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俊宇……”

    “嘘——Say yes。”

    你只需要Say yes,在人生最绚烂也最关键的这一刻,你只需要Say yes。

    自此他与她,都安定下来了。

    他很快在巴黎置了产业,她很快便搬出租处,童童很快就被送了过来。

    一切事宜,进展迅速得令人心惊。阮俊宇没有回国办公时,有时三人会相偎着坐在壁炉前,两个大人轮着给童童讲故事,俨然一家三口的模样。有时她会转过头,静静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边脸。壁炉的火光映在这一张脸上,光影轮换,明与灭之间,她总是这样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便晃了神:“阮俊宇……”

    “嗯?”

    时深不说话了,只是伸出手出,轻轻覆上了他抱着童童的手臂。

    童童发烧的那回,是时深头一次看到阮俊宇那么失态。那时她不过是说了句“没关系的,这烧不严重,吃个药睡一觉就好了……”她是学医的啊,国内重点大学的高材生,被保送到法国深造,这样简单的小儿科怎么会不懂?可阮俊宇却怒了:“都烧成这样了还不严重?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她怔了一下。

    他吼完后也怔了一下,怔完后,才低低地说了声“抱歉”,连夜将童童送到了医院里。

    事实证明孩子的确没什么事,不过是换了季,天冷没有加够衣。可那夜童童还是梦话连连,时深坐在他床畔,一只手被小朋友紧紧紧紧地揪着:“妈咪、妈咪你在哪里?”

    她突然间非常的难过,想到这孩子从小就没有妈咪在身边,更是怜悯地吻了吻那通红的脸颊:“宝贝,妈咪在这里。”

    而他就站在她身后,突然间,动容了。一双手自后伸了过来,要覆上时深的手背时,时深却手一躲:“你照顾他吧,我明天还有课。”

    这是两人第一次冷战,莫名得连时深自己也说不出原因。

    夜里她躺在宽阔的大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睡。很晚的时候阮俊宇抱着退了烧的童童回来,安顿好之后,也上了床。

    熟悉的热源自后拢向她——以往的每一回,当他上床时,总会习惯性地自后揽过她身子。可这晚当他一靠近,时深就往床里缩了缩,他再靠近,她又往里缩。

    “怎么了?”阮俊宇终于不耐烦,冷着脸拍开了灯。

    不过是一句无心的重话,何必闹了一晚上还不罢休?

    可时深却只是将脸埋在被子里:“我要睡了。”

    他当然不会蠢得以为她真的只是想睡觉:“说清楚,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一只手执意要拉下那碍事的被子:“时深……”

    可被子一拉下,他又怔住了。

    什么时候她脸上已倘满了冰冷的泪?阮俊宇一惊,连忙抱住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时深不应,那双眼只呆呆盯着前方的空无一物。直到男人又轻拍她脸颊:“时深?时深?”她才回过神来:“阮俊宇,我好怕……”身子一反之前的疏离,紧紧地钻入他怀中。

    他不知她在怕一些什么,或许,永远也不知。可那双温暖的手还是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发:“别怕,我在这里……”

    是啊,他还在这里——这一刻。

    阮妈妈一听说童童发烧,立马订了机票飞来巴黎。老人家不知有多生气:“我都和你说了童童容易水土不服,可你不听,偏偏要将他带来让那个女人照顾,这下好了吧?”

    那时候时深正好下了课,走到家门口时,就听到了屋里老太太愤怒的声音:“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反对你娶Angela!看你如今找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房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盛怒中的阮妈妈走出来,看到了时深惊愕的脸。

    大厅里的阮俊宇也有同样惊愕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时深没有回答。老人没有多看她一眼就离开了,时深沉默地进了门。

    童童还在房里睡,满室静谧,唯有她将钥匙搁到桌上的一声“铿”。许久,时深才开口:“那是你妈咪?”

    “嗯。”

    “她不喜欢我,是吗?”

    “她还不了解你……”

    “是啊,她不了解我。”她笑了,搁下钥匙又搁下包后,轻轻走到了窗台前。

    从这里俯视下去,夜色里的巴黎全匍匐在脚下,耀眼地闪烁。什么时候表哥才说过:“她不知打哪儿听说你为了和她儿子在一起、生生踢掉了青梅竹马的阿源,对你不满着呢!”

    从那时,到现在,她一直不满,她一直不了解自己。

    时深轻笑了一下:“你呢?阮俊宇,你了解我吗?”

    “嗯?”

    她回过头来,哀伤地看着他迟疑的眼睛:“你了解我吗?”

    不,你也不了解。

    是Angela的出现打破了这满室疑惑:“童童怎么了?什么感染病?到底怎么了你说啊!阮俊宇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他的吗?你照顾到哪去了你这个混蛋!”

    疯狂的叫骂惊醒了房间里的孩子,阮俊宇怒喝一声:“够了!发什么疯!”

    童童哭了起来。

    她唇角慢慢勾出了一抹凄怆的弧度,慢慢地,走出了大厅。

    十几分钟前,在阮妈妈的声音从屋内传入她耳朵时,时深给Angela发了条短信:童童染上了急性感激病,情况十分危险了……

    走出家门时,她的耳旁不断响着昨夜与表哥通的电话。那是昨晚她独自从医院回家时,在计程车上接到的来电——

    “你知道为什么阮老太那么宝贝童童吗?当真以为那是阮俊宇的养子啊?白痴,我们都被骗了!阮太太亲口说了,那是他和那个什么女画家的儿子!”

    “不信?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大BOSS啊!阮老太都说了那么多遍你嫌贫爱富抛弃阿源了,为什么他从来不在意?颜时深,你以为是因为太爱你所以他不管不顾了吗?啊?阮俊宇是这种人吗?”

    “他不在意,是因为他真的不在意,你这一整个人,归根结底,他都没有多在意。”

    ……

    巴黎的夜色,太美太美,埃菲尔铁塔耀眼地矗立在塞纳河南岸,仿佛要亮上一生一世。到底是谁缔造了这样一个精致又冰冷的城市呢?

    可再精致再耀眼,也都没有用了,入了冬,这座明亮的城还是冷得仓惶。

    阮俊宇找到时深时,就看到她正抱着双臂,整个人缩着,遥遥望着远方的铁塔。

    他连忙脱下外套将她包住:“时深,我们回家吧。”

    只是……回“家”?

    时深迷惘地看着他。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叫“家”呢?是否有一个孩子,有一个能被孩子所喜爱的女子,就能变成“家”?她迷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才开口:“阮俊宇,我从来都没有和阿源在一起过,你相信吗?”

    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让阮俊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

    “阿源,和我一起长大的阿源。”她张大眼,仔仔细细看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从疑惑,到回想起来,到迅速反应:“我相信。”

    “不,你不相信。”她笑了。

    这一个人,反应的时间太长,回答的速度太快,她终于还是笑了:“阮俊宇,你不相信的,或者说,你根本无所谓自己相不相信的——只要童童喜欢我,是不是?”

    “时深……”

    她摇着头,轻轻地,挣开了被他紧箍着的手:怎么会拖了这么久呢,她这样一个沉浸在爱情里的女子,怎么会这么久都察觉不到呢?

    于诺总说,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你,到底是否真心爱你,身处于其中的女子其实是最明白的,因为身临其境,因为最不会撒谎的是爱人的眼睛。可她呢?

    有那么多次,明明心中并不是没有疑惑的,可她却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世上本无事”。

    怎么会那么可笑呢?

    时深摇着头:“真的,我原本还以为可以这么自欺欺人地渡过这一生的,可是阮俊宇,我们想要的东西真的太不相同了。”

    “我所想要的,是爱情,是为爱而爱的爱情;可你想要的,是一个适合你家庭情况的女子,用经验和技巧追到她,给她名分,给她家。”她笑了一下。

    从来也不认为,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最高形式是给她婚姻。她要的是一瞬间绽至高空的烟火,即使刹那夺目后只余下灰烬,可至少,曾那样热烈地绽放过。

    “有时候,是不是我们所能给出的最好的,总不是对方所想要的呢?”她疑惑地,轻轻地问,抬头再看向他时,埃菲儿铁塔的光正照在这副英俊的轮廓上。她贪恋地看了一眼,最后再看一眼,然后,说:“阮俊宇,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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