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开门!给我滚出来!”

    此时正值晌午,各家各户听到这动静却已经见怪不怪,任凭这拍门之人中气十足,声响震天,活要将那摇摇欲坠的木门拍塌不可,众人也是各干各的,毫不往外多瞄一眼。

    只因为前些天这屋里的怪人得罪了族长的三儿子鹏三,他这才带人不依不饶了好几天。

    但这鹏三嚣张跋扈又好色是全族都知道的事情,平常鸟见了都绕道走,也不知道这怪人缘何要“英雄救美”到他头上。

    要不怎么说是怪人呢,来历蹊跷,族长见他是同类,心善才收了他,他又生了副极佳的相貌,族里那几个小姑娘是整日整日的围着,也不嫌他灵力低到几乎没有。

    只是这人行事实在古怪,状似疯癫样,常唬得人不敢靠近,又因为模样好不被族长几个儿子待见,久而久之也就无人再去亲近。

    拍了好半晌,木门终于应声而开,开门之人往前一步,整张脸才出现在阳光下。

    毫无瑕疵的一张脸,瘦窄而匀称,白到净透,五官秀美到近乎女相,可因为眉目间的戾气而显得极不好惹。没等鹏三开口,他已经压抑着怒气说到:“死胖子,你没完了是吧?”

    鹏三显然没料到他敢这么说自己,愣神的空隙,旁边跟着的人就已经抢先出击。

    “你懂什么!我们三殿下这叫魁梧!有男子气概!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像个娘炮一样难当大任?”

    这番话显然对鹏三很适用,他反应过来,自得地摆摆手叫身旁人闭嘴,悠然开口:“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个娘们唧唧的就知道讨女人欢心的东西懂什么。”

    青年笑起来,本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一个笑却因为他的话语显得邪气,“殿下?你配得上这个称呼么?整日不是游街斗狗就是发情求爱,我不过是从你手下放走了一个不愿意跟着你的兔子精,就被你和你的人追上门堵了三日,日日都要找个女人来我面前夸赞你一番折辱我一番你才满意,就这点气量,你能当什么大任啊?”

    他又朝几个男人身后瞥了一眼,“怎么?今日又找了哪位妹妹来啊?”

    “你胡说八道!”鹏三气极,扬手就想打人,他身形本就比青年宽大个两圈,此时挺起身来更显得骇人。青年无甚惧意,只是鹏三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堪堪放下手来,从身后扯出一名姑娘,动作粗鲁地将他塞至青年眼下,“你休要拿你那套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来激怒我!她们皆是因为仰慕本殿下的勇猛,自愿跟从!不信你问!”

    那姑娘吓得直打哆嗦,眼皮都不敢抬一下,鹏三在身后推她一下,她才颤颤巍巍地开口:“三,三殿下勇猛非常,是全族女儿家心里的英雄,我,我也十分仰慕……”

    “姑娘,你不用害怕,好好说,我在听。”

    感受到肩头搭上了一只温暖的手,加上这如沐春风的声音,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入目是那样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和温柔和煦的笑容,她一下子羞红了脸,说话更加打磕巴:“我,我,我说不出口啦!三殿下放过我吧!”

    她高声尖叫了起来,竟一溜烟化作鸟雀飞走了,鹏□□应不及,没抓住她,刚想去追,那慵懒的声音又传来。

    “何必自取其辱呢三殿下。”青年轻蔑地看了一眼他身旁红毛挑染的小厮,声音悦耳动听,“身边跟几只山鸡,就把自己当凤凰么?”

    鹏三怒视着他,他当真气急了,手上青筋暴起,飞起一脚踹在青年心口,直接将人踹出数米远去,尘土飞扬间,木门应声而倒,这动静许是太大了,终于有人家出门张望。

    几个毛也是刚长齐的小山鸡卯足了劲才没让鹏三继续踹上两脚。鹏三这一脚使出了五分力气,就对面人这小身板,不死都要去掉半条命。

    刚才还得理不饶人的青年此时已经匍匐在地上直不起身子,他喉头泛起腥甜,心口钝痛难忍,看向门口三三两两的人影,眼神里隐藏不住血腥的杀意。

    “怎么?”鹏三冷笑到,“不服气?想打我?你站得起来么?一只来路不明的小小青鸟也敢在小爷我面前叫嚣,老子祖祖辈辈都是纯血鹏鸟!向来是智慧与力量的化身!你拿什么跟我比?你以为我当真会在乎那几只兔子么?老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跟你玩儿那是给你脸!”

    他趾高气昂,唾沫横飞,踢碎了门槛径直走到青年面前,用脚尖抬高了他的下巴,“不过是看你长了张女人的脸,逗你玩玩儿罢了,真拿自己当棵菜呢?”

    他抬脚就要踩在青年消瘦的脸颊上,忽而门外却传来一声疾呼打断了他。

    来人是族长身边的鸽子信使,称族长急召。

    鹏三瞪了地上的人一眼,哼声离去。

    他们一走,青年门前便空了,众人在外张望,却无人敢上前查看一眼。

    “一动不动的,别是死了吧?”

    “不死也伤得不轻,他这下可是把族长儿子得罪透了,谁敢给他找大夫?被鹏三手底下的人知道了岂不遭殃。”

    “哎,得了得了,也别看了,等会儿死咱眼前多晦气,散了吧,散了吧。”

    ……

    众人的言语他听得一清二楚,奈何动弹不了,不然定要爬起来辱骂一番。

    “劳什子天道,给老子下的狗屁禁制,等我找到方法破解,定把你们全杀了!”

    此话一出,心口更像针扎一样细细密密地疼起来,他倒了几口气都没缓过来,干脆趴地上装起死来,好过看见那些死鸟的嘴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时那一道神光带他离开了那场炼狱,待他醒来时已经身处一个水雾缭绕之地,他浑身被烧的焦黑,新生的羽翼娇嫩,又被余温不断烧灼成焦炭,他痛苦万分,忍不住低低浅吟起来,那个自称天道的人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他虚弱万分,勉强抬起头却什么也看不真切,那人周遭盈满了水雾,隐约只见一个颀长身形,迷蒙间他听见那人自报家门,接着又说了一大堆,似是一些审判他的话语,他便听也懒得听,索性如今是死是活都在对方一念之间,他干脆闭眼昏睡过去。

    再醒来,已是在鸟族之外的竹林里,来人问他姓名,他不答,只惊奇对方缘何不怕自己,低头一看才发现他已经是一副人样。

    毕竟是万年大妖,这点定力还是有的,询问一番才知如今竟已是百年后,世上已经有了鸟族这种东西,还与人族和平共处。

    他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何突然来到百年之后,肚子倒先饿了,他想着反正是同族,抓几只来吃吃又怎样,只是还没等他出爪,心口便传来一阵钝痛,迫使他仓皇而逃。

    只是这不逃还好,一逃就吓了一跳,他化出原身哼哧哼哧飞了半晌也没飞竹林,才发现自己那能扇起飓风的羽翼居然不见了!?

    “哇,好美的青鸟。”

    青鸟……青鸟!?他直接气撅了过去。

    他堂堂一只上古大妖成了只中看不中用的小青鸟,还被一群小鸟雀叽叽喳喳地哄抬回家。

    他整整躺了三日,醒来便绞尽脑汁思索对策,可他发现自己只要一动杀生的念头心口就会疼得厉害,别说是什么小猫小狗小人,就算是花花草草他都无法随意踩折。

    他动用全身不多的灵力去探寻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身上确实被下了某种禁制,具体是个什么他说不清楚,但一定是那个狗屁天道做的没错,自己的原身一定也被他封印。居然没有直接杀了他而是想出这种方法折磨他,果然最毒不过天人心。

    因为对于身上的禁制暂无破解之法,鸟族族长又是个妇人之仁的,所以他只得暂时留了下来。可他很快发现自己不仅是无法杀生,对受困的生灵也很难袖手旁观,在鸟族待的这几日,什么爬树下不来的邻家阿猫,吃骨头卡住的隔壁阿狗他统统帮了个遍,因为心气不顺,帮后就对着它们破口大骂,于是成了狗都嫌的神经病。

    如今他是弱小的青鸟,总是畏寒,夜里便要去林子里捡些干柴,至于为什么是夜里,自是因为白日在街上看见打架斗殴他都会忍不住插上一脚。

    那天夜里他照常进林子,回来时路过一家酒肆,听见一声低泣,若是以前他连眼神都不会多给一个,可如今不同,他成了“悲天悯人的青鸟”,于是他多管闲事地放跑了一只兔子精,好死不死就是鹏三刚猎回来的,见其好看动了色心,想自己留在房里玩儿。

    于是这梁子算是结下了,隔三岔五就带人来找他麻烦,偏偏他如今弱鸡一般,浑身上下就嘴最硬,每每都让那胖子欺得浑身是伤。

    前身嗜杀成性,如今却打不还手,这缘果报应可是让那混蛋玩明白了。

    可偏偏,他是不信命的。

    他再睁眼时,天色已然黑透了,心口的钝痛已经消失,可鹏三踢的那一脚还在疼,他扒开衣领看了一眼,胸口果然一片青紫。

    他不能再待在这个地方了,依鹏三的莽性,早晚都会弄死他。

    他趁着月色还明,蹒跚着步子悄悄出了村。

    林子里月亮让枝叶遮挡,漆黑一片,虽能凭着鸟类的天性识得一些路,但身体上的不适依旧分去了他大半的精力,于是不小心踢到个物什,整个人都向前倒去,出乎意料他落在个柔软的东西上,还因此咳出了一大口污血。

    他痛呼一声,缓了一会儿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身下压着的是个人,当即便觉不妙。

    “不是吧,有完没完了啊,又来?死的活的啊?最好死了,没死别装啊。”

    他嘴上说个不停,还是老老实实的去探这人的鼻息。温热的,没死,还有一口气。

    他骂了一声,架起了那人的胳膊:“老子最烦这种,我又不能不管。”

    他身上有伤,架个人又走不远,于是只好原路折返,只等明日再想想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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