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壹玖，第十七年三月。
南昭，灵漆山下，迷离洞府。
紧闭的大门被推开，祁连捂着胸口跨过门槛，忽地剧烈咳嗽了一声，带血的手掌握住门环，缓了一口气后，他擦净嘴角淌下的鲜血，抬头望向内里床榻上的打坐之人，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几分邪气道，“师父当真是坐的好安稳，是对于外界的事一概不知，还是意料之中？”
洞府之内，床榻上的人面如冠玉，双眸微合，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发稍随着周身运气的光芒微微浮动着。
楼步睁开双眼，一双眼眸深邃如星，内蕴金色幽光，他先是扬唇笑了，而后眼眸微转，转动的同时金光消散，直至目光定至祁连身上，他才启唇道，“啧，怎么伤成这样？许久不见你如此狼狈了，是回来和为师告状的吗？”
这话可真恶心，祁连一脸愤恨，并不愿提自己身上的事，捂着胸口，转了话题道，“阿铉师弟的死讯，师父可曾得知啊？”
这次想要避而不谈的人好像变成了楼步，他的眼眸中浮现出些许忧伤，沉默良久才说道，“我知道他，在他用尽所有力气去拒绝使用我的力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真是可惜了。”祁连语气多有哀悼，“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丹田破碎，约衡师信物已化形，流于体外，我本在疑惑他怎么可能与占风铎没有一战之力，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是自尽。”
楼步眼眸轻转，没有说话。
祁连见他不接话，说着说着陡然笑了，似是开玩笑一般道，“我这个师弟还真是拧巴，多么令人难过啊，我以后还怎么去雍王宫看雪。”
“你的确应该感到难过。”楼步忽然开口道，声音平稳有力，“若不是当初他帮忙寻来最后一味药，你现在还躺在冰棺之中，昏睡不醒。”
祁连的神情猛地一滞，也发觉自己话语间的不妥之处，闭上嘴，不愿再说话了。
藏于山间的洞府本就潮湿阴冷，成天不见阳光，纵使有楼步点上的百盏明灯，洞府内依旧不见生气，生冷的可怖。
楼步的脸在灯光的阴影之下更显忧郁，他神色悒悒，从床榻之上走下，漫步至书案前，手腕上的红绳随着袖袍滑动时不时显露出来。
他随手翻开几页发潮的书卷，惆怅道，“这九宫出身的孩子，哪怕身体全浸透在黑暗之中，但骨子磨碎了，还是能找到一丝善良，想来他也是心中折磨许久，真是好可惜呀。”
祁连神色有异，似是觉得他说得不对，却也没张口反驳。
楼步注意到他的神情，顿时从阴郁的感情之中解脱出来，有点开心道，“哦呵，忘了还有你了，除你之外。但真正说起来，你也不算是从九宫正经长大的，嗯的确不算……”
什么叫不是从九宫正经长大的？祁连听着多有刺耳，并不想和他深入讨论自己的身世问题，连忙打断他道，“纪娴井被奕川救走了，同时带走了装有奕川记忆的麟囊。”
“哦。”楼步神色淡漠，像是听了一件十分不重要的事情，双手依旧不断在杂乱的书案之中翻找着，“奇怪，那个发带呢，可不能丢了……”
祁连多有无语，嘴角轻撇，指了指他的脖颈间。
楼步一瞬间恍然大悟，手指一摸，摸到了向后挂在他脖颈上的金纹纯黑发带，轻咳了两声道，“刚刚玩发带来着，玩忘了哈哈哈……”
祁连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疼，无可奈何地问道，“所以我刚刚所说，你是否有听到？”
“我听到了，不必担心，奕川而已，他活不了多久了，只需再耐心地等一等……”楼步挽起长发，将它们拢在一起之后用发带系起，绑了一个松松的结，结打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望着祁连道，“你这一身的伤，不会是和奕川打了一架吧？”
祁连不想回答，背在身后的手指互相狠狠碾过，端的是面不改色，讲的是告辞之语，“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先走了。”
“着什么急呀。”楼步喊住他，从书案左侧拿起一个玉制签筒，向上一摇，签筒内的长玉牌全都悬浮于空中，“来来来，选一个，阿铉走了，为师很是无聊，老规矩，天定一半，人定一半。”
祁连很想甩袖就走，但料想到师父那从不善罢甘休的脾气，随手指了一个。
楼步喜笑颜开，自己也选了一个，两个被选中的玉牌被操控着飞过来，其余玉牌重新归回签筒之内。
“哎呀，你这选的什么啊？怎么又是岐王宫，每次让你选你都能选到岐王宫。”楼步很不客气地将那块玉牌扇回签筒，转而去看自己选的那块，“哎这个好！我听说定王宫那位年轻的宫主有孕了，这是大喜，我们合该送份大礼给她。”
祁连懒懒应了一声，他现在的精力全部集中在纪娴井身上，根本就不想管，也不想过问师父要去送什么大礼。
“对了，纪娴井身上的凤凰，入符有八十一天了吗？”
祁连盯着那正被楼步摩挲的玉牌，回道，“还没有，快到了。”
“好哦。”楼步将玉牌抛回签筒，笑道，“那就多劳烦徒儿你盯着点了。”
祁连多有嫌恶，面子上装了个假笑，继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洞府。
他行走在长长的山内甬道之中，胸口忽然又传来一阵剧痛，气息顿时紊乱，他连忙封住自己的几个穴位，原地坐下调整气息，好一段时间才将体内的气息捋顺。
他睁开因疼痛而变得猩红的眼睛，思及那时发生的事情，一阵咬牙切齿，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会意一笑，心中不断念出她的名字——
“纪娴井……”
“纪娴井。”
“纪娴井！”
呼吸陡然通了，连带着的是对四肢的感知，身体的掌控再度回归，纪娴井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不亮，但能看到光，她虚着眼睛辨别了下，目光中那大部分黑黢黢的东西好像是岩石，发着微弱光芒的好像是镶嵌在岩石之上的白水晶。
眼前画面清晰了，脑子也逐渐活络了起来，她的眼珠转了转，扩大了些扫视的范围，突然觉得这里好熟悉，再一想，猛然发现这里就是昆仑策的洞天福地，当初她来这里看过空雪罗！
“你醒了？”
陌生的女声响起，纪娴井头向上抬了些，找到声音的主人，发觉她带着银制的面具，除了额头，眼睛与唇齿，其余部分全被遮了去，依着那面具的形状，倒是像一只张开双翼的硕大银蝴蝶停在她的脸上。
“醒了醒了谁醒了？是娴井醒了吗？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聒噪的声音一股脑地挤进纪娴井的耳朵里，空雪罗几乎是唰的一下就跳了过来，出现在纪娴井眼前，她握起纪娴井的手，左右晃着，连珠炮似地关切问道，“娴井你感觉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就和大夫说，这是从荆王宫来的医师，齐百舸，可厉害了，这段时间一直是我和她在照料你，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纪娴井被空雪罗一顿咋呼的头有点痛，她摇了摇头，想要起身，腰腹刚使了一点点的劲，就是一阵刺痛传来，她被齐百舸按了回去，再度躺回石板之上。
“先不要乱动，你腹部的伤口没有那么快愈合。”
齐百舸托住她的手腕，开始检查她的身体，把过脉后，又叮嘱道，“如今看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但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不要有剧烈活动，修炼运气也要循序渐进，但凡觉得哪里不舒服，就立刻停止，并告诉我。”
纪娴井点头，在这一方面，她向来是个很听医嘱的好患者。
她躺在石板上，目光巡视过两人的面庞，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空雪罗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大概有十多天吧。”
“十二天。”齐百舸说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字。
将近半个月，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她思考了一会儿，捋顺了思绪与记忆，发觉有个重要的人被她所遗忘，连忙问道，“阿铎呢？他怎么样？”
空雪罗嘴角耷拉下去，拿腔拿调地学她说话，“哎真是的，有的人一醒就问阿铎呢，阿铎呢，他怎么样？你怎么也不关心关心你好姐妹我，自从鸿蒙梦境之中出来，咱俩还是第一次互相看见彼此，你都不知道我好不容易醒过来，睁眼一看你躺在我身侧石板上的感觉……”
纪娴井被她带跑偏了，挑着眉接话道，“天都塌了？”
“才不是！”空雪罗捧起自己的脸，一脸诚恳道，“我感动得稀里哗啦，果然！好姐妹！就要一起躺板板！”
纪娴井沉默了，努力了很久，还是没绷住，将头转向齐百舸，很认真地问道，“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雪罗是不是没好好喝药？”
齐百舸还没说话，倒是空雪罗的嗓音拔高了，“什么！纪娴井你是不是暗戳戳骂我呢！我一直都有好好喝药的！现在特别鲜活！”
“行了行了知道了。”纪娴井将耳朵捂住，“所以在我失去意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空雪罗酝酿了一下，正准备开口讲述，纪娴井先她一步打断道，“你不要讲，让齐大夫讲。”
齐百舸饶有兴趣地看她们二人“掐架”，笑盈盈地开口道，“也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先是蒲宁少主将你带到了龙门关外的虎头营，我在那里对你进行了些简单的救治，主要护住了你的心脉，后来蒲宁少主要护送你回岐王宫，不成想，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约衡师，带着一块有獠牙的红青面具，修为至少有六重境……”
纪娴井听闻微微一皱眉，红青面具，是祁连没跑了。
“他执意要带你走，蒲宁少主不敌，后来……”
“让我说让我说！”空雪罗再度跳了出来，手举得高高的，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只见她手一拍，说书人的范儿立刻就起来了，故布悬疑道，“话说那晚，乌云盖月，大雪纷飞……哎呀，谁砸我！”
纪娴井忍无可忍，随手扣了颗石子砸她，虚弱地吼道，“别造氛围了，快些说重点。”
空雪罗抱着脑袋，委屈巴巴道，“还能有谁啊，当然是你的好姐夫奕川，他犹如神降，三两下就将那人打跑了，打的那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也是他说要将你送到我们昆仑策来的，说是会恢复的比较快。”
原来是这样，纪娴井明了，奕川的修为境界的确很高，否则也不会稳坐岐王宫宫主之位这么多年。
纪娴井思量片刻，“我大概明白了，所以阿铎他？”
“你是说占风铎吧？他回雍王宫了，目前是雍王宫的代理宫主。”齐百舸给出了她想要的信息。
“雍王宫？”纪娴井不解，“那之前的那个，就是他的兄长占风铉呢？”
“已然身亡。”齐百舸说道。
“怎么会？”纪娴井很是诧异，“我明明阻止了阿铎，占风铉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现在雍王宫是什么情况？”
齐百舸摇摇头，她并不知晓，就连空雪罗也摊开手来，表示自己不清楚。
三人相对沉默了会儿，齐百舸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说道，“你昏迷途中，他来看过你一次，我有听到他和蒲安说话，言语间好像有提及到天姬灵。”
天姬灵？这又跟天姬灵有什么关系？
正细细思量着，纪娴井脑中忽地刺疼起来，连带着后背的凤凰符印都有滚烫的不适感。
她疼的脸皱成一团，齐百舸连忙将她手脚摆正，接触着身下冰冷的石板，同时不断按压她身上的几个穴位，为她输送灵力。
待她稍稍有所缓解，齐百舸问她道，“你知不知道，你体内存在一种很罕见的毒素？”
纪娴井脑袋仍有些胀痛，更有些发懵，“什么毒？我中毒了？多久了？”
“准确来说，这种毒应该是一种蛇毒，我们通常叫它，血雾蛇毒。”齐百舸说道，“具体原理解释起来太麻烦了，简单来说，这种毒对于普通人来说无碍，甚至对于约衡师来说影响也不大，就是会阻塞灵力运转，但是对于你们这种有命符的来说就不一样了。”
纪娴井蹙眉认真听着。
“它会限制你，使你命符之中虽然收了凤凰，但始终不能与凤凰真正融合借力，成就凤凰神骨。”
南昭，灵漆山下，迷离洞府。
紧闭的大门被推开，祁连捂着胸口跨过门槛，忽地剧烈咳嗽了一声，带血的手掌握住门环，缓了一口气后，他擦净嘴角淌下的鲜血，抬头望向内里床榻上的打坐之人，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几分邪气道，“师父当真是坐的好安稳，是对于外界的事一概不知，还是意料之中？”
洞府之内，床榻上的人面如冠玉，双眸微合，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身后，发稍随着周身运气的光芒微微浮动着。
楼步睁开双眼，一双眼眸深邃如星，内蕴金色幽光，他先是扬唇笑了，而后眼眸微转，转动的同时金光消散，直至目光定至祁连身上，他才启唇道，“啧，怎么伤成这样？许久不见你如此狼狈了，是回来和为师告状的吗？”
这话可真恶心，祁连一脸愤恨，并不愿提自己身上的事，捂着胸口，转了话题道，“阿铉师弟的死讯，师父可曾得知啊？”
这次想要避而不谈的人好像变成了楼步，他的眼眸中浮现出些许忧伤，沉默良久才说道，“我知道他，在他用尽所有力气去拒绝使用我的力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真是可惜了。”祁连语气多有哀悼，“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丹田破碎，约衡师信物已化形，流于体外，我本在疑惑他怎么可能与占风铎没有一战之力，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是自尽。”
楼步眼眸轻转，没有说话。
祁连见他不接话，说着说着陡然笑了，似是开玩笑一般道，“我这个师弟还真是拧巴，多么令人难过啊，我以后还怎么去雍王宫看雪。”
“你的确应该感到难过。”楼步忽然开口道，声音平稳有力，“若不是当初他帮忙寻来最后一味药，你现在还躺在冰棺之中，昏睡不醒。”
祁连的神情猛地一滞，也发觉自己话语间的不妥之处，闭上嘴，不愿再说话了。
藏于山间的洞府本就潮湿阴冷，成天不见阳光，纵使有楼步点上的百盏明灯，洞府内依旧不见生气，生冷的可怖。
楼步的脸在灯光的阴影之下更显忧郁，他神色悒悒，从床榻之上走下，漫步至书案前，手腕上的红绳随着袖袍滑动时不时显露出来。
他随手翻开几页发潮的书卷，惆怅道，“这九宫出身的孩子，哪怕身体全浸透在黑暗之中，但骨子磨碎了，还是能找到一丝善良，想来他也是心中折磨许久，真是好可惜呀。”
祁连神色有异，似是觉得他说得不对，却也没张口反驳。
楼步注意到他的神情，顿时从阴郁的感情之中解脱出来，有点开心道，“哦呵，忘了还有你了，除你之外。但真正说起来，你也不算是从九宫正经长大的，嗯的确不算……”
什么叫不是从九宫正经长大的？祁连听着多有刺耳，并不想和他深入讨论自己的身世问题，连忙打断他道，“纪娴井被奕川救走了，同时带走了装有奕川记忆的麟囊。”
“哦。”楼步神色淡漠，像是听了一件十分不重要的事情，双手依旧不断在杂乱的书案之中翻找着，“奇怪，那个发带呢，可不能丢了……”
祁连多有无语，嘴角轻撇，指了指他的脖颈间。
楼步一瞬间恍然大悟，手指一摸，摸到了向后挂在他脖颈上的金纹纯黑发带，轻咳了两声道，“刚刚玩发带来着，玩忘了哈哈哈……”
祁连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疼，无可奈何地问道，“所以我刚刚所说，你是否有听到？”
“我听到了，不必担心，奕川而已，他活不了多久了，只需再耐心地等一等……”楼步挽起长发，将它们拢在一起之后用发带系起，绑了一个松松的结，结打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望着祁连道，“你这一身的伤，不会是和奕川打了一架吧？”
祁连不想回答，背在身后的手指互相狠狠碾过，端的是面不改色，讲的是告辞之语，“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先走了。”
“着什么急呀。”楼步喊住他，从书案左侧拿起一个玉制签筒，向上一摇，签筒内的长玉牌全都悬浮于空中，“来来来，选一个，阿铉走了，为师很是无聊，老规矩，天定一半，人定一半。”
祁连很想甩袖就走，但料想到师父那从不善罢甘休的脾气，随手指了一个。
楼步喜笑颜开，自己也选了一个，两个被选中的玉牌被操控着飞过来，其余玉牌重新归回签筒之内。
“哎呀，你这选的什么啊？怎么又是岐王宫，每次让你选你都能选到岐王宫。”楼步很不客气地将那块玉牌扇回签筒，转而去看自己选的那块，“哎这个好！我听说定王宫那位年轻的宫主有孕了，这是大喜，我们合该送份大礼给她。”
祁连懒懒应了一声，他现在的精力全部集中在纪娴井身上，根本就不想管，也不想过问师父要去送什么大礼。
“对了，纪娴井身上的凤凰，入符有八十一天了吗？”
祁连盯着那正被楼步摩挲的玉牌，回道，“还没有，快到了。”
“好哦。”楼步将玉牌抛回签筒，笑道，“那就多劳烦徒儿你盯着点了。”
祁连多有嫌恶，面子上装了个假笑，继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洞府。
他行走在长长的山内甬道之中，胸口忽然又传来一阵剧痛，气息顿时紊乱，他连忙封住自己的几个穴位，原地坐下调整气息，好一段时间才将体内的气息捋顺。
他睁开因疼痛而变得猩红的眼睛，思及那时发生的事情，一阵咬牙切齿，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会意一笑，心中不断念出她的名字——
“纪娴井……”
“纪娴井。”
“纪娴井！”
呼吸陡然通了，连带着的是对四肢的感知，身体的掌控再度回归，纪娴井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不亮，但能看到光，她虚着眼睛辨别了下，目光中那大部分黑黢黢的东西好像是岩石，发着微弱光芒的好像是镶嵌在岩石之上的白水晶。
眼前画面清晰了，脑子也逐渐活络了起来，她的眼珠转了转，扩大了些扫视的范围，突然觉得这里好熟悉，再一想，猛然发现这里就是昆仑策的洞天福地，当初她来这里看过空雪罗！
“你醒了？”
陌生的女声响起，纪娴井头向上抬了些，找到声音的主人，发觉她带着银制的面具，除了额头，眼睛与唇齿，其余部分全被遮了去，依着那面具的形状，倒是像一只张开双翼的硕大银蝴蝶停在她的脸上。
“醒了醒了谁醒了？是娴井醒了吗？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聒噪的声音一股脑地挤进纪娴井的耳朵里，空雪罗几乎是唰的一下就跳了过来，出现在纪娴井眼前，她握起纪娴井的手，左右晃着，连珠炮似地关切问道，“娴井你感觉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就和大夫说，这是从荆王宫来的医师，齐百舸，可厉害了，这段时间一直是我和她在照料你，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纪娴井被空雪罗一顿咋呼的头有点痛，她摇了摇头，想要起身，腰腹刚使了一点点的劲，就是一阵刺痛传来，她被齐百舸按了回去，再度躺回石板之上。
“先不要乱动，你腹部的伤口没有那么快愈合。”
齐百舸托住她的手腕，开始检查她的身体，把过脉后，又叮嘱道，“如今看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但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不要有剧烈活动，修炼运气也要循序渐进，但凡觉得哪里不舒服，就立刻停止，并告诉我。”
纪娴井点头，在这一方面，她向来是个很听医嘱的好患者。
她躺在石板上，目光巡视过两人的面庞，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空雪罗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大概有十多天吧。”
“十二天。”齐百舸说出了一个准确的数字。
将近半个月，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她思考了一会儿，捋顺了思绪与记忆，发觉有个重要的人被她所遗忘，连忙问道，“阿铎呢？他怎么样？”
空雪罗嘴角耷拉下去，拿腔拿调地学她说话，“哎真是的，有的人一醒就问阿铎呢，阿铎呢，他怎么样？你怎么也不关心关心你好姐妹我，自从鸿蒙梦境之中出来，咱俩还是第一次互相看见彼此，你都不知道我好不容易醒过来，睁眼一看你躺在我身侧石板上的感觉……”
纪娴井被她带跑偏了，挑着眉接话道，“天都塌了？”
“才不是！”空雪罗捧起自己的脸，一脸诚恳道，“我感动得稀里哗啦，果然！好姐妹！就要一起躺板板！”
纪娴井沉默了，努力了很久，还是没绷住，将头转向齐百舸，很认真地问道，“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雪罗是不是没好好喝药？”
齐百舸还没说话，倒是空雪罗的嗓音拔高了，“什么！纪娴井你是不是暗戳戳骂我呢！我一直都有好好喝药的！现在特别鲜活！”
“行了行了知道了。”纪娴井将耳朵捂住，“所以在我失去意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空雪罗酝酿了一下，正准备开口讲述，纪娴井先她一步打断道，“你不要讲，让齐大夫讲。”
齐百舸饶有兴趣地看她们二人“掐架”，笑盈盈地开口道，“也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先是蒲宁少主将你带到了龙门关外的虎头营，我在那里对你进行了些简单的救治，主要护住了你的心脉，后来蒲宁少主要护送你回岐王宫，不成想，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约衡师，带着一块有獠牙的红青面具，修为至少有六重境……”
纪娴井听闻微微一皱眉，红青面具，是祁连没跑了。
“他执意要带你走，蒲宁少主不敌，后来……”
“让我说让我说！”空雪罗再度跳了出来，手举得高高的，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只见她手一拍，说书人的范儿立刻就起来了，故布悬疑道，“话说那晚，乌云盖月，大雪纷飞……哎呀，谁砸我！”
纪娴井忍无可忍，随手扣了颗石子砸她，虚弱地吼道，“别造氛围了，快些说重点。”
空雪罗抱着脑袋，委屈巴巴道，“还能有谁啊，当然是你的好姐夫奕川，他犹如神降，三两下就将那人打跑了，打的那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也是他说要将你送到我们昆仑策来的，说是会恢复的比较快。”
原来是这样，纪娴井明了，奕川的修为境界的确很高，否则也不会稳坐岐王宫宫主之位这么多年。
纪娴井思量片刻，“我大概明白了，所以阿铎他？”
“你是说占风铎吧？他回雍王宫了，目前是雍王宫的代理宫主。”齐百舸给出了她想要的信息。
“雍王宫？”纪娴井不解，“那之前的那个，就是他的兄长占风铉呢？”
“已然身亡。”齐百舸说道。
“怎么会？”纪娴井很是诧异，“我明明阻止了阿铎，占风铉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现在雍王宫是什么情况？”
齐百舸摇摇头，她并不知晓，就连空雪罗也摊开手来，表示自己不清楚。
三人相对沉默了会儿，齐百舸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说道，“你昏迷途中，他来看过你一次，我有听到他和蒲安说话，言语间好像有提及到天姬灵。”
天姬灵？这又跟天姬灵有什么关系？
正细细思量着，纪娴井脑中忽地刺疼起来，连带着后背的凤凰符印都有滚烫的不适感。
她疼的脸皱成一团，齐百舸连忙将她手脚摆正，接触着身下冰冷的石板，同时不断按压她身上的几个穴位，为她输送灵力。
待她稍稍有所缓解，齐百舸问她道，“你知不知道，你体内存在一种很罕见的毒素？”
纪娴井脑袋仍有些胀痛，更有些发懵，“什么毒？我中毒了？多久了？”
“准确来说，这种毒应该是一种蛇毒，我们通常叫它，血雾蛇毒。”齐百舸说道，“具体原理解释起来太麻烦了，简单来说，这种毒对于普通人来说无碍，甚至对于约衡师来说影响也不大，就是会阻塞灵力运转，但是对于你们这种有命符的来说就不一样了。”
纪娴井蹙眉认真听着。
“它会限制你，使你命符之中虽然收了凤凰，但始终不能与凤凰真正融合借力，成就凤凰神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