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修罗侠,生的膀大腰圆,身高八尺有余,红头发绿眉毛,光是这长相,就足以把蛮子吓破胆!”

    说书先生在台上吐沫横飞,台下人叫好声一片,到底是还没出正月,年味还没散尽。修罗侠的故事封说必爆场,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候,多少也是给了大家一点心理安慰。

    “你这话说得有些假了,什么人会长的红头发绿眉毛?”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故事当中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低下传来。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看见一个穿着水蓝色衣服的男子,正用修长的手指头剥着花生。

    说书先生在茶楼里干得久了,见的人也多了,遇上打岔的也不恼怒,轻车熟路地接话到:“这位俊公子有所不知,这修罗侠本就不是人,蛮子烧杀淫掠无恶不作,阎王爷看不下去,就派这夜叉来人间索命,固然长得异于常人。”

    如此一来,那位俊公子更加入迷,雪白的面孔上写满了好奇,乌溜溜的眼珠子都瞪了起来,津津有味地听先生说下去。

    讲了大概一盏茶功夫之后,故事已经发展到修罗侠用遁地术,在夜闯进蛮子军营,用修罗刀隔空切断蛮子将军人头的那一步时,大门外猫着腰进来一个小厮。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走到那位俊少年身边,在他耳边说道:“薛太医,皇上头风发作,皇后正找你呢!快些回去吧!”

    “什么?”  他唬得花容失色,抬腿就跑:“快,快些走。”

    这少年是皇后姑母家的表弟,也是当今天下第一神医——薛沉香,自幼跟着祖父学习医术,年仅二十三就当上了太医院总令,给一帮须发皆白的老头做师父。

    薛沉香回到宫里,衣服都没有换,就急匆匆地往养心殿跑,还没等走进,就看见福公公一脸焦急地在店门口踱步。

    福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人,自然是眼尖,老远就看见他,大喊道:“薛太医,薛太医你可算来了!”

    剩下的几步路,薛沉香是被人架着走过去的,他感觉自己双脚似乎腾空了好久,再次落地就已经来到了皇帝床前。

    太医院其余几位太医都在屋内跪着,皇后带着一帮宫女围在床前,紧张的气氛显而易见。

    薛沉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问安的话还没说出来,皇后就站起身来一顿臭骂:“你这心是越发野了,白日间都找不见人!你看看你这是穿了一身什么衣服?发冠也不带,朝服也不穿!穿成这样准是又去宫外闲逛了!你看我不告诉你娘,好好赏你一顿板子!”

    “好了!好了!” 皇后这里正骂得起劲,皇上忍不住翻身起来,面色苍白地说道:“回去再教育也不迟,先让他把朕的头治好,朕的头快痛死了啊!”

    皇后这才住嘴,走上前一把把薛沉香拉到床前,说道:“快看看皇上这是怎么了!”

    薛沉香赶忙上去号了号脉,转头问跪在地上的太医:“带针了没有?”

    一个年纪稍轻的太医恭恭地将针包送了上去,薛沉香接过来,屏气凝神,在皇帝上手指尖扎了两针。

    两针才入皮肉,皇上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疼痛一扫而尽:“确实不痛了,真的不痛了!”

    屋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皇后欣喜不已,把薛沉香挤开,关切地看着皇上:“皇上,真的感觉好多了吗?”

    皇上手指还插着银针,但是面色显然已经爽朗许多:“确实不痛了,沉香不愧是当代第一神医啊!”

    薛沉香漏齿一笑,说道:“皇上,还是让微臣先把您的针起了,这两针见效虽快,但是扎久了怕是影响神经。”

    屋内一众太医开始窃窃私语,皇后瞥眼一看,隔着屏风说道:“都回去吧,有什么问题回太医院再问。”

    “微臣告退。”

    等到众人都散去,皇后才急切地问道:“沉香啊,皇上这病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没有的治呢?”

    薛沉香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插回包里,站起身不慌不忙地说道:“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话,思虑过重,心结难消。”

    皇后闻言,心疼地抓住皇上的手,说道:“皇上,龙体要紧啊!”

    皇上叹气,歪在床上闭目养神,眉头所得紧紧的。

    皇上年纪并不大,还不到而立之年,书卷气浓郁的脸上还没来得及长出皱纹,国家就遭此劫难。

    若不是那个修罗侠,恐怕今年挨不到过年,他就变成亡国皇帝了。

    薛沉香托福公公找来了纸笔,想写一副安神的方子,才写了几句就听见床上窸窸窣窣的声音,皇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赶忙上前扶住:“皇上,您这头虽然不疼了,可是身体还未大好,还是上床休息吧。”

    皇上执意要起来,但是刚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又跌坐回去。

    屋内几个人吓了一跳,七手八脚上去扶着,皇后虽然离得近,但终究还是薛沉香眼疾手快扶住了。

    他顺势想给皇上号脉,却被粗鲁地推开。

    “朕没事!福禄康!你过来!”

    福公公赶紧跑过来,弓着腰跪下问道:“皇上叫奴才有什么吩咐?”

    “去,传朕的旨意,全国贴榜,求能带兵击溃蛮人之士,不论出身学问,自认有才者皆可揭榜,打退敌军后,所有条件悉如君原。”

    福公公有些惊讶,不敢置信地抬头问道:“皇上,你……你确定吗?”

    此榜一出,就等于是向全天下人宣布,朝廷已无能为力,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上天的照料。

    皇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皇上,这等同于向天下昭告亡国在即啊!您三思啊!事情还没到这一步,您看蛮人不是被挡在玉门关外了吗?”

    皇上大手一挥,呵斥道:“够了!福禄康!去写榜单!明日起,三品以上官员轮班去城门守着,一旦有人揭榜,立刻向朕汇报!”

    福公公只能磕头领命,皇后在屋子中央哭成了一个泪人,悲切感油然而生。

    但是薛沉香只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太医,这种悲切几乎影响不到他,他默默地写完方子后,踮着脚走了出去。

    他把药方子交给小厮:“去给太医院那伙人送过去,嘱咐他们按时熬药,可不要误了时辰。”

    学过中医的人总是有另外一种看待世界的角度。

    权力的更迭就像是人体内五脏六腑的协调,不可能时时刻刻协调圆满,无非是今日我克了你,明日你克了我,但是总能达到一种平衡。

    当人体内失去平衡,超过了自我调节的能力,需要借助药物来辅助,政治也是一样,超过了自我调节的能力,就需要借助药物。

    薛沉香记得《素问》中有这么一句话:言不可治者,未得其法也。

    现如今,敌人来势汹汹,需要的是一味极其刚烈的药才能治得好。

    而皇上,并没有放弃,他只是用这种激烈的手段,去寻求那味药罢了……

    想到这,薛沉香不由自主钩嘴一笑,看着时间尚早,想来今日已经玩儿了很久,回太医院抓紧读些书才是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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