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亚诺于手中将玫瑰撵碎。

    鲜艳的玫瑰花瓣散落在室内,宛如渐渐晕开的血。

    十分钟之前,他去了一趟花店,在店员的推荐之买了一大捧玫瑰。

    他从艾吉奥那里听来,现代人似乎都很喜欢“惊喜”,平时也有在网络上看到公开求爱的视频,不过他并不打算如此效仿。购买玫瑰单纯只是为了传统的浪漫,就是不知道小姑娘会不会喜欢。

    上次那个小小的八音盒,小姑娘似乎有好好保存着。当然不止于他,小姑娘对每一个人都很温柔。

    他清楚知道不该对同伴产生负面情绪,然而“嫉妒”始终抵挡不住。

    每次看到她和雅各布、康纳,甚至是阿泰尔互动,亚诺心里就响起警铃。他不该有这种情绪,他可是堂堂刺客大师,怎能如此失了冷静。

    所以他认为不该继续做一个好学生了。他获得了他需要的东西,他已经足够了解现代,他敢保证比这里的任何一个刺客大师都适合站在她的身边。

    现在,决定一切的就看那个人了。

    亚诺思索着,不自觉又掐断了一朵玫瑰。

    本想鼓起勇气冲进你的房间,但当花到手中的时候,这位勇往直前的法兰西男儿却退缩了。

    也许他不该送她玫瑰。东亚人都是偏内敛的,如此之多的玫瑰会不会吓你一跳?他可在雅各布的“推荐”之下看了不少公开求爱的视频,无一例外全都没有好结果。

    亚诺觉得雅各布是在故意整他。

    那天她再次一完好地回到了家中。阿泰尔和伊薇搭档,效率简直比其他人快了不止一倍,在他们还在四处寻找圣殿骑士时,两个可靠的家伙已经抓到了现代兄弟会的内鬼。

    他看到了雅各布和伊薇失落的表情,他们两人早比他一步向小姑娘表白心意,不过小姑娘似乎拒绝了他们。

    这令亚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紧张了起来。

    如果他也向你表达些什么,是不是会遭你厌恶呢。

    亚诺突然意识到,比起那对双子,自己和你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夹在一群刺客大师当中,静静地看着你,好比一边不爱说话的阿泰尔。

    如果来到现代的刺客少一些,他也许就有更多机会和你相处了,也能让你更加了解他。

    亚诺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开口。

    爱情本该是双向奔赴,而并非单向爱恋。他如今就是单向暗恋,即便最快确定小姑娘是不是对他有感觉的方式就是亲自当面询问她,可是亚诺更担心得到相同的答案。

    连和她关系最近的弗莱双子都遭拒绝了,他怎么可能会赢得那个人的欢心呢。她不安了,有身为同性的伊薇安慰;她不高兴了,雅各布总是能逗她笑。

    而他,除了帮她处理一些家务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她是个普通人,不仅鹰眼视觉中闪闪发光,连平时他注视的时候,眼底的女孩儿也闪耀着光芒。她如此美好,像是一朵诱人的玫瑰。

    亚诺清楚知道自己被她吸引了。

    无法像弗莱双子那般直接的原因,是他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他听说,东亚人似乎很珍惜第一次——第一次恋爱,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彼此交融。他担心自己那段恋爱,会让她觉得失去了“第一次的权利”,不被珍惜。

    他毁掉了买来的玫瑰,娇艳的花瓣撒了一地。

    时间还足够多,他或许可以将这份情感彻底锁在心底。

    他曾经追得太快,追得太急,然而始终没能超越那25公尺。也许他应该慢下来,一步一步向他的玫瑰靠近。

    突然,房间的大门被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即便是亚诺也吓了一激灵,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把刺客的警惕心都丢到了后头。

    “喂,亚诺……”来者刚叫了声他的名字,随即语调一变,“你这是打算弄次玫瑰浴?”

    亚诺将袖剑收好,抬头看向门口的人。

    是雅各布。

    “看你一直没出来,小姑娘拜托我来叫你。现在都是饭点了。”雅各布说道。

    房间里的窗帘拉得死死的,连灯都没有开,四周是一片黑暗,因此雅各布带来的光非常刺眼。

    亚诺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知道了。”

    但愿雅各布没有看到他的袖剑差点飞向他。

    “你最近有点反常啊,多里安大师。”英国刺客倚在门边,上下扫了几眼亚诺,“平时没见你这么沉默,你知道吗,小姑娘还挺担心你的。”

    “不,没事。”亚诺摇摇头,“我收拾好就会出来,你先去跟她说吧。”

    雅各布看着满地的玫瑰,完全不理解这个家伙究竟怎么回事。自从伊薇和阿泰尔联手一起解决了兄弟会的问题,这个法国人就一直是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他到底担心什么?

    雅各布不明白,事情都皆大欢喜解决了,他们也有办法回到属于他们的时代了,除了死去的那个小刺客值得惋惜之外,到底还有什么能让他多里安大师担忧的?

    “不过,多里安大师。”他走了进来,还顺势点开了灯。

    花瓣被他踩碎。

    “我们该好好聊聊了。也许你们法国人不一样,但是作为英国绅士,我可不希望她落泪。”

    (2)

    你盯着面前的饭菜,完全没有食欲。

    四周坐满了刺客,仿佛和曾经一样,只是少了一个法国人。

    亚诺已经好几天没有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了。自从刺客兄弟会的事情告一段落,阿泰尔说你不必再在刺客们的陪伴下上下班后,亚诺整个人就变得很奇怪。

    兄弟会的导师说可以有办法送这群大师们返回自己的时代,让他们赶紧决定什么时候离开,毕竟完全是现代的一些破事将他们牵扯进来的,他们本就不该停在现世。不过阿泰尔和肯威家族决定留在现代,理由是仍然不太放心现代的情况。阿泰尔甚至有打算去国外看看其他地方的兄弟会。

    而且,有些刺客即使回到了过去,他们早已就死去了;或者是早已不年轻,也无力去改变什么,只能听天由命等待死神将他们带走。

    阿泰尔将这些消息告诉你的时候,你一一询问了其他人,得到肯定回复的是弗莱双子、阿泰尔和肯威一家。姐弟俩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返回伦敦,而肯威一家则是疲于过去的命运,决定留在现世默默无闻地生活下去。

    那些本该是他们享受的家人陪伴。现代兄弟会也并没有强制性要求肯威家族回到过去,而是说会想办法给他们一家解决黑户的问题,所以他们会留下来。

    但是问到亚诺的时候,这个法国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需要好好想想。”他说。

    于是刺客们便任由他去了。他们想着,好歹在场的都是历史上有名的刺客大师,亚诺总会给他们答案的,然而一连过了好几天,亚诺既没有回答,平时也难以抓到行踪,甚至餐桌上都不见其影。好不容易确定他待在屋里,可总是不再你眼前现身,好像就是故意躲着你一样。

    明明这是他们最后能相聚在一个时代,一起畅谈过去的事情的机会了,为什么他要缺席呢。难道他认为,和历史上的刺客大师成为朋友,并不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难道他讨厌你?

    “小姑娘,你不饿吗?”

    见你许久没动一下筷子,艾吉奥担心地提醒你,说道:“你担心亚诺,我们都知道,但你的身体也很重要。你上了一天班,再不吃点东西,身体会吃不消的。”

    “没事,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只是我确实没什么胃口。”你叹了口气。

    拒绝伊薇和雅各布的那一天,你余光瞟到了站在角落阴影里的亚诺。

    他什么都知道了。你心惊了一下,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继续和弗莱双子讲述自己不能去到过去的理由。

    “我很喜欢你们,但是让我陪你们回到过去,恐怕我暂时还没有那个勇气。我也还不确定是不是对你抱有超出朋友的情感。”

    你想起那个小小的八音盒,它被你放在了最安全的位置。

    是的,你心中已经装了一个人。

    他是如此令人安心,总是在意着生活当中的小细节,从没有给你添过麻烦,总是在一大群人围着你吵闹时,悄悄将你带出那个圈子,告诉你不需要焦急。他坚强、可靠、温柔……他是你心中最完美的人,想要不心动都难。

    亚诺。

    你在心底呼喊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可是有人说过,亚诺曾经有过一段感情,而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若你就这样跟他告白,会不会显得对他的前任太没有礼貌了——虽说你根本不知道“她”是谁,但你没法踏出那一步。

    害怕被拒绝。与其被拒绝,倒不如就这样什么都不说,默默地喜欢他。

    众刺客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慰情绪低落的你。

    这时雅各布走了进来,你猛地抬起头,令你失望的是,英国人没能将亚诺带回来。

    “瞧瞧,亚诺让她这么伤心了。我真不明白那个法国人是怎么想的。”海尔森敏锐地捕捉到了你眼底的失落。连前圣殿骑士团长都没法继续看下去了。

    “父亲,请你闭嘴。”康纳偏过头,小声地对海尔森提醒道。

    “康纳,要是你再努力一下,她就是你的伴侣了。”

    康纳沉默了几秒,看向你。

    “不,我不觉得,父亲。她已经不会再看我了。”

    (3)

    正当你心情跌到谷底,打算干脆不吃这顿晚餐,直接去洗澡睡觉的时候,门口却突然传来了阵脚步声。

    由于你兴致不高,刺客们都没怎么敢说话,房间里冷如冰窖,这脚步声显得格外明亮。

    “抱歉,我来晚了。”一声熟悉的法国味儿英语。

    你感觉心中豁然开朗。门口的是你心心念念许久的法国人,他换了一身休闲的衣服,脸上依旧是令你熟悉的笑容。

    “你终于……啊,不是,我是说,欢迎回来。”你飞奔过去,几乎是大胆抓起亚诺的手,感受着这触手可及的温度。

    喜欢就是看到他就像看到阳光、看到了希望,想让他看到自己最积极的一面,想永远让他感受到快乐和愉悦,想用各种肢体语言传达我爱你的讯息。

    既不退缩,也不过于有入侵性,只是你站在我面前,我就觉得有你真好。

    “原来你真叫来了。”伊薇扫了眼你,接着戳了下雅各布,“我还以为你这家伙又搞砸了。”

    “我是什么人。”雅各布抱胸笑道。他看见你几乎一瞬间就站起了身,直直朝着那位法国人奔去,觉得心中有些许酸涩,然而他依旧对自己的姐姐笑了出声:“雅各布·弗莱要是连这点事都搞不定,怎么让我亲爱的姐姐放心呢。”

    伊薇拍了拍他的肩膀,扯出了个笑容。

    “现在,我想我们可以放心回伦敦了。”

    “不过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伊薇。你确定不再试一试吗,以小姑娘和你的关系——”

    “不,雅各布。”伊薇轻声打断了弟弟的话,“我很确定她不会跟我们走。”

    女刺客眼中没有任何迷茫。雅各布盯着姐姐看了许久,他几乎要将伊薇看穿,然而即便这样,他的姐姐也无动于衷。雅各布只得妥协。

    “好吧,但是我也不觉得让步给多里安大师是什么好选择,如果不是因为他,小姑娘才不会这么伤心。”

    小姑娘的心思真的太好懂了。雅各布盯着你,在场的所有刺客都知道,你就是喜欢亚诺,就是因为亚诺突然的变化才食欲不振。即便你从未向那个法国人说过“喜欢”。

    “年轻人的恋爱就是这样。”艾吉奥不知何时插入了弗莱双子的谈话,他一双大手直接将双子两人环起来,“我已经可以深深感受到你们两个对小姑娘的爱了。”

    “可惜这份爱不会有回应。”雅各布斜视了眼艾吉奥,这个意大利人看起来还挺有兴致的。

    “难道不是她幸福就好了吗,无论结果怎样。我们毕竟没有让小姑娘也爱上我们,不能强人所难。”老导师轻轻拍了下弟弟的肩膀,“你也不是很清楚,才和亚诺说清吗。很有男子气概,雅各布。”

    雅各布不说话了。

    “干得不错,雅各布。”伊薇由衷夸了句他,

    这倒令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脸红了大片。

    “我不想小姑娘伤心而已。”他解释道。

    (4)

    吃完晚饭,刺客们找起借口自觉地离开了,将空间交给了你和亚诺两人。

    你独自面对亚诺时只感觉心里有些紧张。

    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微笑……他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他的一切都让你心绪不宁。

    “那个……”正当气氛沉默,你想找点话题和他聊聊,可刚开口就把想说的话给忘光了,只得张着嘴呆滞。

    “女士,我有话想对你说。”亚诺突然抬起头,双眼直视你。

    “那,那你说?”你有些呆愣,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我喜欢你。”

    法国人毫不犹豫地就将那几个大字说了出来,并且还是用的中文。

    “哦……喜欢我……原来如此啊。”突然的语言转变让你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混乱,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的时候,脸都热起来了。

    “不,等下,你确定你没有说错?”

    他为什么要用中文?难道他不知道这话很容易让人误解吗?

    而且你也同样喜欢着他,若他的“喜欢”只是对你的欣赏,那误会不就大了吗?即使这场面除了表白以外再没有其他解释得了了的,可你仍旧不自信地想到了其他的。

    我真的可以接受他的喜欢吗?

    亚诺不是深爱着那个人吗?我真的可以吗?

    你感觉手心在流汗。

    “我很确信我没有说错。我喜欢你。”亚诺再一次肯定地回答,“你愿意尝试和我在一起吗?”

    很好,你确定他的意思和你想的没有差别了。他确实在向你告白。

    那证明他也喜欢你,你们互相喜欢,双向奔赴,皆大欢喜吗?

    “我,可以吗?”你犹豫了一会儿,颤抖着声音问他。

    你并不能确定自己在他心中占据几分。这场告白像是战斗,你小心翼翼试探着他,而他勇往直前。

    “我希望你能选择我。”亚诺没有移开眼睛。他的目光真挚,你甚至有种被他求婚的错觉。

    于是你用行动告诉了他。

    你们紧紧相拥,互相索取着彼此的气息。周围的空气渐渐暧昧了起来,你几乎要落泪。

    等到你冷静下来后,你才松开手,一看,亚诺的衣服被你弄脏了一大块。

    “对不起,亚诺。”你赶忙道歉。

    亚诺摇摇头,并没有介意。你看到他似乎红了眼眶,但是一滴泪都没有落。

    空气安静了有一会儿。

    “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你突然坦白,声音沙哑,“不过我知道你还有过喜欢的人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可能比不上她,所以……”

    “我也担心你会不会在意我爱过她。”亚诺接过你的话,“所以我犹豫了很久都没有向你表明。”

    “我不会在意。我喜欢的是你。”你连忙解释,生怕亚诺感受不到你对他的喜爱。

    “是的。”亚诺听了你的话,笑了笑,“我喜欢的是你。我应该更加大胆一点。感谢雅各布告诉了我。”

    “雅各布?”

    “……男人之间的谈话。”亚诺顿了一下,并没有告诉你雅各布究竟和他说了什么。

    他想起那个英国男人揪着他的领子,对他恶狠狠地警告的场面。什么你再让她伤心,绝对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他和伊薇就算不回伦敦也不会让你这种家伙再靠近她一步。

    很愚蠢,但是很有效。

    亚诺突然笑了一声,说道:“我其实,还比较担心我的告白会不会让你觉得有压力。你们的文化,似乎更多讲究门当户对。”

    在传统观念当中,谈恋爱就等同于结婚。

    “那你可能了解得不够了。现在跟以前可不同了,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很自由的。恋爱也不一定结婚。”

    “你想和我结婚吗?”

    亚诺问道。

    “当然。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认真。”你破涕为笑,“不过刚表白就问结婚……好像有点早了。”

    “我认为可能晚了点。”亚诺小声嘟哝了句。这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亚诺听话又可靠,不过你很高兴能见到他的另一面。

    “你就不怕还不够了解我吗?”你打趣道,“万一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怎么办?”

    “我会很荣幸见到你与众不同的一面。”他的回答完全没有任何可挑刺的地方,于是你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你和亚诺依存了许久,有谈不完的话。这时,你才知道亚诺对待人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有距离感,在面对他喜欢的人面前,他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提到他会不会回到过去时,亚诺犹豫了一瞬,问你怎么想的。

    “如果你要回去的话,我想去见见你口中的艾莉丝。”你说。

    亚诺困惑地歪了下头,不明白为何在这种时候提起艾莉丝。

    “我需要谢谢她。”你知道自己并不嫉妒那个人,哪怕曾担心过自己能不能比得过她。可那个从未在你眼前出现过的女人,你又该如何对她产生敌意呢,你为何要去在意呢,“谢谢她让亚诺知道了爱,谢谢她爱过你。最终将这份爱传达给了我。”

    “而且你现在爱的是我,我也爱着你。”

    亚诺听完你的话沉默了良久。

    他应该明白你的。你可从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还是雅各布给他分享的东西太奇怪了,连他都不禁担心起来究竟要如何面对生活在那种环境之下的你。

    网络和现实始终是有差别的,人也不会被一张标签所束缚。

    “如果你不想回去,抽个空去见见我的家人吧。我想把你介绍给他们。”你接着说,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告诉家人和同事这个好消息。

    到时,同事一定会忍不住问你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她又会将那些小事写进她的文章当中,然后分享给你看。

    瞧啊,我为你们的爱情写了故事。它已经完结了哦。

    但是你们的故事还会再幸福地持续下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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