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和柳妙在公交站台等车,老三又来电话说要接我。我说我知道怎么去。老三说订的地方不是小鲨鱼,他开车顺路接我。

    柳妙斜着眸子问我:“待会儿要不要挽你胳膊?”

    我说:“您看着办。”我用眼神告诉她,好人要做到底,演戏要演得逼真。柳妙老大不情愿,说周一天你长太矮啦,我俩一看就不是一对。我心里顿时堵得慌,都有点后悔叫她来帮忙。

    过不久老三的车停靠在公交站台,副驾驶玻璃窗摇下来,呈现的却是林馨儿那张精致而忧愁的脸。我神情恍惚,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林馨儿盯前面看,似乎有些尴尬。

    柳妙热情洋溢地挽住我胳膊,和老三他们打招呼。林馨儿僵硬地笑一下,算是打招呼,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忧伤。我竟然像寒假时面对林心儿一样,心里的怨恨仿佛找到了得以存放的场所,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苦楚,压得一句话我说不出。

    老三问:“老四,这你女朋友?”

    我迟疑一下,心忽然就软了,嘴巴出卖了我原先的所有部署:“不,我同事。”

    柳妙深深地看我一眼,表情怪异。我不知道她这怪异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说:“她叫柳妙,跟我同一杂志社实习。这是我同一寝室的哥们张再羽,我们都喊他老三。”又介绍了林馨儿,柳妙笑容和煦地说你好,我心里直犯恶心。

    林馨儿对柳妙颔首点头。

    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光歪着脸看车窗外的流光,偶尔余光瞥一眼林馨儿。她眼睛盯着前方动也没动。倒是柳妙和老三聊得热火朝天,问这问那一点儿都不显得生分。我心里都纳闷,这柳妙怎么回事儿,一点儿都不像平时那个谁都拒之千里的冰冷人。柳妙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让我一块聊,我兴致缺缺,为此柳妙暗暗掐我好几回。

    老三说:“老四,每回你坐我车都不说话?”

    我没答话,眼神飘到窗外。我把车窗打开,北京夹杂着尘土的干冷的夜风顿时灌进来,把我眼睛吹得生疼。约摸一小时后老三把车拐进一座金碧辉煌的大酒店门口,让那迎宾小哥给停车,见那小哥不太乐意,甩手就一张百元大钞的小费塞他手里,整个一副纨绔嘴脸。和我跟在后边的柳妙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四下打量,口水差点都流下来。

    “我还从没来过这么高级的酒店。你朋友什么来头,跟个富二代似的?”

    “是的,他就是你梦寐以求的年轻的富二代,还不赶紧把他收咯?”

    “放心,你派我来不就为了干这事的吗?”

    柳妙眼睛盯着四处看,漫不经心的样子,丝毫不在意我的揶揄。

    我拽住她:“想什么呢,我可先跟你说好,老三你可别轻易招惹,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柳妙忽然响起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捂着肚皮整个人往后倾,大堂里都是她的笑声,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

    “我又不是那种有头无脑的笨蛋花痴,你这哥们儿一看就是情场老手,被他玩坏的女孩子恐怕不少了吧?像这种男的栽我手里的有多少你知道吗?谁吃谁还不一定呢。倒是你该劝劝你们家老三别打我主意。”

    这话我倒是相信。

    老三回过来问:“你俩聊啥呢笑这么开心?”

    柳妙笑说:“刚才周一天说早知道有小费他就抢着给你停车去啦。”

    我无语地剜柳妙一眼,心说这娘们真是简了个直,我哪根筋不对竟让她来帮忙。

    柳妙又笑得弯下腰去……

    老三说:“季季他们已经到,咱们也快点儿上去吧。”

    我问:“季季也来了?”

    老三耸肩:“这事要是不叫她她还不得把我撕咯?”

    我心想真是糟了个糕,怎么把这茬给忘,要忽悠知根知底的季季可没那么容易。我们在几个服务员的簇拥下坐上了通往五楼的电梯,柳妙紧紧箍着我胳膊笑盈盈看我,意思是:我这很敬业吧?

    我回她一眼神:敬到姥姥家去了。

    服务员把我们引到一间豪华奢侈的中式装潢的大餐厅,照面的墙上就是一幅巨型山水国画,底下还有小桥流水,啧啧!厅中央是一大得可以撒欢的转桌,桌中间居然放了一盘大寿桃。偏厅的KTV小间老五他们正鬼哭狼嚎,看我们就都回过来。

    老五兴奋地说:“老三你整这地儿也忒他妈高级了吧,跟他妈皇宫似的!刚才楼下那门童差点儿招保安把我们撵出去。要不是大家伙儿拦着我早干起来!你看不起我没事,看不起我兄弟咋的?我兄弟今天弱冠大寿,别说一包间儿,就是整幢大楼买下来都没问题。我特地为难他跟他要盘寿桃,嘿,还真他妈有!这地方真神奇!”

    老大说:“四年了,你才头一次带我们来这么高级的消费场所,不讲究哈!”

    看到杨余利旁边的小龙女我感到挺意外,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也会参加我们的聚会。她视线在我和柳妙之间来回打转,充满戏谑。

    老大看向柳妙:“老四,不介绍介绍这位美女?”

    季季说:“啧啧,没想到你俩能勾搭一块儿去。有些人看着天生愚钝,实则心思比谁都花;还有些人你以为她已经把你当姐妹,却背地里给你挥刀子。得,我来给大伙儿介绍。这位美女叫柳妙,你们的新四嫂。”有意无意扫了眼林馨儿。

    林馨儿面无表情。大病初愈的她显得无精打采,跟棵病恹恹的柳树似的。这样的林馨儿忽然让我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我想起刚转校到市重点高中的那年高二。

    正出神,柳妙扯了扯我,附在我耳旁说,季季是高手哩!

    我不明所以,也懒得理会。小龙女眼神古怪地盯着我看,终究啥也没说。服务员端着盘子鱼贯而入,一道道精致的佳肴摆上餐桌,搞的跟博物馆里的艺术品似的。老五他们眼睛冒光,一个个“我操”地喊叫。老二把寿桃扔老三怀里:“你吃这个就行。”一个个跟饿死鬼似的狼吞虎咽。戏精柳妙忽然撒起娇:

    “一天,我要吃那个,那个,还有那个。”

    我送她白眼,意思是:你不会自己夹吗?

    柳妙跟身上长满虱子似的浑身搔动——我当然不是因为她的因为而屈服,而是怕恶心的吃不下饭——才给她夹菜到她碗里。吃了一会儿这娘们又开始作妖,菜咬了半口就跟吃了唐僧肉似的兴奋地叫起来:“这个真好吃耶,一天你也尝尝!”您猜怎么着,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粗暴地捏住俺的下巴,把那半块肉生生捅进俺嗓子眼去。

    “好吃吧?”

    “咳咳……好吃……”

    这娘们,真是简了个直!

    老大咂嘴:“看把你给感动的,都哭了。”

    这他妈捅的——我说不出话。

    老五丢下筷子:“没法吃了!”

    季季也抱起手:“我也吃不下!”

    老大问:“怎么着,这菜还不合你们胃口?”

    柳妙说:“那咱们喝酒吧!喝酒!祝咱们今天的寿星公福如东海财源广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呀,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哈哈!对老三来说恰恰最后一句比较受用,桃花运比财运更重要。”老五说。

    “是吗?”柳妙看老三。

    老三嗔老五:“你胡说啥!”

    喝过三巡,柳妙端起酒杯敬小龙女:“这位美女姐姐怎么称呼?”

    老五抢道:“这是我们大嫂,人称小龙女……”

    被老大训斥一句,笑眯眯讨好小龙女,替老五求原谅。小龙女不吃老大那套:“别听他放屁,歌唱得难听大概也是因为他那张嘴臭。其他人也都一个样,面上尊敬地喊,背地里不知道怎么骂我。我不在乎。你叫我杨露就成。”

    柳妙说:“老大是一天的老大,您当然就是我的大嫂,我跟大家伙儿一样,该咋叫咋叫,不能坏了礼数。每见到大嫂之前一天就说大嫂惊为天人,我还不服气,我原本以为我会是咱们这些人里头最漂亮的,见到大嫂后我就知道我会输了,心服口服。大哥这么好福气追到这么美丽出众的嫂子,真叫人羡慕。”

    “周一天会讲我好话?”

    “他说的可比我刚才说的更多呢,说嫂子不止是一个温柔善良气质优雅的女生,更是一个学习刻苦的优秀学生,是我们女中楷模。”

    “妹子口才可真好,你才是我们的楷模。说到羡慕,我们羡慕周一天才对,要是在我们不在场的场合,你们啃定是不够的。是吧周一天?”

    我没搭茬。你俩斗法圈我干啥?倒是季季哼一声。

    “妙姐姐不但人长得好看,话也说得好听。”

    柳妙同小龙女喝了一杯,又转向季季。

    “我头次见到季季就觉得跟季季特别投缘,亲切得就跟我妹妹似的。我们家季季性格豪爽,为人豁达,敢爱敢恨。不怕说句得罪各位的话,在座的我最佩服的就是季季!”

    “您说佩服值几杯?”

    “你说了算。”

    季季伸出一根手指:“一瓶!”

    柳妙愣了愣:“那必须的,跟我妹妹喝酒不能含糊。”

    我们都惊呼,纷纷鼓掌。她俩在我们敬佩的目光和热烈的欢呼声中吹完一瓶啤酒。柳妙附在我耳旁说:“季季真厉害,还好我不是她眼中钉。”

    厉害厉害!你俩都是女中豪杰行了吧!

    老六说:“以前我只佩服季季姐,今天又多了一个。”

    柳妙说:“我老听一天说你们中有个很帅的小帅哥,果然名不虚传。啧啧,这长相那是杀一片呐,要不要姐姐介绍女朋友?”

    老五说:“要不然先给我介绍,怎么说我也是排老六前头。”

    调笑一会儿,柳妙端起酒杯敬林馨儿。林馨儿恍惚了一下,没回过神来。

    柳妙说:“就在刚才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句话,对‘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咱三嫂也是姓林,我觉得这不是巧合。瞧咱们三嫂这温文尔雅的气质,这美貌,跟林黛玉比也不遑多让。刚刚见到林妹妹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北京城里的哪位明星。”

    “你叫我林馨儿吧。”

    “哟,那怎么成,多不礼貌!毕竟是拍我前头,还是得讲究。这杯不成敬意,刚刚跟季季刚吹了瓶啤酒,胃胀得厉害,不介意喝红酒吧?”

    “我……”

    我说:“老三,你替一下吧。”

    老三说:“我一会儿还要开车送你们呢。”

    柳妙瞪我:“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我敬的是林妹妹,寿星一会儿再敬。寿星替三嫂喝,那成啥?”

    我说:“我替你喝,行吗?”

    “我不要你替!”

    “人家前段时间刚生病,不能喝嘛!”

    季季说:“柳妙姐你这就不对,您敬人家还管别人杯里是什么颜色。我觉得您没诚意。”

    我们都看季季,哟嗬,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是这样吗?”柳妙打量一圈,笑眯眯说,“那时我错了?”

    “大错特错。”

    “那好,我自罚一杯。”

    老大说:“啥罚不罚的,都是自己人,随意就行,咱不拼酒。”

    林馨儿说:“不,我陪你喝。”

    “你不是不能喝吗?”

    “能不能喝我说了算。”

    柳妙对我说,“你看,别人都说没问题你瞎操什么心。我看你是爱心泛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三嫂有一腿呢!”

    我……说真的,我已经后悔把柳妙带来。

    小龙女脸上带着浅笑,饶有兴致地看这一幕。

    柳妙咕噜噜喝光那杯红酒,后边跟老大他们觥筹交错,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唯独林馨儿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局促地坐在那里不说话。老五凑过来说,你小子可以啊,交了这么个八面玲珑的女朋友,真长面。我却心里不时滋味。一圈下来,柳妙脸红扑扑的,扑到我怀里说:“我有点儿头晕。”

    我靠,真晕假晕?我也不能把这娘们儿从我怀里推开呀。老五直接摔杯:“看不下去了!唱歌去!”

    柳妙突然来了精神:“唱歌去!”

    老二说:“你们去,我去抽个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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