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萍生看着抱着毯子坐在自己床上一本正经地看山色的沈听楼,摸了摸自己面具上的鬼纹,才忍住想要打他的冲动。

    然后秉承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也走了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看向那扇小窗外的山。

    “这山,你觉得像不像天壁?”沈听楼忽然说。

    孟萍生勾了勾嘴角:“沈大侠,你在说什么梦话,天壁山双峰,天下闻名。眼前的山连它的一半高都没有,而且还是单峰,也没有滚滚而来的天江。半尺阁也不是天江红楼。”

    沈听楼听了她的话,并没有变脸,反而是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天江红楼,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沈听楼二十岁半的时候,才知道陆大侠口中的:“修剑最忌讳情字”是人体中后部放出的气体,起因是他努力了三年,终于成功跟踪了陆渐大侠,亲眼见他进了春风楼。

    自那之后,他越发地觉得自己师父说的什么话是骗人的,于是他终于不想再听陆大侠胡言乱语,轰轰烈烈地离家出走了。

    游历期间他见识了很多自己没有见过的神奇景象,可是最令他心折的还是天江,天江九曲,滚滚而来,是惯看风花雪月的他没有见过的热烈和奔放,

    也就是在天江上,他看到了那座依江而建的红楼,红楼上一个红衣女子,对着滚滚江水,琴声铮铮。

    一见就是一生难忘。

    孟萍生打断了他的回忆,指着外面已经黑了的天色:“你要是再不回房,你的嫣然会怎么想我可管不着。”

    沈听楼难得脸上没有带笑,抱着自己毯子站了起来:“我可以带你去找那个人,明天就去。”

    孟萍生摇头:“告诉我信息就行,我一个人,习惯了。”

    沈听楼:“那我不会说。”

    孟萍生:“我明天就告辞。”

    沈听楼打开阁楼的门:“我自己去。”

    孟萍生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心就软了下去:“好的,你带我去吧。”

    沈听楼愣在了原地,半尺阁和天江红楼相差甚远,却依旧让他忘记了今夕是何年。

    他说:“我家很远,但是特别美。”

    她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在他的耳边说:“好的,你带我去吧。”

    孟萍生没有注意到沈听楼的复杂情绪,她追了上来,拍着他的肩膀说:“惊鸿剑带着吧,我最近一直被苦教追杀,你没准会被连累。”

    沈听楼转身,面前的人不是那个言笑晏晏的红衣美人,而是个穿黑衣戴着鬼面具的煞星。

    他揉了揉脸,笑着说:“不用提醒,这个江湖什么样,正道魁首怎么会不知道?”

    说着故作潇洒地离去,忽略了一边楼梯拐角虎视眈眈地嫣然。

    见他回了自己房间,嫣然的头才消失在楼梯上。

    孟萍生关了门窗,躺在床上,才发觉并不是错觉,这个阁楼上的布置,是真的很像天江红楼里,自己的卧室。

    联想到今天沈听楼反复无常的情绪变动,她深深检讨了一下自己的迟钝,然后摘下面具,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带着几乎没有愧疚的心情,闭上了眼睛。

    杀了左环之后,她确实很久都没有能睡个好觉了 ,但是此时在这间小小的阁楼之中,她居然找到了片刻的安宁。

    一觉到天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熟悉的摆设,也恍然了一瞬,然后眼神清明了起来。

    下楼洗漱好,她明显感觉嫣然的神情有些纠结,但是此时并不是逗小姑娘的时候,沈听楼换了昨日那身白色的衣服,穿了一身看起来有些不合身的藏蓝色衣袍。

    嫣然看见了一脸诧异:“公子,你穿干爹的衣服干什么?”

    沈听楼没有理她:“我下山再买,我今天要和孟姑娘出门,归期不定,你们看好家。”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 ,发现嫣然居然没有像他预想中吵着一起去,心底有些疑惑,但是总归是好事,就没有再提。

    直到吃过了早饭,要出门的时候,孟萍生才开口:“要去哪里?”

    沈听楼把自己的惊鸿剑背在背上,看着孟萍生笑着说:“孟姑娘莫急,到了我自然会说。”

    孟萍生就没有继续问,二人又忍着蚊子和毛毛虫下了山。直到山脚,孟萍生才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你可真行,这种阻人上山的方法都能想到。”

    沈听楼:“这山以前不是这样的,但是自打名声大了之后,想要说媒的人越来越多,我只能把这里环境改了改。反正我珍惜的朋友一般都不会在乎这些。”

    孟萍生到客栈接了马,依旧是没有骑,让马背刀。

    两人一路往南走,大概过了三四日的样子,走到了一个小镇。

    沈听楼在镇上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之后才和孟萍生说:“这个小镇叫做临水镇,你知道为什么吗?”

    孟萍生看向客栈来往的行人,说:“这里邻着晴河,晴河的上游就是魔教旧址,这个镇上的人应该大部分都和魔教有关。”

    沈听楼指着客栈对面的当铺说:“那里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他叫贾六福,曾经是魔教的一个管事。我当年为了找人,访遍了所有魔教的人,最后只在他身上得到了线索。”

    孟萍生也看向那间当铺,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落寞,说:“原来这么近,怪不得一路上你都不想着买马。”

    二人修整了一番之后去了当铺,当铺的老板是个长得文质彬彬的五十岁左右的老人,看着两个人进入先是打量了一番,直接开口:“二位看上去不像是缺钱的人,不知来此所为何事?”

    沈听楼还没有说话,孟萍生直接从怀中拿出一块金牌,上面刻着恶鬼的脸,看到那面金牌,当铺老板一脸的惶恐,往柜台后面缩了缩,才说:“大人……大人所为何事?”

    孟萍生也不废话:“你知道花无愁在哪里吗?”

    贾六福听见这个名字,明显地抖了抖:“小人,小人只是乙字坛的小小管事,不知道护法大人的行踪。”

    沈听楼见孟萍生还要继续逼问,于是向前走了一步,把她挡在后面:“贾老板,还没有记起来我吗?”

    贾六福又细细看了一遍他,才恍然说:“原来是沈大侠吗?”

    沈听楼含笑点头:“我和这位姑娘现在怀疑当年的事情有问题,所以想要再重新查一查,麻烦您将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贾六福有些犹豫,又看了看带着鬼面具的孟萍生,有些犹豫地问:“这位姑娘的身份是……”

    沈听楼:“她家人是魔教的,因为魔教散了,现在想要找魔教的线索。”

    贾六福将信将疑,但是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其实当年的事情,比较不甘心的,还是左环那一拨人,他们都去了北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当年和您说知道一些关于花无愁的事情,一方面是为了保命,一方面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在薛定山灭了魔教之后,见过花无愁一面。”

    那时候花无愁简直不像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左护法花无愁,更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的样子,他神情恍惚,一直在找什么人,像是疯了一样。

    见到贾六福之后,他还认出了贾六福是自己手下的人,上来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斗笠的渔夫,背上背着一个棋盘,

    贾六福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他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依旧是见人就问。

    听他说了情况之后,孟萍生陷入了沉默,她确实没有料到之所以找不到人,也可能是人疯了的情况,于是看向沈听楼:“你听说过他口中的这个人吗?”

    沈听楼摇头:“没听说过江湖的上有这样一个人。”

    告别贾六福之后,沈听楼同孟萍生回了客栈,孟萍生去了沈听楼的房间:“你有什么想法?”

    沈听楼看着她不请自来,脸上的笑容大了一些:“主要还是要搞清楚当年花无愁的动作目的,不如去问问薛定山的人知不知道,现在他的左右护法还在问剑山庄的地牢里。”

    孟萍生看向他,说:“问剑山庄不是我想进就能进的。”

    沈听楼一欠身:“倒是在下想进就能进的。”

    孟萍生神色复杂:“你,傅玉行,秋心,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听楼听了这个问题笑容更盛了一些:“普通朋友。”

    孟萍生没有等他说下半句话就转身关门,今天的信息量已经够大了。

    她回房整理了一下现状,然后又想到这几日同沈听楼的相处,心情十分复杂,两人当年就相处了十日,此后六年多没有见面,可是这几天的相处几乎没有摩擦。

    往往一个只说半句话另一个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非要按照话本子上安个形容词的话就是老夫老妻。

    她摘下面具,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脸上的疤痕久违地开始担忧起来,或许他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又或许……他们之间似乎是还缺了一点什么。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面具,下定决心,问剑山庄不是走路能到的,明早得和他去马市买个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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