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已近中午，我尚懒懒躺着，心中百般适意。自小就不敢多睡，哪怕寒暑假若起得晚了总听见舅妈在外面一边干活一边且骂且哭，她倒不是骂我懒，甚至都未必是骂我，只是对着空气骂，一会骂舅舅，一会骂自己，一会骂人生，从我记事到离家前她就那样骂了20来年，不知她骂的是否痛快，反正听得我时刻头大如斗，既想冲出去也大骂一顿，更想堵住她的嘴，却一直只是早早起床躲出去，小贝在时便去小贝家，不在时哪怕街上闲逛也不想回去。
后来读书住校，教书亦有室友，彼此影响总不能随性。像如今这样爱躺到几时便几时，那是从未有过的奢侈。
我正回想往事，听得一阵细碎脚步声，锦儿在账外悄声道：“佳客姐姐，可醒了么?外面有大好的景致，快与我去看看吧！”
我撩起纱帐，见锦儿满脸喜色，问她何等景致这般喜悦，她只不答催我胡乱洗漱一番又拿了两块羊奶薏米糕，便携我手一路去往芍药栏。
还未进院子，便远远望见高台四周芍药开得如一片烈焰，这芍药栏本在群宫最高处，主体为一座6层高栏，每层上遍植芍药，盛开之时远望便如浮在空中，料想空中花园也不外如是。
我正赞叹，只闻得余蓉声音飘落：“快进来吧，若晚了这景致也倦了。”锦儿便是拽着我脚不沾地便到了台顶。只见余蓉笑坐在花丛中，一旁摆着一张石头长凳，上面竟睡着一个人，我诧异谁在余蓉面前这般放诞无礼？
走近一看，却是辛陌，她面色酡红，身着五色掐牙齐胸襦裙，用手绢包了一包芍药花当枕头，发鬓间、裙裾上都满是落花，半身都被花埋了。我正觉得此景有些眼熟，听她吟道：“泉香而酒洌，玉碗盛来琥珀光，醉扶归，最宜会亲友。”不禁脱口而出：“湘云眠芍？”
辛陌一听，立即跃起来抱住我又笑又跳，“我听佳客姐姐讲那《红楼梦》故事甚是动人，又听你每说起总说‘真不知湘云眠芍’是何等好看。就想那大观园的芍药如何除却曹翁没人知道，万春宫的芍药却是绝妙，便与锦儿商议，上报了余蓉姐姐，就让你亲眼看一看这‘眠芍’的景致又有何难？只是没有湘云，只得我来效仿一二了。”
我大为感动，以往哪里有人把我的日常闲话这样当成一件正事去做，心中感念不及。
辛陌便道：“这等小事即是了了邂逅姐姐心愿，又能让我等一乐，好姐姐，还有什么故事快给我们讲上一讲吧！”
我想了便给她们讲了一节《天龙八部》，正讲至快浓处，只听得一人朗盛道：“这萧大侠倒有些相似长秋林陶不言尊主，只是佳客这么讲下去岂不成了海棠香国集市上的道白先生，天天只管说故事。”我回身看探，只不见人影，锦儿与辛陌也四处看，只寻不着。
那人只笑个不住，余蓉亦面有喜色，半晌还是余蓉的贴身侍女，名唤“玉蟾”者笑道：“护法快些现身吧，虽是玩笑到底也要让尊主聊解思念之情。”
“许久不见，玉蟾还是这般舌尖嘴利，又像个道学先生，有你在前连玩笑都不得个痛快。”
一语未了，一女子身着一领玄色观音兜，飒立眼前。
这女子身材高挑挺拔，褪下外罩与余蓉见礼，穿的却是一袭石青芍药暗纹鹰膀长衫，内套一件素白绸箭袖，脚踩麂皮靴，全身男装；黑漆漆头发束在头顶，偏有数缕刘海在前，衣衫合身，些微动作便见肩臂上肌肉线条紧扎流畅；剑眉星目，肌肤是一种极厚重的白，脸上轮廓较一般女子锋利硬朗，整个人便像一尊汉白玉雕刻的健美女将，虽是极美，却一丝脂粉气俱无，我忍不住道：“好帅！”
那女子听了道：“好帅？”又向余蓉笑道：“尊主，他日若真有须作战时，切记得今日佳客都称我堪为良帅。”
余蓉莞尔：“野猿护法真是改不了舞刀弄枪的癖好，这是邂逅那里的俗语，不过是称赞你容貌了得，并非说你适宜为帅。况且这朗朗天地，哪里有作战时。你便带着下属作分内事，闲时继续收罗你这些奇巧物件便好。邂逅妹子，这是我万春谷的杂货郎——麂野护法野猿雪纫。”
我正欲见礼，那女子蓦地带了一分撒娇：“尊主偏心，与我相识数百年，我又尽心辅佐这许久，左一句护法，又一句野猿，才逢得佳客287天，便认了妹子，眼见心里没我了。”说着便硬挤在我和余蓉之间坐下，我不免吃惊，只得挪开些。
余蓉也似吃惊：“287天？你怎知道？胡诌的吧？”
野猿雪纫拍手：“尊主公笺上提及初见佳客，算来如今正好287天，事涉尊主我必不记错的。”
玉蟾笑道：“此言不谬，护法便如那向阳花，只绕着尊主转，连麂野事宜也都未必这般上心。”
野猿雪纫正色：“麂野事多，我若件件都一管到底，那些灵官又是做什么的？总比不得普天下尊主独一无二。”又仔细端余蓉面色，突然眉头一皱：“尊主眼圈有些发青，必是连日累的。事务繁多，多分担些与我等，切不能伤了身子。”满面担忧之色。
一旁折花的侍女忍不住掩嘴笑道：“护法瞧仔细了，那是海棠香国最时新的目晕——雨后青。”
众人都是笑起来，野猿雪纫才收起虑色，又道：“去岁至今，我为尊主亲手制了几套妆点，方可匹配尊主容色。”
我不禁暗暗咋舌：“这护法对余蓉姐姐真是太好了，我也该学她做点什么分担余蓉事务才好。”
如此絮絮半日，余蓉意思芍药新开，晚间便在芍药栏开夜宴为野猿雪纫接风，春祭之后还未一乐，况且胡不归行踪飘忽，想看他作舞须得趁早。
野猿雪纫一听胡不归的名字，神情一变，似有不悦：“不归先生还未回永雪原去？真是处处都少不了他，男子个个羡他，女子个个恋他，便是见不到，也满耳朵都是他，不得个清净。”
我本自与锦儿等欢呼今夜又可以看舞，见她如此态度甚是诧异，这胡不归在离墟好似个“全民偶像”，灵族争相与他相交，个个都想看他作舞，怎的还有人不喜欢他？
余蓉伸手在她脸上一点：“雪纫还是这般好强?见不得个风采压过自己的人物？”
雪纫脸上一红，先倏然伸手握住余蓉，又赶紧撒开，微低头道：“何曾见不得？尊主风采强我百倍，我也未有见不得。今夜我偏要与那不归先生斗上一斗。”满脸俱是温柔窃喜，潇洒姿态上突然罩上一缕小女儿神情。我心下雪亮：“这女子要强，心中喜欢谁偏要装作不在乎，虽生得帅气到底也是个女子。想来也是，胡不归这等容颜做派，怎能有人不喜欢。”欣赏之余又不免紧张，也不知道胡不归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这女子真是个劲敌。
我问起为何将雪纫称作“杂货郎”，玉蟾笑讲起缘故：“野猿护法镇守麂野，那是我万春谷历时最久的属地，历代所传奇珍异物极丰，野猿护法除日常事务，最爱收罗各种异物。还曾为此跨越四时，现已建起一座藏雪阁，堪称万春谷第一奇珍馆阁，实乃奇珍大家，因而尊主有此一笑。”
一听，这爱好正撞在我心口上，当初我久居杭州，没课时也喜欢四处溜达，最常去的就是博物馆。便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
雪纫见我神情羡慕也露出几分欢喜，便邀我述职之后同去。又说仓促间未备下礼物便见了余蓉的贵客，将适才所穿观音兜赠了我。
我接过来披上，方知这衣衫奇特，帽上还连着个帘子，一盖上便全身遮得密密匝匝，视线却清晰如常。才一遮上，便听得雪纫道：“这是我搜罗的上古风络披风，穿上便能隐身，连行迹脚步声都隐了，只一件：须得盖上脸帘，否则也只是见寻常衣衫。”
穿越时空、隐身法，这大概是凡人最大的两个梦想，如此我都得到了，喜不自胜，心想这宝贝得找个时机好好试试。
是夜便于芍药栏摆开席面，品的是去岁酿就新开的醉芍轻，吃的是十花鸽子饺——这鸽子饺乃是整只鸽子为皮，以数十种药材浸泡入味，再将十种鲜花填于鸽子腹中以新茶清蒸而成，滋味浓郁且清鲜无匹。
酒过三巡，司苗灵官便亲奏箜篌——他珍视年岁，一步未曾踏出万春谷，因此看上去状如二八少年，一手箜篌却是弹得空灵缥缈，老辣醇熟。我曾于龙王寿诞见过箜篌，但彼时是数人数种乐器合奏，如今才是第一次听清这种竖琴般的乐器声音是何等悦耳。
合着乐声，众人皆知胡不归便要作舞了，不独院中众人围起来，各宫值宿男女门吏，也都呼朋引伴而来，哪消片时小小一所芍药栏便挤得里外三层皆是人，齐齐欢呼请他起舞。
胡不归也便含笑起身，忽听得一声道：“不归先生且慢”，循声一望见野猿雪纫一袭白衣已经立于芍药花间。她朗声道：“昔年得见不归先生作舞，风采如神，甚是惊叹，便于闲暇时也练了练，然则资质有限，如何也作不出不归先生那等气象。便以当初所见先生舞步为型，自创了一套剑法，今日也舞上一舞，为尊主助兴，为先生开场，可否？”
也不等回答，便于花间行云流水般舞起剑来，步伐潇洒，姿态遒劲，招式干净利落，众人拍手叫好。雪纫许是心中得意，便挑眉挥剑示意胡不归共舞，胡不归略一迟疑，便飞身舞来。
也真是怪哉，显见雪纫是狠下了功夫，胡不归又甚是谦逊，不过与雪纫合舞而已，丝毫不见炫技，却愣是高下立见，雪纫已是舞得绝妙，胡不归稍一动作便将她比了下去。
众人连连齐呼：“不归先生、不归先生！”雪纫满脸涨得通红，越舞越急，剑光闪烁，衣衫胜雪，胡不归则是一身黑衣，二人身影如风搅得花瓣四处飞散，正在眼花缭乱处，见雪纫突然长剑疾挥竟“嗖”的一声，将高台上的芍药花削去大片，众人惊呼间她似大吃一惊，蓦地长剑脱手，那剑竟向余蓉飞去，雪纫啊哟一声，于空中急翻了两个跟头硬生生张臂挡在剑前，我只听见“嚓”一声，利器刺入肉中的声响，便见雪纫胸口献血喷涌，身影翻了几翻，顿时向高台下坠去。
后来读书住校，教书亦有室友，彼此影响总不能随性。像如今这样爱躺到几时便几时，那是从未有过的奢侈。
我正回想往事，听得一阵细碎脚步声，锦儿在账外悄声道：“佳客姐姐，可醒了么?外面有大好的景致，快与我去看看吧！”
我撩起纱帐，见锦儿满脸喜色，问她何等景致这般喜悦，她只不答催我胡乱洗漱一番又拿了两块羊奶薏米糕，便携我手一路去往芍药栏。
还未进院子，便远远望见高台四周芍药开得如一片烈焰，这芍药栏本在群宫最高处，主体为一座6层高栏，每层上遍植芍药，盛开之时远望便如浮在空中，料想空中花园也不外如是。
我正赞叹，只闻得余蓉声音飘落：“快进来吧，若晚了这景致也倦了。”锦儿便是拽着我脚不沾地便到了台顶。只见余蓉笑坐在花丛中，一旁摆着一张石头长凳，上面竟睡着一个人，我诧异谁在余蓉面前这般放诞无礼？
走近一看，却是辛陌，她面色酡红，身着五色掐牙齐胸襦裙，用手绢包了一包芍药花当枕头，发鬓间、裙裾上都满是落花，半身都被花埋了。我正觉得此景有些眼熟，听她吟道：“泉香而酒洌，玉碗盛来琥珀光，醉扶归，最宜会亲友。”不禁脱口而出：“湘云眠芍？”
辛陌一听，立即跃起来抱住我又笑又跳，“我听佳客姐姐讲那《红楼梦》故事甚是动人，又听你每说起总说‘真不知湘云眠芍’是何等好看。就想那大观园的芍药如何除却曹翁没人知道，万春宫的芍药却是绝妙，便与锦儿商议，上报了余蓉姐姐，就让你亲眼看一看这‘眠芍’的景致又有何难？只是没有湘云，只得我来效仿一二了。”
我大为感动，以往哪里有人把我的日常闲话这样当成一件正事去做，心中感念不及。
辛陌便道：“这等小事即是了了邂逅姐姐心愿，又能让我等一乐，好姐姐，还有什么故事快给我们讲上一讲吧！”
我想了便给她们讲了一节《天龙八部》，正讲至快浓处，只听得一人朗盛道：“这萧大侠倒有些相似长秋林陶不言尊主，只是佳客这么讲下去岂不成了海棠香国集市上的道白先生，天天只管说故事。”我回身看探，只不见人影，锦儿与辛陌也四处看，只寻不着。
那人只笑个不住，余蓉亦面有喜色，半晌还是余蓉的贴身侍女，名唤“玉蟾”者笑道：“护法快些现身吧，虽是玩笑到底也要让尊主聊解思念之情。”
“许久不见，玉蟾还是这般舌尖嘴利，又像个道学先生，有你在前连玩笑都不得个痛快。”
一语未了，一女子身着一领玄色观音兜，飒立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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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听了道：“好帅？”又向余蓉笑道：“尊主，他日若真有须作战时，切记得今日佳客都称我堪为良帅。”
余蓉莞尔：“野猿护法真是改不了舞刀弄枪的癖好，这是邂逅那里的俗语，不过是称赞你容貌了得，并非说你适宜为帅。况且这朗朗天地，哪里有作战时。你便带着下属作分内事，闲时继续收罗你这些奇巧物件便好。邂逅妹子，这是我万春谷的杂货郎——麂野护法野猿雪纫。”
我正欲见礼，那女子蓦地带了一分撒娇：“尊主偏心，与我相识数百年，我又尽心辅佐这许久，左一句护法，又一句野猿，才逢得佳客287天，便认了妹子，眼见心里没我了。”说着便硬挤在我和余蓉之间坐下，我不免吃惊，只得挪开些。
余蓉也似吃惊：“287天？你怎知道？胡诌的吧？”
野猿雪纫拍手：“尊主公笺上提及初见佳客，算来如今正好287天，事涉尊主我必不记错的。”
玉蟾笑道：“此言不谬，护法便如那向阳花，只绕着尊主转，连麂野事宜也都未必这般上心。”
野猿雪纫正色：“麂野事多，我若件件都一管到底，那些灵官又是做什么的？总比不得普天下尊主独一无二。”又仔细端余蓉面色，突然眉头一皱：“尊主眼圈有些发青，必是连日累的。事务繁多，多分担些与我等，切不能伤了身子。”满面担忧之色。
一旁折花的侍女忍不住掩嘴笑道：“护法瞧仔细了，那是海棠香国最时新的目晕——雨后青。”
众人都是笑起来，野猿雪纫才收起虑色，又道：“去岁至今，我为尊主亲手制了几套妆点，方可匹配尊主容色。”
我不禁暗暗咋舌：“这护法对余蓉姐姐真是太好了，我也该学她做点什么分担余蓉事务才好。”
如此絮絮半日，余蓉意思芍药新开，晚间便在芍药栏开夜宴为野猿雪纫接风，春祭之后还未一乐，况且胡不归行踪飘忽，想看他作舞须得趁早。
野猿雪纫一听胡不归的名字，神情一变，似有不悦：“不归先生还未回永雪原去？真是处处都少不了他，男子个个羡他，女子个个恋他，便是见不到，也满耳朵都是他，不得个清净。”
我本自与锦儿等欢呼今夜又可以看舞，见她如此态度甚是诧异，这胡不归在离墟好似个“全民偶像”，灵族争相与他相交，个个都想看他作舞，怎的还有人不喜欢他？
余蓉伸手在她脸上一点：“雪纫还是这般好强?见不得个风采压过自己的人物？”
雪纫脸上一红，先倏然伸手握住余蓉，又赶紧撒开，微低头道：“何曾见不得？尊主风采强我百倍，我也未有见不得。今夜我偏要与那不归先生斗上一斗。”满脸俱是温柔窃喜，潇洒姿态上突然罩上一缕小女儿神情。我心下雪亮：“这女子要强，心中喜欢谁偏要装作不在乎，虽生得帅气到底也是个女子。想来也是，胡不归这等容颜做派，怎能有人不喜欢。”欣赏之余又不免紧张，也不知道胡不归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这女子真是个劲敌。
我问起为何将雪纫称作“杂货郎”，玉蟾笑讲起缘故：“野猿护法镇守麂野，那是我万春谷历时最久的属地，历代所传奇珍异物极丰，野猿护法除日常事务，最爱收罗各种异物。还曾为此跨越四时，现已建起一座藏雪阁，堪称万春谷第一奇珍馆阁，实乃奇珍大家，因而尊主有此一笑。”
一听，这爱好正撞在我心口上，当初我久居杭州，没课时也喜欢四处溜达，最常去的就是博物馆。便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
雪纫见我神情羡慕也露出几分欢喜，便邀我述职之后同去。又说仓促间未备下礼物便见了余蓉的贵客，将适才所穿观音兜赠了我。
我接过来披上，方知这衣衫奇特，帽上还连着个帘子，一盖上便全身遮得密密匝匝，视线却清晰如常。才一遮上，便听得雪纫道：“这是我搜罗的上古风络披风，穿上便能隐身，连行迹脚步声都隐了，只一件：须得盖上脸帘，否则也只是见寻常衣衫。”
穿越时空、隐身法，这大概是凡人最大的两个梦想，如此我都得到了，喜不自胜，心想这宝贝得找个时机好好试试。
是夜便于芍药栏摆开席面，品的是去岁酿就新开的醉芍轻，吃的是十花鸽子饺——这鸽子饺乃是整只鸽子为皮，以数十种药材浸泡入味，再将十种鲜花填于鸽子腹中以新茶清蒸而成，滋味浓郁且清鲜无匹。
酒过三巡，司苗灵官便亲奏箜篌——他珍视年岁，一步未曾踏出万春谷，因此看上去状如二八少年，一手箜篌却是弹得空灵缥缈，老辣醇熟。我曾于龙王寿诞见过箜篌，但彼时是数人数种乐器合奏，如今才是第一次听清这种竖琴般的乐器声音是何等悦耳。
合着乐声，众人皆知胡不归便要作舞了，不独院中众人围起来，各宫值宿男女门吏，也都呼朋引伴而来，哪消片时小小一所芍药栏便挤得里外三层皆是人，齐齐欢呼请他起舞。
胡不归也便含笑起身，忽听得一声道：“不归先生且慢”，循声一望见野猿雪纫一袭白衣已经立于芍药花间。她朗声道：“昔年得见不归先生作舞，风采如神，甚是惊叹，便于闲暇时也练了练，然则资质有限，如何也作不出不归先生那等气象。便以当初所见先生舞步为型，自创了一套剑法，今日也舞上一舞，为尊主助兴，为先生开场，可否？”
也不等回答，便于花间行云流水般舞起剑来，步伐潇洒，姿态遒劲，招式干净利落，众人拍手叫好。雪纫许是心中得意，便挑眉挥剑示意胡不归共舞，胡不归略一迟疑，便飞身舞来。
也真是怪哉，显见雪纫是狠下了功夫，胡不归又甚是谦逊，不过与雪纫合舞而已，丝毫不见炫技，却愣是高下立见，雪纫已是舞得绝妙，胡不归稍一动作便将她比了下去。
众人连连齐呼：“不归先生、不归先生！”雪纫满脸涨得通红，越舞越急，剑光闪烁，衣衫胜雪，胡不归则是一身黑衣，二人身影如风搅得花瓣四处飞散，正在眼花缭乱处，见雪纫突然长剑疾挥竟“嗖”的一声，将高台上的芍药花削去大片，众人惊呼间她似大吃一惊，蓦地长剑脱手，那剑竟向余蓉飞去，雪纫啊哟一声，于空中急翻了两个跟头硬生生张臂挡在剑前，我只听见“嚓”一声，利器刺入肉中的声响，便见雪纫胸口献血喷涌，身影翻了几翻，顿时向高台下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