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尺阁具体的名字来源已经不可考了,倒不是说因为存在悠久或者它的主人都死了,主要是仅有两任主人都是不靠谱的,要是真的较真来问,你一天能听到十八个不同的答案。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半尺阁在琅山,是沈听楼的居所,但是真的因此探访的人却并不多,据说大多数人更爱去问剑山庄看秋美人一次,或者去傅家庄找傅玉行的蛛丝马迹。

    孟萍生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突然就明白了这里人迹罕至的原因,她拿着一把扇子一边拼命地扇走在自己周围“嗡嗡”不停的蚊子,一边淡定地避开路上的每一条毛毛虫。

    转了四五个弯之后,正当孟萍生怀疑山脚下客栈老板是不是在骗自己的时候,前方隐约有琴声出现。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具,摸了摸背上的刀,一鼓作气走向琴声的方向。

    琴声的来源是一间朴实无华的小楼,楼前有一条平整的小路。路边满是野花,杂而不乱,可见住客的品味卓然。

    “嫣然,今日有客来了。”

    孟萍生刚要敲门,就听见院中的琴声一顿,随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然后是一个柔柔的女声:“是,公子,嫣然去备茶。”

    然后她听见有脚步声向门走来,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开门的是个面无表情的酷哥,孟萍生向里面看去,院中也尽是繁茂的花草。花草中间的矮榻前摆着一张琴,琴后面,坐了一个风流倜傥的白衣男子,面上尽是风流多情,正眯着桃花眼向自己看来。

    一个十八九岁的圆脸姑娘走了过来,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是两盏茶,几样点心,见到背着大刀带着面具的孟萍生似乎是有些害怕,绕了个圈子,把茶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姑娘不介意等我把这曲子弹完吧?”

    孟萍生点了点头,走到石桌旁坐下,她看到那人伸手拨了几下弦才找回自己刚才的调,又开始弹奏了起来。

    孟萍生品着口中的茶,不由得佩服眼前人一如既往活得的精致,就算住在这种都是蚊子的地方,也能风花雪月起来。

    一曲奏毕,沈听楼缓缓站起身,走向那个石桌:“身材高挑,面带银质恶鬼面具,背着一把鬼头大刀,你是近几年北方名声很大的刀魔,孟萍生?”

    孟萍生点头:“不愧是正道魁首沈听楼,足不出户,也能知天下事。”

    “姑娘过奖,不知道今日来找沈某,有何要事?”

    孟萍生放下茶杯:“听人说你调查过花无愁,有他的线索?”

    沈听楼先是一愣,然后面露疑惑:“花……江湖上姓花的人很多,我这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了,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孟萍生:“大概六七年前。”

    沈听楼歉然一笑:“抱歉,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六年前的事情肯定不大能记住,而且当时,我因为失恋,心情不好,所以……”

    孟萍生:“魔教右护法,花无愁。”

    沈听楼脸上的笑意突然冷了下来:“姑娘,你这可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非笑,送客。”

    孟萍生站了起来,冷笑着说:“你要我有怎么样的态度?”

    沈听楼一晃神,又笑了起来:“坐下好好说,非笑,把你的剑放回去!这位姑娘是贵客。”

    正拿着一把长剑走过来的酷哥非笑又默默走回门边。

    说罢他按着孟萍生的肩膀让她坐回去,感受到肩膀的压力,孟萍生坐了回去,然后听见沈听楼说:“我这里缺个打柴的,我看你背这么大的刀,不如来为我打柴,时间一长,或许我就想起来了。”

    孟萍生沉吟了一下,说:“我没有时间,你到底记得不记得?”

    沈听楼却似乎是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转生吩咐嫣然:“把我之前存的好酒拿出来,就是那瓶吟梅,别拿错了,做几个拿手的菜,咱们半尺阁好久都没有来人了。”

    嫣然不满地顶嘴:“半个月前谢大侠刚来过,谢大侠来的时候也没有用吟梅招待!”

    沈听楼的依旧笑着,但是目光有些冷了起来,嫣然看得一愣,知道他这是心情不好的表现,于是不再多说,默默去厨房准备饭菜了。

    孟萍生看了全程,然后说:“来半尺阁的一路上,听了不下五十个版本的江湖故事,所有的故事里都说沈听楼天生爱笑善良,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沈听楼依旧笑着,说:“不是不可尽信,是根本不能信,那些故事离谱的我都不相信。”

    孟萍生没有再继续追问花无愁的事情,沈听楼明显顾左右而言他,看样子是不想掺和这趟浑水,只能从别处想办法了,她沉默看向院中盛开的各式花朵,心说是山路崎岖,马不能走,救了这些花一命。

    沈听楼见她沉默,也并没有打扰,只盯着她背上的刀发呆,知道饭菜的香气传来,才回神,看向一脸委屈的嫣然。

    嫣然把菜端了上来,说了一声,就拉着非笑去后厨吃饭,把前院留给了沈听楼和孟萍生。

    两人吃饭的时候都没有说话,几乎是同时放下碗后,孟萍生饮尽了杯中酒,站起来抱拳行了一礼:“今日打扰了,感谢款待,天色已晚,我下山了。”

    沈听楼看着她的空杯,说:“花无愁,我记得他,传言中魔教最大的叛徒,六年前,我查他,是为了找一个人。”

    孟萍生又坐了下来,给他和自己都斟了酒:“查到了什么?”

    沈听楼看着自己杯中有些摇晃的酒,嘴角上扬:“算是什么都没有查到吧。”

    孟萍生站了起来:“感谢告知,告辞。”

    “但是我查到了一个或许知道的人,如果不是后续杀生佛的事情棘手,我会继续去找他,没想到杀生佛死了之后,他也失踪了。”

    孟萍生:“名字?”

    沈听楼:“想要消息,你能给我什么?”

    孟萍生盯着他的脸,他目光清醒,不像是喝醉了的人,嘴角带笑,但是眼神却十分的冷,这样的人,和传闻中那个爱笑善良的侠客半分不沾。

    孟萍生低声说:“你要什么?”

    沈听楼沉默了,他没有再对孟萍生说话,站起来喊了嫣然一声:“今夜将阁楼收拾出来,孟姑娘要睡着这里。”

    嫣然回到前院,带着几分不解:“半尺阁有都是客房,何必要孟姑娘睡阁楼?”

    沈听楼似乎是连嘴角的笑都不想维持了,转身进屋。嫣然感受到了低气压,只好默默去收拾阁楼。

    孟萍生跟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看向矮榻上的琴,动了几下手指,最后还是跟上嫣然的脚步,上了阁楼。

    阁楼上面东西很齐全,嫣然一边擦去表面的灰尘,一边向着孟萍生抱怨:“以前这里是用来堆不用的东西的,比如谢大侠的旧剑,傅大侠的情书,陆大侠的玩具,还有一些话本子,后来主人非要收拾出来,放上床榻,每个月非要来阁楼上住一天半天的,真是不明白……”

    孟萍生觉得摆设有些眼熟,她打开阁楼的小窗,映入眼前的是雾霭缭绕的琅山,看了之后只觉得心旷神怡。

    心中的憋闷一扫而空,看着嫣然忙忙碌碌的样子,突然兴起,问嫣然:“你家主人有带女子回来过吗?”

    嫣然:“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家公子看上去风流,其实除了您,秋姑娘是唯一来过的女客,长得那叫一个天姿国色,可惜只来了一次,后面每次邀请,她都借口说说蚊子太多不爱来了。”

    孟萍生猜测可能不是借口,但是也并没有反驳,而是颇有兴趣地问:“那你有想过其实你家主人喜欢男人吗?”

    嫣然愣住,她实际年纪并不大,又是陆大侠的义女,常年待在半尺阁里,少有和外界接触的时候,有时候看话本子也只能从陆大侠的私人收藏里偷。自然是不知道外面江湖的险恶。

    意外听到孟萍生的观点不仅震碎了她的三观,同时也真切地动摇了她心中沈听楼的形象。

    见到又成功污染了一颗纯洁的心灵,孟萍生心情更好了一些,她坐在了对着窗的床边,开始筹谋接下来的事情。

    沈听楼态度暧昧,多半是认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么多年一直怀着对他的愧疚,被他冷脸和阴阳怪气都在预料之中,只是自己住在这里对他并没有好处,具体原因尚不了解。

    仇家最后只剩下花无愁,自己已经杀了十一个人,既然涂袖掉下断肠崖,十死无生,那就不必再查了,已经死的十一人没有一个知道当年真相,这说明花无愁身上必然是有一个足以他瞒过所有人的秘密。

    如果沈听楼实在没有线索,自己只能去苦教了。

    苦教自打自己杀了左环之后就一直在追杀自己,这一点其实细思起来也是十分古怪,苦教并不是什么邪教,只不过魔教刚倒的时候,一堆什么组织都来蹭热度,一时之间江湖教派兴起。

    苦教原本是个杀手组织,随波逐流地改名成了苦教,干得却还是买卖人命的生意。

    和江湖闻名已久的罗刹门相比 ,苦教的信誉好到让人感动。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能无声无息走上楼敲门的,半尺阁只有一个,孟萍生收了收心,转身开门,却见沈听楼拿着条毯子笑着说:“住得还习惯吗?我喜欢到这个房间看山色,每天都要来看看,请你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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