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头等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改变形象谈个恋爱?报个社团发展爱好?或是参加实践投身社会?都不是——而是千万别跟王八蛋混一块。

    什么是王八蛋?王八蛋无色无味无情无义,以糟践朋友为趣,以损人不利己为宗旨。我就是活生生一案例。但凡有过来人给我什么忠告,我都会跟我们寝室那几个王八蛋绝交,所以一到寒暑假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我的民风淳朴的家乡故土。

    当准备读高三的小妹问我大学最重要的是什么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告诉她:珍爱生命,远离王八蛋。

    我此刻躺在我家宽阔柔软的席梦思上,看着从窗帘风缝隙透进来的光柱里欢快跳跃的灰尘,感觉这大四前的暑假似乎比以往假期更无聊,整天除了看电视就是看电视。老太太气得天天念叨:您不好好出去泡泡妞着想下一代,好歹也出去晒晒太阳啊!差点断绝母子关系。

    回想起昨晚梦到那几个王八蛋的噩梦,这时候我居然有点想念北京那帮王八蛋。啧啧,我这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病的不轻!

    正想呢,床头的手机呼啦啦响起来,一看是010打头——我操!敢情那几个王八蛋是我肚里蛔虫。

    甭急,第一通绝逼不能接,不然那帮王八蛋准猜出来我在家闲得蛋疼,真有事一定会打第二次。也甭雀跃,肯定没啥好事。

    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一股子伪京腔:

    “我操,你丫嘛呢?”

    这是老五的声音。老五名叫陆扬,来自兰州,自称大西北浪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见老五的情形,他留了一头齐肩长发,身穿破洞牛仔裤和件很短的格子衬衫,背着吉他犹如一股子冷风似的一言不发地走进寝室,原本热烈谈天的我们都沉默下来,在我们诧异的目光中老五笑嘻嘻地转过身:“我刚才酷不酷?”我们愣在当场,特无语地说:“酷毙了!”这就是老五,咋看冷酷严肃,实则轻浮乖张,整天嘻嘻哈哈没啥正行,喜欢开些幼稚的玩笑。

    “大一那会儿我可听说你跟你们高中一女的爱得死去活来,一到寒暑假就猴急猴急跑回去你侬我侬,莫不是这会儿正干材烈火被哥几个一通电话浇灭了?”

    刚上大学那会儿在寝室跟林心儿煲电话粥,老五羡慕嫉妒恨,跟电话旁煽风点火说我怎么日思夜想她林心儿,心神恍惚食不甘味之类的,一大堆形容词,还到处给我在外面宣传我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我说:“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老五支吾半天没放出个屁。电话那边有人嚷嚷:“赶紧闪边去,我来。啊喂老四,我老大呀。”

    “听出来了!”我还听出狼外婆勾搭小红帽的流氓气息。

    老大,山东人,“俗名”杨余利——您没看错,就是这么俗气的名字。头一次听到老大名字我们还以为这是他花名,我们后来推断老大他爸他妈十有八九是镇上什么小商小贩,将生活的美好愿望寄托于后代的名字当中,又从他臃肿的身材推断出老杨家生活水平的确还不赖。但就是整天跟一三孙子似的唯唯诺诺,完全没有大个子该有的器宇轩昂。另外,我们喊他老大,除了年纪比我们大点儿,主要还因为老大面相苍老,抬头纹深得跟黄土高原的沟壑似的,加上星星点点的白头发,最后一个来寝室的老大走进来时我们都以为这是谁家的家长,热情的老五还上前问:“叔叔您找谁?”每当我们提起这茬嘲笑老五,老五总急眼争辩:“这他妈能怪我?老大的确长得未老先衰嘛!看上去怎么着也得有三十多!”我们笑得肚子疼。

    老大说:“哥几个已经都回学校,你那边要没什么正经事就赶紧滚回来。”

    “急个蛋!开学还一个礼拜,再说开学了左右也没课,还不如跟家里再待一个月逍遥快活,你们让我回去跟谁你侬我侬?”再待一个月估计我都疯掉,就想探探这帮王八蛋什么路数。

    “我操,别介!”老大乱了阵脚,一帮人在旁边唧唧喳喳个不停,就不肯说什么事。

    我吼一嗓:“让老六接电话!”

    老六,沈祁,自称安徽人的北京人。父母早年来北京打拼,扎根北京,因忙事业没时间照顾小老六,爷爷奶奶不喜欢大城市生活,索性就把小老六送回安徽老家,初中才转来北京上学。所以老六是虽然是正儿八经北京户口,却是我们当中最不像北京人的。老六长得白白净净,特奶油那种,一头蓬松柔软的头发,帅的跟明星似的,就是有点腼腆,太讲礼貌,一说谎脸就红得跟小娘子似的。

    “六儿,跟哥说说到底怎么个事,撒谎不是好孩子哟!”

    老六说:“四哥你饶了我,说出来他们非打死我不可,总之四哥你快点回来吧。”

    好你个老六,这才一个暑假连你也被那四个王八蛋带坏。

    我说:“得,你们就憋着吧,哥哥我不伺候了。”

    我从床上翻起来,套上短袖衫和牛仔裤,给小表妹打电话去吃早餐。

    小妹一通乱笑:“老哥你争气点,这都几点了还想早餐?”

    “你姐在家?”

    “上班去了。”

    “太好了!跟哥逛街去。”

    “可不敢。你妹我正紧锣密鼓地忙于高考复习呢,让你姑妈知道了还不得掐死你家小表妹?她整天扯着脖子巴望着当上北大才女之母,你可别坏了她老人家宏图大业。”

    听筒差点从我肩窝里掉下来。

    “跟姑妈说来哥家取秘密参考资料。”

    “我说老哥,你在大学里尽学这些骗人伎俩吗?你姑妈啊现在整天跟条警犬一样滴溜溜转眼珠子,我上厕所她都要跟过去看是不是拉金疙瘩,机灵着呢,被她逮到我这月零花钱可就没了!”

    这丫头!

    我穿好了鞋:“想买什么哥给你买,咱们速战速决,争取不让姑妈知道。”

    “好嘞!”这回答倒干脆!

    先去买回北京车票,然后跟小妹逛步行街,将近中午老太太打电话来让我中午做饭。我说老太太您不能在外边凑合一餐?老太太语气严肃地说外边都是地沟油不健康,完了吧唧挂电话。我恨得直想把手机往地上摔。

    小妹跟一旁笑得花枝乱颤。

    我灵机一动:“中午上我家吃饭去?”其实我意思是让她上我家做饭。

    小妹嘟起嘴。

    我指着她的手上的帆布鞋和百褶裙:“这花的可是我的零花钱。”小妹嘟嘟囔囔“拿人嘴软”老老实实跟我回家,却把我往厨房里推,自己个儿坐在沙发上吃薯条看电视。得,倒成我做饭。正忙着炒菜,客厅的电话又响起来,只听小妹“喂”了一下然后就没声,咯咯的笑,特甜腻的那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我操!

    我赶紧跑客厅去拯救小妹菁菁性命。小妹把话筒扔我手里,笑嘻嘻说:“你们家老四来了。”

    我庆幸弥患及时,冲电话喊:“是老二吧?”

    老二李大海,云南人,名副其实的王八蛋加大流氓。刚上大学那会儿他黑得跟狗熊似的,跟我们说他家穷得叮当响,为了凑学费和路费,一填完志愿他就跟工地上干了一整个暑假。看着他长满茧的手和黝黑的身板,我们当时真没半点怀疑。不光这样,他还把自己树立成乐于助人、富有爱心的老实巴交的农民的儿子,常说像他这样困难的同学应该多帮助、多关怀。我们问他,你干嘛不申请助学贷款。老二说还是让给更困难的同学吧,再说借的钱将来不还是得还嘛!我们觉得还他妈说得挺有道理,但渐渐发现老二这货不但脸皮厚,嘴皮子更是一绝,滔滔不绝各种陷阱,把你绕得跟进迷宫似的。有一年不知道哪个小女孩打错电话让老二给接了,愣是让他老二缠了两小时,最后还加了人□□,在Q上山盟海誓。不料人家姑娘暑假要从深圳跑北京来,吓得老二Q都给人拉黑。我们说,人姑娘要来就招待呗,怕个锤子?老二说,我也就嘴皮子过过瘾,哪能跟老三似的真去祸害人纯真姑娘。说得义正辞严,鬼知道他是怕花钱还是真高尚。

    对面豺狼开口说话:“老实交代刚才那女的谁,据我所知你们家除你妈外可没别的女家眷!可别您老在兄弟面前说没对象没对象,却背地里干金屋藏娇的勾当,害我们一帮热心群众整天为你那点儿破事儿瞎操心过意的去吗你,你这对得起兄弟么……”

    我赶紧打住他:“她我们家表妹。”

    老二愤愤不平:“咱家表妹跑你家干嘛去?”

    我吼:“到底什么事你他妈快说!”

    然后我听见老二一阵乱笑,慢条斯理地说:“这事儿呢不能早说,得学宋朝那女诗人朦胧点儿。大概是这么个情况,哥几个给你准备了一特好的事,这好事儿呢非得您亲自出马,这好事儿呢哥几个快招架不住了。所以说呢,你那边要没什么要紧的事就赶紧他妈死过来吧,良辰吉日莫蹉跎!”

    丫的,还拽文了。我说:“老子不傻,你挖的坑我能乖乖跳进去?”

    老二急得骂了句操:“你丫什么心态啊,就觉得你哥几个这么没心没肺!向马克思保证,真真是天大好事!”

    老子信了你的邪!

    “我尽快。”

    “别尽快,哥们知道你老四嘴硬心软,指定是买了票,拍个照过来看看,哥几个好准备准备。”

    我手机拍照给他们。

    电话那头的老大忧心忡忡地说:“老四啊,你说那火车能不能提前点儿开啊?”老二常跟我们说人蠢起来是真要命,指的就是老大,听到这句蠢话我都能够想象他握电话时认真而木讷的样儿,“我操!你丫当铁路部门你家开的,想几点开几点开!”

    旁边的小妹也差点笑岔过去。人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老大是“惊不死人语不休”。两条风华正茂的年轻生命差点儿葬送老大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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