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驾!”

    金吾卫一拥而上将皇帝团团围住,贺知衍本就绕在皇帝不远处,更是立马抽刀上前。鬼桐刀在烈日下泛着森森寒光,几刀下去便人头满地滚,谢沉也持剑护在御前,片刻几十名刺客便身首异处。

    “留活口!”贺云停从黑衣男子身后出来,可惜晚了一步,贺知衍刚一刀砍下最后一颗头,满不在乎的用衣服擦了擦刀上的血。

    “没用的,他们都是死士,即使被抓也什么都审不出来。”

    黑衣男子开口道,谢沉目光移过去,这才发现他玄色的衣衫上绣着蟒纹,相貌堂堂,想来应该就是先帝养子宸王。

    “查!天子御前,这群刺客未免太嚣张了些!”

    梁帝端坐于马上,丝毫没有慌乱,满脸愠怒。想来又是不少官员免不了一场抄家罢官。一场秋猎被刺客闹的不了了之,为了防止第二波刺杀,皇帝早就起驾回宫了。贺知衍还想跟着谢沉几人接着查下去,但最后被梁帝强召回宫。

    “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谢沉安抚道,贺知衍点了点头,快骑两步跟上了车队。

    三人下马查看尸体,谢沉挥手招了亲卫上前,他对这方面没有了解,具体情况还得专业人士来看。高琼随意翻看了两具尸体,发现与普通宫人并无二致,皆都齿间□□,除了被他们斩杀当场的皆是自尽。

    “这些刺客既都是宫女内侍装扮,那在内廷一定都是记录在册的,先去查他们的身份。”

    谢沉听了高琼的汇报,转身对太子道。

    “万一是偷换身份呢?”

    宸王冷声。

    “就算是偷换身份,这么多人未免太过张扬。就算是偷换已久,数十人来暴露身份的送死,岂不是太不划算?”

    太子反驳,一双眼睛盯着玄衣男子,莫名让人瘆得慌。

    “他们似乎并不在乎刺杀是否成功,更像是故意暴露。”

    谢沉是第一次来汴梁,都能看出其中弯绕,其他人就更别说了,心里都明镜似的。天子御猎,万国来朝,却有刺客敢当众行刺,还都是内宫中人,不是挑衅是什么。谢沉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心下早已惊骇,深知其中关系利害,最终只能是找出一些替罪羊罢了。

    禁军收敛了尸体,三人启程回京,远远看去汴梁城笼罩在乌云之下,谢沉不由得想到那句“黑云压城城欲摧”。那是一座常年阴雨的城,不像北凉草场万里,长河落日圆。住在这座城里的人也像它一样死气沉沉。如今不过是粉饰太平,这场刺杀无异于撕下了最后一层纱,暴风雨即将到来。

    皇宫,太极殿。

    梁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贺知衍随便找了个地方坐,还顺走了龙案上的一串葡萄。

    “父皇别急,女儿已经吩咐影子们去查了,就算查不出来都是谁搞的鬼,也能乘机洗一洗宫中的细作。”

    贺知衍随意抹了把脸上的鲜血,看得梁帝又是一阵心疼。

    “此事朕已让宸王去查。衍儿受伤了吗?”

    他做了二十多年皇帝,最愧对的就是这个女儿。原本好好的孩子,能够平安幸福一生,却偏落入前朝这个虎狼坑里。

    “衍儿没事,父皇别担心。可清理的名单我已列好,紫阙会送来,儿臣累了,先行告退。”

    梁帝最宠女儿,没追究她的失礼,还让人又送了些补品去鸣鸾殿。贺知衍转身走出了太极殿,在这皇宫里,愧疚是最无用的东西。虽然皇权摇摇欲坠,但这个男人还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们与五大家抗衡,创建了东厂,又让金吾卫保护东宫与鸣鸾殿。直到贺知衍长大,接手了她母亲留下的“鬼桐”。自此,他们才算有了真正与世家较量的武器。

    “今日瑶信公主差点受伤,是北朔的王子出手救下了公主。”

    贺知衍行走在宫道上,只有紫阙一人跟在身后。紫阙是“桐”的首领,“鬼桐”分为三部,“桐”负责探查情报,“槐”是死士,“柳”是影子,并且也是人数最多的一部,下到乞丐,上到王公大臣,都有可能是影子。而为了保证“鬼桐”的安全,只有皇帝,领主与他们的接班人能够知道它的存在。

    “六妹妹没事就好。倒是这个北朔王子可疑得很,这几年北朔蠢蠢欲动,让影子看紧他,有异动向我汇报。”

    贺知衍揉了揉眉心,外有强敌内有猛虎,南边又有个不安分的南诏,这场仗还真的不好打。

    紫阙领诏下去,贺知衍想着今日外祖母定然也是受了惊,便备马去看看。谁知半路竟然遇见了郑献这个老狐狸,看起来应该是进宫议事。别说从小了,就是上辈子这个人在史书上都遗臭万年,贺知衍这些年就没正眼瞧过他,常常暗骂他老不死的。老不死的偏偏又精得很,打老远就看见她,等她到跟前就规规矩矩行礼。

    “老臣见过公主殿下,公主金安。

    郑献跟影视剧里的奸佞老头简直一模一样,贺知衍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我不见你更安。挺大岁数不乞骸骨还可哪乱逛也不怕哪阵风一吹吹你个偏瘫半身不遂,当然直接送走是最好……

    “公主未曾听过,宫内禁止行马吗?”

    贺知衍翻飞的思绪被叫回,这才发现郑献身边还有一人,她端坐马上细看去,竟然是谢沉那个事儿妈一样的叔叔。

    “这位是何人?本宫眼拙未曾见过,想来不是汴梁城的大人了。父皇特准我在宫内肆意胡闹,即使是纵马也无妨。”

    又没去你家纵马,难不成门口路过粪车你都得尝尝咸淡?贺知衍无语。

    “谢都尉也是怕公主受伤。”

    一边的郑献终于出声,他们这一闹引得宫人侍卫纷纷侧目,好像她贺知衍轻狂,不尊老了一般。她心说可真是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面上还是如常,皮笑肉不笑道:

    “谢都尉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国家正值用人之际,晚辈也想早日在京中见到谢都尉,谢都尉可莫要在穷乡蹉跎后半生啊!”

    老匹夫你活了半辈子也就能跟你那青春期的侄子抢抢爵位了,沾你大梁爱豆侄子的光来一次首都你还厉害起来了,你知道为什么王大爷活到了99吗?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

    贺知衍内心疯狂吐槽,对面的两个老狐狸脸都气白了。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贺知衍都不用想,世家定然恨透了她,可是这么多年,下毒毒不死,刺杀打不过,用计骗出来暗杀,没有用,人家根本不理你。能用的全都用了,其生命力比蟑螂还要顽强,让人恨得牙根痒,偏又拿她没办法。

    “无事的话本宫便先走了,府上外祖还在等着,二位大人再见。”

    贺知衍笑着摆手,她可不想跟着两个老狐狸打太极,轻拍了拍马扬长而去。

    宫道上人来人往,郑宪谢峪看着贺知衍出了宫城,郑宪沉默不语,面上仍带着完美的微笑,仿佛他只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头。

    “看来传言非虚,这昭华公主真是轻狂至极。”

    谢峪冷哼一声,郑献没说话,轻叹一声,状似无奈道:

    “公主殿下贪玩,待嫁做人妇便能懂事些了。还是太子殿下,听话孝顺,谦恭有礼啊。”

    随后又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道:

    “就怕遇见些狂傲之徒,带坏了太子。”

    狭长的宫道上,两个老狐狸悠然向太极殿走去。

    燕国公府。

    沈老太太早就备好了饭菜,老远便听见外孙女的笑声与脚步声越来越近,果然没过一会儿贺知衍便大步进来,十分熟稔的坐在椅子上,猛喝了口水。

    “外祖母您今日没伤到吧!”

    沈老太太拍了拍外孙女的头,安抚道自己有你表哥护着怎么会受伤,一面又把瓜果点心往贺知衍面前推了推。

    “您都不知道我今天出宫遇见了谁,那叫一个晦气.”

    贺知衍满脸嫌弃与无语,还翻了个白眼。沈老太太装作讶异,问道是谁。

    “就是郑某呗,他和谢沉那个叔叔,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上来就挑我错,让我给顶了回去。”

    沈老太太只二子一女,丈夫与两个儿子战死沙场,女儿病死深宫,只剩下四个孙辈。两个亲孙都自有自的亲娘照顾着,外孙子有他小叔照顾。只这个外孙女,六岁就没了娘,亲爹政务繁忙。野草似的没人管,偌大个皇宫竟只有个庶姐照顾着。沈老太太是越见越心疼。

    “那郑献一介奸恶,此次借着刺杀一案内宫裁撤了不少人,想来五大家不会善罢甘休,你与停儿可千万要小心啊。”

    沈老太太啐了一口,她最恨奸佞小人。只是年事已高,这几年愈发的力不从心,只能希望这几个孩子都能平平安安,顺遂一生。

    “外祖母放心,今日事态紧急,停儿跟皇叔还没回来。我已经让席钰去了,谢沉也在,想来不会有事。”

    说完贺知衍便继续夹菜,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老太太心里却打了个结。她先前是知道祁王与燕王世子交好,却不知贺知衍什么时候与他搭上了线。

    “那谢家家风不正,是人间豺狼窝,世子在那怕是战战兢兢过日子,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

    沈老太太叹道,贺知衍含糊应了两句,谢家怎样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说到谢沉,也是难为他这些年。今日紧急,她被父皇强召回宫,不然她一定跟着。也不知谢沉吃饭没有,从前上大学的时候他就经常不吃晚饭,那么危险也不知他带没带亲卫,别再让人一刀砍死…

    “外祖母您就别担心了,我吃好了,去看看停儿和谢沉他们怎么样了,一会儿就回来。啊对了,让沈含辞给我留个门!”

    贺知衍把碗筷放下,起身又要跑,被沈老太太按着加了件衣服才放走。见这丫头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沈老太太又是一阵担忧。

    贺知衍出府径直去了大理寺,几人果然还在查案,一堆文书摞的有七岁孩童高。她垫着脚绕过满地散落的文书,挑了个不碍事的地方坐下。

    没坐一会儿,就听见有人低声唤她。贺知衍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声音的来源,刚心想莫不是闹鬼,就听见声音无奈的说了声看身后。她转过头,只见谢沉坐在一堆文书里,双眼发红。

    贺知衍提着裙子快步过去,盘腿坐在谢沉身边,低声道:

    “怎么就你一个人啊,我弟和小叔呢?”

    谢沉猛眨了下酸痛的眼睛,疲惫道:

    “我们看了一下午身份记录,这还有半数没看呢。太子昨日便一宿没睡,刚才睡着被宸王先送回了东宫。”

    “今日父皇怕我受伤非让我回宫,我去看外祖母,才得了空过来帮忙。你告诉我哪些是待查的,左右我无事。”

    谢沉指向那边半人高的文书,眼看着贺知衍脸上的笑容快速消失。

    乐极生悲啊。烛光摇曳,秋日的风无孔不入,从窗缝里吹进来最是刺骨,谢沉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接着只顾专心查文书,中间宸王回来继续帮忙二人都浑然不觉。直到天光破晓,红烛燃尽,贺知衍才抬头看了眼天边破晓靠在谢沉肩膀上睡得不省人事。谢沉忽然觉得左肩一沉,侧目只看贺知衍歪在他肩膀上睡的正酣,谢沉无奈笑笑,端坐至天光大亮。

    “所有刺客的户籍身份全查了,他们大多来自湘州,其中临安郡最多。”

    议政堂里,谢沉沙哑道。

    “湘州邻南诏,两国交接之处最易起事,还是不要贸然行动。”

    宸王冷静道。

    “那就待我禀眀父皇,再做打算。”

    四人围坐一起,太子拿起桌上草拟好的情报,向谢沉拱手做谢。贺知衍双眼迷离,又不禁再次佩服起来九十年代人口普查前辈们的伟大。熬了一夜的她现在感觉灵魂出窍,整个人都是飘着的,等太子宸王去上早朝后就回了国公府倒头大睡。

    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侍女流水般涌进来给她梳洗换装,贺知衍打了个哈欠,随意穿了件衣服便溜去了东宫。据紫阙说陛下对此事很是震怒,特派了人前去湘州调查。

    “不行,皇姐,父皇说不让你去。”

    桌案前小太子正义摇头,拒绝了贺知衍。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不行皇姐,太危险了。”

    她这个弟弟哪都好,就是太听话了。不论贺知衍怎么求,贺云停就是不松口,最后气的她一肚子火,看着弟弟清艳的脸,没忍住狠狠上去揉了一把。

    “姐!你又揉我脸!”

    贺知衍转头就跑,翻墙速度快到两个太子贴身暗卫都没抓住。

    三日后,子时,西城门。

    皇帝经刺杀一事后对谢沉愈发看好,特派了他与羲王前去湘州查案。说起羲王,谢沉侧目望向马车,此人虽病弱看起来像随时要牺牲的样子,但却城府颇深不可不防。他们一行人趁夜色悄悄出发,伪装成商队,不过十余人,不引人注目。月黑风高,谢沉不敢松懈,一路上都精神紧绷。

    怕什么来什么,身后车马忽然异动,其声音微乎其微,却还是被谢沉敏锐捕捉。他抬手挥停众人,策马轻轻走到货物车前,众人轻声拔刀,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东西”。谢沉屏息,迅速持剑刺向货物——

    预想的一幕并没有发生,一柄横刀挡回了剑刃,谢沉看着那熟悉的刀纹,青筋一跳。

    “别这么凶啊小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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