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霜小跑到体育馆时，里头人浪拥堵，场子正热，篮球架下，一列列拉拉队着装热辣，短衬衫格纹裙，手上举着彩球随舞曲动作。
上层的阶梯座位黑鸦鸦一片人头，坐不下便挤去小过道。
今天周末，可以穿便服，女生们铆足了劲打扮，小脸儿上涂抹了唇彩睫毛膏，一身修身连衣裙或短款T恤，中筒袜搭配小皮鞋，空气缝里都冒着青春洋溢。
许霜额上还有些微汗，不住用手背扇风，踮起脚尖去找顾妄的身影。
旁边有女孩子经过，一脸雀跃:“我说今天怎么那么多穿裙子的，原来是九班的顾妄和二十班的转学生都来了。”
“是不是那个叫什么江…，御什么的呀。”
“江御舟。”
“你说我怎么没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回锅重造再取个呗。”
“去你的！正经点，别开玩笑。”
“对了对了，跟你们说，我们班有人之前和他一个小学，老早就认识他了，你知道吗？他爸可是…”她嘴唇张合，说了个名字，一旁的女孩子瞬间瞠目结舌。
“这么牛嘛？”
“可不是，官三代呢。”
“哎，之前左小青还说想追人家，看来是悬了。”
“什么悬不悬呐，我看直接埋了吧。你说他还有烦恼吗？长得帅，家境又好，我们这群灰姑娘啊，单纯观赏观赏就得了。”
“人灰姑娘嘴可没那么碎的。”
“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子们推推嚷嚷，笑声像一串串铃铛。
许霜置若罔闻，张望这偌大的场馆，视线来到候场区，折叠椅上坐着一抹蓝色，球衣上明晃晃一个黑色8，顾妄昂着头正在喝水。
旁边还有一把空余椅子，正放着许霜那件蓝白校服。
算他识趣，真带过来了。
许霜穿过人群，猫着腰往另一方向走，脚步放轻，温吞吞绕过他背后，刚准备神不知鬼不觉一把抽走那件外套。
计划得太完美，以至于在预想破碎的那一秒她有些猝不及防。
手才一伸，视线内一只大手紧接着覆合住，体温相传，她被那层炽热吓得一缩，屏住呼吸抬头去看手的主人，顾妄一脸带笑盯着她。
他早看见她来了。
许霜瞪了他一眼，站直身子，理直气壮:“干嘛，不是说了我到篮球场就给我吗？”
顾妄笑了下，一只手扭紧瓶盖，另一只手按住那件校服:“有你这么偷偷摸摸的吗？大方点，别急，看完我比赛我再给你嘛。”
“大方点，你抢女孩子外套的时候怎么不大方点？”许霜凶他，抓住校服袖子，“而且我没有时间看你打球，要回去了！”
力量悬殊过大，许霜一时抽不开，急得小脸霎红。
场馆没开空调，人挤堆一块儿有些热，顾妄拿球衣下摆扇风:“大周末的，你要去干嘛？很快就上场了，耐心等等。”
他接着把校服揣怀里，隔开许霜跃跃欲试的手，带笑地拍拍旁边的椅子让她坐。
许霜气得无奈。
总不能告诉他，她怕吴润竹那小子突然醒来，身边没人大哭大闹吧。
“你管那么多干嘛，松开。”许霜压低声音，不想和他推拉得过久，旁边好多女生看过来了。
“我不松呢。”顾妄固执的目光对向她。
高杨坐在顾妄旁边看戏好一会儿了，见兄弟“情路坎坷”不禁劝了劝:“许霜，不耽误什么事儿，又不是高三学业压力那么大，就当放松放松嘛，这小子前几晚打球到门禁才回去，不心疼也体谅一下嘛。”
许霜木着脸义正言辞道:“别自我感动，别道德绑架。”
顾妄气笑了，扭头认真去瞧她，带了几分自嘲，却没接话。
拉拉队一个留披肩发的女孩小碎步跑来，扭捏着身子，在高杨旁边有人坐着的位置前停下，白嫩的手握着水瓶，举在半空。
女孩眼瞳似水，语气轻柔:“江同学，请你喝。”
嚯，高杨可来精神了，侧头看看江御舟，又看看穿超短裙的女生，激动的恨不能替他接过那瓶水。
江御舟抬眸，没什么表情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手机，没接:“留着自己喝吧。”
女孩子小脸一阵白，心里打鼓，她长得算漂亮了啊，也是摸透了男生不会拒绝她这款才过来的，面前这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她眼神四处飘，尴尬得忘了跑开，恰好对上一脸探究朝她笑的高杨，忙递给他一个恳切的目光。
高杨善解人意得很，在江御舟耳旁低语:“这小腰小腿，你就从了吧，小爷我看得都想谈恋爱了。”
江御舟漆黑的眼睛转过来，本想眼神警告高杨，忽然发现最右边站着个穿校服的女生，此刻抿着嘴，眼尾眯起，一副渣男的表情，连瞥了他好几眼。
他捕捉到那道目光停留的间隙，直挺挺看过去。
许霜没料到他会发现，身子往左一挪，避开了。
高杨这人热心肠，不想拂了人家的好意，客客气气说:“他不渴，来之前抽风连灌好几瓶，跑厕所跑得勤，看见水已经PTSD了。”
江御舟懒得搭理他，这人嘴贫起来可上九天揽月。
女孩咬着下唇跑开了。
江御舟显然对这类事情没什么兴趣，揉了揉眉心:“什么时候上场。”
“还要十分钟吧，七班那群人怎么还悠哉乐哉啊，待会上场，碰上像只花蝴蝶的顾妄，还不得被打成苟延残喘的死狗样。”
江御舟往右边看了看。
已经互相拉扯快十分钟了。
许霜咬着唇壁，克制道:“顾妄，你不是三岁小孩了，别玩这种追逐游戏激我行不行。”
“我就激了，能怎样？留下来能怎么样？”顾妄眼神炽热，“许霜，今天是周末，你哪怕要回去写卷子背单词也不差这一小时吧。”
真的不懂他那么固执做什么，算得上是一种骚扰了，讲道理是没用的，他只希望事情如他所期发展，想到这，许霜顿感疲累。
“我没时间！”女孩压着嗓子，急促地低吼道。
顾妄看着她认真而执拗的眼睛，瞬间觉得没劲透了。
他松开手，头朝右，不争那件校服了。
许霜见他松缓，手一扬抽过校服，搭在自己臂弯，扭头就走，一步当两步使。
跟里头藏着什么吃人的怪物一样。
身子直挺，马尾晃荡。她迅速脱离人群，出了体育馆大门。
高杨刚扭瓶盖喝了两口水，反应过来，一惊:“许霜怎么走了？完了，顾妄估计过会得拿篮球当人头打。”
江御舟视线从场馆大门口移开，漫不经心开口:“有那么喜欢？”
他刚刚可是见识了好一番死缠烂打和残忍抛弃。
高杨凑近，贼兮兮的:“顾妄还真挺喜欢的，我和他是分班后才认识的，他吧，有些烂好人，菩萨心肠，总之人还行，就是少了那么些味。至于许霜，我了解也不多，就觉得挺可怜，又很要强。你懂吧，久而久之，他对人家的爱，就像落了一夜的风雪，门前的土堆早已覆满层层白，越积越深了。”
江御舟今天看球赛特意戴了副眼镜，镜片下一双眼闪过几分探知，他看向右手边失意垂手的顾妄，来了些兴致:“小可怜？”
高杨零七零八和他低语了几句，他们班女生不喜欢许霜，刁难她排挤她，说来说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江御舟听得泛困，这都什么跟什么，现代灰姑娘？
球赛已经开始，高杨本还想说些过分的，还是止了嘴。
一上场，顾妄整个人疯了一样，抿着嘴，接过球就投，也不传给别人，忘了之前定的战略，活生生一植入了芯片的无情投球机器人。
观众席里有女生大喊:“顾妄好man啊啊啊！”
有人回:“忘了你七班的？”
“帅哥即正义嘛。”
顾妄置之不顾，满眼是对方的篮球架，站在固定的位置，接过队友抛来的球，踮起脚便是一个入筐，连续抛了快十分，对手都蔫成隔夜的豆芽菜了。
江御舟对悬殊太大的比赛没什么兴趣，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插兜准备走人。
高杨对着那道背影喊:“就走了？下半场我就要上了！”
他摇摇手，头也不回:“那加油。”
江御舟穿过过道，一旁女孩子纷纷探头看他，连锁反应一样。还有甚者故意撞过来，矫揉造作说一句“抱歉。”
他没多理，淡然走过去。
高杨看着他背影，感叹这哥没凶人家真的是转性了。
许霜回去后，忙把那件外套丢进洗衣机，倒了洗衣液，阖盖设置快洗。她又跑去看吴润竹，小孩儿已经醒了，嘴里一阵吐泡泡口水，许霜捏捏他的小脸，擦干净他的嘴巴，放上奶嘴，他嘬得飞快。
许霜把他提起来，安放在小推车上，系好安全带，准备过会带他去楼下晒晒太阳。
江御舟在校门口刚准备下计程车订单，程女士的电话拨来。
他退了界面，接通。
那头一阵麻将搓碰声:“什么时候回家，去快递柜给我取几个快递。”
程女士这人没什么爱好，除了打麻将便是网购。
她也不买大件，专挑便宜的来，以至于人家快递小哥每每往潭溪城的高档别墅快递柜里塞pxx九块九包邮的商品袋时，难免怀疑买家是否填错地址了。
“具体是几个。”江御舟揉揉太阳穴，俊长身形停在大门口，招惹来不少打量目光。
“十个吧。”
“吧？”他尾音上扬，表示质疑。
“哈呀，不超过15个。”
“当我三头六臂呢？”
“我还没问你什么时候去王教练那康复训练，不准备跑了以后？”
“没意思，身残志不坚了已经。”
潭溪中学大门口外，车水马龙，人浪奔涌。此刻正值周末，车辆鸣笛声此起彼伏。
江御舟听不太清音量，发现一旁有条僻静小路，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诶，张姐，等等我摸个牌…”
“……”江御舟想挂电话了。
“王教练之前和我说你这腿康复后能达到原先水平的一半，真的考虑好了？我也不是强迫你，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窄道一侧的墙面张贴着各类低俗的小广告，其中还夹着几张疏通管道、转租撬锁的，服务应有尽有。
他避开远处脏乱的垃圾箱，继续往前走:“指望我这双腿，不如上柱香祈祷我爸多给你打点钱，输再多也不怕。”
“别老咒你妈输钱！”
程女士叨叨个不休:“不跑了以后就不是特长生身份了，文化分也要赶得上，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必须得让你住得离学校近一些，你这几天挑个地儿，再让你爸安排。”
窄道走到尽头，往右拐是一片公寓楼。
阳光披洒在老旧楼层斑驳掉迹的墙面，光影闪烁，栀子香扑鼻。
“江御舟，你妈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一户人家窗外越出几束攀旋的紫藤萝，随微风与光共舞，格外旖旎。
他漫不经心应着。
继续往里。
树荫阴影处的隐蔽角落，花坛旁的石凳上，坐着一个垂头的女孩。
发丝吹起，露出她光洁饱满的额，女孩白皙两指并在唇边，烟雾弥漫，那张脸影影倬倬。
江御舟楞了会儿，停住。
许霜揉着鼻骨，余光感觉附近有人似的，她抬眸，看清来人，来不及错愕，瞬间将右手往后一挪。
江御舟睨着她略惊促的样子，挑了挑眉。
手机内还在嚷嚷，他调低音量。
许霜杏眼圆睁，小眼神眨巴几下，上下扫着他:“你来这干嘛？”
江御舟侧身对着听筒低声几句，收了手机。走近几步:“怎么，你这是什么隐秘宝地？不让外人来？”
许霜没应话。
几米远阳光范程下，小推车内响起一阵婴儿啼哭声。许霜站起身捋捋裤腿，右手不太自然藏在身侧，顿了一下，走过去抱起婴儿。
江御舟不解地看过去，脑中莫名闪过高杨那句“许霜挺可怜的。”
这女的课余时间给人家当保姆去了？
他停在原地没动，声音传过去:“鸽了别人在这带小孩呢？”
许霜抱着怀里的婴儿，闻声咬着下唇微瞪他:“他还没换尿布，你要不要凑近点。”
江御舟也没多在意她话里的呛刺，双手抱臂饶有兴致站着，接着无声笑了下，扬扬手机，像是在解释她之前的问题:“外面太吵，这地方挺静的。”
抬腿走近方才她坐过的石凳，收了长腿，闲懒坐下。
阳光穿透树隙落于地面，细小光圈报团一般闪耀。他今天穿了一件短条纹衫，莫名匹配那副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
怀里的吴润竹此刻闹得很，张腿瞎瞪，看来得上楼给他冲奶粉了。
她将他放回推车，回头看了江御舟一眼。
少年坐背手撑在石凳上状态悠闲，环顾起四周，设施老化，绿化勉强过得去，前面有几栋新建楼，欧式建筑风格，墙身规整写着教师公寓。
他收回眼，问:“这可以租房子吗？”
许霜狐疑看着他:“你想干嘛？”
“不干嘛，这不离学校挺近吗？”
“那宿舍不离学校更近，你怎么不去申请？”
“挤。”
“有单人寝的，加钱就可以。”
防他跟洪水猛兽似的。
江御舟失笑，这女孩挺有趣的，过往认识的异性无非多说几句话就害羞了，不然就像急支糖浆里那只豹子一般追逐着他满地跑。
他顺着看去，女孩在阳光下那张小脸骨感且白，莫名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猜测，或许是某天擦肩而过的一位陌路人，无端四目相对上而留下的所谓印象。
顿时又觉无趣。
许霜没心情逗留，手扶推车往最近的楼栋里走，半点不想和他再搭话。
江御舟捻起那半枚还未燃尽的烟，往下一怼，按灭在石凳上。继而抬眸看向她，语气闲淡:“学霸靠这个来舒缓学习压力？”
上层的阶梯座位黑鸦鸦一片人头，坐不下便挤去小过道。
今天周末，可以穿便服，女生们铆足了劲打扮，小脸儿上涂抹了唇彩睫毛膏，一身修身连衣裙或短款T恤，中筒袜搭配小皮鞋，空气缝里都冒着青春洋溢。
许霜额上还有些微汗，不住用手背扇风，踮起脚尖去找顾妄的身影。
旁边有女孩子经过，一脸雀跃:“我说今天怎么那么多穿裙子的，原来是九班的顾妄和二十班的转学生都来了。”
“是不是那个叫什么江…，御什么的呀。”
“江御舟。”
“你说我怎么没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回锅重造再取个呗。”
“去你的！正经点，别开玩笑。”
“对了对了，跟你们说，我们班有人之前和他一个小学，老早就认识他了，你知道吗？他爸可是…”她嘴唇张合，说了个名字，一旁的女孩子瞬间瞠目结舌。
“这么牛嘛？”
“可不是，官三代呢。”
“哎，之前左小青还说想追人家，看来是悬了。”
“什么悬不悬呐，我看直接埋了吧。你说他还有烦恼吗？长得帅，家境又好，我们这群灰姑娘啊，单纯观赏观赏就得了。”
“人灰姑娘嘴可没那么碎的。”
“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子们推推嚷嚷，笑声像一串串铃铛。
许霜置若罔闻，张望这偌大的场馆，视线来到候场区，折叠椅上坐着一抹蓝色，球衣上明晃晃一个黑色8，顾妄昂着头正在喝水。
旁边还有一把空余椅子，正放着许霜那件蓝白校服。
算他识趣，真带过来了。
许霜穿过人群，猫着腰往另一方向走，脚步放轻，温吞吞绕过他背后，刚准备神不知鬼不觉一把抽走那件外套。
计划得太完美，以至于在预想破碎的那一秒她有些猝不及防。
手才一伸，视线内一只大手紧接着覆合住，体温相传，她被那层炽热吓得一缩，屏住呼吸抬头去看手的主人，顾妄一脸带笑盯着她。
他早看见她来了。
许霜瞪了他一眼，站直身子，理直气壮:“干嘛，不是说了我到篮球场就给我吗？”
顾妄笑了下，一只手扭紧瓶盖，另一只手按住那件校服:“有你这么偷偷摸摸的吗？大方点，别急，看完我比赛我再给你嘛。”
“大方点，你抢女孩子外套的时候怎么不大方点？”许霜凶他，抓住校服袖子，“而且我没有时间看你打球，要回去了！”
力量悬殊过大，许霜一时抽不开，急得小脸霎红。
场馆没开空调，人挤堆一块儿有些热，顾妄拿球衣下摆扇风:“大周末的，你要去干嘛？很快就上场了，耐心等等。”
他接着把校服揣怀里，隔开许霜跃跃欲试的手，带笑地拍拍旁边的椅子让她坐。
许霜气得无奈。
总不能告诉他，她怕吴润竹那小子突然醒来，身边没人大哭大闹吧。
“你管那么多干嘛，松开。”许霜压低声音，不想和他推拉得过久，旁边好多女生看过来了。
“我不松呢。”顾妄固执的目光对向她。
高杨坐在顾妄旁边看戏好一会儿了，见兄弟“情路坎坷”不禁劝了劝:“许霜，不耽误什么事儿，又不是高三学业压力那么大，就当放松放松嘛，这小子前几晚打球到门禁才回去，不心疼也体谅一下嘛。”
许霜木着脸义正言辞道:“别自我感动，别道德绑架。”
顾妄气笑了，扭头认真去瞧她，带了几分自嘲，却没接话。
拉拉队一个留披肩发的女孩小碎步跑来，扭捏着身子，在高杨旁边有人坐着的位置前停下，白嫩的手握着水瓶，举在半空。
女孩眼瞳似水，语气轻柔:“江同学，请你喝。”
嚯，高杨可来精神了，侧头看看江御舟，又看看穿超短裙的女生，激动的恨不能替他接过那瓶水。
江御舟抬眸，没什么表情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手机，没接:“留着自己喝吧。”
女孩子小脸一阵白，心里打鼓，她长得算漂亮了啊，也是摸透了男生不会拒绝她这款才过来的，面前这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她眼神四处飘，尴尬得忘了跑开，恰好对上一脸探究朝她笑的高杨，忙递给他一个恳切的目光。
高杨善解人意得很，在江御舟耳旁低语:“这小腰小腿，你就从了吧，小爷我看得都想谈恋爱了。”
江御舟漆黑的眼睛转过来，本想眼神警告高杨，忽然发现最右边站着个穿校服的女生，此刻抿着嘴，眼尾眯起，一副渣男的表情，连瞥了他好几眼。
他捕捉到那道目光停留的间隙，直挺挺看过去。
许霜没料到他会发现，身子往左一挪，避开了。
高杨这人热心肠，不想拂了人家的好意，客客气气说:“他不渴，来之前抽风连灌好几瓶，跑厕所跑得勤，看见水已经PTSD了。”
江御舟懒得搭理他，这人嘴贫起来可上九天揽月。
女孩咬着下唇跑开了。
江御舟显然对这类事情没什么兴趣，揉了揉眉心:“什么时候上场。”
“还要十分钟吧，七班那群人怎么还悠哉乐哉啊，待会上场，碰上像只花蝴蝶的顾妄，还不得被打成苟延残喘的死狗样。”
江御舟往右边看了看。
已经互相拉扯快十分钟了。
许霜咬着唇壁，克制道:“顾妄，你不是三岁小孩了，别玩这种追逐游戏激我行不行。”
“我就激了，能怎样？留下来能怎么样？”顾妄眼神炽热，“许霜，今天是周末，你哪怕要回去写卷子背单词也不差这一小时吧。”
真的不懂他那么固执做什么，算得上是一种骚扰了，讲道理是没用的，他只希望事情如他所期发展，想到这，许霜顿感疲累。
“我没时间！”女孩压着嗓子，急促地低吼道。
顾妄看着她认真而执拗的眼睛，瞬间觉得没劲透了。
他松开手，头朝右，不争那件校服了。
许霜见他松缓，手一扬抽过校服，搭在自己臂弯，扭头就走，一步当两步使。
跟里头藏着什么吃人的怪物一样。
身子直挺，马尾晃荡。她迅速脱离人群，出了体育馆大门。
高杨刚扭瓶盖喝了两口水，反应过来，一惊:“许霜怎么走了？完了，顾妄估计过会得拿篮球当人头打。”
江御舟视线从场馆大门口移开，漫不经心开口:“有那么喜欢？”
他刚刚可是见识了好一番死缠烂打和残忍抛弃。
高杨凑近，贼兮兮的:“顾妄还真挺喜欢的，我和他是分班后才认识的，他吧，有些烂好人，菩萨心肠，总之人还行，就是少了那么些味。至于许霜，我了解也不多，就觉得挺可怜，又很要强。你懂吧，久而久之，他对人家的爱，就像落了一夜的风雪，门前的土堆早已覆满层层白，越积越深了。”
江御舟今天看球赛特意戴了副眼镜，镜片下一双眼闪过几分探知，他看向右手边失意垂手的顾妄，来了些兴致:“小可怜？”
高杨零七零八和他低语了几句，他们班女生不喜欢许霜，刁难她排挤她，说来说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江御舟听得泛困，这都什么跟什么，现代灰姑娘？
球赛已经开始，高杨本还想说些过分的，还是止了嘴。
一上场，顾妄整个人疯了一样，抿着嘴，接过球就投，也不传给别人，忘了之前定的战略，活生生一植入了芯片的无情投球机器人。
观众席里有女生大喊:“顾妄好man啊啊啊！”
有人回:“忘了你七班的？”
“帅哥即正义嘛。”
顾妄置之不顾，满眼是对方的篮球架，站在固定的位置，接过队友抛来的球，踮起脚便是一个入筐，连续抛了快十分，对手都蔫成隔夜的豆芽菜了。
江御舟对悬殊太大的比赛没什么兴趣，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插兜准备走人。
高杨对着那道背影喊:“就走了？下半场我就要上了！”
他摇摇手，头也不回:“那加油。”
江御舟穿过过道，一旁女孩子纷纷探头看他，连锁反应一样。还有甚者故意撞过来，矫揉造作说一句“抱歉。”
他没多理，淡然走过去。
高杨看着他背影，感叹这哥没凶人家真的是转性了。
许霜回去后，忙把那件外套丢进洗衣机，倒了洗衣液，阖盖设置快洗。她又跑去看吴润竹，小孩儿已经醒了，嘴里一阵吐泡泡口水，许霜捏捏他的小脸，擦干净他的嘴巴，放上奶嘴，他嘬得飞快。
许霜把他提起来，安放在小推车上，系好安全带，准备过会带他去楼下晒晒太阳。
江御舟在校门口刚准备下计程车订单，程女士的电话拨来。
他退了界面，接通。
那头一阵麻将搓碰声:“什么时候回家，去快递柜给我取几个快递。”
程女士这人没什么爱好，除了打麻将便是网购。
她也不买大件，专挑便宜的来，以至于人家快递小哥每每往潭溪城的高档别墅快递柜里塞pxx九块九包邮的商品袋时，难免怀疑买家是否填错地址了。
“具体是几个。”江御舟揉揉太阳穴，俊长身形停在大门口，招惹来不少打量目光。
“十个吧。”
“吧？”他尾音上扬，表示质疑。
“哈呀，不超过15个。”
“当我三头六臂呢？”
“我还没问你什么时候去王教练那康复训练，不准备跑了以后？”
“没意思，身残志不坚了已经。”
潭溪中学大门口外，车水马龙，人浪奔涌。此刻正值周末，车辆鸣笛声此起彼伏。
江御舟听不太清音量，发现一旁有条僻静小路，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诶，张姐，等等我摸个牌…”
“……”江御舟想挂电话了。
“王教练之前和我说你这腿康复后能达到原先水平的一半，真的考虑好了？我也不是强迫你，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窄道一侧的墙面张贴着各类低俗的小广告，其中还夹着几张疏通管道、转租撬锁的，服务应有尽有。
他避开远处脏乱的垃圾箱，继续往前走:“指望我这双腿，不如上柱香祈祷我爸多给你打点钱，输再多也不怕。”
“别老咒你妈输钱！”
程女士叨叨个不休:“不跑了以后就不是特长生身份了，文化分也要赶得上，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必须得让你住得离学校近一些，你这几天挑个地儿，再让你爸安排。”
窄道走到尽头，往右拐是一片公寓楼。
阳光披洒在老旧楼层斑驳掉迹的墙面，光影闪烁，栀子香扑鼻。
“江御舟，你妈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一户人家窗外越出几束攀旋的紫藤萝，随微风与光共舞，格外旖旎。
他漫不经心应着。
继续往里。
树荫阴影处的隐蔽角落，花坛旁的石凳上，坐着一个垂头的女孩。
发丝吹起，露出她光洁饱满的额，女孩白皙两指并在唇边，烟雾弥漫，那张脸影影倬倬。
江御舟楞了会儿，停住。
许霜揉着鼻骨，余光感觉附近有人似的，她抬眸，看清来人，来不及错愕，瞬间将右手往后一挪。
江御舟睨着她略惊促的样子，挑了挑眉。
手机内还在嚷嚷，他调低音量。
许霜杏眼圆睁，小眼神眨巴几下，上下扫着他:“你来这干嘛？”
江御舟侧身对着听筒低声几句，收了手机。走近几步:“怎么，你这是什么隐秘宝地？不让外人来？”
许霜没应话。
几米远阳光范程下，小推车内响起一阵婴儿啼哭声。许霜站起身捋捋裤腿，右手不太自然藏在身侧，顿了一下，走过去抱起婴儿。
江御舟不解地看过去，脑中莫名闪过高杨那句“许霜挺可怜的。”
这女的课余时间给人家当保姆去了？
他停在原地没动，声音传过去:“鸽了别人在这带小孩呢？”
许霜抱着怀里的婴儿，闻声咬着下唇微瞪他:“他还没换尿布，你要不要凑近点。”
江御舟也没多在意她话里的呛刺，双手抱臂饶有兴致站着，接着无声笑了下，扬扬手机，像是在解释她之前的问题:“外面太吵，这地方挺静的。”
抬腿走近方才她坐过的石凳，收了长腿，闲懒坐下。
阳光穿透树隙落于地面，细小光圈报团一般闪耀。他今天穿了一件短条纹衫，莫名匹配那副架在他鼻梁上的眼镜。
怀里的吴润竹此刻闹得很，张腿瞎瞪，看来得上楼给他冲奶粉了。
她将他放回推车，回头看了江御舟一眼。
少年坐背手撑在石凳上状态悠闲，环顾起四周，设施老化，绿化勉强过得去，前面有几栋新建楼，欧式建筑风格，墙身规整写着教师公寓。
他收回眼，问:“这可以租房子吗？”
许霜狐疑看着他:“你想干嘛？”
“不干嘛，这不离学校挺近吗？”
“那宿舍不离学校更近，你怎么不去申请？”
“挤。”
“有单人寝的，加钱就可以。”
防他跟洪水猛兽似的。
江御舟失笑，这女孩挺有趣的，过往认识的异性无非多说几句话就害羞了，不然就像急支糖浆里那只豹子一般追逐着他满地跑。
他顺着看去，女孩在阳光下那张小脸骨感且白，莫名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猜测，或许是某天擦肩而过的一位陌路人，无端四目相对上而留下的所谓印象。
顿时又觉无趣。
许霜没心情逗留，手扶推车往最近的楼栋里走，半点不想和他再搭话。
江御舟捻起那半枚还未燃尽的烟，往下一怼，按灭在石凳上。继而抬眸看向她，语气闲淡:“学霸靠这个来舒缓学习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