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我们真的是再没见到老三。他没回寝室,也不用上课,电话关机,真跟人间蒸发了似的,电话也关机着,让本来自以为占了道德上风的我心里挺不是滋味,感觉是我干了这件操蛋的事似的。这几天上班心不在焉,夏泉还以为上次骂得太狠让我生了想走的心思,找我谈了次话。

    第四天上班忽然接到老大火急火燎的电话,说老三酒驾出车祸,伤得很严重。我半信半疑,忐忑地问老三怎么可能因为这点破事喝得烂醉。

    “是真的!医生正跟里面抢救呢。”杨余利焦急地说,听起来似乎真的挺严重,“快来医院看看吧,不然可能连老三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我心忽然沉了一下,老三要真因为这事出事,我不成千古罪人?跟夏泉告假后直奔医院而去。

    赶到医院,老五在大堂等我多时,眼睛有些红肿,似乎哭过。

    我问:“老三真出车祸了?”

    老五似乎被戳中痛处,强忍地点点头。

    “严不严重?”

    “你上去看就知道。”

    神情甭提多黯然,从口袋里掏出烟要抽,被路过的护士严词制止:“这里不能吸烟!”

    老五把烟放回口袋:“走,看老三最后一眼去。”

    “我操,不能吧?”

    病房里老大、老二、老六都耷拉脑袋坐在老三的病床边不说话,气氛死气沉沉的。床上的老三被缠得跟粽子似的,眼睛闭着,不知是死是活。

    “我操,伤这么重?!”我心里咯噔一沉。

    老二说:“昨晚老三喝了不少酒,开车撞下高架桥,全身粉碎性骨折了,医生抢救了一夜,现在还没醒过来。医生说了,命虽然是保住了,即便醒过来只怕后半生也只能在床上度过。唉,都怪我们没及时帮他走出心理困境……”老二很虚弱地说,眼里全是血丝。

    我跟挨了记雷劈似的愣在那里,心里涌起无尽的愧疚,要是不跟老三吵架他也不会出这种事。妈的,不就一女的嘛,谁爱要谁要去!

    老大说:“三啊,你爸你妈正赶来,千万别撒手人寰啊……”

    老二骂:“别他妈乌鸦嘴,老三还喘着气呢!”

    老大哭着说:“气倒是还有一口,可这他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老四啊,要是老三没跟你闹别扭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老五说:“老大你这话我就不爱听,这事也不能全怪到人老四头上,谁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老四也一样痛苦。老四你说是不?”老五停了一会儿,又说,“待会儿老三爸妈来了你先回避一下,省得添堵。”

    一想到待会儿老三的父母悲痛的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估计他们撕了我的心都有,把人儿子弄成废物是谁都得上火。

    老大说:“老五你说的什么话,逃避能改变事实吗?逃避能解决问题吗?该面对的还得去面对,老四你说是不是?”

    这两货跟他妈说相声似的一捧一杀,让我心烦意乱。

    我说:“我留下吧,就算老三爸妈打我一顿我也心甘情愿,这样我心里能舒服点儿。”

    老六忽然扑到病床上,身子起起伏伏。老二抚着老六的背安慰:“六儿,你不要太伤心……”却适得其反,抖得更厉害,老六竟呜咽起来。

    林馨儿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拎着装着几个盒饭的塑料袋,困惑地打量我们:“你们这是怎么啦?”

    我指了指床上的老三。

    林馨儿一脸莫名:“怎么才一顿饭功夫就被捆成木乃伊?”

    What?

    过了一会儿我一下子跟被第二次雷劈似的惊醒过来。我操,这帮唬人的王八蛋!

    等我反应过来这帮王八蛋早就笑得满地打滚,老三却躺床上仍旧一动不动。还装死呢?

    我装糊涂:“老三全身粉碎性骨折,可不得捆成木乃伊么。”

    林馨儿惊讶地叫一声:“哪有那么夸张,就磕了下头,医生叫住两天院检查下脑震荡。”

    “掉下高架桥只是磕了下脑袋?”

    “没有啊,就只撞树上而已。”

    “那怎么还一动不动,给震傻了?”

    林馨儿拍拍饭盒:“怕是饿昏了,喏,你们盒饭。”

    我拦住她:“别糟践粮食,这帮王八蛋都他妈吃饱了撑的,合起伙儿来唬人,你说人道德败坏到什么程度才干得出这种操蛋事?瞧瞧瞧瞧,一个个演的,都他妈赶上金马影帝!”

    他们几个仍旧没心没肺捂着肚皮笑,眼角都给笑出泪花来。不是要坐牢老子非踹死那几王八蛋不可!

    缓过劲儿来的老二用嗔怪的语气说:“老四你这说的什么风凉话,影帝是那么好当的吗,为这出戏你不知道我们背后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容易吗我们?”

    “哟,还委屈了你们?”

    老五说:“为能哭出来,我眼睛都被老二个王八蛋熏半小时,快他妈被熏瞎咯,待会儿真得挂个眼科瞧瞧。”

    老二说:“还不是因为你丫演技太差。你是第一哨,要是演砸了我们后边不是白瞎?”

    老五难能可贵地自我反省:“真别说,大堂见到火急火燎的老四,我差点憋不住,愣没哭出来,想再拿烟熏来着,被个护士拦住,还好没坏事。”

    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关心则乱,瞎了俺狗眼,老五当时分明是憋着笑啊!

    老五又说:“要说演技最差的还属老六,刚才差点坏事,一句台词没有还演成那熊样。不是五哥批评你,你这样不思进取是不行的。”

    我说:“难怪我看着这伏案恸哭咋这么假!”

    老六说:“刚才我偷偷瞄一眼,见四哥脸都吓绿了才没忍住。”

    几王八蛋就又笑翻过去,热情高涨地讨论各自演技的瑕疵和嘲笑我当时的反应,带得林馨儿也跟一边吃吃笑:“怪不得你们把我支去买盒饭,就为干这损人的事。”

    我说:“这事你们干的不厚道,要是去年中签我没话说,上次中签的可是小老六,该整小老六哇。”

    老五说:“这是你犯禁兄弟忌讳的惩罚!再者说,去年给你整了件美事你倒不乐意,你好意思提?”

    想到我和林馨儿之间的事,顿时气氛尴尬起来。老二咳了声,去年的事林馨儿并不知道。我瞧瞧瞥了瞥林馨儿,她似乎并没听懂。

    老二说:“这次可跟什么签不签的没关系,主要是你那天对老三的言行确实不当,小小惩戒,以儆效尤,省得以后谁都破坏规矩。”

    我说:“这么说这次事件的主谋是老三?”老三到目前为止动都没动一下,也没哼一声,夸您敬业还真敬业?我忍不住笑骂:“你丫别……”想说“他妈”两字,又给咽回去,却说,“别装了,躺床上装死好玩吗?”

    老三这才含含糊糊地说:“这帮黑心的王八蛋把我嘴缠得太紧我他妈怎么说话,全身上下都被绷带绑得死死的我他妈咋动?”

    掀开被子一瞧,话说老三真挺可怜,手脚都给死死地绑到一起,跟一蝉蛹似的,一旁的林馨儿“扑哧”笑歪过去。

    我说:“那也是你自找。”

    老三说:“就我这智商能想出这种阴损歹毒的计谋?”老三艰难地把头转向老二。

    老二虚心地说:“您别这么夸我,这是大伙儿共同投票决定,这不是玩得挺高兴嘛,都是大伙儿智慧的结晶我不敢独揽功绩。再说我给你分配的角色多好当啊,往床上这么一趟啥事不用干,轻松得很。”

    老三没好声气:“你丫有空废话没空给我解开?”又对我说,“你也真够笨,我又不是被放进碎纸机,全身粉碎性骨折这种鬼话你都信?”

    “不是急糊涂了么!”我停顿了一会儿,说,“老三,那天晚上是我口不择言,我在这里跟你道歉,对不住了,我不该说那种混账话。”

    老三收敛笑容,神情变认真:“老四其实你用不着跟我道歉,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我像忽然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浑身上下特不自在,从喉咙里挤出话:“我大概懂了……”

    “老四你别跟那儿瞎猜,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你真用不着因为这事跟我道歉。这几天我想了想,人情急之下骂脏话在所难免,骂脏话性质都差不多,挑内容就有点操蛋了。大伙儿谁不是爹妈生爹妈养,凭什么我张再羽要求别人注意这注意那呢?难为兄弟几个对我说话处处留神,是我裹挟哥几个三年多,感觉挺对不住大伙儿。”

    老五说:“没事,你这也是让我们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改掉身上坏毛病走向社会主义新型大学生做出巨大贡献,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

    老大骂:“少扯闲蛋!”

    老五委屈:“不是,老三把气氛整的是不是沉太重了些?”

    林馨儿插话:“在这沉重的话题面前我这个外人是不是应该先回避一下?”

    老三说:“馨儿你又不算外人,跟这一块听吧。老四,要说道歉的话也应该由我道歉,以前吧我总喜欢跟你争,又是弄得你挺不痛快,你都忍让,这些我心里都清楚。那天我们争吵的事老大他们可能不知道情况,这几天我静下心来好好想了想,要说我没私心连我自己都觉得矫情,我也想明白了我内心真实的想法,让我今天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所以老四你用不着向我道歉,该我说对不起。”

    我们全都屏住呼吸,气氛就跟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老三把目光投向林馨儿:“馨儿,从今天起我要光明正大地追求你,不论你同不同意,我会使出浑身解数击败周一天。”

    我们下巴都惊得掉了一地,连林馨儿手里的盒饭也掉地上。

    “我——操——!猛料啊!”老五情不自禁地□□而出。

    “张再羽,你这玩笑开的忒大了吧?”

    “我是认真的,不开玩笑。”老三笑了笑,又摇摇头,“虽然我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这话挺混蛋,不过老四,这样你就没理由骂我了吧,是你说的,要堂堂正正说出来。住院的时候我当时就想,假如那天真的死了我最后悔什么你知道吗,就是没勇气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没勇气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比起这个,我选择做个混蛋。”

    我们都不说话了。老三这出就跟突然仍下个核弹,想跑都跑不掉,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老三一时间也没什么话,病房里出现尴尬的空白。我们不约而同地把头扭向老二。

    老二一窒:“都他妈看我干嘛,又不是我跟林馨儿表白。”

    又他妈当甩手掌柜,每次惹出事儿来他李大海就远远多后边“坐看风云”,又或者让别人收场,比如:

    “老四,你是当事人,说说你怎么想的吧。”

    锅甩给了我。我能怎么说呢?称赞老三勇于追求爱情的勇气?

    “我想……”人老三都把话说这份上了我还能有什么想法?我尽力克制狂跳的小心脏好让自己看上去很平淡,“我想回去上班。老三,祝你早日康复。”

    我离开医院,在天桥上足足看了半小时车流,仿佛看见我们操蛋的青春时光飞快流逝。我痛苦的感觉渐渐消失,心里轻松许多。我已经不欠老三什么,反而让我有任性的资本。这感觉真他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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