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男人跪在我面前,我俯视着他。

    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颤抖的肩膀,握紧的拳头,以及滴落在地上的泪水。

    刺眼的白织灯没有分毫肯垂怜这个男人,我的身体将他完美地笼罩在了阴影里。

    他说我是神。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觉得,或许是因为我冷漠到不带一丝色彩的冰蓝色的眸,或许是我这一头被上天恩赐的白发,或许是我脸颊上无意识间为他而流的泪水。

    后来我明白了。

    2

    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推理小说家。

    我的小说只不过是畅销了一点罢了,但我还是没想到初到竹马工作的武装侦探社时,侦探社的每个人会举着一本书来找我要签名。

    “日向小姐,我是谷崎直美,我哥哥出差了,请帮我们签名!”

    一位高中生模样的女生扬起热情地笑容,举起书本。

    日向是我的笔名。

    我微笑着应答,从善如流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我看向插着兜站在一旁的太宰治,他像是没事人一样哼着小曲,丝毫没有罪魁祸首的自觉。

    明明是他把我带到这里说是要让我协助破案以积累素材的。

    侦探装的少年拿着的是我最没落的一本书《散风中》,讲的是一位少女屠龙勇者终成龙、最终拿起屠刀杀死自己的恩人的故事,在出版之后曾一度有读者由这本书认为我江郎才尽了。

    我有些惊讶于他选择了这本书,但还是流畅地签名。

    他满意地拿着书,突然睁开墨绿色的眼眸,仿佛要将我看穿一般问我。

    “日向小姐,这本书的结局不是真相。”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我没有被拆除的惶恐,也没有试图反驳什么,反而朝他笑笑。

    “你一定听说过冰山理论吧,这本书中的只是冰山一角。”

    我放轻了自己的声音。

    “实际上,这是一座很大很高的冰山。”

    3

    拿着笔记本的青年看气氛不对,咳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毕竟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他庄重地进行了自我介绍,并将手中的资料递给我,“最近的异能繁殖案,想必日向小姐已经听说了吧。”

    “日向只是笔名,叫我森川就行了。”我点点头,接过资料。

    “许多人莫名其妙地突然拥有异能,”国木田推了推眼镜,“但这些突然拥有异能的都有一个共同点——”

    我自然接上:“他们都是某起案件的受害者,而且案件加害人都是没有得到应有惩罚之人。”

    “对,这起案件的被害者获得异能之后,都会选择以牙还牙地报复……”国木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得到的异能,导致警方对这种非自然现象毫无办法,所以政府把这件事情交给武装侦探社了。”

    “现在异能都成大白菜了。”草帽少年插话。

    “那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靠异能杀人呢?”我问。

    “这就是内部消息了,资料中有。”国木田解释道,“每个获得异能的人,都在复仇完之后人间蒸发了,一丝一毫地痕迹都不会留下。”

    4

    相片、指纹、头发、他们用过的生活用品全部消失,除了认识他们的人,他们连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明都不曾留下。

    只有现场的尸体和杀害的方法可以估计。

    我翻看着资料感叹道:“这事可真玄乎。”

    ———太宰说得真没错,真是很好的小说素材。

    “你们没让太宰这家伙试试,看看能不能异能无效化?”

    “没用的,”太宰治先道,“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了,被害者收到的伤害又是实际上的伤害,并没有用异能,被赋予的异能一般都只用来潜入或协助作案。”

    “仿佛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存在,所以特地防备我一样。”他眯起眸子。

    我注视着他。

    “哦,是吗。”

    ——那真是再可惜不过了。

    5

    我和太宰走出侦探社之后,已是傍晚,大街上的行人匆匆忙忙,落日残照,绰绰约约地勾勒出建筑的轮廓,横滨的海风衬得这座城市更加温柔。

    又回来了啊。

    诶,话说我是什么时候回到横滨的来着?

    “故地重游地感觉怎么样?”正当我愣神时,太宰治问我。

    “还不错。”我享受般闭上眼睛,“你对这案子没有思路?”

    他弯了弯眼睛,淡淡地笑了,“有点。”

    “那你觉得……”我继续追问,对于我竹马的智商,从小到大我一点都没怀疑过。

    所以对他想让我帮忙这件事一直很疑惑。

    这家伙的脑子,你想到一层,他能给你往上摞一百层,还有他破不了的案也是稀奇。

    他没回答我,反而拿出了一个手帕,墨绿蕾丝边,我认出那是我小时用的手帕,只不过因为一次意外丢失了。

    “你走那天,落在我这里的。”他递给我。

    十三岁那年,我确实丢过一个手帕。

    我接过,之后就是永久的沉寂。

    我们都没说话。

    我和他一直漫步在小路上,谁也没有说停下,谁也没有说要走。

    这条道路非常清晰且笔直,尽管来往行人匆匆,岔路口繁多复杂,但还是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仿佛如果我们想一直走下去,它就可以绵延到时间的尽头,穿过岁月的甬道,直到被腐化的钟声敲响。

    我先开口说,我们该走了。

    他说好。

    6

    异能繁殖案没有停止。

    似乎只要这个世界上有不公,它就会永无休止地进行下去。

    反击的受害者们遍布各地。

    越来越多的人人间蒸发,越来越多的人曾犯下的恶行被曝光,一时间,没有得到惩治的加害者人人自危,警/局的自首率直线升高。

    “已经是第三十四起了!”国木田抓狂,“到底是谁有这么通天的本领,让这么多人联环作案,幕后指使不累吗!他已经有三个月都没休息了!这么强大的异能力就没点反噬吗?!”

    “对啊,为什么每次线索都会断掉啊。”我也叹气,读者可不喜欢看结尾的故事,会被寄刀片的。

    “你还真想写出来?”太宰治托着下巴看着我。

    “当然。”我揉了揉他的头,手感跟小时候一样好。

    7

    他们不知道

    其实

    我觉得

    这就是最完美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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