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南,杨柳依依,报春的燕子飞入寻常百姓的檐下,一匹枣红色的马,载着一把沉重的大刀,跟在一个高挑的身影后面。

    孟萍生数着房子,按照自己打探来的消息,那个人就住在这条街的尽头,这条街临水,一边是江南柔柔的春水,一边是白墙青瓦的古屋,确实是隐士爱住的地方。

    最后一座宅子边种了几棵柳树,树下几个正在嬉戏的小孩子听到马蹄声看过来,都吓得躲到了树后。

    孟萍生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半张银质面具,仅露出来的嘴角扯开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本来还敢朝这边看的小孩子瞬间噤声,有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孟萍生看着他们的反应,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敲响了最后一间房的房门。

    房门打开,是个年近古稀的老者,老者似乎是眼睛不大好,打量了她半天,才从那张印着恶鬼花纹的银质面具上找到些线索。

    颤颤巍巍地说:“你还是找来了。”

    孟萍生却没有理他,从门口推开了他,打开门,让自己的枣红色大马进入小院,院子里种着几丛花草,看起来照料的十分精致,枣红色大马几乎是在看见花的同时就兴奋了起来,小跑了几步就低头开吃。

    老人家盯着它的马屁股看了半天,最后还是看向了正在关门的罪魁祸首。

    “你是嫌我死的不够快,所以来气死我的吗?”

    孟萍生也看到了自己的马在做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你也没事做,以后再养就是了,踏雪这是饿了,你和它一个马计较什么?”

    或许是被这理直气壮的无耻震撼到了,老人一时之间没有再说话,孟萍生趁着他无语的时候单刀直入:“我上个月杀了落草的左环,现在只剩涂袖,花无愁两个人了,你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了。”

    老人叹息一声:“当年你爹在世的时候,我就说过你比你弟弟更适合当教主,可惜你爹死的早,要是当年留在教中的是你,或许那场叛乱——也就不会发生了。”

    孟萍生冷哼一声:“当年要不是花无愁用计称要算计陆渐,我岂会为执行任务离教。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老人又朝马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不甘地坐在了院中的躺椅上。慢悠悠地回忆说:

    “当年你离开之后,由我辅佐,你弟弟做主,教务也算是有条不紊,但是问题出在半个月后,那时候甲字坛突然传出被灭的消息,兰生年纪小,就有些慌,偏生我又临时病倒,于是花无愁就要求与兰生亲自去甲字坛查看情况,当时他们只带了左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就带了兰生的头,说是兰生被谢愁所杀。我自然不信,于是写信给你,没想到,信到了,却已经是薛定山带着手下踏平了魔教。”

    孟萍生点点头:“以花无愁的本事,绝对不会死,但是其人现在在何处,你有头绪吗?”

    老人叹息一声:“我一直觉得当年薛定山来的过于巧合了,他们究竟是不是暗中有所勾结,才会有当年我们的灭教之灾,现在随着薛定山的死,真相或许已经不可追查了。萍生,你不能一直只为了仇恨而活。”

    孟萍生冷笑一声:“我最喜欢的弟弟死了,我的家没了,就是因为一个野心家的权利欲望,或者还有一本据说可以天下无敌的剑谱。”

    老人见劝说没有效果,就也没有再劝,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涂袖的态度一直很奇怪,说是真的反叛了,但是杀兰生的人里没有她,给我下药的是她,但是却没有下必死的毒药,我不知道她的立场是什么,但是薛定山来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她被逼跳下断肠崖。

    至于花无愁,我是真的没有看到他,但是……”他话音一转,神色有些复杂地说:“当年魔教被灭后不久,有个人来找过我,也问了花无愁的去处,他当时似乎是已经掌握了什么信息,应该是冲着那本书所以调查的。”

    孟萍生看着他有些小心翼翼地不提那个人的名字,大致有了怀疑的对象,扯了扯嘴角:“你说沈听楼查过他?还有消息?”

    老人见她自然地说出了那个名字,松了一口气:“嗯,是的,他来找过我。”孟萍生沉吟了片刻,打了个呼哨,大红马小碎步地跑了过来,大概是吃花吃的十分开心,颠的背上的刀铛铛铛地响。

    “我走了,你留住命,看我报仇。”孟萍生转身开门,老人紧着走了几步,扶住门问:“你要去找沈听楼吗?”

    孟萍生语气柔和了几分:“自然是要去的。”

    老人扶着门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最后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出:“你的马,我虽然老眼昏花,但是也看出这是一匹红马,为什么要叫踏雪。”

    孟萍生没有回话,而是自顾自地朝来时的路走去 ,此时春光明媚,一人一马在春水边漫步。

    她走了一会儿,坐在了柳树下,面上的面具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也不避讳,直接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了脸,任谁来看,都知道那是一张曾经完美无瑕的脸,可惜被从右眼角至左颊的一道长长的疤痕破坏了。

    她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对着水看了半晌自己的脸,推开把自己长脸凑过来的踏雪,自言自语说:“去见旧情人,是不是要化化妆?”

    踏雪嫌弃地摇了摇自己的马头,转头开始啃柳树皮,孟萍生为了保住这棵大柳树的命,只好重新戴上面具,站起身来。

    “姑娘,要不要算一卦?”

    这时,一个穿着道袍的算命先生凑了过来,孟萍生看了看他手中那写着“测·算”两个大字的招牌,勾了勾嘴角:“也可以。”

    先生指了指她的面具:“姑娘是相面还是测字?”

    孟萍生摇摇头:“测字吧”

    算命先生做势要掏纸笔,但是怀中掏出的却是一把精钢打造的飞刀:“刀魔,今日我苦教要你的命。”

    随着话音一落,那飞刀奔着她的心口直冲而去,孟萍生侧身一闪,又是六柄飞刀从不同方向直冲而来。

    孟萍生直接从马背抽刀,挡住了五柄,最后一柄插在了她的背上,却是铛的一声又落在了地上。

    她刀锋划过算命先生的脖子,算命先生的人头高高飞起,随后看向四周,其余六个杀手已经毫无踪迹。

    她拍了拍后背上的钢甲,多少有些不解,这些苦教的人不是第一次来刺杀她了,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套路,死一个其他就立刻逃跑,这究竟是迷惑她的伎俩还是想借她的手铲除异己。

    踏雪全程都在孜孜不倦地啃树皮,见她闲了,就主动跑过来,孟萍生把刀放回刀鞘。

    带着踏雪随便找了个茶楼,吩咐伙计喂马之后又叫了些吃食,买了些干粮,坐在茶楼等的时候,只见茶楼台上突然惊堂木一响:

    “话说沈听楼一听说傅玉行想再见秋心,只觉得心头怒火翻涌……”

    孟萍生沉默了。

    “傅玉行见到沈听楼提着惊鸿愤怒而来,一时之间忘了来意,言语之间不由带上了几分质询:‘若是你当初直言与秋姑娘情投意合,何不直说,为何偏要骗我?’,沈听楼一见他心痛,火气消了不少……”

    孟萍生听了半晌,也没有听明白到底谁和谁有感情线,谁到底喜欢的是谁,于是只好看向邻桌的客人:“你每天都来听?”

    那客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公子,眉清目秀,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其实也早就注意到这个戴面具的生面孔,但是由于那个面具实在是有些吓人,就没有敢搭话。

    见她主动搭话,才小声说:“是的,《江湖情侠》我每一段都听了。”

    孟萍生先是被这个故事的名字震惊了,然后带着几分好奇地问:“所以到底是谁喜欢谁?谁和谁在一起了?”

    小公子看着她,有几分不认同地说:“亏你还是江湖人,这你都不知道,沈听楼对外称自己有妻子,但是实际喜欢傅玉行,傅玉行明面上喜欢秋心,实际喜欢谢愁,谢愁表面上喜欢沈听楼,实际喜欢秋心,最后谁也没有和谁在一起,沈听楼孤独终老了,谢愁病死了,傅玉行娶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孟萍生一时之间被这复杂的剧情震撼到找不到自己的嘴。

    小公子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你看起来也是个行走江湖的,居然都没有听过《江湖情侠》吗?”

    孟萍生笑着摇摇头:“我之前为了找人去了北方,那边的书馆更爱讲鬼怪,我离开前这边的书馆讲的还是陆渐大侠的风流史。”

    小公子笑了笑说:“前几年也不流行这样的故事,实在是他们的名声太盛,而谢大侠和沈大侠一直没有有情人的传闻,傅大侠和秋姑娘的故事天下皆知,但是两个人年近而立,却也没有成亲的传闻,于是就从南海那边的濯城开始传这种剧本了。”

    孟萍生拿着自己买的点心走出了茶楼,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摸了摸自己的面具,心里感觉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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