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这便是老奴的侄女儿。”
辛嬷嬷，身着深褐色的宫裳，跪伏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中，凤翅龙纹镶嵌的地板对她来说，早已熟悉得如自家后院。她的宫服袖口，绣着繁复的红色花纹，是她四十年如一日地服侍的见证，也是她沉默无声的奋斗取得的殊荣。
在她身后，一位小小的女孩跪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小小的头低垂着，晶莹如宝石般的眼睛，恍恍惚惚地盯着地上的地毯。
地毯深红如血，宛如吸收了夕阳余晖的涓涓溪流，尽显皇室的威严和富贵。地毯上的花纹以金丝镶嵌，这是上百位精工耗时十年才编织成的皇室之饰，然而小女孩并不知晓这一切，她只是紧握双手，掌心微微渗出汗珠。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你。”
小女孩微颤着身子，仰起脸，但眼睛却依旧紧盯着地毯。在来此之前，姑姑反复叮嘱，不可直视皇族贵人，她铭记在心。
太后望着小女孩安静乖巧的样子，庄重的面庞上温暖的笑意悄然涌现，褶皱般的笑纹探出她的额头，曾被先皇宠爱的明亮双眸，如今也被岁月刻上了痕迹。
“她长得比你年轻时还要美。”
辛嬷嬷也笑了，但并没有回应太后的感叹。曾几何时，先帝曾因她面容姣好，想把她收作床帏。然而她用额头上的伤疤和身上的杖痕，换得了四十年的主仆情深。至今仍镶嵌在她身上的伤痕，也成了她忠诚的象征，使她成为了太后最重视的忠仆。
“太后娘娘谬赞了，老奴的侄女儿心智尚稚，实在当不起一声好看……”辛嬷嬷叹息道。
“……老奴家世凋零，唯有一个妹妹让人放心不下。十数年前得知妹夫高中举人，从官朝廷。老奴欣喜异常，以为妹妹有所依靠，是享福的命了！”
太后轻敲椅子上的蛇纹扶柄，倒还真想起了那段时间。自先帝驾崩三年期已过，新帝重立朝政，贬谪旧官，大用新官。她得知时任中书省照磨的从七品新官恰恰是辛嬷嬷妹夫的时候，着实吃惊了一下。
“之后呢？”太后升起了几分兴趣。
辛嬷嬷九分真，一分演。泪水极快地住满了她的眼眶：“如今他已算不得老奴的妹夫了。飞黄腾达之后，举人郎就看不起老奴的妹妹了，先是娶了平妻，又纳了家妾无数。老奴的妹妹痴心一片，没几年就郁郁而终了。只留下我这可怜的侄女儿，被搓磨成了这般瘦弱的模样。”
太后微微感慨了一声，对辛嬷嬷说：“哀家与你主仆情深，却不能把手伸到朝中官员的家中，你明白皇帝的性子，便应该知道哀家的底线。”
辛嬷嬷忙道：“老奴明白是自家妹妹钻了牛角尖。娘娘，老奴不求您给这孩子许个好人家，只求您允许这孩子随老奴一起常伴您左右。若老奴有一天先您一步，只盼这孩子能代替老奴为您做一点事。”
宫宇内突然寂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火烛摇曳时落下漆黑粉尘的哧哧声。太后微眯着眼，拨弄着手上的佛珠，似在思考。
女孩年纪尚轻，却已能清晰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冷漠以及继母对自己的恶意。她牢记姑母在进宫前的叮咛。见气氛凝滞，她鼓足勇气打破沉寂，向太后扎扎实实地磕了三个头，颤抖着声音说：
“我……我愿为太后娘娘烧火做饭，用木槌洗衣，只求娘娘能留我在身边。”
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在宫宇内回响，然后又回归了深沉的寂静。女孩惶惶然不知所措，但辛嬷嬷却悄悄松了口气。多年主仆，她知晓自家侄女足以让太后心软了。
“那姓李的东西领着朝廷的俸禄，竟还让自己嫡出的女儿家做这等粗活！当真不是个东西！”太后是真的生气了，她曾被短暂地打入冷宫，即使很快就翻身了，却因为在冬日受冷而落下了病根。她看着面前瘦弱发抖的女孩，不自觉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心一下就软了。
“哀家去和皇帝说说，”太后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辛嬷嬷，“你侄女叫什么名字？”
辛嬷嬷从善如流：“即入宫中，便不该用从前的名字了。还请太后娘娘赐名。”
“哀家还未答应下来，你到是积极地讨哀家的好，”太后笑骂了一声，却没有驳斥，她看向女孩。
“从今往后，你便唤做锦瑟吧。”
—————————
出了宫室，小锦瑟像来时一样去牵姑母的手，却被辛嬷嬷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手背。她瑟缩了一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雾一般的灰眸中落了下去。美人幼齿，已足够怡人。
辛嬷嬷肃着脸问她：“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小锦瑟默默地摇了摇头。
“宫里最忌讳不知礼数。你从今天起，要学会时时警惕，待人接物要让人拿不到错处，无人处更要慎独。不可与他人牵手，不可落泪。”
小锦瑟咬了咬唇，没忍住问了一句：“可是姑姑今天明明在太后娘娘面前落泪了。”
“给自己看的泪水要往心中流，给别人看的泪水才往脸颊上淌。”辛嬷嬷苦叹了一声，“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我老了，护不了你太久。我被送去服侍太后娘娘的时候，你母亲还在牙牙学语的年龄。我来不及教导你母亲，如今也没有足够长的时间看你长成大姑娘了。”
锦瑟二十五弦，她也只能护这个女孩到二十五岁了。
辛嬷嬷，身着深褐色的宫裳，跪伏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中，凤翅龙纹镶嵌的地板对她来说，早已熟悉得如自家后院。她的宫服袖口，绣着繁复的红色花纹，是她四十年如一日地服侍的见证，也是她沉默无声的奋斗取得的殊荣。
在她身后，一位小小的女孩跪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小小的头低垂着，晶莹如宝石般的眼睛，恍恍惚惚地盯着地上的地毯。
地毯深红如血，宛如吸收了夕阳余晖的涓涓溪流，尽显皇室的威严和富贵。地毯上的花纹以金丝镶嵌，这是上百位精工耗时十年才编织成的皇室之饰，然而小女孩并不知晓这一切，她只是紧握双手，掌心微微渗出汗珠。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你。”
小女孩微颤着身子，仰起脸，但眼睛却依旧紧盯着地毯。在来此之前，姑姑反复叮嘱，不可直视皇族贵人，她铭记在心。
太后望着小女孩安静乖巧的样子，庄重的面庞上温暖的笑意悄然涌现，褶皱般的笑纹探出她的额头，曾被先皇宠爱的明亮双眸，如今也被岁月刻上了痕迹。
“她长得比你年轻时还要美。”
辛嬷嬷也笑了，但并没有回应太后的感叹。曾几何时，先帝曾因她面容姣好，想把她收作床帏。然而她用额头上的伤疤和身上的杖痕，换得了四十年的主仆情深。至今仍镶嵌在她身上的伤痕，也成了她忠诚的象征，使她成为了太后最重视的忠仆。
“太后娘娘谬赞了，老奴的侄女儿心智尚稚，实在当不起一声好看……”辛嬷嬷叹息道。
“……老奴家世凋零，唯有一个妹妹让人放心不下。十数年前得知妹夫高中举人，从官朝廷。老奴欣喜异常，以为妹妹有所依靠，是享福的命了！”
太后轻敲椅子上的蛇纹扶柄，倒还真想起了那段时间。自先帝驾崩三年期已过，新帝重立朝政，贬谪旧官，大用新官。她得知时任中书省照磨的从七品新官恰恰是辛嬷嬷妹夫的时候，着实吃惊了一下。
“之后呢？”太后升起了几分兴趣。
辛嬷嬷九分真，一分演。泪水极快地住满了她的眼眶：“如今他已算不得老奴的妹夫了。飞黄腾达之后，举人郎就看不起老奴的妹妹了，先是娶了平妻，又纳了家妾无数。老奴的妹妹痴心一片，没几年就郁郁而终了。只留下我这可怜的侄女儿，被搓磨成了这般瘦弱的模样。”
太后微微感慨了一声，对辛嬷嬷说：“哀家与你主仆情深，却不能把手伸到朝中官员的家中，你明白皇帝的性子，便应该知道哀家的底线。”
辛嬷嬷忙道：“老奴明白是自家妹妹钻了牛角尖。娘娘，老奴不求您给这孩子许个好人家，只求您允许这孩子随老奴一起常伴您左右。若老奴有一天先您一步，只盼这孩子能代替老奴为您做一点事。”
宫宇内突然寂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火烛摇曳时落下漆黑粉尘的哧哧声。太后微眯着眼，拨弄着手上的佛珠，似在思考。
女孩年纪尚轻，却已能清晰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冷漠以及继母对自己的恶意。她牢记姑母在进宫前的叮咛。见气氛凝滞，她鼓足勇气打破沉寂，向太后扎扎实实地磕了三个头，颤抖着声音说：
“我……我愿为太后娘娘烧火做饭，用木槌洗衣，只求娘娘能留我在身边。”
清脆而坚定的声音在宫宇内回响，然后又回归了深沉的寂静。女孩惶惶然不知所措，但辛嬷嬷却悄悄松了口气。多年主仆，她知晓自家侄女足以让太后心软了。
“那姓李的东西领着朝廷的俸禄，竟还让自己嫡出的女儿家做这等粗活！当真不是个东西！”太后是真的生气了，她曾被短暂地打入冷宫，即使很快就翻身了，却因为在冬日受冷而落下了病根。她看着面前瘦弱发抖的女孩，不自觉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心一下就软了。
“哀家去和皇帝说说，”太后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辛嬷嬷，“你侄女叫什么名字？”
辛嬷嬷从善如流：“即入宫中，便不该用从前的名字了。还请太后娘娘赐名。”
“哀家还未答应下来，你到是积极地讨哀家的好，”太后笑骂了一声，却没有驳斥，她看向女孩。
“从今往后，你便唤做锦瑟吧。”
—————————
出了宫室，小锦瑟像来时一样去牵姑母的手，却被辛嬷嬷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手背。她瑟缩了一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从雾一般的灰眸中落了下去。美人幼齿，已足够怡人。
辛嬷嬷肃着脸问她：“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小锦瑟默默地摇了摇头。
“宫里最忌讳不知礼数。你从今天起，要学会时时警惕，待人接物要让人拿不到错处，无人处更要慎独。不可与他人牵手，不可落泪。”
小锦瑟咬了咬唇，没忍住问了一句：“可是姑姑今天明明在太后娘娘面前落泪了。”
“给自己看的泪水要往心中流，给别人看的泪水才往脸颊上淌。”辛嬷嬷苦叹了一声，“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我老了，护不了你太久。我被送去服侍太后娘娘的时候，你母亲还在牙牙学语的年龄。我来不及教导你母亲，如今也没有足够长的时间看你长成大姑娘了。”
锦瑟二十五弦，她也只能护这个女孩到二十五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