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来归案,凄凄惨惨。

    归案殿内,躺着一位看似憔悴的女子,白衣过街,宫内皆是哭嚎声,白色的麻衣晃得扎眼,今天是早夭太子的头七。

    归案殿外,季国的皇帝孟子玉站着,脸色阴沉。

    喜乐太监刚处理完剩下的杂事,不用想就匆匆赶往归案殿,脚下不停,看见迟迟不肯进殿的身影,赶忙上前三跪九叩:“奴才叩见陛下”

    孟子玉沉声道:“起来吧”

    喜乐压着头瞅眼朝里看去,又瞟过自家帝王的脚,才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低着眸子打量皇帝眼色,只是一瞥,心里就有了底。

    自打孟子玉十三岁被接回国,就是喜乐在伺候着了,至今八年,生性残暴,阴晴不定,往往就因为那一根头发丝就会动一发而牵全身,每时每刻性命都提到了心眼上,也只有屋里那位才能叫陛下顺毛了。

    这是条吐着毒芯子的蟒蛇。

    今日,孟子玉站在这归案殿外,左右不进去,想来是里面那位触了他什么霉头,现在还在气头上。

    喜乐也是对里面那位再知无不过了,陛下亲封的公主,孟子玉唤她“皇姐”

    当初这归案殿,里里外外可是众多名匠建了半年有余才大功的,为了就是迎接敌国的公主——赖倾歌。

    虽贵为季国的公主,可宫里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孟子玉是拿这个‘皇姐’当宝贝养。

    屋里躺着的女子,虽憔悴了不少,但细看面容白皙,长相温婉,左眼下有一颗泪痣,楚楚动人,观致二二、二三岁,一袭白色素衣,散着墨发低垂在床沿。

    此时的她,额上细珠密麻,胃里翻江倒海,那碗堕胎药她也没少喝,她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她本以为做这种事已经得心应手了,看过听过,反倒是第一次做过才明白过来,她的手已经洗不净了。

    喜乐垂头思忖良久,再一躬身:“陛下为何迟迟不进殿。”

    孟子玉冷冷道:“喜乐,孤要如何进这个下毒谋害当今太子的罪人的宫中呢!”

    喜乐吓得立马跪地,冷汗直冒,脑子不停的转着,皇帝的一念就决定自己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

    明明已经内务府主管陪伴皇帝的时间最久,但遇到事情还是害怕的像鼹鼠般哆哆嗖嗖的半天说道:“陛下应该是误解公主殿下了,公主殿下为人温婉善良不会是殿下的,定是有奸人在宫中散布谣言,污蔑公主殿下,奴才那性命担保,一定会揪出此人,还公主一个清白,给陛下一个交代”

    孟子玉脸上显出难的的温和:“喜乐你在紧张什么孤又不会吃了你,既然你也拿性命担保了,孤也就放心了,你可不要辜负了孤对你的一片期望啊”

    那冰冷的眼神瞟过,就好像给他定了个死缓。

    方前喜乐大气都不敢出,片刻后才缓缓松了口气,他猜对了,任何事情都比不过倾歌公主重要。

    孟子玉淡淡道:“还跪着干嘛,起来吧。”

    喜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上了年纪的人反而更惜命,小时候干爹常说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现在反而处处揣测君心。

    孟子玉一把推开了归案殿的门,跨过门槛踏了进来,喜乐则轻轻关上殿门,把着门关。

    归案殿内,富丽堂皇,摆着数不尽的珍宝,却又感觉空荡荡的。

    那女子头靠床沿,发丝涓涓细流垂在地上,右手背覆着眼,像是遮着光又像是在挡着什么。

    听着由远渐近的脚步声,不由的蹙起了眉。

    孟子玉停步,他鲜少见‘皇姐’狼狈的样子,今天这样是第一次见。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个无形的罩子隔在两人中间,即使眼前人近在咫尺,也好像从来也没有了解过她。

    那女子费尽了力直起身,语气犹如万年冰川终年不化寒冷至极,严厉的呵斥,就仿佛从前那般。

    赖倾歌:“谁教你这般无理的”

    空荡荡的殿里回荡着她沙哑的嗓音。

    她本就已经无颜面对他,可他又自己寻了上来,她杂乱无章,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可话一出她就后悔了。

    孟子玉站不住身子的退回半步,声色委屈,就像曾经那个在吴国的小质子,被凶了还是会像只小猫咪害怕后退的。

    他拽紧龙袍,转念一想,他已经不再是吴国那个弱小的任人欺负的小质子,那个只会躲在皇姐背后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他如今是整个大季国的皇帝,当初那个强大的吴国已经被自己打的节节衰退成了自己的附属国了。

    他又向前一步,站在原先的地方。

    孟子玉弯眼娓娓道:“兰溪也是听闻皇姐身体不适,心急了,才失了分寸,方才进来觉得皇姐宫殿空旷了许多,空国进贡的时间也该到了,到时候吩咐直接搬到皇姐殿内就是。”

    女子淡淡道:“不必了”

    孟子玉摸着茶温,沏了一壶茶,倒了一盏,端着茶杯顺势坐在床边。

    看着赖倾歌这副样子,心揪揪的,红着眼眶就像是比自己受伤时还疼,满眼宠溺的柔声说道:“阿姐喝点水吧,脸色还是那样差,那班死老头没一个有用的”杀了得了。

    “哐啷”一声,女子手一挥夹杂着股风,茶杯碎了一地。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人可以如此淡定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像往常一样对她好,对她更好。

    他不该如此的,他该唾弃她,厌恶她,远离她,或者杀了她的。

    为什么他还可以维持着这样一副面孔,一副对她情根深种的面孔,那是不可能的,他总是戴着面具的。

    她可是…………

    一时间赖倾歌身子止不住的微颤起来,按耐不住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她眼眶干涩泛着红血丝,墨发凌乱的披散在肩上,侧着身子,肩带微滑。

    她抽着声,语气激动就像只怒发冲冠的狸狐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可是皇帝,什么风言风语传不到他耳边。

    孟子玉愣神的看着碎了一地的茶杯,皇姐当真是生气了,是自己处理的不够好,皇姐喜静,应当他们把舌根都拔了,那样皇姐应该就会开心点吧。

    他呆愣地说道:“这茶杯花样过时,模样老旧,阿姐不喜欢也难怪”

    为什么事到如今了他还能装傻,还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赖倾歌暴怒,扯着孟子玉的衣襟揪过身,气息极乱,喉咙干咳就像卡着什么东西咽不下去,泪也湿了眼眶。

    她自嘲的想自己还真是狼狈呢。

    赖倾歌:“人是我打的,毒也是我下的,你一早就知道,却还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你到底要我怎样啊,孟子玉”

    孟子玉深吸一口气,手心死死的攥着,衣袖渗着斑驳的血迹,努力平复着积压着的情绪,语气却还是平淡:“阿姐若是喜欢下毒,那孤就命人吊着贵妃的命,若是喜欢大人打人,孤就立马充盈后宫,这三道院里还是阿姐掌权”

    其他对孟子玉来说向来都是不痛不痒的存在,他这世间唯念所贪求的唯独一个她。

    她终是无言以对,内心无比沧桑。

    赖倾歌厌恶的看了孟子玉一眼,他只觉双眼被火焰灼灼疼痛难忍。

    猫儿般的孟子玉暴露出来自己最柔软的肚皮,心心念念的渴求被摸一摸,现在却給他当头一棒,到头来,却还是被一脚踹在了阴沟里,无人问津。

    他快委屈的哭了。

    “你真是疯子,早知如此,我便离开季国……”

    看似肩上重担重重的他,其实在意的也就那么一两件,一个是赖倾歌,另一个也是赖倾歌。

    他病了,赖倾歌就是药,续命的药。

    阿姐说过不会离开自己的,阿姐要保护他一辈子的。

    可她想走,那自己怎么办,是要被抛弃了嘛。

    当初也是如此,她说过就算是小狗也会好好的带在身边的。

    她说过,她会竭尽全力保护他的。

    可是,她也从没说过自己不会说谎。

    离开二字就像触碰到了孟子玉的底线,他疯了一样的朝她扑来,侧身压着赖倾歌,一双大手像镣铐一样牢牢抓着手腕,那双眼睛就像着了魔一样,声音低沉的吓人,巨大的气场压着赖倾歌动弹不得:“赖倾歌你就算死也得留在我身边,胆敢离开我立刻就灭了吴国,从此你再无故乡。你要是敢死,我也会找到你,生生世世纠缠不休,你厌我也好恨我也罢,这是你招我的,你要尝着。”

    孟子玉头低低地埋在赖倾歌的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还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轻轻的抽泣声:“阿姐不要离开啊”

    赖倾歌被眼神吓到了,她知道他是条浑身布满刺鳞的毒蛇,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自己面前露出獠牙。

    当年那场本该淋死他的大雨,也终是她心软伸出了手。

    赖倾歌挣扎着,越是挣扎,孟子玉抓的就越紧。

    “快放开我,反了你了,孟子玉。”

    孟子玉冷冷道:“孤是皇帝,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是孤做不得的”

    那女子头发散漫,被死死的压在床上,衣袖已滑落半肩,露出香肩,细腻洁白。

    她的眼噙满了泪水,双眼迷离,模样妩媚动人,梅兰香弥漫在空气当中四处飘荡,孟子玉咽了咽喉。

    “大逆不道”

    她满脸露水,氤氲缭绕,眼睁的大大的,瞳孔涣散着微颤,她不敢相信,曾经跪在膝下那个自己看着背书的小孩,内心的想法,可能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依伴靠近侧脸缓缓贴上,一瞬间她浑身炸起,温润细腻一股不属于她的体温后来居上。

    不该如此的,她从小教他的,她让他记得,她让他看的,此刻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只是不想当那个被抛弃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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