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兄弟会的内部动荡不安,如果他们还在为那些东西争吵,那么他们最终的下场只有毁灭。

    任何都是组织是脆弱的,只要动了其中一条线,便可能全盘崩溃。

    阿泰尔深知这点,因此,他对兄弟会很失望。如此简单易懂的道理,到了后人这代,他们却仍然还在原地踏步。他们根本没能理解逝者的话语,只是鹦鹉学舌般重复罢了。

    于是阿泰尔将兄弟会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刺客们。他的后辈们听后,一个个都皱起了眉头。

    “看来兄弟会的问题很严重,我本以为他们能解决好。”伊薇首先表达了自己的遗憾。

    “人不能只看表面。不过他们到底算什么刺客导师?”雅各布轻笑了声,“就这点小事吵架?”

    肯威一家沉默着,并未发表意见。

    艾吉奥撑着下巴思索着,一时之间似乎没能找出什么词语去评价。

    而他身边的亚诺好像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阿泰尔想起,似乎有谁提起过法国兄弟会有一段时间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我不敢相信兄弟会竟然变成了这样。”

    小姑娘突然开口,打破了这安静得有些奇怪的场面。众人纷纷向她看去,阿泰尔倒是愿意听她有什么见解——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也许她并不能分析得很透彻,但他还是有些私心的。

    ……至少比听那群人吵来吵去要好。

    “他们应该好好沟通才是,一开始就互相指责,事情永远都不会有进展。”

    她思考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但是让他们冷静下来商量……现在不太可能吧。人本质上都是固执己见的,某些时候,只能同意对方的说法但无法打心底接受,他们都有自己的道理,但是这个道理对另一方就不一定适合了。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基本不可能,即使暂时让他接受了,但只要是发生了一点点他不满意的或者是不完美的事情,就会一直针对那件事趁机嘲讽对方。”

    阿泰尔点点头,道:“你或许比他们更适合成为一名导师。”

    不知是不是他阿泰尔说话时表情太过严肃了,小姑娘听到这声评价,显然是吓了一大跳,脸霎时间红了一度。

    “我说的这些都只是废话而已。”

    阿泰尔突然听见了一声笑声。余光往周围瞟了一眼,他发现是伊薇捂住了嘴。女刺客听了小姑娘的发言后似乎很高兴,见他看过来立即憋住了笑声。她身旁的雅各布奇怪地看了一眼伊薇,而伊薇不动声色地推了下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别看自己。

    不知为何,阿泰尔总感觉伊薇好像哪里越发和雅各布相似了。

    “你说的有道理,女士。”这时,谢伊开口了。

    爱尔兰人在他们之间总是隔着一道沟壑,他对待刺客们礼貌得有些疏远,但据说这个圣殿骑士在历史上也有俏皮的时候。

    虽说阿泰尔对他的过去并不感兴趣,可惜兄弟会的小刺客们因崇拜他而找他聊天时,说到了不少过去记载的事情。

    比如艾吉奥的风流史,比如弗莱双子的黑历史,比如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真的不会游泳……他们对这些传奇刺客的趣事儿特别感兴趣,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

    当时阿泰尔就特别困惑,那群后辈究竟有没有把正事记载下来。难道就是因为后辈们太关心那些奇怪的细节而忘了正事,所以他们说过的话全都传歪了?当然,他可不是记载中碰水就没法儿站起来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思绪收回来,阿泰尔将目光放在了谢伊身上。爱尔兰人好像没有意识到刚刚他走神了会儿,目光注视着小姑娘。

    “他们对信条的理解不一样,产生了隔阂。”谢伊停顿了一会儿,好像犹豫着该不该提起他的事情。

    “信条?”她露出一副迷茫的神色,口中咀嚼着“Creed”这个单词,然而她好像从未接触如此陌生的字眼,甚至低头打开了手机去寻找答案,“呃?很有宗教的意味……?”

    提起信条,刺客们下意识互相看了看彼此。他们因伊甸碎片聚集于此,彼此对信条的理解都大不相同,甚至差异甚大,然而他们还是能够站在一起好好谈话为何他们这些跨越百年的人都没因为理解不一便大打出手,而那些同一时代的家伙还因此吵架呢?理应来说,他们这些不同时代的人沟壑更大才是,可到如今,他们仍然相处融洽。

    不过融洽只是一方面的而已。另一方面,刺客们一点也不想“融洽相处”。

    “万物皆虚,万事皆允。”伊薇上前一步解释道,“刺客们一直以来信奉的信条。”

    阿泰尔见小姑娘歪了下头,即使她并不想表现出茫然,可他依旧从她眼里看出了丝困惑。

    “听起来……好厉害,有点难懂。是做什么都可以的意思吗?”

    “我想这可能是个哲学话题了。”艾吉奥插入了对话,“刺客们对这个信条都有不同的理解。就像你说的,‘人本质上都是固执己见的,某些时候,只能同意对方的说法但无法打心底接受,他们都有自己的道理,但是这个道理对另一方就不一定适合了’。信条也因人而异。”

    (2)

    这场谈话并没有持续很久。

    兄弟会的事情本就不该是你这个普通人能管的,你深知自己的无力,阿泰尔因这事儿烦恼着,但你却没能帮上忙,于是直到吃完晚餐,你都在思考该如何从公正的角度去看待这回事,因此还浏览了不少历史事件。

    哪怕能帮上一点忙,哪怕能让阿泰尔的心情转好……你想着,渴望能找到解决方案。

    这是朋友应该去做的。朋友,就应该在有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虽说他们似乎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将手机放在双腿上,揉了揉眼睛,长时间浏览讯息令你感觉视线有些模糊,眼睛也酸痛不已。刺客们今晚异常安静,阿泰尔带来的消息令他们难得认真了起来,你甚至听到了雅各布跟兄弟会联系的声音,不过他站在阳台打着电话,而你在屋子里,因此没有听取他究竟在说什么,只是从语气判断他的心情也不是很美妙。

    “你已经看了很久了。”

    这时,你的眼前出现了一杯饮料。抬头往旁边看去,艾吉奥笑眯眯地弯腰正看着你。

    “喝点饮料休息一下吧。”

    意大利人好像无时无刻都是一副从容的模样,你很少见到他因意外失去了原本的步调。

    “谢谢。”

    你拿起杯子抿了口,是橙汁的味道。

    但是你记得家里并没有准备橙汁,虽说有榨汁机,可你很少使用,主要还是整理起来太过麻烦。身为一名打工人,你很少有时间去研究那些东西。周末除了想躺在床上睡一整天以外就是出门好好玩一玩。

    艾吉奥扫了一眼你的手机。

    “你在看历史。”他用了陈述的语调,一点也不惊讶。

    “嗯,我在想兄弟会的事情会不会可以从历史上的某些事件重叠。联系历史去看,应该更容易找到解决办法。”

    艾吉奥坐在了你的身旁。

    “我知道你很关心大导师,不过兄弟会的问题就交给刺客们吧。”

    “既然知道了,就无法无动于衷。”

    “你说过不会涉险。”

    “但是这可以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你的语气沉着得有些冷漠。艾吉奥苦笑了一声,抬起手来摸了摸你的头。

    “小姑娘,你可能不太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你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快速打断了他。

    杯底碰撞到桌子时发出了一阵明亮的哐当声。你转过身,昂起头瞪着他的眼睛。

    意大利人哪怕坐在沙发上,也比你高了一个度,在他眼前,你显得太过矮小。你想,也许正是自己的身材让他们产生了你很脆弱的错觉。

    于是你干脆站起身,从高处俯视这位刺客导师。

    艾吉奥似乎被你坚定的表情唬了一跳,半天都没把断掉的话说出来。他悄悄移开了视线,看了眼阿泰尔。

    “我当然知道。我之前也说过希望你们不要瞒着我,可是如果不是我发现不对劲主动问起的话,你们肯定一直不会告诉我。”

    艾吉奥张了张嘴,没法反驳。

    对普通人来说,他们的世界过于残酷了。无论是从私心还是对弱者的怜悯,他都不愿意你踏进他们的世界。

    “我不是想对你发火。其他人都不想告诉我的时候,只有你决定将一切说给我听。艾吉奥,我相信你是了解我的,但是你为什么要说出‘我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你知道自己不该对刺客导师如此无礼。可从下定决心和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起,你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而原本最先将一切秘密全盘托出的艾吉奥,此刻却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令你有些挫败。好像无论有没有你,都无所谓。他们那么强大,你也早已见过雅各布和伊薇的飞檐走壁,谁知道其他人会不会藏得更深呢,谁知道他们又会不会因为担心你受伤瞒着你呢,毕竟再如何努力,你终究是无法赶上他们。

    这种过大的差距令你感觉不安,好像他们随时都会从你身边消失一样。

    艾吉奥抬头看着你,一副吃惊的模样。你努力想要维持自己生气的表情,甚至是故意要表现出压迫感,可现在这个场面怎么看怎么怪异,意大利人的神色也实在是精彩,你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严肃可能不是很适合你。

    艾吉奥愣了一愣,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到了原来自如的样子,清咳一声后,解释道:

    “好吧,小姑娘。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累到自己。”

    可老实说,如果不是这群刺客突然降临,你的生活应该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成不变的。

    “是的,小姑娘,你平时还需要工作,这些事情就交给男人们。”似乎是听到了艾吉奥内心的呐喊,爱德华从一边拿着个杯子走了过来。你看见他的杯子里竟然盛着相同的橙汁。

    “我知道怎么平衡工作和生活。”你有些不服气,“而且伊薇也是女性,难道你们也要将她排除在外吗?”

    “伊薇是刺客。”爱德华理所当然地说。

    “那我就不算这个团体的一员吗?就因为我不是刺客?”

    艾吉奥叹了口气,默默看着你和爱德华“辩论”起来。他不打算插手了,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阻止你。艾吉奥明白,如果不是你自己愿意停下来,就没有谁能够让你改变主意,不管是当时收留刺客们的决定,又或是知道了他们的困难心甘情愿支持他们这些事。

    但是如果可以,他不愿你因为他们的事情烦恼。

    艾吉奥看着你的脸,那是与平时所见到的温柔完全相反的一面,坚韧不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像只长好了羽翼准备起航的鹰。

    他知道为什么会受到吸引了。虽然说起来有些奇怪,可他却恰好喜欢这样。

    (3)

    爱德华辩不过你。

    现今的“诡辩”可好用多了。你抱着手机,心中感叹幸好冲浪够多,一边悄悄对怀疑人生的爱德华道歉。寒鸦号船长完全被你的一番说法绕进了圈子里,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你知道他们担心你,但是相同的,你也担心他们。

    兄弟会的事情终究是需要解决的,虽说你并不希望这些有趣的刺客们从此消失,可是他们到底是因为现今的一堆烂事卷入进来的,从哪里来肯定最终要回到哪里去。

    你来到谢伊跟前,想要得知更多的细节。

    “谢伊,我可以问一下,那个刺客被同伴杀掉,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吗?”

    谢伊听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里露出了些悲悯。

    “我去观察圣殿骑士的时候觉得不对劲,他们的做法太过刻意,我怀疑兄弟会可能隐瞒了什么。他与我分别后回到了据点,我继续去跟踪圣殿骑士。他的死我没有料到,我不知道兄弟会竟然会对自己的学徒下手,我本以为他们或许不同。”

    “所以是那个刺客也怀疑导师瞒了什么,才引来杀生之祸?”你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事实如此,不得不相信。那个刺客并不适合做‘刺客’。”谢伊身边的海尔森嘲讽道。

    你看向海尔森,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你的印象当中,兄弟会那群人好像还不错。

    “你不用太担心。”康纳见你愣神的样子,弯下腰安慰你说,“我们会解决。”

    “是的女士,这是我们应该去做的。”谢伊似乎比之前疏远许多了,你上下看了他几眼,发现他好像若有若无地躲着你。

    “我相信康纳会给你一个答案。”海尔森看了几眼康纳和谢伊,对你露出了笑容。

    一直到翌日上班,你都困惑着这件事。你尝试将这事换了个说法讲给同事听,虽然她平时酷爱磕cp,经常会磕cp磕上头,可总是能在工作上和日常生活上给你提供好建议。

    “一直以来,好的只是个人,如果将他代入团体,而去认为那个团体不错,可能就会很傻哦。”

    同事听完你的话,笑了笑。

    “就好比说,你遇见一个对你超好的同事——就是我——但是她所在的公司其他人都不咋地,而且还一直打压你,难道你会因为她在那里就认为那个地方不错吗?难道就会甘心为了她去踏浑水吗?”

    她一边说,还不忘夸奖一下自己。

    “可是如果是我,还真有可能会为了一个人就去踩浑水。”你想了想,诚实地回答她。

    毕竟,你已经说过相信那群刺客是对的了,无论他们做过什么,无论他们的过去怎样。

    “你傻吗,我是叫你辩证地看待问题。只是打个比方啦,又不是说真的。”同事扯了扯嘴角,有些气不过的样子,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不过你这话我爱听。‘因为你在那里,所以我相信’,哎呀,真浪漫!这个可以用来写我磕的cp!”

    眼瞧着同事又要开始为cp尖叫了,你连忙上手拉了下她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看看经理的方向,这才让这位“磕学家”冷静下来。

    她拿起被电脑屏幕挡住的饮料,飞快地拧开瓶盖,像是小孩子上课偷吃零食一样,往嘴里灌了一口。

    “姐妹啊,你说你真会那么认为,我想听到你这种话的人都会被感动吧。前提是关系和你不错的。”她摇着手腕,压低声音,笑眯眯地盯着你的眼睛。

    “我倒是觉得这种东西很正常。如果不交心的话,不关心别人,怎么叫做朋友呢。”

    “你知不知道,‘朋友’、‘闺蜜’、‘兄弟’这些词在某些人眼里很廉价呢。为了利益去和他人结交,可是常有的事情。你全心全意相信人家,可说不定人家只是享受你的信任,该到用朋友的时候,连犹豫都不带的就把你推出去。”

    “你这话说的,好像有过相似的经历?”你苦笑了声,总觉得同事把事情说得太严重了,而且她似乎有些偏题了。虽说为了保护她,你将事情的大部分细节都去掉了,改编了一下。

    “和人打交道不得不带个心眼。老师也好,同伙也好,能相信的只有和你三观大致相同的人。”她故作深沉,语气都变得严肃了起来,然而只是一会儿,她便又往嘴里灌了口饮料,斜眼对你笑道,“信任说到底是个很主观的东西。你怎么知道对方是不是装样子呢。”

    你看着同事的样子,思考了一会儿,默默地往离她远的地方挪了几步。

    “别告诉我,你现在对你我的关系也开始辩证看待了。”她笑着翻了个白眼,“难道你觉得我说谎了?”

    你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觉得需要一点空间思考。”

    同时挑挑眉,叹了口气。接着她打开了文档,扫了几眼上面的内容,漫不经心般问道:“说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决定好和谁在一起啊?我的文可需要你的现实支持哦,灵感小姐。”

    你决定不回答她。

    (4)

    今天陪伴你的是伊薇和阿泰尔,你下班后从写字楼里走出来,却完全没看到这两个刺客的人影。

    你在周围望了半天,突然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回过头一看,原来是伊薇。她和阿泰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你的身后。

    “抱歉,小姑娘。我们处理问题稍微花了些时间。”她自然而然地拉起你的手,紧紧握住。你感受到她手心一片温热。

    阿泰尔没说话,在外面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的样子。他今天穿着的是不显脏的黑色系服装,可裤管上沾了泥水,十分明显。

    “圣殿骑士?”你抬头看向伊薇,心中对此却并无恐惧之感。你现在都有些害怕自己是不是变得麻木了。

    “是的,他们开始着急了,估计是发现我们意识到不对劲了。”她回答道,“其他人正在去往兄弟会的各个据点。相信他们很快就能解决问题。”

    你盯着她,犹豫了好半天。

    “那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到过去了?那个……你们也不是这个时代的。我记得不是都有这种说法嘛,从哪里来就该回到哪里去。”

    伊薇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换上了一副笑脸。

    “是的,我想是的。”

    她重复了几句,语气却似乎有些失落。

    今天的天气好像有些冷。你望了望天空,暗沉沉的乌云将太阳笼罩了起来,四周都是一片暗色调。

    赶着下班的人络绎不绝,脚步声纷杂,显得周围并不清冷。然而不同于往常,你只感觉自己夹在这条洪流当中,失了方向,只能被他们推着冲向陌生的远方。

    “我会想你们的。”你沉默了许久,反手抓住了伊薇的手腕。那个地方硬硬的,是袖剑。

    “我也是,小姑娘。”她说道,“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是需要我帮忙的问题?”

    “嗯,这个问题只能由你来解决。”她轻轻叹了口气,眉宇之间少见的透露出了紧张。

    你立即重新振奋起精神,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会帮忙的,我肯定能。”

    你注视着她的眼睛。英国人的眼睛如玉石一般,但比玉石更加具有生命力,她的眼底倒映着你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你一人。

    伊薇的眼睛很好看,你找不出任何漂亮的语句去形容她,只是久久盯着她,着迷一般看着她。

    她似乎犹豫了一瞬,舔了下嘴唇,眼瞳不安地颤抖着,像是鼓起了今生所有的勇气,然而说出话来的时候却又轻声细语,完全不像她平时那副大姐姐的模样。

    “你愿意,和我一起回伦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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