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毫无前兆!

    没有怨怼,没有争吵,甚至连大声说一句重话都无。那一瞬间,她看到他眼中有不敢置信的神色:“你说什么?”

    只是这不敢置信里是否还掺入了些许的慌乱?她看不清了。

    那铁塔射下来的光仍罩着男子的脸,所有未宣示出口的情绪都晦暗不明。

    他抓住她的手,她挣扎了一下。他再抓住,她又挣扎了一下,然后,就挣出来了。

    很久很久的后来,当阮家大嫂问阮俊宇“当初怎么那么轻易就让时深离开了呢”,他沉吟片刻,才说:“第一,她的分手提得完全没有预兆;第二,”他苦笑了一下:“当时的我以为,她不会真的舍得离开我。”

    可事实上,她就是离开了。

    不仅人离开,连东西也彻底搬离了他住所。

    学医的生活单调而艰苦,离开阮俊宇之后,时深将自己更彻底地投入了这份艰苦中:一串串晦涩的医学名词,一场场手术模拟,为此熬的夜喝的咖啡抽的烟,耗尽了年轻女子最美的时光。

    尽管,有时也会觉得倦。

    比如寒冷的深冬,一个人在家时,为抵严寒紧紧地抱着自己。

    比如有时在半夜听到隐约的开门声,总会心一惊,怀疑是他来了,然后睁着眼等了许久,才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比如每一场手术后,她筋疲力尽地倚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想,如果此时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该多好。然后在如此的精疲力竭后,依旧整夜整夜地失眠,依旧需要到街角的酒吧去买醉。醉了,就仿佛能看到那一张熟悉的脸。

    “你够了!干嘛要这么折腾自己?放不下的话当初到底逞什么能去跟人家分手啊?”于诺第无数次到酒吧去抬她时,终于彻底发飙了。

    可半醉半醒中的人儿感觉不到她的怒气,仍醉眼朦胧地低喃着:“阮俊宇啊……”

    “阮你妹啊阮!”于诺无语了。

    那次也是这样吧,在实习的医院里,她刚熬过了一个通宵——自从与他分手后,她不知熬了多少个通宵,可那一刻,当时深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时,眼一抬,却看到了走廊那端的男子——

    凌晨三点钟,万籁俱寂,百废待兴,可迎面而来的男人却依旧神彩奕奕——这是T台吗?这明明是凌晨时分的医院哪!可为什么这个人还是一副丰神俊逸的样子?尤其是,当她疲倦而狼狈,眉粉眼线口红早已经全都褪了花了时,为什么他还是这么副英俊的黄金单身汉模样?

    她突然间觉得好羞,好恼,好忿恨!被洗得光可照人的地板明明白白地映出了自己狼狈的身影,可那人见到她,竟还加快脚步走过来。

    时深怔了一下,然后,下一刻——拔腿往反方向跑。

    “时深!时深!”阮俊宇三步两步就追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多久了?半年多了!将近两百个时日,四千八百个小时,她日思夜想、想得以为自己都要忘记之时,这一双温暖的手竟又罩到了她身上。

    “王八蛋!”她突然间瞪大眼,嚼着泪看着这张好看得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脸孔:“你为什么要出现?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出现?”

    他愣了一下——不是她说要分手的吗?

    “我说分手,你就真的分手吗?为什么连挽回也没有挽回一下?王八蛋!”

    他心头一暖,听到这声任性的“王八蛋”时,原本紧拢的眉竟就这么散开了。

    尽管怎么也想不到半年之后再重逢时,她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可那时看着时深流泪的面孔,阮俊宇真的心头一暖,想也没想地,就伸出手,紧紧地将她锁进了怀中。

    “因为我是王八蛋。”他轻吻她的眼,“因为我是浑蛋。”他轻吻她的鼻:“时深,原谅这一个浑蛋。”

    不是问句,不是命令,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一刻的心中所想。

    而她,失去了抗拒的能力。

    爱是毒,她中毒太深,分手之后带来的巨大的创伤,那整整半年有口难言的折磨,不过,是让她更加失去了抗拒他的能力。

    “所以啊,这回就好好在一起吧,既然离不开人家,还逞什么能分手啊?作不作?”于诺翻了下白眼——想当初那神分手,此时这神复合,这两个人,还能再胡闹一点吗?

    时深眼中的决心那么强烈:“诺诺,这一次,我是怎么也不会分手了。”

    当然,怎么可能分手?

    你看这两人,自复合后几乎天天粘在一起,就像中间分离的那半年不曾存在过:她没有搬回他的住处,反倒是他搬到了她公寓;两人天天一起上班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她再也不曾因寒冷而在隆冬的深夜惊醒,再也不曾在通宵上班后又不要命地跑到酒吧去买醉,因为在每一个夜班结束时,总会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揉揉她的头:“走,回家。”

    回家。她和他,两个人的家——

    “时深?”

    “嗯?”

    “有一件事,我想我一定要和你说明白。”

    她顿了一下,心中其实已隐隐有了眉目。果然下一刻,便听到阮俊宇说:“你猜得对,童童的确是Angela的儿子。可时深,我没有骗你,童童真的只是我的养子。”

    她没有说话了,只静静地坐在那。

    阮俊宇以为她不信,又继续说:“妈咪那边其实是我有意误导她的。还记得Angela那个男朋友吗?童童的亲生父亲,他有遗传性的精神病史,你说,如果妈咪知道实情还能让我领养童童吗?时深,你相信我……”

    “我相信。”她没有一丝犹豫,阮俊宇若愿意开口,那么说的必是真实的话。

    你看,最不会撒谎的永远是爱人的眼睛——“别说了,我每一个字都信。”

    他微微地笑了,抽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她发丝:“那么,快乐一点,嗯?”

    难道她不快乐吗?而且还不快乐得那么明显?

    不,只要他在身边,每一分钟她都好快乐。

    于诺结婚,就在两人重新交往的半年之后。

    又半年了,冬意严严,寒流再度来袭的那一天,时深特意打扮了一番,原本是想挽着阮俊宇双双出现在婚礼上的,可临出门时,他却因一通电话改变了主意:“时深,突然有点急事……”

    “怎么了?”

    他目光黯了黯。时深想到了什么,正要问是不是童童出了什么事,却听到他说:“公司的业务出了些问题,需要我临时过去处理。”

    这一年多以来,阮俊宇已逐渐将一部分业务扩展到巴黎。她于是没有多想:“快去快去,我在婚礼上等你。”

    可事实上,当时深只身前往于诺的婚礼时,却被从医院赶过来的同事拉住了:“你们家那小养子是怎么啦?我刚从医院出来时,就看到你男朋友抱着那孩子狂奔到急诊室……”

    颜时深一怔:“你……确定吗?”

    “确定啊,童童嘛,都来过好几次了!”

    她呆呆地僵在了那里。

    于诺的婚礼简单却隆重,一整天,时深就看着好友的眼笑成了一条线。有心直口快的同事问她:“这才认识几天呀,就嫁啦?”同样心直口快的于诺咧着嘴笑:“我爱他,他爱我,干嘛不嫁?”

    那一刻,时深心中突然有了些震动:是啊,我爱他,他爱我,干嘛不嫁?

    几乎连想也没有多想,她突然就拿起包站起身。尽管婚礼已达最高潮,全场欢呼震耳欲聋,可突然间,她就是拔腿往医院的方向跑。

    耳旁不断不断地响起自己曾在诺诺面前的信誓旦旦:“这一次,我是怎么也不会分手了。”

    是,这一次,她是怎么也不能放手了。

    他没有让童童搬来和她一起住,就连生病也没有告诉她,那一定是因为他以为她再也不肯敝开心胸接受这一个孩子。

    可不,不是这样的,为了他,她愿意接受的。

    只是当时深风尘仆仆地跑到童童病房外,正要敲门进去时,却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板发现了——那里头,原来并不止阮俊宇和童童二人。

    Angela正坐在病床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童童的脑袋,而阮俊宇就在她对面,喂着孩子喝一碗汤。

    她伸出的手生生停在了空气中,只因病房里传出的对话——

    “爹地和妈咪会一直陪着童童吗?”

    “当然。”阮俊宇回。

    “那……时深姐姐呢?”

    “童童想让时深姐姐当你妈咪吗?第二个妈咪?”

    童童沉默了。小小的脑袋垂下来,许久许久,才说:“可是,我已经有一个妈咪了。”

    她突然之间,就失去了推门的勇气。

    原路再返回婚礼现场时,所有的仪式都已经结束了。小小酒宴上只剩下几个打扫的工作人员,她们说:“小姐,你来晚了呢。”

    是啊,是来晚了。她失神地跌坐在座椅上——从一开始,就晚了。

    酒宴的台上还挂着一对新人幸福的笑脸:于诺和她刚上任的先生,笑得那么甜蜜。

    等阮俊宇赶到时,这里已经连工作人员都没有了。偌大空间中只余下时深一人,失神地望着台中央的照片。

    “时深,抱歉,我……”他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你看,终究是不懂得撒谎的人哪,于是连一个谎也撒得不干不脆。

    时深没有转脸去看他,一双眼仍定在新人甜蜜的照片上:“阮俊宇,你错过了一场很浪漫的婚礼呢。”一边说着,唇角一边勾起了温暖的微笑,就像是突然想起婚礼上的浪漫:“当有外人问新娘为什么敢毫不犹豫地嫁给新郎时,她说:‘我爱他,他爱我,干嘛不嫁?’”

    阮俊宇也笑了,转头看向她时,时深正慢慢地将目光从远方移到他脸上:“阮俊宇,我们呢?我们也会有这一天吗?”

    他大手抚了抚她发丝:“当然。”

    “可是,我好怕走不到那天。”她将自己整个人埋入他怀里,感觉男人在听到这句话时似乎僵了一下:“阮俊宇?”

    “嗯?”

    “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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