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雯错愕地盯着安衍看了很久。

    一阵热风刮过,她才找回声音:“……你在开玩笑吗,安衍”?

    安衍走近,“我是认真的”,那双眼睛,像充盈的湖水似的,慢慢地波动着,闪若光,“墨雯同学,我不奢求你能回应我,我只是想表达我对你的感情”。

    墨雯风中凌乱。

    “我今天鼓了很大的勇气来说这些话,因为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亮晶晶的泪珠在他眼睛里滚动,“或许我说这些话并不能得到什么结果,但是我只想让你知道”,安衍呜咽,“想让你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深深喜欢着你”。

    “就当施舍吧,看看我的情书”,信封被安衍塞进墨雯手心。

    墨雯:?

    **

    夏夜,忽略窗外的蛙叫,一切显得那么安谧。

    “什么!安衍他真喜欢你啊”!

    郑小琪的大嗓门从手机那端传过来,在平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墨雯反应迅速地挂断手机,刚把手机藏进被子里,陈女士就推门进来了,“还不睡啊雯雯”?

    “就睡了”,墨雯装模做样地打了个哈欠,“出去帮我关下灯谢谢妈妈”。

    陈女士打量几眼墨雯,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关灯出去了。

    墨雯静静地躺着,没一会听见陈女士回房锁门的声音。墨雯轻手轻脚地下床,溜到门口,轻轻地将关上门,再搬来椅子靠在门上。

    墨雯爬上床,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按亮手机,屏保马上弹出一条郑小琪十分钟前发来的微信。

    琪琪:你妈来了?

    墨雯解锁进入微信,点开和郑小琪的聊天框敲字:是啊,卧室近真不好,打电话都听得见,我们微信说吧。

    没过几秒郑小琪就回信了,回了个抱抱的表情包。

    琪琪:对了,安衍给你的情书你看了没,他写的什么呀?

    Saoirse:还没拆。

    琪琪:怎么不拆呀,你不好奇吗?

    Saoirse:……

    墨雯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走向书桌,轻轻拉开抽屉,正中央的日记本下压着一枚蓝色信封。

    **

    2023年,长沙。

    〝2017年,9月20日,晴。我今天竟然被人表白了,他说他喜欢我。可是他那样一个人,怎么会喜欢我呢……我觉得他在逗我玩,可是他看向我的眼神好真挚……〞

    读到这。墨雯拿起夹在日记本这页的蓝色信封,时隔多年,再次拆开了它。

    信封是用红色爱心贴纸封的口,胶已经不粘了,墨雯轻松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安衍的字迹清晰有力,是阅卷老师最喜欢的那款。

    墨雯双手持着那张信纸,从头看起——

    「墨雯同学:

    你好。

    我是安衍。」

    信纸上粘了很多各色的迷你爱心贴纸,夸张的五颜六色和安衍规整的黑色字迹对比鲜明。

    「早在军训时我就注意到了你,不知你是否对那时的我有印象,我站你正后两排的位置。

    军训结束,你被选为优秀标兵接受表彰,振奋人心发表获奖感言的身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中。

    我开始不受控制的关注你。

    我开始留意大课间在前面带操的你;偶尔在食堂遇见,会不由自主地打和你一样的菜;上课时也会忍不住扭过头去看,认真记笔记的你。

    不知不觉中,我对你的关注越来越强烈,直到那天撞见你和龚航同学牵手,我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对你的感情。

    所以我写下这封信,向你表达我的心意。」

    接下来的几行字大片都被泛黄的水渍晕染,看不清是什么内容。

    「我们***********

    祝:生活幸福,平安健康。

    安衍。」

    墨雯的目光停留在我们二字。

    当年她拿到信的时候,这一片就已经被水渍侵湿,大概率是安衍写信时情绪上头,边写边哭,眼泪滴在上面了。

    墨雯纳闷,安衍写到这哭什么?

    为什么要用我们这个词?我们的后面又写了些什么?

    干脆去问安衍好了。

    然后,墨雯手机都拿起来了,才反应过来。

    我没加他啊。

    罢了,她也没什么好奇的。

    墨雯收起日记本,爬在书桌上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不过……

    我当年军训上台发言的样子有那么迷人吗?

    安衍这样就喜欢上我了?

    **

    似火的阳光透过卧室的窗户和帘布,直射到爬在桌上睡眠人的眼睛里,甚至射入她的梦里,把重叠巨大的黑影驱散。

    墨雯艰难地扶着脖子直起身。

    怎么在桌子上就睡着了呢,好疼啊。

    “墨雯,墨雯”,卧室被敲得摇摇欲坠,“答话!叫你听不见啊”?陈女士咆哮,“在家锁门干嘛,快点给我打开”!

    墨雯抿唇,歪着脖子走去把门打开了。

    陈女士今天明显精心打扮过,一身典雅套装,头发绑得一丝不落,嘴巴也抹了有色唇膏:“马上洗漱换衣服,你嗲嗲今天过生日也不知道早点起来”。

    “冒教的塞,惹得我脾气来了看我不做死的打你一餐”,墨先生叼着烟,站在不远处扫视墨雯。

    墨雯一个字也不说,低着头从两人的凝视下走进洗手间洗漱。

    半个小时,墨雯装备整齐走到客厅:“我好了”。

    陈女士在阳台打电话,墨先生在客厅刷鞋,见到墨雯出来,他放下手里的鞋刷,换上锃亮的皮鞋喊道:“走了走了,还打莫子电话喽”。

    陈女士连连和电话那头的人道别:“好了好了不说了,我现在有事要出去,晚点再打给你昂”。

    墨先生率先走出去,站到楼道按电梯。

    陈女士抓起挎包,匆忙检查水电确认无误,才锁门。

    “傻站这干什么”?陈女士拉拽站在门口的墨雯,“走了”。

    墨雯不说话,抬手把帽檐压得更低,沉默地跟在陈女士身后进了电梯。

    **

    白色小轿车在绕城高速上飞速奔驰,窗外的景色如同流弹一般眨眼而过。

    墨雯望着窗外的景色,无精打采地听着陈女士和墨先生的教训。

    “今天早上我就懒讲得你了”陈女士从副驾驶扭过头,“等下见到长辈要喊人听到没”?

    墨雯接道:“哦”。

    “一天到晚戴着个帽子做什么,眼睛都看不见”。

    墨雯抿紧唇,不说话。

    装傻是吗?硬要逼我发疯你才满意吗?

    陈女士许是察觉气氛不对,也不纠结在这一点上:“你休学那些人不知道,等下有人问你怎么今天回去了,你就说你是专门请假回去给嗲嗲过生日的,听到了吗”?

    墨雯回:“哦”。

    “死起副别脸,你看看别个屋里哪个读书还歇气的”,墨先生咬牙切齿,“想起我就来气”!

    墨雯咬住下唇,不出声。

    “不讲要你很会读,你把这几年好好读完就要得塞”,墨先生声音越来越大,“读得一半就给我死起回来了,讲出去都死起副别脸……”

    兹拉,车辆突然刹车。

    墨雯惯性使然撞到了前面的椅子上,陈女士安全带系的紧,但也发出不小的惊呼。

    陈女士惊魂未定,拍着胸脯问:“怎么了”?

    墨先生狠狠地锤了一下方向盘,:“妈妈嬲别!”

    “前面的杂种突然停车”。

    原来是前方的车辆突然停车,导致后面的墨先生差点撞上去。

    墨先生打转方向盘,绕开突然停车的车辆换道行驶。

    陈女士劝道:“慢点开,别急咯”。

    “都怪这个杂种哉,晚上不睡早上又起不来”,墨先生从后视镜里瞥一眼墨雯,“一天到晚鬼一样……”

    ……

    墨雯就望着窗外的景色,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听着,感受着这个世界。

    **

    中午十二点欠五分。

    墨先生的小桥车大咧咧地开进墨家老屋的庭院里。

    墨雯一刻都不想在车里多呆,车子刚停稳就开门下车。下了车墨雯先调整心情,然后挂着笑脸直奔厨房。

    厨房里就两个人,娭毑在炒菜,嗲嗲在烧火。

    墨雯笑嘻嘻地对着正坐在小板凳上烧火的嗲嗲喊道:“嗲嗲生日快乐”!

    老人家眉开眼笑,“诶,雯雯回来啦”?

    嗲嗲把手里的柴放下,有些费力地想起身:“去堂屋,去恰橘子,他们都在那里嘞,在看电视你也去”。

    墨雯把嗲嗲按下,摇头:“我就在这里呆一会陪陪你和娭毑”。

    说完墨雯凑到正在炒菜地娭毑耳边大声说:“娭毑我回来啦”。

    娭毑一双耳朵生下来就听得不太清,随着年纪的增长,更是功能减退。平日大家和她说话都得凑到她耳边大声说她才能勉强听清。

    娭毑开心地笑,露出只剩一颗的门牙:“雯雯回来哒”。

    娭毑右手在炒菜,空闲的左手伸进裤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塞进墨雯手里:“来,吃”。

    墨雯望着手心满满当当的瓜子、花生、喜糖,差一点点就要控制不住眼泪。

    墨雯忍着眼泪拆开红色包装的喜糖塞进嘴里,笑得天真烂漫地说:“好吃”!

    娭毑显得更高兴了。

    老人家难得盼来一回儿女子孙,这些零食不知道是多久以前就存下的,只等今日。

    “妈,爸”,陈女士和墨先生来到厨房给两位老人打招呼。

    墨雯不想和他们呆在一个空间,就低着头走出去了。

    亲戚们都聚在堂屋里,墨雯不想进去,她思索一番,最后决定去屋子旁边的竹林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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