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的国语课是一场难以抵御的集体催眠。

    这学期的班主任是位即将退休的老教师,他佝偻着背,干瘪的嘴巴断断续续地吐出枯燥乏味的课程内容。在天气加持下,他那一成不变的讲话频率渐渐放倒了讲台下大片大片的脑袋。

    许是方才的咖啡起了作用,白川的意识始终清明,在一片横七竖八之中,她单手托腮,微侧着头在演算纸上写写画画,显得格格不入。

    听着如同蚕食桑叶般的书写声连续不断,一旁的女生好奇心愈发高涨。

    说实在的,她这个新邻桌充满了特立独行的神秘感。

    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找不见她的人影,但她的名字却频繁地出现在众人的交谈中,各种评价都有,两极分化得厉害。

    令人避退三舍的同时,也很容易激起旁人的窥探欲。

    好奇心涨到顶点,她装模作样地端起课本,偷瞄着传闻中劣迹斑斑的“危险人物”。

    此刻,那张造物主精雕细琢的脸庞被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和斜上方明晃晃的灯光切割得分明,面上的倦意一些没在阴影里,一些融进被吊灯照得惨白的肌肤,让人寻不到踪迹。只剩下一丝不苟的专注。

    她视线下移,定格在桌面铺开的卷子上,如同蚂蚁般的黑色铅字挤在一起,距离太远,令人分辨不清具体内容。但毫无疑问的是,这张试卷近乎空白。

    她撇了撇嘴,没精打采地趴了下去,有些失望地暗自腹诽: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吧。

    白川并未察觉她的小动作,依旧和几何图形较着劲。一条条单薄的线条费力搅动着脑海中生了锈的齿轮,笔尖在纸页上嵌下深深浅浅的黑色凹槽。

    临近下课,极度缺乏休憩的大脑在高负荷运转下,终是提出了强有力的抗争。

    她停下笔,抬手轻锤了几下额头,却收效甚微。

    睡意可以靠着咖啡驱散,头疼却暂时无法缓解。

    认清现实后,她不得已将进展缓慢的卷子收进了背包,双手撑着快要爆炸的脑袋,视线随着挂钟上不停转动的指针缓慢挪移。

    她从未如此期盼过下课。

    然而等待总是煎熬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不知不觉间,她的额角沁上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待秒针第五次与时针擦肩而过,清脆悦耳的铃声终于响起,讲台上的催眠曲应声而止,教室瞬间热闹起来。

    白川起身跟诹佐草草打了声招呼,随即离开教室,一路摇摇晃晃地穿过人声鼎沸的走廊,来到了医务室。

    推开门的瞬间,较为黯淡的环境令她不适地眯了眯眼睛。

    环视一周,医务室内空无一人,遮光性极强的窗帘半掩着,没有灯光的密闭空间阴郁寂静。

    她有气无力地往门框上一靠,有些茫然。

    以她目前的状态,想要按照计划完成大量难度中等偏上的竞赛题目显然是天方夜谭,而原本打算靠药物缓解头痛的想法也因无人值班被迫落空。

    边休息边等老师似乎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就是有点罪恶。

    踌躇片刻,生理上的不适压倒了负隅顽抗的理智。为了防止睡梦中的自己误伤他人,她慢吞吞地将墙边的屏风搬至角落的空床前,随后拉上帘子,分隔出一隅相对安全的狭小空间。

    她脱了鞋子,将身体放平在柔软的被褥之上。温暖透过厚实的被子传至全身,渐渐使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突然觉得方才还发作得厉害的脑袋安静了些许。

    不得不说,昏暗的环境向来是和周公的极佳约会地。没过一会儿,她便阖上了沉重的眼皮,任由脑海深处像海浪一样涌来的睡意将自己拖入梦乡。

    希望能在午休之前醒来,不然的话,大猫找不到人肯定会炸毛吧。

    *

    或许是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白川睡得并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了几道模模糊糊的声音,紧接着,巨大的踹门声使她从梦中惊醒。

    照明灯倏然亮了,眼睛一阵刺痛,她下意识用手臂盖住了双眼,昏昏沉沉的神智渐渐清晰起来。

    另一端,进门的几个女生并未注意到这不起眼的角落,大剌剌的交谈声响起:

    “老师不在啊,那我先给你翻翻冰袋吧。”

    “妈的,居然又让那个蠢货跑了,下午有她好受的。”说话那人嘶了一声。

    白川皱了下眉,摸出手机扫了一眼。

    第四节课刚开始,她还能再睡一会儿。

    只是帘外这动静...算了,还是等这群令人不快的家伙离开以后再说吧。

    一阵噼里啪啦的翻箱倒柜过后,拔高的女声尖锐得似要刺穿耳膜:“找到了!”

    “你轻点啊。”

    “放心吧,绝对没问题啦。”

    “行吧。”

    “啧,下手怪狠的,青了这么一大片。”说话的女生顿了顿,“才过了一个假期,她胆子怎么这么肥了?都敢还手了?”

    “不知道,我今早四处打听过,她也没傍上什么靠山。”

    白川穷极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又是霸凌他人的小团体啊。

    听这意思,是兔子被逼急眼了,开始咬人了。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她不是去了篮球部吗?昨天社团活动的时候,她都敢跟那个白川对上,自然不会把咱们这些人当回事儿了呗。”

    ...居然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看来,被霸凌的是藤原爱理。

    倒也不奇怪,漂亮女孩嘛,总是会被明里暗里地针对的。

    “白川?”

    “对啊,高二的,原来在帝光很出名的。”她嗤笑一声,“得罪了她,藤原那蠢货以后更别想好过了。”

    听到这,白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恐怕自己要让这群又蠢又坏的家伙们失望了,她向来是被找麻烦的那一方。

    “不如咱们打着白川的名号去找些人,教训教训藤原怎么样?”

    帘外几人还在兴致盎然地附和,白川脸色愈发阴沉。

    ...你们没事儿吧?

    虽然她的名声已经烂得人神共愤,但也不代表她会接受这么一口从天而降的大锅。

    她眯了眯眼,抬手拉开帘子,似笑非笑地斜睨着面露惊恐的众人。

    “可以请你们出去吗?七嘴八舌的,实在太吵了,打扰到我休息了欸。”

    冷艳的一张脸,说出的话也毫不客气。

    靠着桌沿的女生率先反应过来,她直起身,满身的敌意毫不收敛:“你他妈谁啊?”

    白川表情更加玩味,从声音上就可以判断出,开口这人就是方才提议的那个白痴。

    她懒懒散散地往后一靠,挑着眼角,不言不语的,全然一副看跳梁小丑的模样。

    嚣张惯了的人哪受得了这种委屈,那人下巴一扬,张嘴就要骂。

    一旁脸上敷着冰袋的女生瞥见白川颈前代表高二年级的桃红色领结,连忙冲那人甩了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

    “请问学姐你是...?”她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显然比刚刚那位多带了点脑子。

    白川嘲讽地翘了翘嘴角,目光像是淬了冰:“怎么?都不认识我,还要替我教训别人啊?”

    空气瞬间凝滞,几人表情变幻莫测。欺软怕硬是这群人的常态,平日里她们无非是在普通学生里逞逞威风,哪里敢招惹白川这种战斗力超群的变态。如今背后密谋却被本人抓了个正着,一个个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方才还像斗鸡一样的女生也蔫了下去,连忙垂下头,结结巴巴地道歉:“白川学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是学姐你...”

    白川充耳不闻,闲闲地玩着指甲,空气里涌动着无孔不入的窒息。

    沉默的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多少带了点脑子的女生才强装镇定地解释道:“学姐这么有名,我们当然是听说过的。只是论坛上的那些照片都实在太不清楚了,一时间没和学姐本人对应上。”

    这话倒也是实话,这届新生刚来桐皇两天,对很多事情都只是略有所闻。只是像她们这样丝毫不知道收敛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出来几个。

    白川抬眸瞥了她一眼,依旧没说话。

    那女生一看她有了反应,小心翼翼地继续说下去:“不过藤原那家伙居然敢跟学姐挑衅,气焰嚣张得我都看不过去了,不如让我们几个帮学姐出出气?”

    “帮我出出气?”白川觉得好笑。

    以为对方动了心思,她瞬间来了精神,“对啊对啊!这种小角色怎么能让学姐自己动手呢?我们都是老同学啦,对她了解的很。她一直很讨厌的对吧?”

    其他几人也纷纷开口:

    “没错!以前班里都没有人愿意理她的。”

    “学姐你都不知道,藤原国中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了,最喜欢到处勾引别人,尤其是篮球部的人!”

    “她长得也就一般,也不知道那些人都什么眼光。”

    ...

    不知真假的诋毁一句接一句地往外冒,像机关枪似的,听得白川心烦。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其他人也是这么说她的。

    她懒得再和这些人废话,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声音带着些倦意:“别做那些无聊的事。”随即收回视线,重新拉上帘子,摆明了送客。

    她话说得笼统,几人摸不清她的意思,也不敢多问,只当作是在警告她们不要以她的名义胡作非为。

    互相交换了下眼神,一直说话的女生轻声道:“那学姐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罢,几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医务室。

    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室内其他人的存在感消失。白川仰着头长叹了一口气。

    居然又忍不住去多管闲事了啊,说的恶心点,这就叫做“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总想替别人撑把伞”吧?

    不过,以这群人的脑子应该理解不到那层意思上。

    这样也好,毕竟凡事都要靠自己嘛,她还没有好心到大包大揽别人的麻烦事。

    反正兔子已经开始咬人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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