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名其妙,这亭子不就在白校长家里吗?也不知道怎的,心中有些慌乱,抓着册子就往后院走。

    一进来,就吓了一跳:满院的海棠花都开了。海棠本是早春的花,内地估计这个时候也该开花了,可是昨天我看也不过是树上零星几个花苞,这一夜就开得如同一片云霞。我虽知道这里都是海棠,却不曾想有这么多种类,除了常见的,还有西府、垂丝等各种各样,整个小院都被春天包围了。

    我看着花,走了几步,不留神脚下踩到什么东西,差点摔倒。低头一看,见一把扫帚扔在地上,还有些刚扫好的垃圾没有清理。白校长一向爱整洁,这样的情况我还真没见过,正在讶异间,一阵风吹来,满院的海棠花瓣四处飘扬,我这才想起自己是来看那块石碑的。我快步走进亭子,刚绕到石碑背后,吓得我倒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一个方形的大洞,豁然洞开。

    洞口搭了个木梯直通向下,几步而已,倒是不深,有些像四川农村常见的装红薯的地窖。

    难道这是白校长装食物的?我又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我看见地窖一侧墙上还有个大洞,像是一扇门,黑洞洞看不清楚。我跪在地上,尽力把头伸进去,还是看不出个究竟。

    我就是平日胆子不算小,也不敢往里面去,抬头冲着屋里高喊了两声白校长,还是没人答应,正欲起身,却被洞里一件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地面上有一块碎布,藏青格纹,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白校长昨天穿的就是这颜色的大衣,难道他受伤了?!我心中一惊,清清嗓子又喊了两声白校长,犹豫着扶墙走下去。捡起那块布,一看,果然是从衣服上撕下来,心中一慌,再往墙上那个洞里望了望,勉强看见一样东西扔在入口不远处,那东西……心里一股发寒,顾不得许多快步走到洞口,探着身子捡起来一看:果然是白校长的义肢!

    我把那义肢抓在手上,又扯着嗓子往洞里喊了声,隐隐听见白校长微弱地呻唤了一声,再喊时又没了声音。我头皮直发麻,白校长平时的仗义和好处直往脑子里冲,哪里顾得多想,一咬牙就冲进洞里去。跑了两步,突然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来,这不就是胡不归带我走过的那条通道吗?

    我只说自己记错了,这种通道都差不多,却忍不住快步朝前走,洞里极黑,虽然前方隐约有光却也看不出什么。我摸索着满洞石头嶙峋,心里怦怦直跳,果不其然摸着一块石头形状奇特,有个环支出来,上次摸索到这里就印象深刻。

    瞬间惊得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我诧异得无法思索,只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冲,不过十来分钟,就一脚踏出洞外。

    出脚处依旧是藤蔓缠绕的石壁,我本来预备看到雪原,眼前却见林木疏朗,林间一条小径以碎石铺就,我四顾无人,轻唤了几声“请问,有人吗?”倒是惊起了几只飞鸟。

    伴着鸟鸣,隐约传来几下钟声,像是寺庙的晨钟。我蓦然想起那次相逢秦不寿时也听见梵唱和钟声,便循着钟声,踩着石径走去。不多几步,便出了林子,石径蜿蜒至一座小山之上。我看那山脚下有数株枫叶,红得可爱,山上更是层层叠叠,绿叶中夹杂深浅变幻的黄色、红色,很像是九寨沟的彩林,山间还有晨雾未散,心中一惊,这是秋天?难道这里便是长秋林?

    小径漫长,路边树叶上往往覆盖着薄薄晨霜,走了好一会还不过半山腰,曲折中一个转身,一座小小亭子出现在路边。亭子朱漆斑驳,看上去颇有些年份了,正中悬着一个牌匾,上写着“万古长秋”;一对楹联也是墨褪红残,勉强读得两个半句“……几重梦又回镜里缘?”“……哪方云才是我的天?”我心中萧瑟之意顿生,回想自己这些天离奇经历,不辨真伪,却已经时时挂念胡不归,真不知是着魔还是做梦,之前的经历,遥远得竟如隔世。

    正在触景之际,只听得背后一人道:“佳客既然有此不世奇遇,又何必惺惺作小儿女悲春伤秋之态?”我一转身,只见亭中不知何时已长身挺立着一个男子,看上去却跟这晨钟秋林有些文不对题。

    这人生得甚是魁梧,看样子直有1米9往上,肩宽腰窄,更兼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满面豪气;穿着一身明黄箭袖长衣,若不是腰间黑腰带上坠着一条丝绦,上面是一对银制大雁,我几乎要喊出“吾皇万岁”来,真是少见的威风凛凛。看他样子我也顿扫颓唐之意,忍不住抱拳-直觉这样的汉子必定是金戈铁马,纵马江湖,萧峰一类的角色。

    我抱拳道:“敢问兄台,此地可是长秋林?尊驾是何人?”

    那人右手成剑指,从左肩向右下划臂,直到腰间停下,是在回礼,朗声道:“在下陶不言,佳客既来我这长秋林,便与我策马饮酒若何?”也不等我回答,一拂袖我与他已置身一条大道之上,大道依山而开,直接劈向远方,十分阔朗,旁侧皆用碎石镶出边来。

    陶不言将右手食指与拇指握个环放在嘴里,轻轻一吹,打个唿哨,只听得蹄声哒哒,一红一黑两匹骏马奔驰而来。

    那两匹马转眼间奔至面前,浑身毛色如同缎面,肌肉骨骼匀称,线条优美流畅,我忍不住问:“陶先生,这马是汗血宝马吧?”

    陶不言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朗声答我:“众人皆叫我不言大哥,佳客也就如此称呼吧。”他顿了顿道:“汗血宝马不过是异世之人胡诌出来的,什么汗血,那是叮了马的虫子发红而已。这两匹马,乃是于非龙公子赠我的,今日便与你去叨扰他,尝尝他的绝妙烹调。”

    说罢他翻身就上了马,我却抓着马鞍不敢上马,只说自己不会骑马。他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策马几步到我跟前,抓着我的手臂一使劲,我足下一轻,便稳稳坐于马上。他一抖缰绳道:“佳客莫怕,这马虽不是龙驹,却也查人心,省黑白,你只管骑便是。”说着便奔出。我见他走得不算太快,也就放下心来,硬着头皮抖了下缰绳,所乘黑马也轻跑起来。

    两马越驰越疾,大道两侧皆是累累金黄的或麦或稻或粟之类的良田,不一时便行至一座山之下,山道开阔,与我们行来的大道相连,盘旋而上,绕至目光所不及之处,不知道有多远。陶不言驰马而上,山上树木凋残,连路旁的茅草也尽都黄了。转过两个弯,眼前一亮,大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一片阔朗,依山处是一道飞檐门楼,双扉紧扣,两侧皆是以藤蔓篱笆组成的围墙,看不清墙里如何。陶不言滚鞍下马,我也跟着下来,正在揉揉手脚,却听得他双掌一击,道:“去吧。”两匹骏马扬蹄便走,转眼已不知去向。

    我忍不住问:“不言大哥,于非龙公子就住在这里吗?”陶不言朗声道:“若非于非龙公子,谁能有这样的心肠?”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见那门楼下悬着个牌匾,距离太远看不清上面的字。便跟着他一起往那前走,陶不言人高步阔,几步就把我落下了,我只得一阵小跑,走到门楼下抬头一望,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那牌匾上写着“百吃山庄”。我心里暗暗嘀咕,真不知道是里面住的都是“白痴”,还是人人都可以到这里“白吃”。不过表达这个意思的词也多,换两个雅一点的字也应该可以,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陶不言哪里肯留意的我心思,只伸手以门环扣了三下门,便霍地一声推开门,领我入内。这一进来,我不禁又愣住,每每来这里,总是见到些意想不到的人事,却每一次都无法不惊诧,再这样下去自己怕也要吃惊成一只呆头鹅了。

    这庄内与先前的枯萎篱笆大不相同,映入眼帘的是数之不尽的果树。什么石榴、蜜桔、苹果、杏子之类的相杂,焦红金黄,各各压得树枝下坠,空气中都是甜香之味,竟比万春谷里的百花更香得令人四肢百骸无不舒爽。

    我忍不住吸了几下鼻子,舌尖也开始分泌口水,又不好随意摘果子吃,陶不言仰头深吸几口,便随手从旁边树上拽下来两个橙子,扔给我一个,我咬了咬牙道:“不言大哥,我不爱吃橙子,我想吃石榴。”

    他闻言便从我手上拿回橙子,飞身上一棵极高的石榴树上,摘了几个再跃下来,我忙双手接着一个一看,这石榴咧着嘴,外面果皮老金黄夹着嫣红,石榴籽红得如同宝石,我赶紧掰出来几颗丢进嘴里,只感觉清甜无比,汁水又多又甘冽。百果掩映之间,一条青石板路通往山上,我和陶不言沿路而上,两侧皆是密密匝匝的果树,山间尽是甜甜果香,引得野鸟不断啄食。

    走了不多一时,又是一片开阔,一个平台跃然眼前,平台上依然是无数被果实压弯了腰的果树,多了许多不认识的果子,只是种种夹杂,毫无章法。

    几棵极高的果树侧建了一处长廊,廊下悬着牌匾:《炙雾阁》,近看那长廊上方都是各色葡萄,大的小的,长的圆的,碧澄澄、紫莹莹,粒粒上面都泛着一层糖霜,陶不言拽下两串葡萄与我分吃,端的是清脆爽口,满口生津。

    廊侧依旧是青石板铺就的山道,我们绕过长廊继续上行。于是行了片刻,又见一片平台,依旧是满台果树,只是这些这些果子越发眼生。

    山道一转,便看见一棵大得惊人的树身上裂着一个大洞,我是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树,即便是仙女海的树已经够大了,跟这树比起来简直就是牙签。这树看上去几乎有间屋子大小,树洞上挂着牌匾:《饮露轩》,匾下垂着草帘,帘子纹理细腻,草香清幽。

    陶不言掀帘而入,只见洞内一色天然,就是泥地木墙,一侧靠墙处放着个炉子,上面炖着锅什么汤羹,浓香扑鼻,瞬间就衬得满山果香有清淡了不少,我正在打量,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道:“呀!”我一抬头,又几乎“噗嗤”出声,忙咳嗽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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