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师让我去趟她办公室。起初以为是毕业论文的事,却是因为夏泉的一通跟她发牢骚的电话把我叫过去耳提面命,说什么现在工作不好找要好好珍惜,不要让机会白白溜走,工作上心一点注意影响云云。对于杜老师的唠叨我并不感到厌烦,使我心烦意乱的是夏泉气量竟如此之小。杜老师说夏泉只是工作压力大跟她发发牢骚,想来想去不放心,怕我实习期再出什么纰漏,这才以家长的立场敲打我。本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却始终觉得被根刺扎进肉里似的难受。半小时后我心灰意冷地从工学院大楼出来,抬头望眼被城市灯火映照得昏黄的夜空,心想最近是不是被谁暗地里扎小人诅咒?这他妈倒霉催的……算了,今晚的事就当我没看见。

    寝室只有老大和老六无聊地坐着,没看到老三身影。我问老大怎么不去上自习,老大说小龙女没心情。倒是老二很反常地去上自习了。老大笑骂:“今天真他娘见鬼了!”

    我脚被冻得不行,提水壶到水房打热水泡脚。开热水开关时不小心被烫了下,吓得我大骂一声“操你妈的”,抬脚就要踹过去。水房里洗衣服的、刷牙洗漱的、上厕所撒尿的,被我突如其来的喝骂弄得莫名其妙,都把目光投过来,我后边一排队接水的哥们更是吓得惊诧莫名。

    估计所有人此刻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这他妈是烧开水的啊哥们儿,你踢它?

    我逃也似的回到寝室,把面泡好放桌上,跑楼下买烫伤药膏,回来看到头发湿漉漉的老三正趴电脑前唆着面条,惬意得不能再惬意。我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心头被压得喘不过气,一股怒火倏忽间直窜脑门。

    “张再羽,你他妈不会自己泡面吗?”

    我吼得很大声,老大、老三和老六三人都一脸懵逼地朝我看来,气氛一时间如坠冰窟。

    “我操,你丫一惊一乍鬼叫什么!”

    老大抚着他的小心脏,大口吸气。一旁的老六惊魂甫定,跟只刚逃离鹰隼捕杀的兔子似的。手指被烫伤的地方现在火辣辣的疼,我看到老三依旧一副心安理得的嘴脸,胸口顿时噌噌烧得厉害。

    老三笑:“咱俩谁跟谁,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别这么斤斤计较。”

    又他妈这德行!

    “我他妈就计较,怎么着?”

    老三愣在那儿。

    老大说:“你丫吃枪药啦?”

    我说:“我他妈吃原子弹了,成吗!要我跟你似的整天跟孙子似的说话?”

    老大说:“你丫疯了是不是,逮谁咬谁,属狗的你?”

    我骂:“你他妈才属狗呢!”

    老大砸吧嘴吧,要发作,被老三拦住。

    老三说:“不就一碗面嘛,不至于弄成这样,我再给你泡一碗。六儿,帮哥去楼下买几碗……”

    “我操,你丫除了会泡妞还会泡面?少他妈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拉住老六胳膊。老六全身抖得厉害,拿求情的眼神看我,喃喃地喊一声“四哥”。我没管他,转向老三说:“这他妈是一碗面的事儿吗,你要抢我东西别总偷偷摸摸,劳驾您跟我说一声,我双手奉上还不成?”

    “老四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

    老三停顿了一会儿,面露讥诮:“你该不会是因为林馨儿才跟我闹别扭吧?”

    被别人猜中心思就跟当街裸体一样真他娘操蛋。老三既然知道是这事还装的跟高高在上的圣人模样,又端起面来吃:“要说这事你还不能怪我,非但不能怪我,还得感谢我……”

    老三的言行令我感到发指!挖兄弟墙角还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的我还是头一次遇到,是怎样无耻的人干了这种卑鄙事还能摆出这种冠冕堂皇的姿态?

    一腔怒火让我嘶吼起来:“张再羽你他妈要不要脸!”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我,跟看一陌生人似的。我心像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汩汩地往外直冒血,止都止不住。

    老三咬了下嘴唇:“周一天你再犯浑可别怪我假戏真做,我他娘的可不是什么圣人。”

    我冷笑:“我操你妈的,你丫能不装逼么?”

    老大惊慌地站起来:“老四你过分了啊,赶紧收回刚才那句话,给老三道歉。”

    “我收你大爷!”

    老三面色铁青。

    “周一天有种你再骂一次。”

    “我操你妈的!”

    此刻的我彻底把心底的魔鬼放出来,竟然为能激怒老三而畅快不已。

    “你大爷!”老三把整碗泡面摔过来,我侧身躲开。汤水和面条洒寝室一地,接着老三举起拳头就往我脸上砸。

    我俩拳打脚踢扭在一起,老大冲上来劝架,他抱住老三老三就白挨我打,抱住我我就挨老三打,两只手哪里缠得住我们四只手四条腿?老大冲老六喊:“还不快上来拉开他俩?!”

    老六愣在那里压根动都动不了,两只眼眶里泪水在打转儿,非但没上来拉架,抓起桌上的手机就往外跑。

    老大骂句“我操”,一个人拉不开,干脆破罐破摔:“打打打!打死最好!”

    我和老三都怔怔看着他。

    还不够,老大抓起椅子递到我俩面前:“你拿一个,你拿一个,往对方脑袋上狠狠砸,瞧准了砸,都砸出个窟窿来,不然你们这种打法到明早都分不出个死活。”这是杨余利罕见的发怒,可惜跟老二相比,在我们看来一点儿威严都没有。

    老三抓过椅子,我当然也不能示弱,急得杨余利汗如雨下,横在我俩中间:“你俩王八蛋真拿啊!都二十好几的大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我和老三之间的事是能坐下好好说的么?我心里充满了怒火,老三的眼里也满是愤怒,我们都知道,这个寝室里已经不能同时容下我们两人——至少今晚是这样。妈的,真没劲!我扔下椅子,砸在瓷砖上咯咯地响。愤怒过后迅速侵袭而来的是无尽的疲惫。我从床上拉下外套朝门外走去,在门口对老三说:“你爱干嘛干嘛,以后你的任何事都跟我无关。”

    撂完这句话,我怀着极为悲壮的心情走向电梯间,心里骂自己:真你妈矫情!

    后来还是老三离开寝室。

    老二电话里问我在哪儿的时候我差点儿在操场上冻成一条傻狗,早知道换双鞋再出来。见到我老二挖苦一句“你丫活该”,很不客气地说:

    “你丫也够混蛋的,明知道老三受不了那句话还说,你不知道这么干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说话。

    老二指的是“操你妈”那句脏话。虽然这句话在我们之间玩笑的时候不经意说过,但我们大学三年以来没对老三说过那三个字,连玩笑也没说过。大一时我们眼见老三罕见暴怒,把同班一哥们打得连他爹妈都不认识,到现在还老死不相往来。老三当时也伤的不轻,一边擦药水一边嘱咐我们不能对他说那三个字,否则别怪他翻脸不认人。老三说他妈在他很小时候就被那个暴发后出轨的老爹给蹬了,娶了个比他爹小二十岁的年轻后妈。他妈是个倔性子,愣是净身出户,一人拎个包出走后再没回那家门一次。老三懂事后再不管他爸叫爸,叫老张,对他那年轻的后妈直呼其名,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可见他们家平常是如何的鸡飞狗跳。老三唯独对他老妈言听计从,人前小霸王,妈前小绵羊,但凡有谁稍微出言不逊就大打出手。不过老三对别人也总是客客气气,从来不对别人说那三个字,谁要是说了就意味着跟他张再羽决裂。

    老二说:“赶明儿见到老三提溜些水果点心给人鞠躬道歉,另外再买点啤酒花生米,啧啧,那就更美……”

    我操,是你丫想喝酒吧?

    我说:“别光盯我这边,也瞧瞧他老三都干了什么事,他就很地道了?”

    老二说:“没证没据的事不好这么草率定论。”

    我说:“都他妈抱一起了还不算证据,难道混到日租房里才算坐实?”

    老二说:“你这心态就很不对。”

    我说:“你敢保证他心里没这想法?他张再羽再不是小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君子。他要是堂堂正正跟我说,我他妈张灯结彩给他送过去。”

    老二说:“你别说气话,也用不着玻璃心,人老三就是替你干了应该你干的事。退一步说,人老三要是能挖动你的墙角说明你自己对林馨儿也不上心,本来一固若金汤的城防愣是让你弄成豆腐渣工程,你不应该好好反省反省?有句老话说,不怕墙角深,铁杵磨成针……啊呸!瞧我这文化,都他妈给整反了!反正啊我的意思是,外敌入侵不可怕,怕的是自己军心动摇。”

    “大哥,敢情您不是来安慰我的?”

    “这么大个人还需要我安慰,不嫌丢人?不过有些事情该说的还要说,大家都是老大不小的男人,考虑事情面对事情别总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打架能解决问题还要老师来干嘛?”

    “大爷的,您这又教育上了?”

    “当老师习惯了,一时没改回来。”老二嘿嘿一笑,又说,“老三那边我也教育了,让他注点儿意,及时扑灭错误的火苗,再往深里犯可就是原则性错误。他也表示会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行为。你呢,真的要跟老三好好道歉,心诚些的话就到小月河折几根柳条负荆请罪去,兴许还能上演一出‘将相和’。我说你俩够可以,都快毕业走人了还整这么一出,你俩闹不愉快我们几个也跟着遭殃,‘党组织’已经给我下死命令,今晚要劝不回你我也甭回去。瞧瞧,我他妈上哪儿讲理去?”

    我犹豫,刚闹翻就马上和老三整一出“将相和”,怪别扭。

    老二说:“你也别别扭,没让你马上道歉,况且今晚你也没这机会,老三离开寝室说这几天不回来住。再说,你丫不回寝室住哪儿?”

    我恍悟。老二说得对啊,不住寝室我他妈能住哪儿?当时太冲动了。

    (完善:增加对华,谈季季和毕设)

    回到寝室老大已经躺到床上,瞥我一眼似乎只是哼了声气没说话,小老六依旧担忧地打量我,轻喊一声“四哥”。我说六儿,都是哥不好,让你担心了。

    这个时候老五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来,一脸兴奋劲儿:“老四,你真跟老三干起来了?”

    “滚!”我没好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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