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银碧树结果了，意味着这棵树迎来了成熟期，不需要再浇水了。姚岚以为千帆不会来了，因为每次他都绷着一张脸，似乎嫌她过于嘈杂。
但是他来了，这次手里没提木桶。
姚岚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脚上的花铃轻轻作响，像是两簇紫色的小花。
“千帆，你看我现在无论吃多少个银碧果都不会变回原身了。”姚岚将手中的果子抛得高高的，一脸炫耀。
仅仅一天，她的修为不知涨了多少倍，这银碧果就像是为紫身材佛法僧灵鸟这种漂亮的小鸟儿量身定制的。姚岚吃了银碧果修为大涨，有她日日守在旁边，银碧树越发生机盎然，银光闪闪的树叶甚至似乎开了灵智一般，越发有灵气。
银碧果和紫身材佛法僧灵鸟相辅相成，是天道的馈赠。
“我要走了。”
姚岚手上动作一顿，碧色的果子擦过她的手指落于浅草之中。她很快反应过来，轻哼一声，头转向一边，掩住眼中波动的情绪。“走就走啊，跟我说什么。”
女子的侧脸线条柔和，白皙的脸上晕着淡淡的粉色，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暴露了主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千帆上前半步，挡在正前方，使姚岚不得不与他对视。
姚岚看着那双瑞凤眼，发觉里面除了天下苍生，第一次有了别的东西。她感觉手里多了个温凉的物事，千帆的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她的，将一枚玉佩放在她手心。
“我的护身符。”
姚岚的双颊在发烫，千帆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原本只有平静的眼神此刻却多了几分攻击性，像是要把她看透一般。
姚岚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作响。
“我要出一趟远门，银碧果是你的，想什么时候来吃都可以，我不在，你可以跟你父亲回家，你修为不足以护着你。”
姚岚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眸她竟一时之间开不了口。
她觉得十分违和，这样美好的人的眼睛里，应该是明月星辰，而不是忧虑。
这是他跟自己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姚岚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不稳，“你要去哪？”
千帆没有回答她，临走时只留下一句“我回来的时候，护身符会告诉你。”
姚岚感受着手心温凉细腻的触感，心里空了一块。
她自然也就没有发现远处巨石后一闪而过的白色裙角。
＊
三日后，凌云宗。
千帆即将带领众修士奔赴断肠崖，与其他仙宗的人汇合，一起剿灭这次从裂缝中逃出来的魔潮。
凌云云也在这次随行之列，她望向千帆的方向，宗主凌山正低头跟他交代什么。看着那个挺直如青松一般的背影，凌云云心绪翻滚。
那日，她从千帆院中回去后就一直心绪难平。第二日恰巧撞到他下山，犹豫一番后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也就是那天，她见到了姚岚。
一个可以跟千帆师兄接近的陌生女子。
她一直知道千帆师兄在半山腰种了一棵树，但是师兄向来一心向道，种树也不过是为了应付父亲而已，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一个貌美的女子。
凌云云还想更近一点，却突然发现这周边竟不下了师兄的法阵结界。千帆如今就在这里，若是此时进入，必定会惊动布阵者。
布下法阵，是为了那棵树还是为了那个人？
师兄，你什么时候竟也会为一个人至此？
凌云云的心像是被人揪在了一起，细密而绵长的痛让呼吸都变得缓慢而沉重，莹白的指甲无知觉地一寸寸陷在手心。
师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看着你如日月光辉般闪耀，我知道你心怀大义，我愿意站在你背后陪着你，多久都陪着你。
你心中没有我，又怎么能有别人？
凌云云看着自小仰慕的人亲手将他的护身符交到那个女子手里，那是他父母唯一留下的东西，与他识海紧密相连，就这样送了出去。
凌山面色严肃地叮嘱，千帆郑重承诺后，剿魔队伍正式动身。凌云云望着最前方那个如皓月般的人，心像是被针扎了狠狠抽痛了下。
另一边，山庄里。
朗玉看着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左右来回走动的人，叹了口气，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
“阿岚，师兄待你如何？”
姚岚一愣，道：“待我极好，仅次于爹爹。”
朗玉扶着额头，半是苦笑，“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闹我了，这几天让你折腾得我手头攒了一堆的事，你在这扑腾，我根本无心做事。”
姚岚小脸一垮，伏在窗子边，一下一下打着窗外的古树，声音有些低落：“阿兄。”
朗玉是被姚父捡回来的，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自从姚岚十岁以后，就不曾唤过他阿兄了，后来甚至直呼其名，师兄都很少喊。
最后一次听到，是他十七岁那年。
姚岚偷偷跑出去玩，遇整个山庄的人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她，他自己徒步三天三夜，翻了一座又一座山，最后在魔界边界找到了姚岚。
当时姚岚正被一只魔物咬住一只胳膊，血流了一身，哭得满脸泪水。他当即就红了眼，疯狗似的朝魔物扑了上去。
十七岁的少年，在魔物面前尚没有自保之力，看着小小的姚岚，他义无反顾。
一条命罢了，为了她值得。
朗玉记不清当时自己怎么扛下来的，只记得自己像一头小兽一般将姚岚护在身下，自己被魔物啃食得身上没一块好肉。等到姚父带人赶到时，他身上随处可见森森白骨。
当时小姑娘哭得好大声，比自己被咬时哭得还伤心，要不是她太吵，朗玉觉得自己甚至撑不到人来。
姚岚抽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红着眼道：“阿兄，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阿兄，我错了。”
朗玉记得当时自己似乎是想笑一笑的，可能当时脸上都没什么好肉，笑得太难看，吓得小姑娘哭得更狠了。
记忆如潮水般退去，如今这一声“阿兄”，朗玉的心软得不成样子。
“何事？”朗玉将所有事推开，起身走到姚岚身边。
“我遇到一个人。”姚岚感受到那枚玉佩护身符正静静挂在脖子上，贴在胸口的位置。“我想去见他。”
少女的眼盯着一处肆意生长的荒草，纤细的手指意兴阑珊地在窗棂上轻轻划过。
眉眼那处方寸之地，描画的情愫叫做思念。
朗玉看懂了。
嘴角的笑意僵在那里，就像他这么多年的隐藏的心意，无处安放。
一颗心，如坠冰窖。
“阿岚想让阿兄怎么做？”
朗玉听到自己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好像是在听另一人讲话。
这句话，怎么可能是他说的呢？
她想怎么做？我想怎么做？
一瞬间，朗玉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夜晚，母亲的手放开了他，白雪覆盖的荒原上寸草不生，寂静无声。寒冬的风从他单薄的身体中呼啸而过，告诉他，只有他一个人。
后来姚父将他领回家，只有三岁的姚岚拉住他的手，软软地要求他：“阿兄，我想让你背我。”
“阿兄，我要去找他，一个人去。”
姚岚转过身，眼中那种坚定，他不曾见过。
直到姚岚背影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朗玉也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是说了“好”还是“不”，亦或者是没有说话？
他搜罗了这些年他手里所有的保命宝器都装在了姚岚的储物袋里，连夜去花花山买了水晶糖葫芦，一切打点齐全后才送姚岚上路。
随后回来后他又在姚庄主那找了一个什么借口，让他不会生疑，具体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因为他还忙着将手头的所有事情处理完。
他急着去追姚岚，一路护送。
他是朗玉，永远不可能让姚岚一个人跋山涉水。
不被她发现就好了。
姚岚确实没发现，因为她实在太忙碌了——忙着找路。
千帆要离开一段时间，又不肯告诉她到底去哪。她只好在剩下的几天悄悄潜入凌云宗，用原身伪装成一只普通的小鸟儿，站在树杈上偷听凌云宗弟子的对话。
为了不露馅，好几次她都装作那些呆子小鸟木木地对着树干一顿啄。要是让她爹爹知道自己暴露原身，鸟翅膀肯定都给她撅了。
好在如今基本没人认识紫身材佛法僧灵鸟，除了站得爪麻以外，倒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皇天不负有心鸟，终于让她探听到凌云宗宗主首徒千帆将会带队去断肠崖剿魔。但是后来她就被姚庄主抓回去了，关了好几天小黑屋。
最后要不是朗玉求情，说不定现在还关着。
即便是从朗玉那里拿到了地图，姚岚还是在辨别方向上费了很多心力。一路上兜兜转转，原本十天的路程愣是叫她走了一个月。
断肠崖是千年前封印魔族的地方，如今封印损坏，黑色的魔气四处弥漫扩散，远远望去整片天空都被遮挡得阴郁沉闷，与身后遍地生机的森林宛如隔世。
姚岚望着前面黑压压的断壁山崖，头也不回地抬步走去。
但是他来了，这次手里没提木桶。
姚岚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脚上的花铃轻轻作响，像是两簇紫色的小花。
“千帆，你看我现在无论吃多少个银碧果都不会变回原身了。”姚岚将手中的果子抛得高高的，一脸炫耀。
仅仅一天，她的修为不知涨了多少倍，这银碧果就像是为紫身材佛法僧灵鸟这种漂亮的小鸟儿量身定制的。姚岚吃了银碧果修为大涨，有她日日守在旁边，银碧树越发生机盎然，银光闪闪的树叶甚至似乎开了灵智一般，越发有灵气。
银碧果和紫身材佛法僧灵鸟相辅相成，是天道的馈赠。
“我要走了。”
姚岚手上动作一顿，碧色的果子擦过她的手指落于浅草之中。她很快反应过来，轻哼一声，头转向一边，掩住眼中波动的情绪。“走就走啊，跟我说什么。”
女子的侧脸线条柔和，白皙的脸上晕着淡淡的粉色，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暴露了主人并不平静的心情。
千帆上前半步，挡在正前方，使姚岚不得不与他对视。
姚岚看着那双瑞凤眼，发觉里面除了天下苍生，第一次有了别的东西。她感觉手里多了个温凉的物事，千帆的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她的，将一枚玉佩放在她手心。
“我的护身符。”
姚岚的双颊在发烫，千帆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原本只有平静的眼神此刻却多了几分攻击性，像是要把她看透一般。
姚岚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作响。
“我要出一趟远门，银碧果是你的，想什么时候来吃都可以，我不在，你可以跟你父亲回家，你修为不足以护着你。”
姚岚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眸她竟一时之间开不了口。
她觉得十分违和，这样美好的人的眼睛里，应该是明月星辰，而不是忧虑。
这是他跟自己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姚岚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不稳，“你要去哪？”
千帆没有回答她，临走时只留下一句“我回来的时候，护身符会告诉你。”
姚岚感受着手心温凉细腻的触感，心里空了一块。
她自然也就没有发现远处巨石后一闪而过的白色裙角。
＊
三日后，凌云宗。
千帆即将带领众修士奔赴断肠崖，与其他仙宗的人汇合，一起剿灭这次从裂缝中逃出来的魔潮。
凌云云也在这次随行之列，她望向千帆的方向，宗主凌山正低头跟他交代什么。看着那个挺直如青松一般的背影，凌云云心绪翻滚。
那日，她从千帆院中回去后就一直心绪难平。第二日恰巧撞到他下山，犹豫一番后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也就是那天，她见到了姚岚。
一个可以跟千帆师兄接近的陌生女子。
她一直知道千帆师兄在半山腰种了一棵树，但是师兄向来一心向道，种树也不过是为了应付父亲而已，她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一个貌美的女子。
凌云云还想更近一点，却突然发现这周边竟不下了师兄的法阵结界。千帆如今就在这里，若是此时进入，必定会惊动布阵者。
布下法阵，是为了那棵树还是为了那个人？
师兄，你什么时候竟也会为一个人至此？
凌云云的心像是被人揪在了一起，细密而绵长的痛让呼吸都变得缓慢而沉重，莹白的指甲无知觉地一寸寸陷在手心。
师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看着你如日月光辉般闪耀，我知道你心怀大义，我愿意站在你背后陪着你，多久都陪着你。
你心中没有我，又怎么能有别人？
凌云云看着自小仰慕的人亲手将他的护身符交到那个女子手里，那是他父母唯一留下的东西，与他识海紧密相连，就这样送了出去。
凌山面色严肃地叮嘱，千帆郑重承诺后，剿魔队伍正式动身。凌云云望着最前方那个如皓月般的人，心像是被针扎了狠狠抽痛了下。
另一边，山庄里。
朗玉看着在屋子里上蹿下跳、左右来回走动的人，叹了口气，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笔。
“阿岚，师兄待你如何？”
姚岚一愣，道：“待我极好，仅次于爹爹。”
朗玉扶着额头，半是苦笑，“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闹我了，这几天让你折腾得我手头攒了一堆的事，你在这扑腾，我根本无心做事。”
姚岚小脸一垮，伏在窗子边，一下一下打着窗外的古树，声音有些低落：“阿兄。”
朗玉是被姚父捡回来的，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自从姚岚十岁以后，就不曾唤过他阿兄了，后来甚至直呼其名，师兄都很少喊。
最后一次听到，是他十七岁那年。
姚岚偷偷跑出去玩，遇整个山庄的人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她，他自己徒步三天三夜，翻了一座又一座山，最后在魔界边界找到了姚岚。
当时姚岚正被一只魔物咬住一只胳膊，血流了一身，哭得满脸泪水。他当即就红了眼，疯狗似的朝魔物扑了上去。
十七岁的少年，在魔物面前尚没有自保之力，看着小小的姚岚，他义无反顾。
一条命罢了，为了她值得。
朗玉记不清当时自己怎么扛下来的，只记得自己像一头小兽一般将姚岚护在身下，自己被魔物啃食得身上没一块好肉。等到姚父带人赶到时，他身上随处可见森森白骨。
当时小姑娘哭得好大声，比自己被咬时哭得还伤心，要不是她太吵，朗玉觉得自己甚至撑不到人来。
姚岚抽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红着眼道：“阿兄，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阿兄，我错了。”
朗玉记得当时自己似乎是想笑一笑的，可能当时脸上都没什么好肉，笑得太难看，吓得小姑娘哭得更狠了。
记忆如潮水般退去，如今这一声“阿兄”，朗玉的心软得不成样子。
“何事？”朗玉将所有事推开，起身走到姚岚身边。
“我遇到一个人。”姚岚感受到那枚玉佩护身符正静静挂在脖子上，贴在胸口的位置。“我想去见他。”
少女的眼盯着一处肆意生长的荒草，纤细的手指意兴阑珊地在窗棂上轻轻划过。
眉眼那处方寸之地，描画的情愫叫做思念。
朗玉看懂了。
嘴角的笑意僵在那里，就像他这么多年的隐藏的心意，无处安放。
一颗心，如坠冰窖。
“阿岚想让阿兄怎么做？”
朗玉听到自己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好像是在听另一人讲话。
这句话，怎么可能是他说的呢？
她想怎么做？我想怎么做？
一瞬间，朗玉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夜晚，母亲的手放开了他，白雪覆盖的荒原上寸草不生，寂静无声。寒冬的风从他单薄的身体中呼啸而过，告诉他，只有他一个人。
后来姚父将他领回家，只有三岁的姚岚拉住他的手，软软地要求他：“阿兄，我想让你背我。”
“阿兄，我要去找他，一个人去。”
姚岚转过身，眼中那种坚定，他不曾见过。
直到姚岚背影消失在地平线上的时候，朗玉也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是说了“好”还是“不”，亦或者是没有说话？
他搜罗了这些年他手里所有的保命宝器都装在了姚岚的储物袋里，连夜去花花山买了水晶糖葫芦，一切打点齐全后才送姚岚上路。
随后回来后他又在姚庄主那找了一个什么借口，让他不会生疑，具体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因为他还忙着将手头的所有事情处理完。
他急着去追姚岚，一路护送。
他是朗玉，永远不可能让姚岚一个人跋山涉水。
不被她发现就好了。
姚岚确实没发现，因为她实在太忙碌了——忙着找路。
千帆要离开一段时间，又不肯告诉她到底去哪。她只好在剩下的几天悄悄潜入凌云宗，用原身伪装成一只普通的小鸟儿，站在树杈上偷听凌云宗弟子的对话。
为了不露馅，好几次她都装作那些呆子小鸟木木地对着树干一顿啄。要是让她爹爹知道自己暴露原身，鸟翅膀肯定都给她撅了。
好在如今基本没人认识紫身材佛法僧灵鸟，除了站得爪麻以外，倒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皇天不负有心鸟，终于让她探听到凌云宗宗主首徒千帆将会带队去断肠崖剿魔。但是后来她就被姚庄主抓回去了，关了好几天小黑屋。
最后要不是朗玉求情，说不定现在还关着。
即便是从朗玉那里拿到了地图，姚岚还是在辨别方向上费了很多心力。一路上兜兜转转，原本十天的路程愣是叫她走了一个月。
断肠崖是千年前封印魔族的地方，如今封印损坏，黑色的魔气四处弥漫扩散，远远望去整片天空都被遮挡得阴郁沉闷，与身后遍地生机的森林宛如隔世。
姚岚望着前面黑压压的断壁山崖，头也不回地抬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