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燃起安神香，极淡。
被带到这样温暖的室内，沾了沙土和血迹的残破毛毡终于可以脱下，苏梦枕弯腰给她解开系带，才发现小姑娘的侧颊有道擦伤。
“怎么回事？”他皱了皱眉，随即改站为蹲，指关节自肩膀向下，经过手臂、腰腹、直到脚踝，没错过女孩子星眸划过的痛色，忙道:“还有哪里伤着了？”
雷纯站在身姿挺拔的红衣青年身前，因身量太矮，即使苏梦枕此时屈膝蹲着，两人也堪堪平视。
她像一只惶惶不安的小动物，既无尖利的爪牙，也无坚硬的皮甲，连声音都轻如蚊蚋:“我从马车上摔下来了。”
苍白的小脸上有些局促和窘迫，十根细细的手指被她无意识地绞紧，还尚显稚嫩的语声掺了丝哭腔:“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雷纯此时身上穿着侍女的衣衫，藕粉色，像初春的桃蕾。苏梦枕的记性很好，不自觉想起两年前的初见，那时她也是一袭软糯粉衫。
——近来事繁，又是数月未见，她似乎长高了些，但现下瞧来仍是一团稚气的小妹妹。
苏梦枕并不缺同龄人相伴，但几乎全是兄弟，倒有个师妹，唤作温柔，是洛阳王温晚的独生女。印象里是有点娇蛮咋呼的性子，因年岁相差颇大，即使同在红袖神尼门下，也未相处多久。
所以他其实不怎么会哄女孩子。
就算会，少楼主也不见得就开口了。
“那么，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他刻意略过六分半堂和迷天盟的火拼，也没追问她是怎么迈着两条细弱的腿跑到细雨楼来的。
眉目温和，连声音也刻意放轻:“我教人先帮你换身衣服，然后你吃些东西便睡下，好么？”右手虚虚按在小姑娘的肩膀上，有力、安心。
雷纯点点头，看起来恬静又乖巧。
那双漾着水光的星眸太亮，眼底倒映着的，除了烛光，便是他的影子。苏梦枕站起来时，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才出门唤人进来。
这当然是种很亲昵的姿态。
对于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的未婚夫妻来说，或许有些孟浪；但对于少年苏公子与他的小妹子来讲，莫名的顺理成章。
*
简单的擦洗过后，雷纯换上一身干净的棉质寝衣，披上薄毡。她的手臂脚腕等处多有擦伤，青紫处都由位麻利的老婆婆抹过药粉和红花油。
侧坐床上低着头喝乌骨鸡汤时，雷纯总觉自己全身充斥着辛辣古怪的药味儿，不大好闻。尽管并非娇气的性子，但不妨碍她此时愈加食不下咽。
这种微妙的自我嫌弃，在红衣青年推门而入，却在走近时似被呛到般连连咳嗽时，达到了顶峰。于是搁下碗勺到床边的矮柜，黑眸定定地望着对方。
“周大娘做的药食不好喝吧？”苏梦枕搬了张圆凳坐到她身边，举起手中捏着的油纸袋，朝她掀唇而笑:“楼里实在寻不到梅子果脯，你尝尝这个。”
因为猛烈的咳嗽，英挺清俊的面容由苍白转为薄红，眉目骨骼在灯下愈显深刻。他方才咳得那般厉害，甫一止住便似没事人儿似的。
小姑娘伸出手接过来，搂在怀里，慢吞吞拈了颗物什从袋中掏出，指腹觉着有些硬、指尖又觉有点儿黏——原来是颗小小的糖花生。
雷纯眨眨眼，将它放到嘴里。
入口喷香酥脆，霸道的甜味。
她一颗颗的吃，咀嚼得非常专注，娇憨的梨涡也跟着若隐若现。白嫩的脸蛋还未完全长开，但在昏黄的灯影下已显得尤为秀美。
红衣青年沉静地看着她，也不出声。
小姑娘低着头，眼睛还有些红，侧颊那道擦伤在处理过后瞧着仍肿得厉害。苏梦枕默默看了她半晌，忽道:“我没有要逼你吃的意思。”
这本是分外平静的语气，但女孩子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手上一颗花生没捏住，滴溜溜滚到了编织细密的地毯上。
沐浴过后披散着的乌黑长发，垂落在双肩与微有曲线的胸前，此刻随着主人幅度甚微地颤抖着，软声道:“我没、没有……”
稚嫩的嗓音颤得厉害，好像犯了错。
她有点儿惶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这副模样既可怜，又可爱。
任是铁石心肠也该动容了。
“纯儿，我……”语声微妙地顿了顿，年轻的苏公子叹息般道:“这里是金风细雨楼，也是你未来的家，倘若你愿意的话……是可以依靠你未来的丈夫的。”
俊容微有绯色，但神色极是认真。
几乎没有人知道，红袖第一刀也是会紧张的。只是他紧张时，除了老楼主，竟没甚么人能瞧出来，概因苏公子的紧张与常人不同。
雷纯咬着唇，缓慢地抬起头来看他。
她的年纪还不能称之为少女，但也不是初见时玉雪玲珑的女童了。苏梦枕知道她向来聪慧，也许、也许有些事是可以提前分辨一二的……
少楼主心念急转，眸中两簇寒焰升腾。
“你还太小了，当初婚约之事乃是两派权宜之计，但我绝无悔婚的打算。而今六分半堂与迷天盟一战胜负未知，你父亲若……”
他紧张时，会说许多话，偏偏又都是当下很有道理的话；当他连话也说不出来时，那就当真是心情激荡到了极点
——他瞧见她眼角泛起朦胧泪光。
于是他缄口不言，他改“说”为“做”。
苏公子俯身，慢慢抱住了他的小姑娘。
被带到这样温暖的室内，沾了沙土和血迹的残破毛毡终于可以脱下，苏梦枕弯腰给她解开系带，才发现小姑娘的侧颊有道擦伤。
“怎么回事？”他皱了皱眉，随即改站为蹲，指关节自肩膀向下，经过手臂、腰腹、直到脚踝，没错过女孩子星眸划过的痛色，忙道:“还有哪里伤着了？”
雷纯站在身姿挺拔的红衣青年身前，因身量太矮，即使苏梦枕此时屈膝蹲着，两人也堪堪平视。
她像一只惶惶不安的小动物，既无尖利的爪牙，也无坚硬的皮甲，连声音都轻如蚊蚋:“我从马车上摔下来了。”
苍白的小脸上有些局促和窘迫，十根细细的手指被她无意识地绞紧，还尚显稚嫩的语声掺了丝哭腔:“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雷纯此时身上穿着侍女的衣衫，藕粉色，像初春的桃蕾。苏梦枕的记性很好，不自觉想起两年前的初见，那时她也是一袭软糯粉衫。
——近来事繁，又是数月未见，她似乎长高了些，但现下瞧来仍是一团稚气的小妹妹。
苏梦枕并不缺同龄人相伴，但几乎全是兄弟，倒有个师妹，唤作温柔，是洛阳王温晚的独生女。印象里是有点娇蛮咋呼的性子，因年岁相差颇大，即使同在红袖神尼门下，也未相处多久。
所以他其实不怎么会哄女孩子。
就算会，少楼主也不见得就开口了。
“那么，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他刻意略过六分半堂和迷天盟的火拼，也没追问她是怎么迈着两条细弱的腿跑到细雨楼来的。
眉目温和，连声音也刻意放轻:“我教人先帮你换身衣服，然后你吃些东西便睡下，好么？”右手虚虚按在小姑娘的肩膀上，有力、安心。
雷纯点点头，看起来恬静又乖巧。
那双漾着水光的星眸太亮，眼底倒映着的，除了烛光，便是他的影子。苏梦枕站起来时，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才出门唤人进来。
这当然是种很亲昵的姿态。
对于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的未婚夫妻来说，或许有些孟浪；但对于少年苏公子与他的小妹子来讲，莫名的顺理成章。
*
简单的擦洗过后，雷纯换上一身干净的棉质寝衣，披上薄毡。她的手臂脚腕等处多有擦伤，青紫处都由位麻利的老婆婆抹过药粉和红花油。
侧坐床上低着头喝乌骨鸡汤时，雷纯总觉自己全身充斥着辛辣古怪的药味儿，不大好闻。尽管并非娇气的性子，但不妨碍她此时愈加食不下咽。
这种微妙的自我嫌弃，在红衣青年推门而入，却在走近时似被呛到般连连咳嗽时，达到了顶峰。于是搁下碗勺到床边的矮柜，黑眸定定地望着对方。
“周大娘做的药食不好喝吧？”苏梦枕搬了张圆凳坐到她身边，举起手中捏着的油纸袋，朝她掀唇而笑:“楼里实在寻不到梅子果脯，你尝尝这个。”
因为猛烈的咳嗽，英挺清俊的面容由苍白转为薄红，眉目骨骼在灯下愈显深刻。他方才咳得那般厉害，甫一止住便似没事人儿似的。
小姑娘伸出手接过来，搂在怀里，慢吞吞拈了颗物什从袋中掏出，指腹觉着有些硬、指尖又觉有点儿黏——原来是颗小小的糖花生。
雷纯眨眨眼，将它放到嘴里。
入口喷香酥脆，霸道的甜味。
她一颗颗的吃，咀嚼得非常专注，娇憨的梨涡也跟着若隐若现。白嫩的脸蛋还未完全长开，但在昏黄的灯影下已显得尤为秀美。
红衣青年沉静地看着她，也不出声。
小姑娘低着头，眼睛还有些红，侧颊那道擦伤在处理过后瞧着仍肿得厉害。苏梦枕默默看了她半晌，忽道:“我没有要逼你吃的意思。”
这本是分外平静的语气，但女孩子卷翘的睫毛颤了颤，手上一颗花生没捏住，滴溜溜滚到了编织细密的地毯上。
沐浴过后披散着的乌黑长发，垂落在双肩与微有曲线的胸前，此刻随着主人幅度甚微地颤抖着，软声道:“我没、没有……”
稚嫩的嗓音颤得厉害，好像犯了错。
她有点儿惶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这副模样既可怜，又可爱。
任是铁石心肠也该动容了。
“纯儿，我……”语声微妙地顿了顿，年轻的苏公子叹息般道:“这里是金风细雨楼，也是你未来的家，倘若你愿意的话……是可以依靠你未来的丈夫的。”
俊容微有绯色，但神色极是认真。
几乎没有人知道，红袖第一刀也是会紧张的。只是他紧张时，除了老楼主，竟没甚么人能瞧出来，概因苏公子的紧张与常人不同。
雷纯咬着唇，缓慢地抬起头来看他。
她的年纪还不能称之为少女，但也不是初见时玉雪玲珑的女童了。苏梦枕知道她向来聪慧，也许、也许有些事是可以提前分辨一二的……
少楼主心念急转，眸中两簇寒焰升腾。
“你还太小了，当初婚约之事乃是两派权宜之计，但我绝无悔婚的打算。而今六分半堂与迷天盟一战胜负未知，你父亲若……”
他紧张时，会说许多话，偏偏又都是当下很有道理的话；当他连话也说不出来时，那就当真是心情激荡到了极点
——他瞧见她眼角泛起朦胧泪光。
于是他缄口不言，他改“说”为“做”。
苏公子俯身，慢慢抱住了他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