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下课铃响——
孟其迈不慌不忙整理了下书桌，向教室外走去，手上还不忘带她那个已经摔得不像样子的粉色水杯。孟其迈连爬三层楼朝刘知语的办公室去了，虽然只是短短三层楼，因为爬的有些着急，孟其迈也有些气喘吁吁起来。她在办公室门口平复了几口气才走了进去。孟其迈可不喜欢别人看到她有些窘迫的模样，她喜欢安安静静、从容不迫的。
刘知语——是孟其迈的物理老师，也是这个学校唯一关心孟其迈的人。确实还有另一层关系，刘知语是孟其迈哥哥的至交好友。刘知语不年轻了，她29岁了，还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要说是工作狂吧，好像也不对，她只是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一样。
刘知语不知道又从哪里了解到孟其迈填的高考目标，“迈迈，你这个成绩怎么决定考这个学校呢，现在才刚刚高三，可以把目标定的高一些，高三一年分还会涨很多的，你完全有机会去更好的学校。”
孟其迈的表情和平常她最常用的表情一样，就是一副好像瞎啦、聋了、哑了的表情，虽然这都是不能看出来的，但她的脸就是有这样一种阴暗颓废之感。她只是浅浅地回答了一句：“嗯，我知道，我就想考这个。”语气像是从五千米深海里捞出的海水，又冷又寒。
刘知语早就知道她的性格，估计也是知道劝不动的，不知道能接什么话了，她在她那教案的海洋里，假装整理了一下，掩饰不知说什么的尴尬。
孟其迈也突然意识到她有点太冷漠了，语气柔和了一点：“这个学校也是很好的，我想学的专业在这个学校很有名的，况且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一定能考上吧。”其他不说，最后一句可真是谦虚了，虽然孟其迈的成绩不是说数一数二的，但是在这所全省最好高中里的理科实验班稳定的排前十名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只不过风头究竟还是在那些第一第二的人身上，再说孟其迈低调话少，如果他们班有人认为她也不过就是成绩中等，那也是正常的，说她是倒数，也不会稀奇，这个人没什么存在感。
刘知语就像是想开空调找到了遥控器，想开门找到了钥匙一样，泄了一口气，“行吧，你自己看着决定吧，有什么事也可以先找你哥聊聊，也可以找我，知道了吗？你是个清北的苗子，高三不能松懈。”
孟其迈中规中矩地回答了她的话，脑海里想着前一天晚上的事情。
昨天晚上是班会，也就是那个时候，班主任把所有以清北为目标的人都叫出去开会了，几乎班里一半的人都去开会了，他们的这个班确实是有这个实力的，但是前几名里只有孟其迈没去开会，可能是这样，刘知语才会找她谈话吧。那时候孟其迈在班里自习，班主任一回教室就给了孟其迈一个犀利的白眼，他眼神的意思就是：孟其迈不求上进，自甘堕落，应该为没有清北目标而羞愧！可惜，孟其迈根本不会对这种眼神有任何反应，所有的结果不过就是相当于在10000上+0.01罢了。
孟其迈同桌是个体育生，吕惟其，练网球的，他要上的大学基本上已经确定了，高三就看能不能有更好的成绩了。因为座位是按名次选的，所以孟其迈每次都主动选靠窗最后一排，而也是因为这样，最后面的位置一般没人选，她同桌也一直是这个连倒数第一都算不上的体育生（因为他连考试都很少参加）。孟其迈跟他交集不多，俩人虽然是同桌但是说话的机会很少，一是吕惟其大部分时间不在教室，二是孟其迈的话很不好接，吕惟其已经算是和孟其迈说话多的了。
昨天晚上，开班会的时候，吕惟其也在，见这诡异的气氛，小声嘀嘀咕咕问孟其迈：“你为啥不去考清北啊，你成绩这么好。”孟其迈专注地在班会上摸鱼，看一本小说，莫不经意但不算冷漠回道：“就是不想吧，没什么兴趣。”吕惟其也象征性地回了一句：“奥。”好像是孟其迈这一章小说看完了，她合起书，假装认真地听班主任讲话，小声的又说了一句：“那么多人都想要的东西我就不想要了。”
吕惟其原本趴着睡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把头从他的手臂中转出来向着孟其迈的一边，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生，有一种朴素的美丽，长长的眼睫毛下愣愣的双眼有时会闪出光来，整张干净洁白的脸似是给红唇的留白。说完这句话时，残留在孟其迈嘴角上那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消失，吕惟其当时觉得：好叛逆的女生，这也要反着来？
孟其迈把小说收到了桌兜的最里层，用一堆学科书把它的宝贝深深地埋住，这个寄宿学校是禁止高三学生看闲书的，发现了要没收的，对孟其迈来说，这是最最最惨绝人寰的不讲道理的措施。
第二天。
一大早，孟其迈到的时候，吕惟其已经早早的趴在桌子上补觉了。最近吕惟其好像一直都有来上课，孟其迈问了一嘴：“你最近都来上课了？”吕惟其含含糊糊的声音从桌子和卫衣帽间传出来：“对哟，要开始学点文化课了，否则还是没大学上啊。”孟其迈确实觉得谁也不比谁好过到哪儿去。
孟其迈抽出桌兜的几本书，把手伸进去确认小说还在不在，她摸了几下觉得事情不对劲起来，她又抽出来几本，小臂全都伸了进去，左右的摸索，没了！孟其迈一着急额头的汗都渗出来了，她把所有东西都掏出来了，真的没了。孟其迈找书找的急急火火，动静大得吸引了吕惟其的注意力。
“找什么呢？”
“一本书。”虽然很着急，但孟其迈还是尽量保持冷静。
也许你会认为一本书嘛，丢了能怎么样的，况且还是一本可以无限复刻的小说，但对孟其迈或许有些不同，她视它作精神支撑，那本书是宗璞先生的《野葫芦引》，分四部，现在不见的是第二部，剩下的三本在教室外带锁的铁柜子里，这是孟其迈最喜欢的一部书了，他高二的时候就连着读了两遍，还试着给这本书接过续写，里面密密麻麻是她做过的笔记和注释。
“你要看什么，我借你。”吕惟其以为是什么资料找不到了，毕竟高三人的资料和书太多了，找不到很正常。
“不是。”孟其迈也不知道说啥了埋头开始翻其他地方的东西。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吕惟其。
吕惟其也正看着难得一见发疯的孟其迈，他一手用资料挡住头，一手在资料后撑着脑袋侧看着孟其迈，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被孟其迈的眼神死死地咬住。
“干嘛，我可没动你的东西啊。”吕惟其感到不妙，立马解释。
孟其迈摇了摇头：“我是想问问你，你看没看到过有人来过我桌子周围。”
吕惟其真的有认真地想了一想，一边想一边说：“不知道算不算，我早上锻炼完回来的时候，学生会的人在检查什么，当时有个人就站在你桌子后面。”
孟其迈紧紧逼问：“那你注意了他们谁手上有一本书吗？”孟其迈一着急，凑近了一点吕惟其。孟其迈不光连上睫毛很长，连下睫毛都比一般人的要长，她在吕惟其脸前忽闪着眼睛，渴求地望着他。
吕惟其木木地道，“这还真没注意”，撇过脸，还正了正坐姿，脱了穿在外面的一件外套。
孟其迈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现状就是书没了。那么，结果有二：
一、等着量化减分，班主任谈话；
二、书被学生会的人私吞，此后风平浪静。
后来，孟其迈觉得，其实两种后果对她根本也没任何影响，只是不见了一本书而已嘛，内容和感觉她都还记得住，这也就足够了，根本也不值得为这件事情伤心，孟其迈唯一懊恼的还是自己的不仔细罢了，以及，她真的把书看得太重了……她很认真的进行反省。
整个早读，孟其迈也只是不动声色地举着英语资料，眼神出离了课本，一动不动的，从外界看来，活像一个睁着眼的死人，头上顶着一朵乌云，阴森得很。吕惟其时不时会瞥她两眼，确定这个人是不是还在喘气，真的很怕她就这样出什么事情，吕惟其只是觉得喘不上来气，毕竟大气低压就坐在他旁边。
早读结束了，大家都冲出教室吃早饭，孟其迈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开始收拾起刚才被她弄乱的书桌，吕惟其在下课铃声中问孟其迈不去吃早餐吗？孟其迈没看他但是点了一下头。
孟其迈收拾好东西也不过五分钟，自顾自地撕开一包薄荷糖，吃进嘴的一刻就开始尽力嚼碎。不知怎得，孟其迈不吃软糖，只吃硬糖，而且很喜欢嚼碎硬糖。
忽的一下，孟其迈看到后门站着一个男生，男生也看着她，他从外套里掏出《东藏记》，孟其迈站起来快步走向他，嘴里的薄荷糖嚼得是越来越狠了，孟其迈没上手去拿那本书，她等着他说，她觉得这个男生有话说。
“借给我第一本。”
孟其迈一开始看到他是有点紧张，其次是怀疑，然后是惊喜。但现在是有点讨厌，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生好没礼貌，孟其迈可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好像被人拿到把柄的感觉。孟其迈一点也不害怕了，对她来说，这种人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他戴着一顶帽子，眼睛藏在露出地刘海后面，看不太清，但是也不影响孟其迈表达她有些厌恶的眼神。
这时，已经有零零散散的人回来了，孟其迈决定速战速决。
“其他书我没有，这本书你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孟其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无比平静地说。然后回了自己的位置。
那个男生丝毫不拖泥带水，还是把书藏在怀里，转身就走了。
孟其迈才坐回位子，吕惟其就回来了，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鸡蛋。
“把手拿出来。”吕惟其低声说。
孟其迈也没多想，直接把手拿出来，看着手心里多出来一个热乎乎的鸡蛋，心里顿滞住了。
“谢谢。”孟其迈也没看他，自顾自说了一句，很正式很正式。
“我刚看见你在和希捷说话？”吕惟其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问孟其迈，
“谁？”
“希捷，你不认识？”吕惟其蛮惊讶的。
“不认识，”孟其迈对这种事情反应慢，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等会儿，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认识他。”
“他可是刘知语的侄子呢。”
吕惟其接着说：“反正我看的出来，刘知语挺照顾你的，我还以为刘知语是你什么亲戚，自然而然就觉得你和希捷应该认识吧。”
孟其迈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刘知语从来没主动和她提过她还有个侄子和自己一届。不过这好像也不能赖她，毕竟孟其迈确实没有主动和她聊过私事。
吕惟其周六下午有校内训练，所以一下午也没看到他人影。这个周六下午上两节课后就放假一天。孟其迈简单理好自己的东西，就走了，她总是最早离开的，因为她没有什么好带的，一是因为东西真的少，二是因为孟其迈动作很麻利。
孟其迈在外地上学，家离学校很远，所以一天半是不足够让她能回家的。而且，孟其迈也没有可以来接她回去的人。高一的时候，孟其迈就找刘知语帮忙租了学校后面一个小区的房子，孟其迈只要放假都去那里住。
孟其迈每次看到校门口黑乎乎、乌泱泱的家长在等他们的孩子，孟其迈总会有种在梦里的感觉，她一边渴望着有人等她，一边祈祷着请不要来。一边希望被爱，一边害怕爱会逃走。当时的人，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就是孟其迈。
孟其迈好不容易穿过大人围成的高墙，学校这个地方有点像郊区，要到孟其迈居住的小区，还要穿过一小片麦田。孟其迈想起，明年高考的时候就是麦子成熟的时候，学校里有一块高考倒计时的板子，做得很动态，就是以麦子成长阶段为划分的，每一个阶段，老师都会换上麦子那个季节的样子，有时候地理老师还会在板子旁边插上两束真麦子，孟其迈很少记住什么其他事情，但是意外很喜欢那个东西。
孟其迈回到家，先点好了外卖，之后去洗澡。孟其迈每次洗澡都能洗三个小时，这是她觉得人生最幸福的几个时刻了。洗完澡快七点钟了，孟其迈下楼拿外卖，她从来也不敢把外卖点到家里，孟其迈觉得还是不要让陌生人来比较好。
孟其迈拿外卖回去在电梯门口居然碰到了吕惟其。他俩都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彼此，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你也在这儿住吗？”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说。
吕惟其还象征性地右手指向上指。
“好巧。”吕惟其抓了下后脑勺。
孟其迈觉得没什么，好多离家远的人都在这里租房子，她看见吕惟其手里也提着外卖。孟其迈的眼神过于明显，“你也一个人住吗？吃外卖？”
这句话说出口孟其迈就觉得不太对，“也”完全暴露了孟其迈自己的现状，孟其迈懊恼又尴尬。
但还好，感觉吕惟其的智商还来不及他能想到这儿。
“对啊，我爸妈没时间过来，我就自己解决了。”他甚至还又问了一句：“你也吃外卖啊？”
孟其迈也礼貌地回答着：“我爸妈也没时间来。”孟其迈的眼睛可能是太过于灵动，所以很不会隐藏情感，有时候，眼神的情感流露会很明显，但又由于语气冷漠平淡，所以给人好像眼神在欺骗，眼神是一种错觉。
孟其迈看着吕惟其的状态，某一时间感觉两个人很像。
“要不咱俩一块吃吧。”吕惟其透露出一股很清澈的眼神。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比喻，孟其迈觉得吕惟其很像等主人回家的小狗的眼神，单纯，又，蠢。
孟其迈觉得不合适，毕竟两个人也不是很熟的关系，他们只是简单的同桌，也并不了解对方，除了知道对方的名字，其他方面与陌生人无异。
孟其迈刚想开口拒绝，吕惟其急忙又加了一句：“我正好有点学校和学习上的事问你。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怪寂寞的。”
虽然谁也不想承认，但是这个理由在孟其迈心里是可以成立的，而且吕惟其像小狗在撒娇欸，孟其迈喜欢小动物，她最初对吕惟其的好感大概也是从这里开始产生的吧。
——喜欢小动物。很奇怪的理由。
孟其迈看了看吕惟其，吕惟其很高，孟其迈目测大概有一米八多吧，孟其迈身高才一米六出头，孟其迈侧仰着头扫了吕惟其两眼，而吕惟其也是半佝偻着身子兢兢业业等待孟其迈的回应。
孟其迈觉得现在的状况略显好笑，脸上挂着一点笑意。“行，去谁家？”这句话说的利利索索。
吕惟其还思考了一下：“能去你家吗？我家太乱了，没收拾。”
“嗯，可以。”孟其迈也不太在意。
孟其迈家就在吕惟其家楼上两层，连户型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孟其迈家相较于吕惟其租的房子而言实在是太过于干净，到不能全说是孟其迈收拾的干净，而是，整个房间简直没什么东西，明明是两室一卫一厅却只有一张床、两只行李箱和一张很丑的画立在角落。
吕惟其到了之后，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走。
孟其迈一放假就没有在学校的那股机灵劲了，洗完澡，整个人懒懒散散、呆呆傻傻的。“你，怎么了？没有拖鞋，直接进就行。”孟其迈三下五除二，从床底下抽出两个坐垫，合上了一个大行李箱，把外卖放在上面。
吕惟其看得懂，这就是他们吃饭的地方了……
哽咽了一会，打趣说到：“你这儿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孟其迈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呢。看着吕惟其不明所以，吕惟其给了她几个眼神，看了两眼她周围。
孟其迈突然发现，自己的居住环境确实很堪忧。孟其迈沉默。
“要不还是去我那儿吧，”吕惟其发觉这有可能会让孟其迈感到不舒服，还有点显得自己一个大男人矫情，“我要问的资料还在我家里”，欲盖弥彰地又补上了这么多余的一句。
孟其迈觉得也是，也没说啥，拿着外卖跟着吕惟其就走了。
吕惟其拿出来一双粉红色草莓头的拖鞋，“我姐来看我的时候穿的，给你先穿这个。”
“好。”孟其迈又努力地挤出一句：“你还有姐姐呢？”
“对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双胞胎姐姐，但她有点太聪明了，初中高中跳过三级，现在在读大三呢，可怕得很，学物理的，你觉得我一个体育生为什么要选理科啊？”吕惟其年纪轻轻，笑起来眼角却有好多褶子，看得出吕惟其跟他姐关系挺好的，谈到她姐，他话就开始多了，一股脑地说了好多他姐的事情，多少也有点自言自语了，孟其迈能无上下文衔接听懂的也并不是太多。
吕惟其打开冰箱问孟其迈喝冰可乐还是雪碧。孟其迈说：“我想喝热水，行吗？”
吕惟其被孟其迈这种呆呆傻傻的状态笑死了。
“行啊！”这句回答的又无奈又诚恳。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可总算吃上饭了。
吕惟其还是很好奇的问孟其迈：“你家怎么回事啊，刚搬过来吗？”
“不是，”孟其迈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好了，停顿了一下，“我从高一就住那儿。”
“？”吕惟其一边吃饭一边诧异。
“家具是房东去年的时候搬家，说要拿走几件家具，就只给我留了床，其实我都觉得还留床给我就已经很照顾我了。”孟其迈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苦笑又带了点自嘲。
吕惟其明白，一年就算孟其迈手头充裕也没时间置办家具，他们学校三周放一次假，一次假按小时为单位计算，都没有24小时，除去睡觉的八小时，大概只有十个小时。这十个小时还要洗澡、吃饭、洗衣服等等。像孟其迈这种没家长在的，好多的事情都要自己做，不像他，借着训练有时候还能从学校里溜出来。这一算下来，孟其迈能分给自己的时间确实太少了。
吕惟其也听得出来，孟其迈家里应该是有点特殊，这么大的事居然也没大人来管管，从来没见过孟其迈的家人，吕惟其也没那么不识趣地追问下去。他知道，第一这样不太礼貌；第二，据他所知，孟其迈还真不是有分享欲的人，他问也不一定能知道些什么。话题很快被他叉到别的地方去了。
虽然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他们俩都在没话找话地一句两句的聊着，所以气氛也不算很尴尬，场面也不很冷清。很默契的一讲一听，跟完成什么任务似的，也没有插话对话。时间就这样也会过得很快的。
再回到学校，如果说之前孟其迈和吕惟其的关系有点像陌生人，那么现在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朋友了。
吕惟其发现只要是有时间，孟其迈都会毫无保留地用来打瞌睡，所以作掩护就成了他最基本的职责之一。很好笑的是有一次，孟其迈打瞌睡被监控照了下来，照片里是孟其迈在上语文课的时候闭目养神，闭着眼睛把脸朝向黑板方向。班会的时候班主任把照片放到了周总结ppt里，全班都不厚道地笑了。但是这不是让孟其迈感到最难为情的，那时候，吕惟其做证明说孟其迈只是眼睛太小了，并不是在睡觉，虽然很好笑吧，但是确实也让孟其迈躲过了一周的值日惩罚。孟其迈也深感无奈，下课了之后努力挣大眼睛，问吕惟其：“仔细看看，卡姿兰大眼睛，ok？”吕惟其也是第一次看到原来高冷的孟其迈也有如此臭屁的时候。
孟其迈动作还慢，总是抢不到食堂里好吃的饭，吕惟其有时候会询问孟其迈早中晚餐想吃什么，然后用他体育生的速度在下课铃响后，第一个冲出去。当时饭卡只能用来吃饭，所以孟其迈直接把饭卡都交给吕惟其了。上面有一张孟其迈入学的时候照的一张照片，高马尾、夏季校服，很久一段时间孟其迈都不会想过有一个人很把这张照片看很多年。
吕惟其不在的时候，孟其迈也帮他整理下发的试卷，如果没有孟其迈和各科课代表的周旋，吕惟其在最后一排的卷子、资料是不可能有那么全的。吕惟其笔记和错题本也几乎都是照着孟其迈的样子做的。高三那时候，笔记这种东西也算得上是极其私密的了，吕惟其知道孟其迈的语文和物理笔记本丢过好几次，大家也心知肚明，那其实不是丢，是有人偷，孟其迈第一次丢语文笔记本的时候差点耽误了调考，找不到笔记本的她简直就像小孩子，自己一个人在人来人往的堆满书和资料的过道里蹲着哭。那时候吕惟其觉得这个人有病，为了一个本子，有什么好哭的，知识不就是应该记在脑子里吗，而且笔记没了确实值得伤心，但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后来，吕惟其逐渐明白起来，其实确实值得。孟其迈跟她讲过为什么那次她那么伤心，那本是她高一时候就开始记的本子，而且很多知识就是要不断复习才有效果，没本子当时真是不知道怎么活了，而且那是寒假她自己填了“晚四”（我们当时最晚的课是晚三）又重新写进了很多她独创的东西。另外，孟其迈的语文成绩很疯狂，她除了作文拿的分不是特别优秀之外其他部分几乎次次满分，孟其迈说过“我表达能力不行，但我理解能力好像还不错。”所以，孟其迈的语文不管卷子难易分数基本都在135以上。有时候，吕惟其也觉得做成这样可以和数理化考满分的程度相媲美了。
不过还是不能小瞧孟其迈的理科，都说物理化学是一家，但是孟其迈物理化学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上，连水平线都不能说，在吕惟其眼里那就是东非大裂谷般的断崖式下跌。孟其迈化学极差简直是比吕惟其好不了多少，这还是统考的时候孟其迈问吕惟其化学题的时候，吕惟其慢慢发现孟其迈这奇怪的大脑结构，但是孟其迈物理又做到了极致，吕惟其觉得她学物理的时候很有她姐姐的感觉。幸好孟其迈赶上了选课3+3，否则他这种文理不一致的偏科真的很难有现在这么好的成绩。
总之，孟其迈能给吕惟其看笔记，吕惟其心里是很惊讶的，要么孟其迈是真的很放心吕惟其的脑子，要么就是真的把吕惟其当成了自己人。吕惟其觉得两者兼有。
经过两个人的一致努力和一致对外，两个人都过起了一种非常稳定的日子，在这个节奏非常快的高三校园里，大概没有人会关心别人在干什么，但是孟其迈和吕惟其居然建立起来一种稳定的友谊，因为他们的友谊并不高调，所以不管同学还是老师都是没有察觉到的。
孟其迈不慌不忙整理了下书桌，向教室外走去，手上还不忘带她那个已经摔得不像样子的粉色水杯。孟其迈连爬三层楼朝刘知语的办公室去了，虽然只是短短三层楼，因为爬的有些着急，孟其迈也有些气喘吁吁起来。她在办公室门口平复了几口气才走了进去。孟其迈可不喜欢别人看到她有些窘迫的模样，她喜欢安安静静、从容不迫的。
刘知语——是孟其迈的物理老师，也是这个学校唯一关心孟其迈的人。确实还有另一层关系，刘知语是孟其迈哥哥的至交好友。刘知语不年轻了，她29岁了，还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要说是工作狂吧，好像也不对，她只是好像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一样。
刘知语不知道又从哪里了解到孟其迈填的高考目标，“迈迈，你这个成绩怎么决定考这个学校呢，现在才刚刚高三，可以把目标定的高一些，高三一年分还会涨很多的，你完全有机会去更好的学校。”
孟其迈的表情和平常她最常用的表情一样，就是一副好像瞎啦、聋了、哑了的表情，虽然这都是不能看出来的，但她的脸就是有这样一种阴暗颓废之感。她只是浅浅地回答了一句：“嗯，我知道，我就想考这个。”语气像是从五千米深海里捞出的海水，又冷又寒。
刘知语早就知道她的性格，估计也是知道劝不动的，不知道能接什么话了，她在她那教案的海洋里，假装整理了一下，掩饰不知说什么的尴尬。
孟其迈也突然意识到她有点太冷漠了，语气柔和了一点：“这个学校也是很好的，我想学的专业在这个学校很有名的，况且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一定能考上吧。”其他不说，最后一句可真是谦虚了，虽然孟其迈的成绩不是说数一数二的，但是在这所全省最好高中里的理科实验班稳定的排前十名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只不过风头究竟还是在那些第一第二的人身上，再说孟其迈低调话少，如果他们班有人认为她也不过就是成绩中等，那也是正常的，说她是倒数，也不会稀奇，这个人没什么存在感。
刘知语就像是想开空调找到了遥控器，想开门找到了钥匙一样，泄了一口气，“行吧，你自己看着决定吧，有什么事也可以先找你哥聊聊，也可以找我，知道了吗？你是个清北的苗子，高三不能松懈。”
孟其迈中规中矩地回答了她的话，脑海里想着前一天晚上的事情。
昨天晚上是班会，也就是那个时候，班主任把所有以清北为目标的人都叫出去开会了，几乎班里一半的人都去开会了，他们的这个班确实是有这个实力的，但是前几名里只有孟其迈没去开会，可能是这样，刘知语才会找她谈话吧。那时候孟其迈在班里自习，班主任一回教室就给了孟其迈一个犀利的白眼，他眼神的意思就是：孟其迈不求上进，自甘堕落，应该为没有清北目标而羞愧！可惜，孟其迈根本不会对这种眼神有任何反应，所有的结果不过就是相当于在10000上+0.01罢了。
孟其迈同桌是个体育生，吕惟其，练网球的，他要上的大学基本上已经确定了，高三就看能不能有更好的成绩了。因为座位是按名次选的，所以孟其迈每次都主动选靠窗最后一排，而也是因为这样，最后面的位置一般没人选，她同桌也一直是这个连倒数第一都算不上的体育生（因为他连考试都很少参加）。孟其迈跟他交集不多，俩人虽然是同桌但是说话的机会很少，一是吕惟其大部分时间不在教室，二是孟其迈的话很不好接，吕惟其已经算是和孟其迈说话多的了。
昨天晚上，开班会的时候，吕惟其也在，见这诡异的气氛，小声嘀嘀咕咕问孟其迈：“你为啥不去考清北啊，你成绩这么好。”孟其迈专注地在班会上摸鱼，看一本小说，莫不经意但不算冷漠回道：“就是不想吧，没什么兴趣。”吕惟其也象征性地回了一句：“奥。”好像是孟其迈这一章小说看完了，她合起书，假装认真地听班主任讲话，小声的又说了一句：“那么多人都想要的东西我就不想要了。”
吕惟其原本趴着睡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把头从他的手臂中转出来向着孟其迈的一边，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女生，有一种朴素的美丽，长长的眼睫毛下愣愣的双眼有时会闪出光来，整张干净洁白的脸似是给红唇的留白。说完这句话时，残留在孟其迈嘴角上那意味深长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消失，吕惟其当时觉得：好叛逆的女生，这也要反着来？
孟其迈把小说收到了桌兜的最里层，用一堆学科书把它的宝贝深深地埋住，这个寄宿学校是禁止高三学生看闲书的，发现了要没收的，对孟其迈来说，这是最最最惨绝人寰的不讲道理的措施。
第二天。
一大早，孟其迈到的时候，吕惟其已经早早的趴在桌子上补觉了。最近吕惟其好像一直都有来上课，孟其迈问了一嘴：“你最近都来上课了？”吕惟其含含糊糊的声音从桌子和卫衣帽间传出来：“对哟，要开始学点文化课了，否则还是没大学上啊。”孟其迈确实觉得谁也不比谁好过到哪儿去。
孟其迈抽出桌兜的几本书，把手伸进去确认小说还在不在，她摸了几下觉得事情不对劲起来，她又抽出来几本，小臂全都伸了进去，左右的摸索，没了！孟其迈一着急额头的汗都渗出来了，她把所有东西都掏出来了，真的没了。孟其迈找书找的急急火火，动静大得吸引了吕惟其的注意力。
“找什么呢？”
“一本书。”虽然很着急，但孟其迈还是尽量保持冷静。
也许你会认为一本书嘛，丢了能怎么样的，况且还是一本可以无限复刻的小说，但对孟其迈或许有些不同，她视它作精神支撑，那本书是宗璞先生的《野葫芦引》，分四部，现在不见的是第二部，剩下的三本在教室外带锁的铁柜子里，这是孟其迈最喜欢的一部书了，他高二的时候就连着读了两遍，还试着给这本书接过续写，里面密密麻麻是她做过的笔记和注释。
“你要看什么，我借你。”吕惟其以为是什么资料找不到了，毕竟高三人的资料和书太多了，找不到很正常。
“不是。”孟其迈也不知道说啥了埋头开始翻其他地方的东西。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吕惟其。
吕惟其也正看着难得一见发疯的孟其迈，他一手用资料挡住头，一手在资料后撑着脑袋侧看着孟其迈，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被孟其迈的眼神死死地咬住。
“干嘛，我可没动你的东西啊。”吕惟其感到不妙，立马解释。
孟其迈摇了摇头：“我是想问问你，你看没看到过有人来过我桌子周围。”
吕惟其真的有认真地想了一想，一边想一边说：“不知道算不算，我早上锻炼完回来的时候，学生会的人在检查什么，当时有个人就站在你桌子后面。”
孟其迈紧紧逼问：“那你注意了他们谁手上有一本书吗？”孟其迈一着急，凑近了一点吕惟其。孟其迈不光连上睫毛很长，连下睫毛都比一般人的要长，她在吕惟其脸前忽闪着眼睛，渴求地望着他。
吕惟其木木地道，“这还真没注意”，撇过脸，还正了正坐姿，脱了穿在外面的一件外套。
孟其迈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现状就是书没了。那么，结果有二：
一、等着量化减分，班主任谈话；
二、书被学生会的人私吞，此后风平浪静。
后来，孟其迈觉得，其实两种后果对她根本也没任何影响，只是不见了一本书而已嘛，内容和感觉她都还记得住，这也就足够了，根本也不值得为这件事情伤心，孟其迈唯一懊恼的还是自己的不仔细罢了，以及，她真的把书看得太重了……她很认真的进行反省。
整个早读，孟其迈也只是不动声色地举着英语资料，眼神出离了课本，一动不动的，从外界看来，活像一个睁着眼的死人，头上顶着一朵乌云，阴森得很。吕惟其时不时会瞥她两眼，确定这个人是不是还在喘气，真的很怕她就这样出什么事情，吕惟其只是觉得喘不上来气，毕竟大气低压就坐在他旁边。
早读结束了，大家都冲出教室吃早饭，孟其迈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开始收拾起刚才被她弄乱的书桌，吕惟其在下课铃声中问孟其迈不去吃早餐吗？孟其迈没看他但是点了一下头。
孟其迈收拾好东西也不过五分钟，自顾自地撕开一包薄荷糖，吃进嘴的一刻就开始尽力嚼碎。不知怎得，孟其迈不吃软糖，只吃硬糖，而且很喜欢嚼碎硬糖。
忽的一下，孟其迈看到后门站着一个男生，男生也看着她，他从外套里掏出《东藏记》，孟其迈站起来快步走向他，嘴里的薄荷糖嚼得是越来越狠了，孟其迈没上手去拿那本书，她等着他说，她觉得这个男生有话说。
“借给我第一本。”
孟其迈一开始看到他是有点紧张，其次是怀疑，然后是惊喜。但现在是有点讨厌，她觉得眼前的这个男生好没礼貌，孟其迈可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好像被人拿到把柄的感觉。孟其迈一点也不害怕了，对她来说，这种人根本没什么好怕的，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他戴着一顶帽子，眼睛藏在露出地刘海后面，看不太清，但是也不影响孟其迈表达她有些厌恶的眼神。
这时，已经有零零散散的人回来了，孟其迈决定速战速决。
“其他书我没有，这本书你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孟其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无比平静地说。然后回了自己的位置。
那个男生丝毫不拖泥带水，还是把书藏在怀里，转身就走了。
孟其迈才坐回位子，吕惟其就回来了，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鸡蛋。
“把手拿出来。”吕惟其低声说。
孟其迈也没多想，直接把手拿出来，看着手心里多出来一个热乎乎的鸡蛋，心里顿滞住了。
“谢谢。”孟其迈也没看他，自顾自说了一句，很正式很正式。
“我刚看见你在和希捷说话？”吕惟其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问孟其迈，
“谁？”
“希捷，你不认识？”吕惟其蛮惊讶的。
“不认识，”孟其迈对这种事情反应慢，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等会儿，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认识他。”
“他可是刘知语的侄子呢。”
吕惟其接着说：“反正我看的出来，刘知语挺照顾你的，我还以为刘知语是你什么亲戚，自然而然就觉得你和希捷应该认识吧。”
孟其迈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刘知语从来没主动和她提过她还有个侄子和自己一届。不过这好像也不能赖她，毕竟孟其迈确实没有主动和她聊过私事。
吕惟其周六下午有校内训练，所以一下午也没看到他人影。这个周六下午上两节课后就放假一天。孟其迈简单理好自己的东西，就走了，她总是最早离开的，因为她没有什么好带的，一是因为东西真的少，二是因为孟其迈动作很麻利。
孟其迈在外地上学，家离学校很远，所以一天半是不足够让她能回家的。而且，孟其迈也没有可以来接她回去的人。高一的时候，孟其迈就找刘知语帮忙租了学校后面一个小区的房子，孟其迈只要放假都去那里住。
孟其迈每次看到校门口黑乎乎、乌泱泱的家长在等他们的孩子，孟其迈总会有种在梦里的感觉，她一边渴望着有人等她，一边祈祷着请不要来。一边希望被爱，一边害怕爱会逃走。当时的人，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就是孟其迈。
孟其迈好不容易穿过大人围成的高墙，学校这个地方有点像郊区，要到孟其迈居住的小区，还要穿过一小片麦田。孟其迈想起，明年高考的时候就是麦子成熟的时候，学校里有一块高考倒计时的板子，做得很动态，就是以麦子成长阶段为划分的，每一个阶段，老师都会换上麦子那个季节的样子，有时候地理老师还会在板子旁边插上两束真麦子，孟其迈很少记住什么其他事情，但是意外很喜欢那个东西。
孟其迈回到家，先点好了外卖，之后去洗澡。孟其迈每次洗澡都能洗三个小时，这是她觉得人生最幸福的几个时刻了。洗完澡快七点钟了，孟其迈下楼拿外卖，她从来也不敢把外卖点到家里，孟其迈觉得还是不要让陌生人来比较好。
孟其迈拿外卖回去在电梯门口居然碰到了吕惟其。他俩都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彼此，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你也在这儿住吗？”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说。
吕惟其还象征性地右手指向上指。
“好巧。”吕惟其抓了下后脑勺。
孟其迈觉得没什么，好多离家远的人都在这里租房子，她看见吕惟其手里也提着外卖。孟其迈的眼神过于明显，“你也一个人住吗？吃外卖？”
这句话说出口孟其迈就觉得不太对，“也”完全暴露了孟其迈自己的现状，孟其迈懊恼又尴尬。
但还好，感觉吕惟其的智商还来不及他能想到这儿。
“对啊，我爸妈没时间过来，我就自己解决了。”他甚至还又问了一句：“你也吃外卖啊？”
孟其迈也礼貌地回答着：“我爸妈也没时间来。”孟其迈的眼睛可能是太过于灵动，所以很不会隐藏情感，有时候，眼神的情感流露会很明显，但又由于语气冷漠平淡，所以给人好像眼神在欺骗，眼神是一种错觉。
孟其迈看着吕惟其的状态，某一时间感觉两个人很像。
“要不咱俩一块吃吧。”吕惟其透露出一股很清澈的眼神。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比喻，孟其迈觉得吕惟其很像等主人回家的小狗的眼神，单纯，又，蠢。
孟其迈觉得不合适，毕竟两个人也不是很熟的关系，他们只是简单的同桌，也并不了解对方，除了知道对方的名字，其他方面与陌生人无异。
孟其迈刚想开口拒绝，吕惟其急忙又加了一句：“我正好有点学校和学习上的事问你。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怪寂寞的。”
虽然谁也不想承认，但是这个理由在孟其迈心里是可以成立的，而且吕惟其像小狗在撒娇欸，孟其迈喜欢小动物，她最初对吕惟其的好感大概也是从这里开始产生的吧。
——喜欢小动物。很奇怪的理由。
孟其迈看了看吕惟其，吕惟其很高，孟其迈目测大概有一米八多吧，孟其迈身高才一米六出头，孟其迈侧仰着头扫了吕惟其两眼，而吕惟其也是半佝偻着身子兢兢业业等待孟其迈的回应。
孟其迈觉得现在的状况略显好笑，脸上挂着一点笑意。“行，去谁家？”这句话说的利利索索。
吕惟其还思考了一下：“能去你家吗？我家太乱了，没收拾。”
“嗯，可以。”孟其迈也不太在意。
孟其迈家就在吕惟其家楼上两层，连户型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孟其迈家相较于吕惟其租的房子而言实在是太过于干净，到不能全说是孟其迈收拾的干净，而是，整个房间简直没什么东西，明明是两室一卫一厅却只有一张床、两只行李箱和一张很丑的画立在角落。
吕惟其到了之后，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走。
孟其迈一放假就没有在学校的那股机灵劲了，洗完澡，整个人懒懒散散、呆呆傻傻的。“你，怎么了？没有拖鞋，直接进就行。”孟其迈三下五除二，从床底下抽出两个坐垫，合上了一个大行李箱，把外卖放在上面。
吕惟其看得懂，这就是他们吃饭的地方了……
哽咽了一会，打趣说到：“你这儿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孟其迈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呢。看着吕惟其不明所以，吕惟其给了她几个眼神，看了两眼她周围。
孟其迈突然发现，自己的居住环境确实很堪忧。孟其迈沉默。
“要不还是去我那儿吧，”吕惟其发觉这有可能会让孟其迈感到不舒服，还有点显得自己一个大男人矫情，“我要问的资料还在我家里”，欲盖弥彰地又补上了这么多余的一句。
孟其迈觉得也是，也没说啥，拿着外卖跟着吕惟其就走了。
吕惟其拿出来一双粉红色草莓头的拖鞋，“我姐来看我的时候穿的，给你先穿这个。”
“好。”孟其迈又努力地挤出一句：“你还有姐姐呢？”
“对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双胞胎姐姐，但她有点太聪明了，初中高中跳过三级，现在在读大三呢，可怕得很，学物理的，你觉得我一个体育生为什么要选理科啊？”吕惟其年纪轻轻，笑起来眼角却有好多褶子，看得出吕惟其跟他姐关系挺好的，谈到她姐，他话就开始多了，一股脑地说了好多他姐的事情，多少也有点自言自语了，孟其迈能无上下文衔接听懂的也并不是太多。
吕惟其打开冰箱问孟其迈喝冰可乐还是雪碧。孟其迈说：“我想喝热水，行吗？”
吕惟其被孟其迈这种呆呆傻傻的状态笑死了。
“行啊！”这句回答的又无奈又诚恳。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可总算吃上饭了。
吕惟其还是很好奇的问孟其迈：“你家怎么回事啊，刚搬过来吗？”
“不是，”孟其迈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好了，停顿了一下，“我从高一就住那儿。”
“？”吕惟其一边吃饭一边诧异。
“家具是房东去年的时候搬家，说要拿走几件家具，就只给我留了床，其实我都觉得还留床给我就已经很照顾我了。”孟其迈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苦笑又带了点自嘲。
吕惟其明白，一年就算孟其迈手头充裕也没时间置办家具，他们学校三周放一次假，一次假按小时为单位计算，都没有24小时，除去睡觉的八小时，大概只有十个小时。这十个小时还要洗澡、吃饭、洗衣服等等。像孟其迈这种没家长在的，好多的事情都要自己做，不像他，借着训练有时候还能从学校里溜出来。这一算下来，孟其迈能分给自己的时间确实太少了。
吕惟其也听得出来，孟其迈家里应该是有点特殊，这么大的事居然也没大人来管管，从来没见过孟其迈的家人，吕惟其也没那么不识趣地追问下去。他知道，第一这样不太礼貌；第二，据他所知，孟其迈还真不是有分享欲的人，他问也不一定能知道些什么。话题很快被他叉到别的地方去了。
虽然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他们俩都在没话找话地一句两句的聊着，所以气氛也不算很尴尬，场面也不很冷清。很默契的一讲一听，跟完成什么任务似的，也没有插话对话。时间就这样也会过得很快的。
再回到学校，如果说之前孟其迈和吕惟其的关系有点像陌生人，那么现在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朋友了。
吕惟其发现只要是有时间，孟其迈都会毫无保留地用来打瞌睡，所以作掩护就成了他最基本的职责之一。很好笑的是有一次，孟其迈打瞌睡被监控照了下来，照片里是孟其迈在上语文课的时候闭目养神，闭着眼睛把脸朝向黑板方向。班会的时候班主任把照片放到了周总结ppt里，全班都不厚道地笑了。但是这不是让孟其迈感到最难为情的，那时候，吕惟其做证明说孟其迈只是眼睛太小了，并不是在睡觉，虽然很好笑吧，但是确实也让孟其迈躲过了一周的值日惩罚。孟其迈也深感无奈，下课了之后努力挣大眼睛，问吕惟其：“仔细看看，卡姿兰大眼睛，ok？”吕惟其也是第一次看到原来高冷的孟其迈也有如此臭屁的时候。
孟其迈动作还慢，总是抢不到食堂里好吃的饭，吕惟其有时候会询问孟其迈早中晚餐想吃什么，然后用他体育生的速度在下课铃响后，第一个冲出去。当时饭卡只能用来吃饭，所以孟其迈直接把饭卡都交给吕惟其了。上面有一张孟其迈入学的时候照的一张照片，高马尾、夏季校服，很久一段时间孟其迈都不会想过有一个人很把这张照片看很多年。
吕惟其不在的时候，孟其迈也帮他整理下发的试卷，如果没有孟其迈和各科课代表的周旋，吕惟其在最后一排的卷子、资料是不可能有那么全的。吕惟其笔记和错题本也几乎都是照着孟其迈的样子做的。高三那时候，笔记这种东西也算得上是极其私密的了，吕惟其知道孟其迈的语文和物理笔记本丢过好几次，大家也心知肚明，那其实不是丢，是有人偷，孟其迈第一次丢语文笔记本的时候差点耽误了调考，找不到笔记本的她简直就像小孩子，自己一个人在人来人往的堆满书和资料的过道里蹲着哭。那时候吕惟其觉得这个人有病，为了一个本子，有什么好哭的，知识不就是应该记在脑子里吗，而且笔记没了确实值得伤心，但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后来，吕惟其逐渐明白起来，其实确实值得。孟其迈跟她讲过为什么那次她那么伤心，那本是她高一时候就开始记的本子，而且很多知识就是要不断复习才有效果，没本子当时真是不知道怎么活了，而且那是寒假她自己填了“晚四”（我们当时最晚的课是晚三）又重新写进了很多她独创的东西。另外，孟其迈的语文成绩很疯狂，她除了作文拿的分不是特别优秀之外其他部分几乎次次满分，孟其迈说过“我表达能力不行，但我理解能力好像还不错。”所以，孟其迈的语文不管卷子难易分数基本都在135以上。有时候，吕惟其也觉得做成这样可以和数理化考满分的程度相媲美了。
不过还是不能小瞧孟其迈的理科，都说物理化学是一家，但是孟其迈物理化学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上，连水平线都不能说，在吕惟其眼里那就是东非大裂谷般的断崖式下跌。孟其迈化学极差简直是比吕惟其好不了多少，这还是统考的时候孟其迈问吕惟其化学题的时候，吕惟其慢慢发现孟其迈这奇怪的大脑结构，但是孟其迈物理又做到了极致，吕惟其觉得她学物理的时候很有她姐姐的感觉。幸好孟其迈赶上了选课3+3，否则他这种文理不一致的偏科真的很难有现在这么好的成绩。
总之，孟其迈能给吕惟其看笔记，吕惟其心里是很惊讶的，要么孟其迈是真的很放心吕惟其的脑子，要么就是真的把吕惟其当成了自己人。吕惟其觉得两者兼有。
经过两个人的一致努力和一致对外，两个人都过起了一种非常稳定的日子，在这个节奏非常快的高三校园里，大概没有人会关心别人在干什么，但是孟其迈和吕惟其居然建立起来一种稳定的友谊，因为他们的友谊并不高调，所以不管同学还是老师都是没有察觉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