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其迈着急去找吕惟其拿行李,下雪天在路上还摔了一跤,幸好是新雪并不脏,只是膝盖接连小腿处的校服裤子洇湿了一大块。孟其迈觉得没什么大事,并没有伤到哪里,索性只是象征性地拍了拍。

    孟其迈没想到吕惟其家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孟其迈挺傻眼的,并且她形象有些狼狈,油头脏衣,实在不是能体面见人的样子。

    “阿姨好。”孟其迈第一感觉这就是吕惟其的妈妈,眉眼间还是能看出几分相似的。她抬起一只手打着招呼,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诶,孟其迈吧?你好。”吕惟其妈妈很热情,脸上挂满了笑容,“你找吕惟其吗?”也没等孟其迈回话,转头叫里屋的吕惟其。

    孟其迈在门口小声的嗯了一声。

    “你先进来吧,外面冷。”阿姨向孟其迈招了招手,示意她进来等。

    孟其迈不知道该不该进,其实是不太好意思进去的。刚巧这时候吕惟其出来了,孟其迈看吕惟其简直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可是吕惟其直接拉孟其迈进去了,孟其迈连反应拒绝的时间都没有。两个人就站在玄关处,吕惟其不紧不慢地说:“吃饭了吗?打算去哪儿吃?”孟其迈还搞不清状况呢,有些慢半拍,老实道:“没,不想吃了。”

    “正好。”孟其迈一头雾水,不知道吕惟其正好个什么。

    吕惟其对正在厨房做饭的阿姨大声地问了一句:“妈!孟其迈一会儿留下来吃饭,行不?”

    孟其迈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心里好似被电击了一下,僵硬不能动。

    “行啊,欢迎欢迎。”阿姨的声音从厨房那边传出来。

    “?”孟其迈还有点不能适应。

    “换鞋,别不好意思。”吕惟其已经把那双粉色草莓头的拖鞋摆在孟其迈的脚边了,看到孟其迈那有点不自觉扭曲的表情,吕惟其忍俊不禁。“你又不是第一次来,别紧张。”吕惟其还特意在孟其迈耳边偷偷地说。这搞得孟其迈更紧张了,虽然吕惟其确实没一句话夸张,这个学期只要放假孟其迈就几乎必来吕惟其这儿蹭吃蹭喝,孟其迈现在回忆起来,觉得自己脸皮很厚。她越想越心虚。

    顺势,孟其迈从衣服口袋掏出饭卡,递给吕惟其。

    “饭卡先放你那吧,下个学期你随便刷。”孟其迈说话都有点磕磕巴巴的,但诚恳至极、表情严肃。

    吕惟其反应得到是很快,“你不怕我刷爆了啊?”,吕惟其还在逗孟其迈玩儿。

    这一问把本来就不太自然的孟其迈弄得更加僵硬了。

    吕惟其被孟其迈搞得哭笑不得,“行,我拿着。”

    孟其迈对吕惟其家并不陌生,平常孟其迈最喜欢坐在他家的沙发上看电视,孟其迈这几年流浪在各种亲戚朋友的家,但就属在吕惟其家的沙发上坐的最舒服、最放肆。他家的沙发很宽,又软,孟其迈在这上面舒服到睡着过好多次。但也不能全怪孟其迈,孟其迈家的房东一个多月之前又把床搬走了,孟其迈想着离毕业也没几次放假了,又实在没时间周折,直接在楼下小卖部买了个行军床放到家里,但睡着不舒服是很肯定的,所以孟其迈好几次都赖在吕惟其家的沙发上。

    现在情况不太一样,孟其迈只敢屁股着沙发一点点,因为膝盖以下的裤子都湿了,她怕弄脏吕惟其家的沙发,孟其迈这样的坐姿的确很奇怪,正襟危坐的,很不自然。

    吕惟其看孟其迈紧张拘谨,从电视柜里还特地拿出电视遥控器给孟其迈,“看会儿电视吧,我先去收拾一下东西。”

    孟其迈压低眼眉,没看他,只是接过遥控器,浅浅回了一句:“好~”

    吕惟其发觉出来是哪里不太对劲,眼神暗中在孟其迈身上四处搜索,最终落到了孟其迈深浅不一的校服裤子上面,不自觉地在眉头中间挤出个“川”字。吕惟其在她接手遥控器之后,附身伸手,搭在她两片深色区域最重的膝盖上,他那张大手,几乎要覆盖掉整块洇湿的区域。

    孟其迈被吕惟其这突如其来的举措吓了一跳,一抬头,鼻尖距离吕惟其的耳朵近到孟其迈的眼睛已经不便于聚焦,她立即向后仰躲避这有些尴尬的距离。

    “怎么回事,裤子怎么这么湿?”吕惟其站直,往后稍了一步,双手叉腰,有点齁着背,佯怒,这使孟其迈活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无辜的忽闪着大眼睛。

    “刚路上摔了一跤。”孟其迈略显没头没脑,还对着吕惟其傻笑。

    吕惟其无语了,看着眼前正在专心致志换台的孟其迈,无奈的叹了口气,“过来”。

    “干嘛?”孟其迈没动,有些疑惑地问。

    “你湿着裤子不难受吗?”吕惟其拽着孟其迈的后脖领就把她薅到了洗手间。

    “都快干啦啊!”

    “喂!”

    “别拽我!”

    “吕惟其!”孟其迈呼嚎着,可又挣脱不开吕惟其。

    吕惟其把孟其迈安放在浴室的小凳子上,找出吹风机,插上电,把功率开到最大,单膝下跪式蹲下,冲着孟其迈裤子是一顿猛吹。

    孟其迈虽说在生活的事情上容易懒惰,但是也算得上是有手有脚且手脚灵活,吕惟其给她吹裤子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废物,孟其迈在吹风机的疯狂噪声之中对吕惟其大喊:“我来吧!”

    吕惟其听到声音,却只对孟其迈回复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看嘴型应该说的是“啊?”

    孟其迈无奈,直接抢过吕惟其手里的吹风机,关掉吹风机:“我说,我来吧。”虽然吹风机已经关掉,但是孟其迈的音量一点也没有下调。这语气里有礼貌的感谢,但不多,还有点好朋友之间的嫌弃。

    “哦,你来,你自己来。”吕惟其一脸无辜,耸了耸肩,双手有请,语气里也有打趣。“慢慢吹,我出去收拾东西,快吹啊。”吕惟其消失在门外,瞬间,又把头伸出来,欠欠的:“别摔倒了啊。”孟其迈一个大白眼翻出去,抬手做打人式样,因为阿姨在,不好出声骂人,遂做了个嘴型——滚!

    吕惟其笑得脸上像开了花,孟其迈不懂,他怎么能这么厚着脸皮的开心,但是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呢。

    孟其迈吹好裤子去找吕惟其,在客厅没看到吕惟其,阿姨还在厨房忙着,孟其迈就向他卧室看了一眼,卧室的门微微掩着,孟其迈在门口听到有收拾东西的声音,敲了敲门。

    “在吗?我吹好了,吹风机之前是放在哪儿里的?”

    “啊,你先放洗手台上,我一会儿去收。”吕惟其打开门,“你先过来看看,喜不喜欢这个?”

    孟其迈——“嗯?”

    吕惟其递给孟其迈一个本子,“这是不是你想考的那个学校。”

    孟其迈看着手上的那个本子,“是,你怎么会有啊?”这是孟其迈想考的学校的文创本子,上面有校徽,孟其迈很熟悉,她已经无数次在手机上搜索过它的消息。孟其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所从没有去过的学校有这么多的好感,如果硬要说,可能是因为一个人吧。这个有些不那么显眼的高校,就这么在孟其迈心里超过了清华北大。

    “我姐的朋友送的,本来是给我的,但是我可不想去上海,所以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吕惟其不经心的说着话,手上还摆弄着其他的玩意儿。

    “这不太好吧,你姐给你的,我还是不要了。”孟其迈很识趣地把本子放到了吕惟其的书桌上。

    “我用不上啊,你收着吧,你那个随写的本子不是就剩几页了吗?这个正好能顶上。就算是激励你,你要是考上了,我也有一份功劳。”吕惟其直接走向客厅,把书塞进孟其迈的书包里,孟其迈追着吕惟其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谢谢你。”

    吕惟其一愣,他眼里孟其迈的傲娇可不能算是客气,她这么认真的感谢多少让自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没事。”吕惟其呆呆的,有点惊讶孟其迈能跟他这么认真的说话。

    等了片刻,吕惟其的妈妈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看得孟其迈是有点惊呆了,孟其迈在想已经有多长时间没吃过热乎乎刚出锅的饭菜了,真的好久好久了,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上次吃是什么时候,但能确定的是高中以来还没吃过这种家常饭。孟其迈站在饭桌的旁边,头略低,注视着桌角,其实,眼睛里正在被一种很湿润的东西叨扰着,稍稍落下的齐耳短发正好能为孟其迈的脆弱做一丝丝的掩饰。孟其迈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甚至都不太明白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刚刚反应过来一点,孟其迈看见阿姨正在盛饭,她很识趣的凑到阿姨身边,帮忙把盛好的碗和筷子拿到桌子上,孟其迈一声不吭地,但动作倒是行云流水,如果把现在截成一幅图片,或许孟其迈也能被短暂的视作这个家里的一分子吧。

    吕惟其妈妈看了看懂事的孟其迈,又回头望了一望不知道在哪儿的小儿子,端着最后一道菜出去了,刚把菜放到桌子上,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进到吕惟其的卧室,冲吕惟其大喊:“干嘛呢?吃饭了,别让迈迈等你。”

    “迈迈?妈,你俩才见面多长时间啊,叫得这么亲密,不知道的以为她是您亲生的呢?”吕惟其又开始欠欠地了,多少还有点拱火的嫌疑。

    开饭!

    孟其迈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是有多么饥肠辘辘,她甚至才意识到已经二十四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了,不知不觉她已经吃完了一碗饭,并且让她比较尴尬的是她吃得有点太快了……孟其迈看到面前的两个人眼神里略带了一丝惊恐看着自己,不自觉地红了脸,不过她也不打算掩饰客气了,直接问阿姨:“阿姨我能去再盛一碗饭吗?您做的菜可太好吃了。”

    阿姨反应明显慢了一拍:“可以,可以。”

    转头又对吕惟其用上海话小声嘀咕:“你这同学别看瘦瘦小小的,饭量蛮好的呢。”

    吕妈妈应该是不知道孟其迈也懂一点上海话,所以她只好一边盛饭,一边无可奈何的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孟其迈的第二碗饭就吃的斯斯文文多了,举止里多出一份从容,果然优雅这种东西还是在衣食无忧之后才会演变出来的属性。

    饭桌上也开始有了家长里短的交谈。

    阿姨最先问了孟其迈和吕惟其的学业情况,知道孟其迈学习情况还不错,就让她多多照顾一下吕惟其,诸如别让他走神啊,多督促他专心学习啊等一系列熟悉的语言套术,不过让孟其迈好奇的是,虽然吕惟其学习成绩不好,她妈妈倒也好像不是特别担心的样子。

    于是,孟其迈直接问吕惟其:“我还一直不知道你想考哪个学校呢?”

    吕惟其中断了他的干饭时刻,愣了一下,瞟了一眼他妈妈,“哦,没跟你说过这件事情,我差不多已经被保送了,文化课考出来就行了。”

    “这样的啊。”孟其迈咬着筷子愣愣的说,“那剩下的时间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对。”

    吃完饭,孟其迈硬是要洗碗,吕惟其妈妈也硬是不要,吕惟其直接把他妈妈拉出厨房,和孟其迈一起洗。

    “放假回家吗?”吕惟其没话找话。

    “回……家。”孟其迈含糊地回答。

    “我们一会儿加个微信吧”,吕惟其侧低着头看着孟其迈,“可以问你题。”多余的又解释了一句。

    “可以。”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好一会儿。

    孟其迈忽然来了一句:“还能聊聊天?”

    从吕惟其家出来之后,孟其迈先回自己家稍做了些整顿。收拾好东西,去洗了个澡,出来看到手机上有几条刘知语发来的消息。

    “迈迈,吃饭了吗?”

    “明天早上八点,我们去接你,可以吗?今年过年,你可能要和我们回一趟老家。”

    孟其迈一一回复着。

    “吃饭了。”

    “好的,明天见。”

    第二天早上。

    孟其迈早早地就在小区门口等着,行李不多,一个背包和一个箱子。孟其迈异常朴素的站在积雪里,她衣服不多,雪白的羽绒服里面穿的还是校服。再加上行李箱也是白色的,如果不是她有一头乌黑的头发,恐怕在这银装素裹北方的冬天里不容易一眼望到。

    孟其迈一看时间才七点半,决定先去小区外面的早点店吃一点早餐。地上有很多昨晚的积雪,行李箱一点也不好拉着走,孟其迈想着把箱子先交给门口保安了。

    “我能把箱子放在您这儿吗?我吃个早饭,一会儿过来拿。”孟其迈真诚地发问。

    保安大哥人挺好的,也没拒绝她。孟其迈安心的去吃饭了,喝上一口热乎乎的豆浆,她才觉得又活了过来,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人在这个点来吃早点——学生都回家了,常住这儿的人基本上都是老人,大多是在家解决。孟其迈开始享受起来,对她来说,这么惬意的时光出现的实在不能算多,暂时放下一些烦人的思考和处境这真的是孟其迈不可多得的暂时的解脱。早上的阳光照在白雪上再反射到小店里,使整个空间都明亮起来,没什么人声嘈杂的乱象,只能听到里面厨房蒸炉的喘息声和外面树梢上时不时的鸟叫。孟其迈又喝了一口热豆浆,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她多想时间就停在这儿啊。

    挂在门口的铃铛一响,加上开门时有一股冷风透入,孟其迈不自主的看了眼门口的来人。希捷黑帽、黑衣、黑鞋,一身黑装的走了进来,孟其迈不幸的和他对视了,拿到嘴边的豆浆碗瞬间停滞,孟其迈的好心情笼罩起了乌云,还好两个人都当作没看到对方。马上就要回去了,孟其迈想着也没必要临走给自己找茬。

    孟其迈听希捷和老板说:“一个烧饼,两个牛肉包,两袋豆浆,带走。”她感觉希捷说完这句话就在她斜后面的位置坐下了。

    和上一句平淡如水一样的话的下一句是另一句更平淡如水的话。

    “你行李呢?就一个包?”

    孟其迈感到全身的不自在,现在知道两件事:第一,这个小店里除了老板,只有她和希捷两个人;第二,孟其迈刚刚想起来,希捷还是刘知语侄子这件事!

    孟其迈机器人一样把脖子扭了过去,希捷早已大爷式的坐姿,扭过去半个身子等着她了。她还是问了一句:“你是在问我……吗?”

    “废话,这儿还有别人吗?”

    孟其迈又问:“你和刘知语一起回去吗?”

    孟其迈大梦初醒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可思议,问出来声音也是颤颤巍巍的。希捷看她这样子嘴角向上咧了起来:“对,我们一起走。”

    他又补充:“坐一辆车,住一个家,未来一个多月准备朝夕相处。”这话他说出来有种又受委屈又不要脸的感觉。

    孟其迈现在已经难受的合不拢嘴了,想说什么说不出来,想问什么问不出来。逻辑上都清晰,可是孟其迈忘了心理准备这回事儿,想着刘知语未婚没孩子,就没问她家里有什么人。属实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

    希捷见孟其迈不太对劲的反应。又开始反问:“你知道我是谁吧?我小姑没和你说过?”

    孟其迈也尽快调整好状态,小声地:“知道个大概吧。”眼神没直接看希捷。

    希捷端正了下坐姿,做起了自我介绍:“希捷,希望的希,敏捷的捷。”

    孟其迈感觉很疲惫,礼貌但有气无力地说:“孟其迈,子皿孟,其余的其,年迈的迈。”

    “我研究过你和你哥的名字,你哥是‘今我不乐,日月其除’,你是‘日月其迈,时盛岁新’。”

    “嗯,知道的挺多。”孟其迈已经开始敷衍了,对好喝的热豆浆也开始没胃口了。

    孟其迈离开早餐店时打包了一份早餐,带给了保安。拿好行李,孟其迈索性直接提起来走,里面有很多教材,这对孟其迈来说属实沉重。她向着不远处刘知语的车走去,孟其迈在还松软的雪上,留下了一行重重的脚印,希捷看到,跑过来帮孟其迈提行李。孟其迈气喘吁吁的说着“谢谢”。

    希捷也没搭理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希望以后我什么都能帮你。”

    希捷就算拎着箱子也比孟其迈走的要快,孟其迈跟在希捷身后小跑,他的话和着大风被吹走了,没有落进孟其迈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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