹筱筱说道。

    “达樵曾云:‘秽毒内闭,毒气攻心,宜用芳香辟秽、解毒护心之品。’”林岑赶紧喊众人将老伯抬进客栈,书方道:

    金银花二两蒲公英二两皂刺钱半 粉甘草一钱

    并向其他人道此病易于传染,请速离之。

    张加南只在旁冷笑,他看着林岑一副自以为是、指手画脚的样子,心里就等着看他出洋相。

    果然一剂下去,病症只增不减。

    而门外呼救之人益甚,几乎已经占据了客栈的大堂。

    “林岑,这是怎么回事?”竹筱筱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也不知道,难道不是鼠疫?”

    “舌焦起刺,鼻黑如煤,目瞑耳聋,脉厥体厥,应是鼠疫无误。”

    “或许我换个方子试试。”

    林岑又写道:

    桃仁八钱红花五钱当归钱半 川朴一钱柴胡一钱连翘三钱赤芍三钱生地五钱葛根一钱生甘草一钱

    “此方以桃仁为君,而辅以当归,去瘀而通壅;连翘、赤芍为臣,而兼以生地清热解毒,川朴甘草为佐使,疏气而和药,气行则血通;柴胡葛根以解肌,退热而拒邪,邪除则病愈。”

    “正是。”

    可一剂下去,病症仍是如旧。

    门外已是人山人海,一夜之间,疫毒就在右江城肆虐,就如一阵风钻到城里的角角落落,裹挟着可怕的病毒。

    “林岑,他好像快不行了!”竹筱筱惊叫道。

    “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先施针封住他的穴位,但估计也只能撑一时半会。”

    竹筱筱想要用法力来救他,被林岑一把拦住,“竹姑娘,万万不可,一来万物生老病死自有规律,不可逆天而行,二来这里感染者众多,不是一个两个,凭你的法力怕是不够,这绝不是解决之法。”

    “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人的!”

    “竹大夫,求你求你救救我家老爷子!”那老妪拉着竹筱筱的衣袖,跪在地上求道。

    “我……”正当竹筱筱犹豫不定,拿不定主意时,张加南拿着他煮好的汤药走过来:“竹姑娘,在下也在调试药方,兴许可以一试?”

    “快请一试。”在旁的老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已有孤注一掷的决心。

    喝完汤药没过多久,那大爷身上的疫毒的症状都消失了。

    门外身染疫毒的人都如获至宝,其亲人都涌入房内,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只为了求张加楠的一碗汤药。

    “夕照堂的医术真是了得啊!”

    “是啊,张神医简直是华佗再世!”

    “这下可有救了!”

    “各位,各位,不要急,都有!都有!”张加南高声喊着。

    “师弟,你这是用了何种药材?”林岑向张加南讨教道。

    “你先别管这个了,现在情况紧急,烦请师兄帮我一起照料病人,将病人安置好,我自会去煮药。”

    “是是是,你先去忙。”林岑赶紧说道。

    ~~~~~

    凉萤从房里出来,看到这一幕幕,心里都快气炸了。恨不得立马将张加南和追阳的丑恶面貌揭露于众,可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追阳,也只有张加南身上有解药了。她只得暂且忍耐着。另一面她又陷入了极度的自责中,要不是追阳和所谓的人性测验,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无辜百姓受苦。当然,最重要的是——追阳的现世和她脱不了干系。

    终于到了傍晚,总算安宁下来了。城里的病情得到了稳定,众师兄弟忙了一天,也早早地洗漱睡觉了。

    窗外一轮皓月挂在天边,边上的云彩也被晕染出了层层光晕,真是“玉盘光静,澄澄万里晴”,微风带着清秋的桂花香钻入城市的空气中。好像早上疫病与混乱根本不曾发生。

    竹筱筱和林岑忙完了一天在客栈的院子里的小石凳上坐着,旁边是一口六角形的石井,上面的麻绳已经粗糙得快要断裂,水桶是木头的,也是像用了几十年的样子。

    “林岑,我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奇怪。”筱筱先开口了,打破了这一方宁静。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就算张加南的方子是对症的,也不该有如此奇效,他们的病症服药后仿佛一下子就好了。”

    “是的,这病也来的奇怪。昨天义诊,城里百姓并没有染病的征兆。”林岑双眉紧锁,认真地思索着。

    “其中,会不会有猫腻?”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一眼。

    “我想师弟不致如此。”林岑沉思了片刻,“这事关夕照堂的名誉,他不会的。”在林岑眼中,张加南好学谦虚,为人克己复礼。

    “但不可否认,他的药有奇效。”

    “也许是咱们医术不精进啊。”林岑叹了一口气。

    “就算张加南的药诊断、辩证、药方都是正确的,可是怎么会有如此奇效?简直是一剂下去,病就完全好了,再对症的药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效果吧?难道都不需要预后吗?”

    “我想去看看药渣。”

    “别看了,我白日里已经偷偷去看过了,无非就是一些芳香祛秽之品,并无特别。”

    “这可真是奇怪了……”

    “所以我真的怀疑里面有猫腻。”竹筱筱肯定地说。

    “我相信以师弟的人品绝不会做这种事。”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关乎整个右江城百姓的安危,一定要查清楚。”

    “是啊,有了这一次,保不准还有下次。”林岑附和道。

    凉萤在客房里的窗户里,看到竹筱筱和林岑在院落里聊天。

    追阳突然出现在房里,“小可爱,你的功法也太差了吧,我都在你身后了,你都没反应?”

    “怎么不说话,不开心了?”

    追阳也凑过来,走到窗前,“哟,你的情敌在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啊?”

    “你能不能别说话?”凉萤不耐烦地转过头去,却没想到追阳就在她的身后,她一转身与他便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她的长长的扑闪着的睫毛好像碰到了他脖子上凸出的锁骨。两个人就此愣住,追阳的耳朵瞬间红了,“我……”他呼出的热热的气钻进了凉萤额头上的肌肤,痒痒的,酥酥的,好像春天温柔的风掠过盛开的花朵。

    追阳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背过身子,清了清嗓子。

    “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领奖励的啊。”

    “什么奖励啊。”

    “你瞧瞧,你瞧瞧,你们这些正人君子。前有张加南下毒救人,后有你凉萤说话不算数。”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不明显吗?”说着他便将脸凑到凉萤面前,挑眉看着她,细长的眼神带着戏谑,眼神里的温柔却似寒冬里的月光从遥远的天边清冷地洒下来。两人相对无言,凉萤眉头微蹙,一双大眼睛天真无邪地望着追阳,双唇微启。

    “你,你流氓!!”

    “某人自动允诺的,怎么是我流氓?要说耍流氓,也是你吧?”

    “我……”

    “我可已经准备好了。”

    “我偏不。”

    “小朋友,你师父没有教你要愿赌服输吗?”

    “你是坏人。”

    “好,我是坏人,你不亲我,我就亲你咯。”说着佯装俯下头去,一只手挽住她的纤腰。

    “不要,不要!我,我……自己来!”

    “嗯?”他的声线低沉而富有男性的磁性,从喉咙中出来的声音仿佛一下子就将她的荷尔蒙全部激发出来了,她双脸绯红,像一个熟透的红樱桃,带些许酸酸的羞涩。

    她闭上眼,踮起脚尖,往他的左边脸颊像啄木鸟似的嘬了一口。

    那湿湿的吻痕浸入了他的肌肤,身体仿佛触电一般,呆在原地无法动弹。

    窗外的月光洒在凉萤身上,追阳看到了永恒。

    ~~~~~~~~

    第二天,张加南死在了客栈房内,死状诡异,双眼瞪出,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惊悚之物。遍身无伤,亦无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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